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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春,盛夏,寒冬

  雷洪剛走了一年后,楊四眼和雷祥上了高中,兩個人互當爹媽相依為命;楊萬里月月寄來的錢累積起來成了一筆很大的數字,楊四眼給家里安了一部座機,楊萬里那個時候已經開始用小靈通了;楊四眼把雷洪剛遇難的消息告訴楊萬里,楊萬里建議雷祥把房子暫時出租出去,過來和楊四眼住在一起,也好相互照應。

  到了一年早春,大院那棵枯樹冒出點點新綠,大院倉庫頂上的貓互相追逐,一掃冬日的疲乏,野狗也成群結隊的在路邊觀察著初春萬象。

  大院來到了二十一世紀。市里的馬路變寬了,越來越多的樓拔地而起,路上的汽車來來回回,街邊的音像店和美發店每天都要比誰放的音樂聲音大。設備處大院已成為市里的邊界地帶,大院的后面通了鐵路,來運輸礦場和水泥廠的材料;大院里的人都在紛紛議論,趕緊把這平房拆了,政府給咱們換套樓房,咱們也看看什么叫坐北朝南的布局。

  初中到高中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男生們散發著逐步形成氣候的雄性魅力,無時無刻不縈繞在懵懂時期的女生身邊;女生們也被女神眷顧著,帶著屬于花季的美麗,就像春天的新芽一樣,像是對周圍的一切輕輕挑逗。

  這個時期的顏曉雨就帶著這種挑逗;瘦小的身材,白皙的皮膚,頭發向后梳起來,露出額頭,說話時候甜美的聲音。楊四眼和雷祥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著顏曉雨背著一個粉紅色書包走進來,瘦小的身體裝在寬大的校服里,越發可愛。

  每每看到顏曉雨,楊四眼的腦子里就像宇宙大爆炸一樣,無限爆炸,從未停止。

  “孩子名字都想好了?”雷祥把楊四眼從白日夢中撞醒。

  “兒子就叫楊曉,女兒就叫楊雨。”

  楊四眼睡醒發現雷祥抱著自己的脖子,口水浸濕枕頭,用腿壓著自己。

“雷祥,給老子滾!”楊四眼推開雷祥  雷祥瞇著眼睛看了看楊四眼,轉過身又睡著了。

  楊四眼和雷祥在顧大媽攤上吃早餐,突然一個令他緊張又興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顧阿姨,要杯豆漿。”顏曉雨遞給顧大媽幾個硬幣,楊四眼看著顏曉雨拿吸管在豆漿上面扎,扎了幾次沒扎進去,吸管也裂了;顧大媽看著楊四眼的目光從未從顏曉雨身上移開,對著楊四眼咳了幾聲,楊四眼識相地拿起一根吸管上前,抓著顏曉雨拿豆漿的手,把吸管扎了進去。

  兩個素不相識的肌膚相碰,觸電般的感覺從手延伸到全身。楊四眼享受著這份刺激,忘記了松手,顏曉雨被這種刺激嚇了一跳,說了聲:“謝謝。”快步向學校走去,楊四眼傻傻的說了聲不客氣。雷祥看著楊四眼這幅樣子,伸出筷子去夾楊四眼盤子里的油條。顧大媽對著楊四眼說:“走遠了走遠了。”楊四眼這才回過神,臉紅的發燙,嘿嘿的笑著。

  楊四眼從來沒有對什么事猶豫過,唯獨在顏曉雨面前表現著極端的躊躇,躡手躡腳。

  顏曉雨進教室看到后排的楊四眼,立馬低下頭,放好書包,快步走出教室。

  楊四眼晚上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早上顏曉雨的樣子;閉上眼睛,早上的觸電般的感覺在身體竄動。楊四眼下床,坐在桌子邊,伴著雷祥睡覺呼吸聲,洋洋灑灑的寫了六大頁給顏曉雨的情書。

