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曼帝國使團,沒有半點盛氣凌人與高高在上。
從親王、長老、將軍,到侍女、護衛、低階軍官,每個人都表現的彬彬有禮,言行舉止遵循貴族的禮儀,對艾德旺和落風帝國的臣民也十分尊敬。
這可能是強大帝國收買人心的手段。
——楊洺這么分析。
楊洺并沒有刻意去出風頭,淡定地陪在了艾德旺身旁,充當艾德旺的親信護衛。
等謝爾曼使團進入長長的車隊,楊洺被艾德旺點名同乘,其他幾位四團的大隊長、副隊長負責指揮帶隊。
獲得光環:二皇子的庇護。
此刻,楊洺坐在加長懸浮車的副駕駛,目光機警地掃向各個方向。
艾德旺與謝爾曼帝國的老親王相對而坐,說著一些運用了超多修飾詞的問候。
唯一讓楊洺感興趣的話題,是謝爾曼的老親王提起了此前艾德旺的表現。
“唉,”親王感慨道,“沒想到,在最緊要的關頭,竟然是二殿下選擇完全相信謝爾曼家族,這真是我們的榮幸。”
艾德旺愣了下,隨后笑著回答:“謝爾曼帝國一直給我國莫大的幫助,是我們家族的庇護者,這個選擇是理所當然的。”
親王呵呵笑了幾聲,緩聲道:
“謝爾曼的原則一貫是,我們的朋友用真心對待我們,謝爾曼的族人們,就會用更大的真心回報我們的朋友。
“而你,艾德旺殿下,外事第七局的報告里面有說,你有聰明的頭腦、卓越的眼光,在偉大的帝國和卑劣的聯邦之地同時發展商業,以此回饋自己的祖國,這是十分有魄力的行為。
“不過我覺得,你接下來可以加大對我方的投資側重,我帶來了一位商務部的副部長,他稍后會跟你洽談這些。”
“哇哦,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艾德旺贊嘆道,“帝國其實一直在關注著我們,我為此深受感動。”
“是的,”親王溫和地笑著,“我們只是不想與新聯邦在陰損與卑鄙上一較高下,當局勢出現一些顛覆式的變化時,帝國無敵的艦隊會堅定地站在帝國的盟友背后。你懂我的意思,艾德旺侄子。”
艾德旺笑著點頭,眼底滿是亮光。
但楊洺估摸著,這位皇子殿下心底肯定是在罵娘。
謝爾曼帝國外事第七局,是專門負責處理與附屬國關系的部門。
楊洺心底不斷思忖著。
他眼前總會浮現出那個王座、那個靜靜坐著的老皇帝,以及對方冷漠的眼神。
這位老親王與艾德旺的聊天還在繼續,內容就變得枯燥乏味,充滿了敷衍的贊美。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皇宮外的大型‘立交橋’,直奔皇宮前院,等到皇宮打開了一層防御能量罩,楊洺這次的護送任務就平穩的告一段落。
根本就沒發生車禍。
楊洺沒有參與接下來的歡迎酒會。
他晃蕩著去了費利蒙將軍所在的指揮調度中心,坐在角落聽了一會兒消息,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一,軍方抓獲了新聯邦間諜,阻止了新聯邦策劃的陰謀。
二,警方提前接到線報,逮捕了幾名想要攻擊使團車隊的叛軍成員,保護了這極其重要的使節團。
三,烏力將軍因桃色新聞,已經被皇室法庭請去協助調查。
四,此刻在歡迎酒會上的三皇子,已經安排人手鎮壓網絡輿論,掃清烏力的丑聞。
漂亮。
幾個消息全跟小律有關。
“楊洺大尉?”
