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祥守在楊四眼身邊,等著楊四眼睜開眼睛。一天一天的過去,楊四眼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但是醫生看到的身體各項指標卻是越來越好。常士韋在這之間來過幾次,每次只是告訴雷祥讓他繼續陪著楊四眼,不要考慮日常生產和學習的事情。
另一個病房,重兵把守。
漸漸的,春意盎然,地上的積雪也在春雨和陽光的洗刷下消去,紅場監獄褪去了雪白,灰色的墻體看起來更加突兀,與春意格格不入。
刀疤臉醒過來。微微睜開眼睛,張了張干裂的嘴唇,后背的刺痛依然在,想翻身發現手腳動不了,刀疤臉開始在用僅存的一點力氣在床上劇烈的晃動。看守的獄警叫來了常士韋。
“別費勁了。”常士韋端著一杯水進來,對著看守的獄警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出去。“來這里殺人,誰教你的。”常士韋把水放在病床的床頭上。
“你惹不起他。”刀疤臉動著嘴唇,眼神不屑的看著常士韋。
“蔡澤豪?你連他的棋子都算不上。”常士韋對著刀疤臉說。
刀疤臉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事情已經敗露,刀疤臉像一個死士一樣,就這么躺著,不管接下來常士韋會對他做什么,他都不在意。
刀疤臉出了病房后被分配到了塑膠合成車間,在極度煎熬的工作環境中贖罪。
贖罪,遠遠不是這么簡單。
紫樓酒吧天時號包廂,楊老板對面坐著吳德立,二人相談甚歡。
吳德立被楊老板接走,楊老板給吳德立安排了住處,告訴吳德立,這件事情還沒結束,先安心呆著。
“蔡澤豪在哪?”吳德立問楊老板。
楊老板搖了搖頭。吳德立又說:“這孫子遲早要死。”
“你為什么會在紅場監獄?”楊老板疑惑的看著吳德立。吳德立苦笑著對楊老板說:“我避開蔡澤豪的圍追堵截,我往北走,最終來到了這,這里窮啊,工資少的可憐,沒地方落腳,眼看著要冬天,想了個主意,拿刀子傷了人,就進去了。”
楊老板聽著吳德立講故事,他自己也在慢慢的回憶,當初自己在江南遇到了吳德立,正巧吳德立的妻女也被賣去了江南,楊老板自己也有點小生意,他覺得吳德立挺能干,就讓吳德立在自己身邊工作,兩個人慢慢熟絡起來,吳德立告訴了楊老板妻女的事情,楊老板決心要幫吳德立找到妻女并且贖回來。江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楊老板動用人際關系很快就找到妻女所在的工廠,但是這世界也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妻女被人贖走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蔡澤豪耳朵里。
蔡澤豪的人找到了楊老板,楊老板也是見招拆招人打發走了,理由是自己的公司在進行并購,包括公司的員工。
楊老板和吳德立當時也意識到黎港市的影響力在臨海區域影響力太大,吳德立在楊老板身邊待下去不是長久之計。
楊老板答應吳德立妻女他來照顧,和吳德立商量,先讓他北上避避風頭。當時的通訊條件很差,交通也并不便利。在江南,人們大多坐船,車;吳德立北上之后,再也沒有見過船,見了數不清的馬,還有從沒見過的駱駝。
楊老板和吳德立互相訴說著自己的故事,楊老板問吳德立:“接下來,什么打算。”
“不逃了。”吳德立笑了笑,“算算日子,女兒也大了,該了結的總要有了結。”吳德立攥了攥自己的拳頭。
