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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陸家麒麟子,文章鳳首,筆墨龍骨

  寧老太君說到陸瓊時,眼里明顯多了些寵溺的光。

  老太君信佛,鐘夫人誕下陸瓊時,寧老太君曾經做了一個極好的夢,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夢,本就是族中嫡子的陸瓊,便越發受老太君寵愛。

  大族中,親情其實淡薄,實際上維持宗族的不過只是流淌在軀體上的血液,而并非親情。

  寧老太君對孫輩,大多并不疼愛,除了對陸瓊。

  平日里有什么好的,俱都要分給陸瓊。

  便是如今陸瓊住的院子,本來是朱夫人給陸烽要的,鐘夫人誕下陸瓊后,寧老太君便做主,給了陸瓊。

  此類事還有許多。

  可見寧老太君對陸瓊的寵愛,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可是陸重山卻完全不曾想到……寧老太君竟如此偏心,偏心到在這等事上竟犯了這樣的糊涂。

  “母親,這書樓豈是我讓誰進,誰就能進的?”

  陸重山眉頭緊皺,道:“我知道瓊兒天資的確聰穎,可他的心思卻不在這讀書、習武上,這事你也是知道的,你便是能讓他進書樓,他便就愿意去了?至多去了三五日,又要來鬧你!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書樓豈是我讓誰進,誰就能進的?多少豪族子弟想要入書樓,見一見這天下的學問,央多少貴人求書樓幾位先生都不得入,如今陸景有了這等機會,若族中長輩作梗,豈不是斷送了陸景!”

  陸重山也許是想到了什么,他語氣急切,語氣也充滿了憤然。

  寧老太君聽到陸重山的話,臉上表情更嚴厲了幾分。

  “如何使作梗?如何是我陸府斷送了陸景?”寧老太君冷喝一聲:“重山,八九年前那一樁事情驚動了多少貴人?就連太子妃這等的貴人因為與我陸家的關系,都被太子責問!

  神遠我兒本能夠憑借那一場亡人谷大戰功績,恢復陸府侯爵的爵位,可最終這件事讓兩代人的努力化為泡影。

  重山,你來與我說一說,究竟是陸府斷送了陸景,還是這個禍兒斷送了陸府?”

  寧老太君越說越生氣,她猛然揮袖,便將長椅旁邊檀木桌上的茶杯茶壺盡數摔打在地面上。

  茶杯茶壺十分貴重,落在地上,卻俱都碎裂開來,聲音刺耳。

  就在這時,鐘夫人匆匆走入春澤齋中。

  “老太君仔細著些,莫要盛怒傷了身子。”

  鐘夫人走到近前,使了個眼神。

  一旁侍候著的丫鬟便立刻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站在中堂的陸重山心中似乎是對于這陸府太過失望。

  他臉上的怒氣也消失不見,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母親,八九年前那一樁事,我也是知道的,不過是朝中的貴人們在借著此事,打壓我等勛貴,大哥哪一樁往事便成了貴人們手中的刀。

  八九年前便是沒有陸景的事,我陸府自然還會有其他的丑事被翻出來,母親將這罪責盡數壓在當時不過八九歲的稚童身上……”

  陸重山還未說完,寧老太君卻搖頭打斷陸重山。

  “陸景就算只是一把刀,刀上也染了陸府的血!此事莫要再說了,陸景想要入書樓,書樓是何等地方?書樓里的先生讓他進,我這一把老骨頭便是不同意又何妨?

  重山,你便帶他去吧,不必來問我,可你若是想讓我答應,不行。”

  寧老太君一語道盡,便低下腦袋,閉起眼眸,慣常休息起來。

  “母親,伱明明知道書樓極重禮法,族中長輩不同意,他們也不會強求……”

  “那便別去了。”寧老太君閉著眼眸道:“陸景還在我陸府中,不曾過門去那南國公府,等去了南國公府,再問過南老國公、南家小姐及其父母,那時若是他們同意了,我自然沒有不同意的資格。

  畢竟,陸景的籍已經在南家了。”

  鐘夫人來了這春澤齋,除了勸寧老太君莫要生氣傷身之外,便始終站在寧老太君身旁,并不曾開口,只是仔細聽著老太君與陸重山的話語。

  直到這時,眼見陸重山還想開口,鐘夫人卻突然開口笑道:“二叔,陸景的事何至于讓你這般勞心勞力?他若想讀書,我便派一個先生于他,如今他尚有婚約在身,說他是我陸府的人,實際上卻有幾分牽強。

  這時不應讓他亂跑,靜待他成婚之后,再由南府做他的打算才是。”

  陸重山張了張嘴,眼中閃過些許疲憊之色。

  他從沒想過,寧老太君、鐘夫人對于陸景的厭嫌竟如此深刻。

  明明是一樁好事,卻因他們二人對于陸景的厭憎、防備而不得成!

  一時之間,陸重山眼神中多出許多落寞之色。

  他常常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神采似乎都已消退,變得黯淡無光。

  他低聲道:“看來,我身在大昭寺十年,陸家已不是我記憶中的陸家了,那時,九湖陸家有持刀拒妖十一年的神霄伯,有少年盛氣第一風雨,如今卻只剩下一團腐朽!”

