坍塌的城頭上，雪方晴站在那里，眺望遠方。
山風獵獵吹動她的衣袂，難動她雪色芳華，驚人容顏。
語氣也依然是那般澹漠清冷。
“龍使，是一份傳承。這傳承最初的意義只有一個，就是找到合適的宿主，前往隱龍居，帶走星光花，交付圣宮。”
歸小貓疑惑：“最初的意義？那就是還有后來的意義了？”
雪方晴點點頭：“是的，就是殺死宿主。”
羽未央孫含香等人愕然：“殺死宿主？那不是和最初的使命反過來了嗎？”
卓君彥笑：“當然是反的，如果做法矛盾了，通常只有一個解釋。”
羽未央恍然大悟：“靈宮！”
雪方晴螓首輕點，目光中浮現一線憂傷：“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反正，龍使的存在被靈宮發現了。他們篡改了龍使的使命。要求龍使如果遇到修行圣能體系的宿主，便將其擊殺。”
果然是這樣！
羽未央不敢置信的看雪方晴：“所以你一直都背負著殺死君彥的使命？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身體里覺醒的那個意識說她是叛徒！
她真的是叛徒。
她的使命就是做叛徒！
雪方晴微微一笑，霜雪容顏盛放：“未央身體里那個意識叫羽玲瓏，六百年前的一個存在。”
羽未央和歸小貓異口同聲：“果然姓羽。”
孫含香問：“然后呢？”
雪方晴搖頭：“她就是被龍使殺死的，所以我知道她的身份，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羽未央疑惑：“所以，我和周觀弈一樣？我不僅僅承載了羽寒凝的意志，還有羽玲瓏？難道我也是三生轉世？”
雪方晴搖頭：“我不知道。”
卓君彥則道：“第一新星誕生于八百年前，第二新星誕生于四百年前，那就是說，這個誕生于六百年前的羽玲瓏，至少和周觀弈這邊是沒有什么關系的了。”
眾人一起點頭。
是這個道理。
雪方晴這方繼續道：“龍使傳承是絕密的，此事無人知道，也不可以說。”
一如唐凝，在她動手之前，不能說。
孫含香道：“但是可以抵抗。”
雪方晴輕應一聲：“是的，使命是使命，個人意志是個人意志。使命要求我這么做，但不代表我想。”
歸小貓道：“既然這樣，姐姐你為什么不意思一下，象唐姐姐那樣，走……走什么來著？”
羽未央答：“走個流程。”
歸小貓勐點頭：“走個流程就好了。”
雪方晴幽幽嘆息：“若能如此就好了。隱者可以走流程，是因為殺宿主不是隱者存在的意義，是被迫無奈的選擇，所以可以虛應故事。龍使被篡改了使命，殺戮圣能宿主就是最終意義，不是你失敗一次就可以解決的，而是要殺到底，直到自己死。”
卓君彥接口：“不僅如此，這也和靈宮的布置有關。那些海量的靈能，也是龍使使命的壓力所在吧？”
雪方晴點頭：“是的，我一生修行艱難，大部分力量，其實就是在壓制這個。”
她實際和當年的公孫劍娘一樣，都是用自身的力量去壓制體內的存在。
但是與公孫劍娘不同，公孫劍娘本質是培養，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雪方晴則是壓制，所以不付出。
而且她本就是習武的天才，硬生生以強橫武道壓制了這一切。
即便如此，在那海量靈能的威脅下，她也不得不修各種靜心養氣之術，平波瀾洶涌之心，導致戰斗方面的武技相對較弱。
可以說這個姑娘才是真正的表面古井不波，內心波瀾大海。
好在她雖不能明言，卻會有暗示。
最初的時候，她對卓君彥不了解，不會暗示，可卓君彥還是從凱瑟琳那里發現了她身體的異常，感知到了她的言不由衷。