前方傳來了溫厚的嗓音。
楊洺立刻抬頭看去,見到了那位身材高大、有點禿頂、戴著眼鏡的皇室護衛軍將領,費利蒙。
費利蒙將軍輕輕招手,楊洺立刻起身,小跑著到了總指揮臺旁。
“坐吧大尉,”費利蒙將軍指了指身邊的座位,“不用太拘謹,幫我看會兒這些投影屏幕,我這雙老眼都快看花了。”
楊洺行了個軍禮,然后放松地入座。
一旁有穿著軍服套裙的女軍官送來咖啡,楊洺道謝接過,掃了幾眼各位置的監控畫面,目光落在了居中的幾個投影屏。
這里呈現的就是皇家酒會。
落風帝國的皇帝,皇子,閑散的親王,高階貴族。各位大臣以及大臣的子女們,正齊聚一堂。
但他們只是配角。
真正的主角,是那位已經過了百歲卻猶自精力旺盛的謝爾曼老親王,以及那幾位謝爾曼將領。
落風軍方只有古頓馬哈參加了這次聚會,其他軍方大佬紛紛告病,完全不敢來伊蘭朵星。
楊洺不由胡思亂想——
如果這種時候在會場丟一顆聚能彈下去,落風帝國豈不是能直接邁入社會體制的新篇章?
旁邊的費利蒙將軍輕輕嘆了口氣:“這就是銀河系最強大的帝國,單單只是一位將軍的氣場,就讓我們幾乎所有的大臣心生畏懼。”
楊洺端著咖啡抿了口,笑道:“謝爾曼的老親王很看好二皇子。”
“我也得到了相關的消息,”費利蒙道,“好像就是因為上次開會,二皇子殿下強烈建議找謝爾曼帝國求援,這事讓謝爾曼帝國知道了……謝爾曼果然在咱們這埋藏了情報人員的,而且埋藏的手段,比新聯邦那些雜碎要高明幾百倍。”
楊洺問:“新聯邦那群特工現在正干什么?”
“他們剛策劃了一次襲擊,動用了在軍方埋藏的一名校官級的內應。”
費利蒙聳聳肩:
“雖然我不喜歡古頓馬哈,但這老小子嗅覺比機械狗的鼻子都要靈敏……還好沒鬧出大亂子。”
楊洺含笑點頭。
如果古頓馬哈借著這件事,在軍方中提升一些影響力,那倒也不錯。
這也是楊洺的一部分資源。
楊洺注視著酒會的一角,溫莎小姐正與兩名貴族小姐聊天。
不過,溫莎看起來有些無聊,都是那兩名貴族小姐在輕聲說著什么,溫莎在努力融入。
費利蒙道:“稍后你就在這守著投影屏吧,楊洺大尉,這里不會有任何人針對伱。”
“謝謝,”楊洺輕聲說。
費利蒙笑著擺擺手:“并不需要對我致謝,你讓我看到了未來落風帝國軍隊的希望。唉,以后這都會是你的舞臺了,楊洺大尉。”
“將軍您過謙了,幼崽必須讓它的爪牙變得更鋒利,才能單獨出去狩獵。”
楊洺摘下手表,撐開了注重保護隱私的平面投影,手指快速敲打著,隨口應著:
“莫非您這就想退休了?以后的路還長著。”
費利蒙嘆了口氣:“希望吧。”
楊洺發送了一條消息出去。
酒會角落,穿著晚禮服的溫莎小姐,立刻拿出自己的入網終端,她眼角暈開了幾分笑意,纖指不斷飛舞。
費利蒙老將軍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幕,他聳聳肩,繼續自己的日常工作。——盯著皇宮各個角落。
謝爾曼使節團會在伊蘭朵星停留三天。
楊洺看了眼他們的行程規劃,基本就是三天的貴族酒會,去幾個銠-6環核心工廠的視察,順便開一場發布會,表達謝爾曼帝國皇室對落風帝國皇室的支持,并宣稱彼此是永遠的伙伴。
因為落風帝國皇帝身體抱恙,將會由三位皇子全程陪同。
楊洺并不關注這些面子工程。
他在等。
等謝爾曼帝國使節團的任何一人,出現在老皇帝的寢宮。
如果謝爾曼使節團沒有與老皇帝進行任何形式的單獨接觸,那就什么都無法證明,這個智械身上依然布滿了謎團。
這已經是當前唯一的線索。
為此,楊洺主動向費利蒙申請了全天值班。
這三天,他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絕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這幾百張投影屏前,直接參與各處衛兵的調動,緊盯著老皇帝的活動軌跡。
