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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元星計都、羅睺

  冬日的暮色,就像是污濁河流中的泥沙,在昏黃中沉淀下來,逐漸化作一幕盛景。

  青玥手里捧著一盆海棠花,海棠本不應該在冬日盛開,可此時此刻,她的雙手散發著柔和的光,光亮照耀在海棠上,似乎令整個冬天都變得越發暖了。

  十一先生站在青玥身旁,在偌大角神山那一片蒼茫中,這兩道人影并不顯眼,可二人姿色絕倫,一位清冷中帶著美艷,另外一位則是更加柔和的美,白皙的臉映著雪色,在這蒼茫白雪下,造出另一種絕色。

  “你從這海棠花中看到了什么?”

  十一先生白衣飄動,說話時注視著青玥的側臉。

  青玥細密的睫毛微動,注視著粉白相間的海棠花,靜默無語。

  即便她用力凝視著這海棠花,即便她如十一先生所教授的那般,全神貫注于海棠花葉,那海棠花卻依舊是海棠花,并無什么特別的。

  十一先生看到青玥不答,又看向青玥手中散發出來的藍色光暈,略微思索,忽然緩緩道:“這海棠花是夫子給我的。”

  “那時我還在真武山上,山上那些人們從不曾注意到我,我居住在一處山洞前,那山洞里終年幽暗,不知埋藏了什么。”

  十一先生眼中帶著追憶,娓娓道來:“其實,書樓好幾位四層樓先生都從來不曾見過夫子真身,直至夫子登天之后,他們才因為種種原因步入書樓,觀夫子留在書樓的學問,這才成為夫子的弟子。”

  “可我不同,我早在夫子周游各國時候就已經見過他,而我第一次見他,便是在真武山上。

  他坐在我身旁讀書講學,我也因此而得道。”

  “后來,他離開了真武山前,在他講學的地方長出了一朵海棠花。

  仔細說起來,這朵海棠花已經陪伴我許久。”

  十一先生遠望著天邊的晚霞,晚霞鮮紅,透露出一種神秘。

  青玥聽到十一先生的話,不由有些驚訝。

  “這樣說來,這朵海棠花已經陪伴了先生許多年?”

  十一先生頷首:“是啊,已有很多年了。”

  青玥猶豫一番,道:“先生,既然這海棠花是夫子留給你的,在先生心中一定極為貴重,可先生卻將這海棠花轉贈給我……”

  十一先生從青玥手中接過那海棠花,將其放在雪地上。

  在一塵不染的白雪中,海棠花迎風盛開。

  猩紅鸚綠極天巧,疊萼重跗眩晚霞。

  可真是……美極了。

  “這海棠花在我手中待了太久,我從那海棠花的花葉上,也看到了它的歸宿。

  甚至在你未曾入書樓之前,我將它封存在院中西屋內,不愿再去看它。”

  青玥越發疑惑了,不由問道:“先生,這又是為何?”

  十一先生摩挲著海棠花上的綠葉,眼神如水:“因為從它的花葉中,我還看到許多景象。”

  “我看到大水滔天,淹沒了天地,卻不曾帶來災禍,而是帶來生機。

  一方百姓因為洶涌大水,而得以多活數年。”

  “我看到有一個純粹的人,獨上修身塔,仔細擦拭了修身塔上每一座書架,每一處角落,繼而在他平日里苦苦練字的桌案前,吐血而亡。”

  十一先生說到這里,略微停頓,如水的目光忽然間結了冰,原本滿是生機,卻在剎那間滿是冷寂。

  “我還是看到……這一處寶馬雕車香滿路,夜市千燈照碧云的太玄京中,風雨大作,天上有三顆星辰照耀。

  而我……送昔人歸去。”

  她娓娓道來,唯獨說最后一番話時,突兀間轉過頭去,看向另一處天地,眼神閃動,似乎是在遮掩、躲避著什么。

  青玥聽不太懂,卻仍然能夠感覺到……這時的十一先生與往日里的先生不同。

  往日里,十一先生眼神中似乎并無什么情緒流轉,除卻教授青玥藥理之外,幾無多余的話。

  青玥跟隨十一先生許久,卻仍然不了解十一先生。

  唯獨這一刻,青玥忽然覺得……十一先生心中似乎隱藏著什么。

  “若是什么都不曾看到的話,不妨想一想伱埋藏在心中的人。

  就在青玥思緒閃動時,十一先生提醒她。

  青玥愣了愣……

  “埋藏在心中的人?”