后來她逐漸愛上卓君彥，便主動各種漏風，期盼卓君彥能發現。
十丈原一戰，在確定了自己的內心后，更是敢于使用這靈能的力量，只因她相信，自己能夠壓制這力量抬升帶來的使命殺機。
她確實做到了。
于是她便來找卓君彥。
只是她也沒想到，卓君彥竟然這么瘋，竟然敢噼散她所凝聚的靈龍。
靈龍的確是龍使的最強手段，但龍使能夠殺死宿主的依仗不是手段有多強，而是她和隱者一樣，是無視宿主防御的。
所以雪方晴要殺卓君彥，最好的做法是散。
也就是一開始的靈能風暴，哪怕是細小的攻擊，都能對卓君彥造成極大的傷害。
但是聚，卓君彥不怕。
所以在一開始使命沖動中釋放靈能風暴后，雪方晴的本身意志立刻發揮作用，將靈能聚攏。
誰想到他竟然在明知這一切后，竟然還去噼它？
由于力量上不虧，結果卓君彥還真做到了。
所以說有時候發揮自己的長處未必重要，更重要的是別暴露自己的短處。
聽到這解釋，歸小貓氣的狂抓卓君彥：“你這人……”
卓君彥笑著摟住歸小貓：“別擔心，我有數的，我也不過是想知道，隱者和龍使，到底是憑什么可以傷害宿主。”
“用命去測試？”孫含香看他。
卓君彥看看自己的身體。
先前的靈能風暴，一小股風暴之潮刮過他的皮膚，直接無視了他的金剛之軀，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但好在卓君彥擁有的不僅是金剛之軀，還有類不死之身的強橫恢復能力。
他微笑：“是的，有時必須如此。方晴不能一次次向我出手，我必須把握每次機會。”
雪方晴妙目連閃：“那你發現了什么？”
卓君彥一笑：“現在都不重要了。”
說著他攬過雪方晴：“你出了手，使命可解除了？可以安心做我的女人了？”
雪方晴大羞，一把推開他：“我只是想擺脫這被控制的命運，你莫要多想，我才不會象小貓那樣呢。”
歸小貓瞪姐姐：“矯情！你不樂意，我還開心呢。”
卓君彥卻看著雪方晴按在自己胸口的手，神情未凝。
雪方晴緩緩抬手，便見卓君彥胸口已現出一個纖纖掌印。
這讓雪方晴也面色大變：“還沒有消除！”
卓君彥微笑：“正常。你自己都說了是被靈宮篡改過使命的，自然不會走個流程就算解決。現在看來，也只是被緩解削弱了。”
雪方晴遲滯片刻，再度按上卓君彥胸口，但是這一次，沒有再出現掌印。
她點點頭：“確實被大幅度削弱了，我可以控制，只是……”
她目光盈盈看著卓君彥：“你不能碰我。”
眼神中竟帶了幾分俏皮得意。
這里的碰，自然不是指日常觸碰，而是深度觸碰。
卓君彥扼腕長嘆：“雖得星光之秘，卻終不及仙子重要。”
雪方晴悶哼：“仙子不過民間抬愛，終不過一介普通女子，莫被外間的夸大沖昏了頭腦。”
卻是將卓君彥當初說她的話還了回去。
卓君彥哈哈一笑：“沒看出來還是個小心眼兒。”
羽未央則想到什么：“等等，夫君你剛才說星光之秘？”
眾女這才想起，卓君彥剛才好像說了一則很重要的事？
他知道了星光花的秘密？
此話被放在龍居，靈境看守，神秘異常，連吃的都是強者靈魂，卻一直沒發揮什么作用。
卓君彥點頭：“是的，它吸收了方晴的部分靈能和部分殘余龍魂印記，一方面削弱了方晴的使命壓迫，一方面也終于讓我明白了它的作用。”
說著他打開玉匣子，便見星光花搖曳綻放。
一夜之間，已形成了一棵小樹模樣，更有花瓣綻放。
為此卓君彥不得不給它換個花盆，再換一個大點的玉匣子。
眾女一起靠近星光花：“此物，到底是什么？”
卓君彥緩緩回答：“終極。”
“終極？”二女愕然。
雪方晴道：“神秘殿堂！靈能文明借助靈能通往的終點，結出的果實。”
聽到這話，羽未央和歸小貓心神劇顫。
原來她們一直尋尋覓覓的神秘殿堂，就是這樹？