楊老板聽到吳德立的回答,遞給吳德立一根煙,吳德立拿著煙看著,說:“原來喜歡粗的(雪茄),這個太細了。”楊老板嫌棄的看著吳德立,伸手準備把煙拿回來。吳德立把手縮回去,說:“人啊,是會變的。”便把這根細煙叼在嘴里。
“老東西,事還是這么多。”楊老板給自己點了煙,把打火機丟給吳德立。
兩股煙氣交錯在一起,一股是細長的一股是寬大的。
醫院里,何俊天天守在何曉身邊。斯坦來的那晚,何俊害怕了一整晚,害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讓蔡澤豪的人鉆了空子,楊老板派了人守在醫院周圍,病房門口。
雷祥趴在楊四眼床邊,聽見:“別睡了,太陽照屁股了。”雷祥抬起頭,看見楊四眼躺在枕頭上歪著腦袋看著雷祥笑。
楊四眼看著窗外的已經冒綠的柳樹,綠芽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在風中晃動。楊四眼說:“我以為我出去了呢。”雷祥看著楊四眼,心里不由得難受了一下,雖說楊四眼醒來了,但服刑的時間依然在繼續,二人還是在這冰冷的監獄里,危機四伏的。
“老頭出去了。”雷祥告訴楊四眼。
“他是好人。”楊四眼眼睛依然看著窗外。
“我們也是。”雷祥隨著楊四眼的眼光看過去,看著柳枝飄動。
常士韋帶著醫生給楊四眼進行最后的身體檢查,當晚楊四眼和雷祥就返回了牢房。楊四眼和雷祥在隊列里和刀疤臉互相惡狠狠的看著。
晚上睡覺的時候雷祥告訴楊四眼上次的饅頭是常士韋給的,楊四眼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到今天為止,他在監獄里看到過的一切都是相互有關聯的。
斯坦刺殺何曉失敗,過了幾天才敢回到蔡澤豪的辦公室,告訴了蔡澤豪他的所見。
“槍?”蔡澤豪有些驚訝的說。
“我也沒想到。”斯坦低著頭站在蔡澤豪面前。
蔡澤豪看著桌子上的雪茄和雪茄剪。從門外進來一個人快步走到斯坦身旁,對著斯坦耳語幾句,斯坦示意他出去。
“怎么了?”蔡澤豪玩弄著雪茄剪和雪茄。
“吳德立出獄了。”斯坦小心的說。
蔡澤豪收起了平常掛在臉上的笑容,把雪茄的一頭剪了下來。
“人在哪?”蔡澤豪沉著聲音問。
“對不起,蔡總,不知道。”斯坦頭低的快埋進胸里。
蔡澤豪拿起雪茄,用火機烤,火焰在空中微微抖動,怎么都點不著雪茄。蔡澤豪心里慌了,曾經他像草原上的獅子追著吳德立那個孤苦伶仃的小羊。現在,吳德立是融進大海的一滴水,蔡澤豪是毫無防護的泥人,隨時都可以被大海吞噬。
楊四眼和雷祥在塑膠廠里進行著生產,兩個人拿著鏟子在傳送帶灼熱的漿里翻攪,突然工廠的黑了下來,所有人眼前只剩下冒著紅光的融化的塑膠,廣播里傳來獄警的聲音:“電路故障,原地別動。”一片黑暗,只有巨大的高爐還在工作,爐內發出翻山倒海的聲音。
一會,燈又亮了起來,傳送帶又開始走動起來,楊四眼和雷祥也接著翻攪起來。
“使點勁!”常士韋走到楊四眼的身后喊。楊四眼回頭看著常士韋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雷祥,兩個人賣力的翻攪。
傳送帶的盡頭,是冷卻合成的環節,傳送帶上的熱漿經過這一環節變成一個個整齊的硬塊,其中的幾個硬塊里,有著血一般的顏色,一絲一絲的凝固在黑色的塑膠里,交織在一起,相互掙扎像是要逃離。
醫院里,何曉醒了過來,眼睛看著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父親,何曉微笑著,手用盡自己的力氣抓著何俊的手,何俊笑著,哽咽著看著自己的女兒。
何曉的眼淚從眼角流向嘴角,就這樣微笑著,哭著。
何俊也一樣。
窗外陽光正暖,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