  青玥很想告訴眼前的師尊,她并沒有什么埋藏在心中的人,她滿心滿眼,甚至每一個念頭,都糾纏在她心頭、眼中、記憶里、思緒中永存的那個人身上。

  幾乎是每一刻,每一個瞬間,青玥都在想念著那個人,不需要刻意去想……

  十一先生提醒了一句,便不再去理會青玥,也不去看那海棠花一眼。

  她白衣似乎融進雪色中,孤身一人朝著山下走去。

  青玥原本想跟上,可也許是因為十一先生的提醒,這一瞬間她越發想念陸景了。

  她想起這約莫十年間,與陸景的朝夕相伴。

  她想起那不大的寒酸小院中,與陸景的相依為命。

  然后又想起這一年多以來,陸陸續續發生的事,想起陸景溫柔的眼神,想起那兩張身契,想起租下小院時二人的欣喜……

  無數瑣碎的回憶流入青玥的腦海中,進而化作一股潮水般的悸動。

  不知不覺間,青玥早已蹲下身來,她抱著雙臂,越發覺得角神山上太冷,瑟瑟發抖間,淚水灑落。

  從她入院中的那一日開始,就從未與少爺分離過這么長時間。

  “少爺,你教我的簪花小楷我練的越發熟練了。”

  “就算書樓里的藥理課業重,我也從未偷懶。”

  青玥流著淚水自言自語。

  她伸出手指,在因為有晚霞照耀而變的燦白的雪地上,寫下兩個字。

  “陸景……”

  青玥寫下了心上人的名字,身后斗篷隨著山峰飄動。

  也正是在這一刻,青玥眼前的海棠花上忽然也散發出一道道光芒來。

  光芒照在青玥臉上,她似有所覺。

  海棠花葉上的光芒照在青玥眼中……

  青玥似乎看到了些光影。

  她看到那一夜風雪交加,看到天上有兩顆星辰照耀……

  “少爺……”

  青玥喃喃自語,淚流滿面。

  因為在那風雪與星辰之后,陸景手持一把泛著寒光的長劍,臉上滿是決絕與冰冷。

  他獨身一人走出太玄京,周遭劍光浮動,腳下滿是白骨。

  有人在高聲挽留他,陸景頭也不回,踏出了這繁盛所在。

  有人怒聲大喝,命令他停步,天上星光映照,陸景以劍光回敬……

  廣大太玄京中,無人膽敢上前阻攔。

  可青玥看著那海棠花葉中的景象,分明看到那時的陸景似乎對太玄京中的某些東西充滿著不舍,對于另一些東西卻充滿著厭惡。

  厭惡與不舍交織,天上的星光落下,便化作驚人的殺意。

  那殺意沖天,纏繞在陸景手中的長劍上,也映照在陸景眼中。

  他便如一尊魔頭,一舉一動間往日里的溫厚已全然消失了。

  “少爺……這太玄京中究竟會發生什么?”

  青玥深吸一口氣,那海棠花中的景象也在此刻徐徐消散。

  她擦掉臉上的淚水,又低頭看向地上的“陸景”二字。

  想了想,又在陸景二字旁邊寫下自己的名字。

  “如何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與你同行。”

  海棠花月中,浮現出的兩顆星辰終究熄滅了,星辰熄滅之后,幾縷暗淡的星光,卻落入河中道,落入了一位穿著粗袍衣衫的道人以及兩只鹿眼中。

  兩只鹿感應到那星光,正瑟瑟發抖。

  來自真武山的養鹿道人面色一變。

  “計都、羅睺……兩顆元星異動,是因為陸景。”

  養鹿道人喃喃自語,他側頭想了想,道:“我本以為這天下會多一位四先生,亦或者會多一位劍甲,可這兩顆元星現世,這天下莫不是要多出一位陳霸先?”

  “不行!”

  養鹿道人滿是灰塵的雙手輕輕拍了拍,又撕下一塊衣角,將那衣角輕輕拋出。

  須臾之間,那衣角涌動出絲絲縷縷的元氣,元氣包裹衣角,進而瞬息間化作一位神通力士。

  那神通力士足有數丈高大,又探出兩只手掌,捉住那兩頭鹿。

  養鹿道人一招手,已然拿住兩頭鹿的神通力士低下頭來,渾身塵土的道人跳上力士頭顱。

  “陸景心存善念,不忍見人間血淚,有一顆赤心,又承了四先生的人間劍,這樣的人物對這天下失望,徹底入魔,未免太過可惜。”