羽未央驚愕：“也就是說，這就是果實？它不是用來作戰的，是用來參悟的？”
“沒錯，但不是全部的神秘，只是靈能文明已經掌握的部分！”卓君彥回答：“它是一千年前，靈能文明對未知神秘的研究結果，以這種特殊形式存在，卻可能是因為戰爭而損壞，還落到了圣能文明的手里。但它太重要了，重要到即便是圣能文明也想要。他們把它留存下來，希望有朝一日，它能重新開花，結果！”
卓君彥輕撫花樹：“它不是用來戰斗的，它是用來為我們指引未來的，甚至它就是未來！它也蘊含著大量的可能！而除此之外……”
卓君彥手一托，千幻蠱在手。
他笑道：“千幻蠱，也是一份類似的寶藏。若我猜的不錯的話，它是圣能文明的作品。哦，還有月影紗，應該也是！”
圣能文明創造了這種生物，但是和靈能文明不同，他們是試圖用這種生物去擬化所有的異術！
兩種不同的路徑，卻都是覬覦著對方的門類！
一如圣靈之境的突破方向，也都是瞄著對方的領域。
由此可見，這兩大文明一直都是在對立，甚至因為對立而影響了他們的研究，他們的發展方向。
這也正是卓君彥所不齒的——總是想著針對敵人，疏忽自我發展，兩大高級文明，也不過如此。
所以，對于現有的圣境晉升之法，卓君彥只有借鑒，不會照抄。
羽未央歸小貓愕然。
合著千幻蠱是這么一回事啊？
圣能文明與靈能文明就未知神秘研究出了無數結果，其中最重要的兩項，原來早就在他們手里，只是他們一直不知道。
這刻卓君彥重新將千幻蠱交回給歸小貓，道：“千幻蠱是擬態異術，屬于典型的以圣能根基走靈能之路，它的好處是更利實戰，但不夠本質，小貓你要好好修行，才能真正發揮。相比之下，星光花在這方面比千幻蠱更本質，也更適合靈能發展。”
說著，卓君彥輕輕笑了起來：“我最近在研究很多東西，有了它，就更方便了。”
卓君彥手指落在一株花葉上，輕輕撫過，一點星光緩緩升起，在卓君彥的指尖旋轉著。
卓君彥道：“方晴雖然是星靈原能承載體，但本質不是異術，并非異人。但她又是天然的靈能適配體……方晴，你想要什么異術？”
雪方晴柔柔回答：“空間！這樣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和你一起！”
眼中滿是柔情，蜜意。
雪方晴是至情女子，雖然當初她逼迫自己愛上卓君彥是為了不受使命擺布，但如今使命威脅已去，心中愛意仍在。口口聲聲不會與卓君彥行逾矩之事，但又抱著長相廝守的期盼，一如曾經的她，所言所行，依然矛盾。
只是這般矛盾，比之過去又甜蜜了太多，開心了太多，眼中便皆是幸福之情。
“完美的選擇！”卓君彥大笑。
雪方晴身體特殊，本身就契合空間屬性，否則也不可能容納那么多的星靈能量。
所以空間于她，就是本質！
卓君彥將手中星光暗滅，在星光花頂部一株小花包上輕輕一點。
又是一點星光泛起。
隨手一揮，那星光已如雪方晴體內。
便見一片光輝盛放，雪方晴身形一閃，已出現在另一側。
空間傳送！
賜予異術！
但是這一次和之前都不同，卓君彥不是借助系統施展的！
羽未央歸小貓又驚又喜。
歸小貓：“恭喜姐姐得獲異術！”
羽未央：“恭喜夫君又破系統！”
在卓君彥的不斷提升下，系統的一個又一個功能正在被他取代，一直都在努力的異術賜予方向，也終于在這刻全面突破，系統的價值更是全面萎縮。
歸小貓拍手笑道：“如今系統大概也就剩時空傳送和造物這兩項主功能了。”
卓君彥卻搖頭：“還早著呢。練功的時間流問題，另外還有領域問題等等，很多沒解決的。”
這次卓君彥掌握了直接賜予異術的力量，對異術方面的理解也更加透徹。
所以他已越發清楚，所謂領域其實就是異術大成的表現。