  第二天楊四眼一直想找機會把情書給顏曉雨,可是兩個人怎么也沒有交集。放了學楊四眼看著顏曉雨走出校門,暗自灰心,等待時機。

  楊四眼和雷祥順路去顧大媽攤上去買麻薯,顧大媽看著他倆吃著正香,聞他倆:“你倆誰是哥哥誰是弟弟?”雷祥嘴里塞滿麻薯鼓囔說:“不是親兄弟。”楊四眼說:“互相照顧。”顧大媽后來在某個顧客的話中打聽到了楊四眼和雷祥的故事,砸砸嘴說:“好娃娃,好娃娃。”

  楊四眼在學校里上廁所,聽到兩個男生邊抽煙邊議論:“誒,今天上體育課見了個妞,平常還沒看出來,今天把外套脫了,你們猜怎么著?”另外一個人說:“你他媽裝什么蒜,趕緊說。”“你急個球,那妞腰細胸大,看著都美。”“叫什么?”“我特意打聽了,叫顏曉雨。”

  楊四眼聽到他們的話,提上褲子,轉身對著那男生小肚子就是一腳,男生疼的喘不過氣來,另一男生也給楊四眼來了一腳,拿著煙頭在楊四眼脖子上給摁滅了,捂著肚子的男生緩過勁來,對著低著頭的楊四眼頂了一膝蓋,一邊罵一邊打,楊四眼也是一邊打一邊罵。

  教導主任門口站了三個人,廁所里兩個男生,楊四眼。三個人身上都是屎和尿,楊四眼身上最多,兜里的情書也掉出來,教導主任撿起來細細品味了一下,收走了。

  教導主任決定,全校通報批評大會,主題有兩個:打架和早戀。

  第二天全校師生在操場集合。三兩句講完了打架的事情,教導主任清了清嗓子:“下一項,關于學校絕對禁止早戀這類傷風敗俗的不良現象的發生!”操場上的學生交頭接耳的議論。教導主任把楊四眼推到話筒前,讓楊四眼念他寫的情書,說:“念吧,一個字別落。”

  楊四眼最開始有點尷尬,慢慢的開始放松,到中間聲情并茂,到最后覺得自己寫的太少了。

  操場上的女主角顏曉雨的臉已經紅的像要爆炸一樣。教導主任看著楊四眼絲毫沒有怕他的意思,說完了各項管理制度后,又問楊四眼:“你對自己這種低俗的行為后悔嗎?”操場上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都在期待著楊四眼的答案;楊四眼字正腔圓的說:“不后悔。”操場像炸了鍋一樣,雷祥對著臺上大喊:“四眼兒,牛逼!”

  顏曉雨頂著操場亂哄哄的議論,捂著臉往樓里跑去。

  顏曉雨開始躲著楊四眼,楊四眼回回都在尋找顏曉雨。

  楊四眼和雷祥放學去顧大媽那里買麻薯,顧大媽說:“走遠咯走遠咯。”雷祥邊嚼邊問:“顧大媽您說誰啊?”楊四眼轉頭看了看前面,背著粉紅色書包的顏曉雨在前面走著,她走過了一家音像店,店里走出來兩個男人跟著顏曉雨。楊四眼丟下麻薯,給顧大媽車里丟了幾張錢,對著雷祥說:“快走!有人茬架。”說罷便往顏曉雨的方向跑去。

  顧大媽看著遠去的身影,念叨:“給多了給多了。”

  顏曉雨被兩個男人在不遠處的路口堵住,逼近旁邊的巷子里,巷子里是一個死胡同。顏曉雨不知所措,拿著書包亂甩,男人笑著向顏曉雨走過去,奪下書包扔在一邊,抓著顏曉雨的肩膀摁在墻上,手從顏曉雨的臉摸向脖子,準備摸到胸的時候,墻上出現兩個身影,兩個男人轉過身來,就見楊四眼和雷祥舉起兩塊紅磚砸下來;兩個男人捂著流血的腦袋,準備跑出巷子,楊四眼對雷祥說:“砸暈。”說完照著兩顆腦袋猛砸,兩個男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顏曉雨顫抖的說:“死….了?”楊四眼伸手湊近地上男人的鼻孔,說:“沒呢。”

  “曉雨,別怕,沒事了。”楊四眼看著跪坐在地上的顏曉雨。

  “謝謝。”顏曉雨慢慢站起來,對著楊四眼說:“你們跟蹤我?”