  養鹿道人眼神凝重:“更何況陸景天資難以揣測,映照斬龍臺,映照了勾陳、鯤鵬兩顆元星,若他入魔,再映照計都、羅睺……后果不堪設想。”

  “我得去幫一幫他。”

  此時的陸景臉上帶著些許笑容,牽著照夜,行走在河中道。

  映照了第二顆元星,陸景元神越發強橫,再加上臨高山那一場大戰殺的河中道諸多青年才俊膽寒,有人遠遠看到陸景便繞道而行,一路順暢,陸景很快便尋回了照夜。

  照夜咬碎了那殘足老龍的龍珠,龍珠中極其澎湃的元氣沖入它的軀體,讓此時的照夜顯得頗為狼狽。

  它氣息虛弱,體內氣血也此起彼伏,頗為混亂。

  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照夜始終擔憂陸景的安危,心緒不穩,傷勢恢復的便越發慢了。

  當陸景找到它時,這一匹以玉獅子為名的名馬身上,那標志一般的玉色光芒已蕩然無存。

  “莫要擔心,你很快便可恢復過來。”

  陸景一只手握著幾顆龍珠,另一只手撫摸著馬背,天上仍然有星光照耀,鯤鵬元星若隱若現。

  “映照鯤鵬元星,亦可頓悟鯤鵬神通。”

  “鯤鵬廣大,振翅直上九萬里,也可吞龍化元……這些融合了諸多血祭之力的龍珠對于尋常人來說與毒藥無異,但對你我來說,算得上大補。”

  “這一道神通,名叫吞龍。”

  陸景與照夜說話,當他手中一顆龍珠破碎,便有一股清正醇和的力量,通過陸景的雙手,注入照夜體內。

  猶如靈丹妙藥,那一股力量頃刻間,便與照夜體內的氣血融為一體,為照夜療傷。

  照夜臥在山石,陸景就坐在它旁邊,那由飄渺霧氣凝聚而成的白鹿,好奇的看著這一人一馬。

  照夜又轉頭看了那白鹿一眼,眼中帶著些懷疑,馬頭在陸景和白鹿之間巡梭。

  “白鹿是我們的新朋友。”

  陸景笑著對照夜道:“它可大有來頭,你知道商旻前輩手中那把天下第四的白鹿名劍因何得名?”

  照夜似乎并沒有聽懂,眼中帶著些許疑惑,注視陸景。

  陸景敲了敲照夜的頭:“莫要偷懶,抓緊療傷才是。

  前面的路還長,不知會遇到什么。”

  話音剛落,一旁的白鹿卻轉過頭去,看向天空。

  陸景也同樣如此,他面色詫異,循著白鹿的眼神望去。

  一道如若仙氣一般的霧氣夾雜著神念從遠處飄飛而來,落在陸景身前,又化作一道人影。

  那人影走向陸景所在的高地,坐在陸景與照夜之前。

  照夜身上陡然間氣血流轉,站起身來。

  “無事。”

  陸景拍了拍照夜的馬腿,又輕輕擺手。

  照夜這才邁動馬蹄,走到陸景身后。

  “仔細想起來,這一年多以來,你我之間見面的次數卻是寥寥無幾。”

  那人影身上的光芒斂去,語氣有些感慨。

  陸景點頭,笑道:“七皇子何等身份?即便是在貴人無數的太玄京中,也是貴人中的貴人。

  陸景不過是一位教士子寫字的先生,七皇子不與我見面倒也算正常。”

  來人正是七皇子禹玄樓。

  禹玄樓元神化身竟然跨越漫長距離,前來與陸景相見。

  “陸景先生說笑了。”七皇子重瞳一動,倒映出兩顆星辰。

  一顆星辰上雷霆縈繞,另一顆星辰廣大無比,各有玄妙。

  “照星二重的修為,卻可在臨高山上力扛天驕上千人,殺天驕之輩百余人,其中甚至有童修宴、開陽劍座、明光天王這般的人物,稱得上絕世之資,哪怕是廣大天下,如先生者,少有。”

  陸景直視七皇子的眼睛:“上千人圍困臨高山,上山的不過三四百人。

  我映照元星,喚雨劍出鞘,頃刻間斬去二十余頭顱,這三四百人中便有一半人做鳥獸散,七皇子應當知曉其中的細節。”

  “而且……”

  陸景說到這里,目光微凝:“七皇子……你說如我這般的人物天下少有,卻不知你是否是那‘少有’中的一人?”

  莫要熬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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