  陸重山自言自語,又緩緩轉身:“既如此,我再待在這陸府又有何益?明日還是回大昭寺罷了!”

  原本閉著眼眸的老太君猛然睜眼,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就在她剛要說話時,門外又有一個丫鬟前來。

  “老太君,二老爺、夫人,前堂來了一位先生,想要拜見老太君。”

  鐘夫人問道:“先生?是哪一位先生?”

  丫鬟回答:“那先生許是來得急,不曾事先送來名帖,方才只道自己名叫……鐘于柏,是盛府的大客卿。”

  “鐘于柏?”陸重山原本頭顱低垂,又猛然抬頭。

  一旁的鐘夫人也連忙道:“是那安槐知命?趕快請進來。”

  寧老太君看到陸重山和鐘夫人的反應,又側著頭想了幾息時間,道:“這鐘于柏便是進太玄京時,天上有虹光相迎,飛鶴相送,云外還有平安鄉僧人持戒而出,叩首以送的安槐國知命?”

  鐘夫人頷首,笑道:“沒想到這等人物,竟來拜會老太君!且先不提此人其他身份,他能被盛次輔拜為大客卿,身份也自不一般。”

  陸重山也猶豫幾息時間,道:“母親,今日有客前來,我們不可在這等人物面前不合,讓人看低了我陸府。

  鐘于柏也不是尋常人,他在盛府任大客卿都是屈才,要好生迎接才是。”

  老太君連連點頭,道:“這等人如今蟄伏,一旦想要出仕便能一飛沖天,他能來拜見我也是我陸府的機會,與他結一個善緣,等神遠我兒回來也能有所裨益。”

  丫鬟這便去請鐘于柏。

  不多時,春澤齋中緩緩步入一位中年人。

  那中年人有姿容,好神情,身高七尺,身軀凜凜,相貌不凡,但眼神面色卻俱都十分沉靜。

  他緩步而來,皎如玉樹。

  寧老太君、鐘夫人都站起身來,以禮迎之。

  陸重山也站在堂中,朝著那中年人頷首。

  那中年人走到中堂,向老太君見禮。

  老太君臉上的陰郁,已然完全消失不見,她笑問道:“小國盛不下三分才氣的鐘大家要來我陸府,何不早些送來名帖,我陸府也可準備一番,不至這般急迫,反而失了待客之道。”

  一旁的鐘夫人也道:“今日我恰好在此,府中老爺也正在歸途,倒是讓鐘大家見笑,一介婦人,竟來迎客。”

  鐘于柏聲音溫潤,右手中竟還拿著兩枚棋子,一黑一白。

  那棋子緩緩轉動,就如他的聲音一般不疾不徐:“神霄將軍在外,府中自然要有夫人主事,又何來的失禮?”

  “寧老太君身有誥命,莫說是我,便是更貴者前來陸府,也須拜見,只是我今日來得急了些,便不曾事先送上拜帖,反而叨擾老太君了。”

  鐘于柏此言讓老太君方才晦暗的心情好了許多。

  她臉上洋溢笑容,對鐘于柏道:“鐘大家前來陸府,又何需拜帖,重山便極敬重你,平日里你自來便是,也不必見我這無趣的老身,去霧林坡中與重山做客,談一談學問,聊一聊文思也是極好的。”

  陸重山也向鐘于柏行禮。

  鐘于柏仔細看了陸重山一眼,起身回禮道:“我聽說十年前,陸家有一顆赤心蒙塵,心中不勝可惜,沒想到今日能見到重山先生。”

  陸重山明顯還在為陸景可惜,眼底藏著落寞,搖頭道:“鐘知命謬贊,我如何能被知命稱一聲先生?我少時便聽過鐘大家的名諱,只是如今蹉跎十余年,直到今日,才有幸會面。”

  堂中眾人,一片其樂融融,又有侍女端上茶水,仔細招待。

  足過了一刻鐘。

  正在寧老太君和鐘夫人俱都欣喜能夠結識這等大儒之時。

  鐘于柏飲了一口茶水,這才緩緩道:“謝過寧老太君禮待,鐘某此來,其一自然是為了拜見寧老太君,見一見能夠養出一方風雨,一顆赤心的老太君。”

  “其二……則是因為鐘某的些許私心……”

  寧老太君和鐘夫人對視一眼,寧老太君笑道:“鐘大家有何私心?你盡管說出來,我陸家自不會推辭。”

  鐘于柏道:“陸家不僅有一方風雨,一顆赤心,如今又多了一個麒麟子。

  他文章可稱鳳首,筆墨堪稱龍骨,我今日前來,便是為了見他。”

  “麒麟子?”寧老太君皺了皺眉頭。

  鐘夫人下意識想到陸烽,卻又記起陸烽武道天賦確實不凡,但論及文章,論及筆墨……

  那這鐘于柏口中的麒麟子,又是誰?

  兩人苦思冥想,鐘夫人突然想起一人來,她眼中閃過些許疑惑,正要詢問。

  卻見到陸重山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驚喜道:“鐘大家來見的,難道是陸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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