比如意志扭曲領域，其實就是異術意志扭曲，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心智。
所以本質上，它根本不需要賜予。
只要有對應異術的異人成就靈境后，自然就可以把自身的異術升格為領域，或者說，升格為領域，本來就是靈境標配。
從這方面說，系統的“只有靈境才有傳承領域的資格”，本身就是個扯澹的事。
因為你得先異術通靈，成就靈境，而成就靈境后，你依然只能有一種異術，也就依然沒有傳承資格。
所以系統的這個要求，注定就是矛盾的，是無法完成的。
正因此，系統給不了領域。
只不過這貨竟然還要面子，說什么只有靈境才有傳承資格……
但是系統做不到，不代表卓君彥做不到——他現在的野心已經提升到不僅僅是替代系統功能，還要超越系統功能了。
所以說，人是永遠都無法滿足的。
歸小貓開心道：“大事已做完，夫君可得空了？可以辦事了？”
話語中卻是滿滿的情欲高漲。
說起來，雪方晴，歸小貓，羽未央這三個姑娘，也是有著顯著的區別。
羽未央天香舫出身，擅的是勾引男子，跟隨卓君彥，走的是霸氣風格，掌握情報部，要的是細密思維，但是內心深處，卻反而更注重傳統婦德，所以從不介意卓君彥三妻四妾，卻斷不會與他人一起和他同房，在外霸氣，在公細膩，在夫君旁則傳統，也是個矛盾之人。
雪方晴則是先有母親特立獨行，后有對抗身心使命，為了對看這一切，由先天至后天，養成了波瀾不驚的性子，有什么都壓在心底，若無仙子之名，擱現在便是個心機叵測女，但實則重情而輕欲，對她來說，能與卓君彥一起把酒夜話，比那翻云覆雨要有意義的多。
歸小貓則不同，天生熱情，野性未馴的姑娘，對卓君彥的愛是赤裸裸，行動更是赤裸裸，典型的做風大膽，肆無忌憚。偏卓君彥還就喜歡她這點，百般贊賞，支持鼓勵，便縱容的她在這方面越發興致高漲，越發積極主動。于她而言，欲便是愛，愛便是欲，需得靈乳交融，方得人生完美！
這刻聽她這般說法，卓君彥也是心思大起，一把抱起歸小貓，問其他三人：“你們不來？”
三女同時白眼。
卓君彥便抱起歸小貓向附近的客棧沖去，遠遠就聽到歸小貓放浪形骸肆無忌憚的大笑。
羽未央看看雪方晴，笑道：“你們姐妹的性子，還真是大相徑庭呢。”
雪方晴則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語聲輕柔舒緩道：“我卻更羨慕她，人生若得恣意，何需遮遮掩掩。”
孫含香便笑：“我還羨慕你們呢。”
今日閑話，卓君彥對她的關注并不多。
孫含香便知道，卓君彥終究是沒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羽未央便道：“天下之事有得有失，孫宗主何必在意。”
三女便在這城頭上輕聲慢語的閑聊著。
終日江湖腥風血雨，難得閑暇話人生，便也得一番冷暖知秋意，心神清明更舒宜。
也不知聊了多久，正說的開心，忽見遠方煙塵漫卷，蹄聲轟鳴。
有煙塵高起，劍戟如林，雷音回蕩，殺氣沖天。
于是三女一起嘆息：“安寧日子總是短暫呢。”
下一刻，便聽轟的一聲，遠處一道曼妙身影撞破屋頂。
正是歸小貓。
她長發披散于肩，眉間春韻不減，卻是滿臉殺氣，手持雙槍，厲聲狂嘯：“老娘正快活呢，敢來打擾，都給我死！！！”
槍火彈流橫掃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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