  “我想保護你。”楊四眼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天晚上,楊四眼第一次送顏曉雨回家。楊四眼和雷祥回家的途中又經過那個小巷,兩個男人依舊躺在地上,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看著對方,一起走了進去;楊四眼對著雷祥說:“醒了一定還會找到我們。”雷祥說:“不弄死就行。”

  楊四眼打開書包,拿出了自己的圓規;地上的男人微微睜開了眼睛。

  這座城里多了兩個瞎子。

  楊四眼和顏曉雨的距離從這一刻開始變的越來越近,雖然顏曉雨依然會躲著楊四眼,但是,顏曉雨希望楊四眼可以快點找到她。

  夏日的灼熱,蒸干了初情,燒干了矜持,一切都變得像干柴與烈火。

  顏曉雨不敢和楊四眼在學校里走在一起,也不敢在大街上走在一起。在學校里顏曉雨抱著書從楊四眼身旁快速走過,低著頭對他笑一下,楊四眼會跟在她后面的不遠處;上課的時候,楊四眼本就坐在顏曉雨后面。放學后,顏曉雨在前面走著,楊四眼在后面不遠處跟著,顏曉雨時不時轉過來看一眼楊四眼,然后加快腳步,楊四眼跟著她加快腳步。顏曉雨覺得,有楊四眼在身后,無比安全。

  這天雷祥放學一個人去顧大媽那里吃麻薯,有兩個瞎子坐在路邊乞討,顧大媽念叨:“天天來啊天天來啊。”雷祥嘴里鼓囔著說:“您下回換個地兒”顧大媽說:“說的對,說的對。”

  這天顏曉雨沒有回家,楊四眼跟著她,來到一個亭子,亭子叫西廂。

  此時繁星與余暉同映在天空。

  楊四眼看著亭下的顏曉雨,穿著短袖的顏曉雨豐滿可愛;顏曉雨被楊四眼盯著不好意思,四下亂看。楊四眼抱住顏曉雨,對著顏曉雨耳邊說:“我愛你,曉雨。”顏曉雨的頭埋在楊四眼胸前,說:“我知道。”顏曉雨的胳膊抱著楊四眼的脖子,楊四眼抱著顏曉雨的腰,兩個人看著對方。

  繁星和余暉吻在一起,烈火終將燃盡干柴,干柴終將耗盡烈火。

  楊四眼摟著顏曉雨,在西廂亭的石柱上寫下:楊四眼要娶顏曉雨。”

  楊四眼跟在顏曉雨后面送顏曉雨回家。

  楊四眼回大院的路上看見了兩個瞎子在乞討。

  每個周末楊四眼都會和顏曉雨去西廂亭,享受一周僅有的二人時光。

  有天放學,馬路邊上圍滿了人,楊四眼和雷祥看到,一輛礦場的卡車停在路中間,它的后面拖著長長的血跡,血跡和肉糜混在一起。

  兩個瞎子過馬路被壓死了。

  楊四眼和雷祥回到家,誰也沒提這個事;這一夜,他倆睡的格外香。

  ………

  楊四眼和雷祥在紅場監獄迎來了他們第一個寒冬,他倆依然住在一個屋里。

  楊四眼很早就將粉紅色信封壓在自己床下,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楊四眼和雷祥在外面掃雪,雪下的很大,越掃越多,越掃越冷。

  顏曉雨在圖書館看書,抬頭看向窗外,外面下起了雪。

  上海也迎來難得的大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顏曉雨讀到了書的最后一頁,那頁只有一句話:

  “掩面的雪像櫻花,寒栗的你還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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