楊洺這種‘吃苦認干’的勁頭,讓務實的費利蒙將軍大加贊揚。
關于楊洺的升職意見,已經被費利蒙將軍寫入了備忘錄。
讓楊洺在意的情況,出現在了使節團即將離開的前一晚。
凌晨時分,皇宮各處角落安安靜靜,只有值班的衛兵守在關閉的各個宮門前。
兩名侍女出現在九號宮門外,接受衛兵的問詢。
楊洺拿起一旁對講機:“九號宮門,關注一下。”
昏昏欲睡的技術員們猛然驚醒,立刻開始忙碌。
九號宮門的畫面被放大,侍女與衛兵的對話聲傳出音響:
“……戴娜王妃?正在確定王妃的命令備案,確認無誤。但王妃的客人必須做信息登記,現在是比較關鍵的時期。”
“我是王妃的侍女長,如果你們堅持,我可以讓王妃親自與你通話,士官。”
“哦,這個……我請示下指揮臺。”
楊洺扭頭看向角落,費利蒙將軍的休息間空空蕩蕩。
這里的臨時指揮,就是他這個小小的尉官。
也就是說,出了事他要背鍋。
楊洺拿著對講機說了句:“請王妃對指揮臺親自下令。”
宮門前的衛兵依言執行,那名王妃的侍女瞪了眼衛兵,對身旁的陌生女人說了句抱歉,轉身連忙去跟王妃聯絡。
陌生女人也是侍女的長裙裝束,臉上戴了面紗,此刻含笑點頭,表情十分淡定。
戴娜王妃,第四公主愛蜜莉雅的生母,她的命令很快就傳達到了指揮臺,而且還是親口下令:
“讓我的朋友過來敘敘舊,你們可以派衛兵盯著她,她不會離開我的寢宮。”
楊洺立刻放行。
王妃完全有這個權力。
楊洺的隔空注視下,那個陌生女人順利通過關卡,穿過了長長的走廊,跟那名侍女一起,進入了戴娜王妃的寢宮中。
楊洺藏在左耳洞中的耳機傳來了電流聲,隨后便是一段簡單的對話。
“戴娜,這幾年怎么樣?”陌生女人問。
“很正常,沒有任何問題,”戴娜王妃的嗓音莫名有些緊張,“我們先打開屏蔽裝置。”
“現在就過去那邊吧,我需要檢測它的穩定狀況。”
陌生女人笑著說了句:
“不要有太大的壓力,就算出現什么小問題,我們也能輕松解決,對嗎?”
戴娜王妃輕輕嘆了口氣。
那里傳來了搬動椅子的聲響,似乎是戴娜王妃與她的侍女長在動手干活,陌生女人在看戲。
清微的機械聲響起,王妃的寢宮中打開了一扇暗門。
陌生女人與戴娜王妃一同進入了暗門中,王妃讓侍女長在外等候。
暗門、暗道?
楊洺微微皺眉,律的嗓音再次響起:
“暗道應該是通往皇帝的寢宮,里面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他們的交談無法捕捉。不過已經足夠證明了,老板。”
楊洺不著痕跡地點點頭,端起手表假裝打哈欠,低聲道:
“想辦法監聽戴娜王妃的寢宮,我想知道,她們回來時會說什么。”
“是。”
大概十五分鐘后,暗門開啟的聲響再次出現,耳機中出現了戴娜王妃與陌生女人告別的對話。
“你做的很不錯,戴娜,還有三年就能完成任期。接下來你的工作重心就兩點,第一個是挑選一個對帝國最有利的皇儲,第二是督促它堅決反抗新聯邦。”
戴娜王妃輕聲問:“能有一些外部援助嗎?新聯邦的特工很讓人頭疼,他們之前甚至還恐嚇了我們,直接發起了網絡攻擊。”
“暫時沒有,很遺憾,”陌生女人道,“各位長老不屑于暗殺和色誘這種低級手段,帝國有帝國處理問題的方式,如果這里失控,你知道會發生什么。帝國的將軍們渴望一切建功立業的機會。”
“嗯,我會努力完成這兩項工作,”戴娜王妃輕聲說著。
“這個家伙,區區一個人工智能體,竟然還敢對我發號施令。”
“長官,三年后見。”
“嗯哼,”陌生女人似乎擁抱了戴娜王妃,“你是最出色的。”
滋滋的電流聲。
監聽結束。
楊洺面前的投影墻上,那個戴著面紗的女人出現在走廊,在侍女長的陪同下,慢慢走向了宮門的方向。
一旁的軍官偷偷瞧見,楊洺的表情有幾分鐘變得十分陰沉。
陰沉的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