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曾在《深淵》游戲中看到過空間蟲族各種各樣的形態,但他從未產生過如今日般復雜的情緒。
以前覺得那是游戲。
現在發現,那玩意很可能就是個銀河文明模擬機!
赫拉已經成功進入地下基地。
因為納爾多在旁邊守著他的女兒,安檢系統的工作人員,對赫拉的檢查并不算太嚴格。
當他們要求赫拉交出那只背包時,赫拉一直拽著背包的帶子,任由他們用各種手段檢測背包的里里外外,以及背包中的各類文件檔案。
那背包本身并沒有什么異常。
按照律的說法,真正能影響赫拉的,是楊洛留在背包上的微弱生物因子。
通俗點講,就是氣味。
過完安檢,赫拉和她父親坐上了擺渡懸浮車,前路又是一連幾道安全閘門。
楊洛靜靜等待著;
等待著真正蟲族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刻。
他這幾天嘗試回憶了很多次《深淵》中關于蟲族的信息。
如果將《深淵》游戲的部分游戲背景,看做是這個銀河系接下來二十八年的編年歷。
其中較大的蟲族事件,就是在帝國新歷731年,也就是楊洛所處時刻的六年后,謝爾曼帝國毫無征兆地爆發了一次小規模的蟲災,隨后的十年內,出現了一連串、謝爾曼帝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第二天災。
楊洛此前對這件事并沒有太關注。
那其實離著現在還比較遙遠。
空間蟲族的活躍周期存在長達幾百年間隔,現如今這個時間點,應該屬于蟲災低發期,各國都放松了對空間蟲族的警惕,相關國際組織頒布的蟲災指數一直都在最低的水準。
大家的關注點也是以新聯邦快速崛起而產生的多級爭霸。
沒人會想到蟲子會突然出現,也沒人會做防蟲預警。
可誰能想到。
寧靜的拉姆星下,藏了研究空間蟲族的基地,新聯邦早已布局,要用蟲災引發謝爾曼帝國國力的全面衰退。
蟲子成了政治工具。
這輛出租車正環繞基地所在區域,進行遠遠的兜圈。
楊洛閉目養神,靜靜等了幾分鐘。
“有照片了老板!”
律的話音剛落,楊洛眼前的投影屏上立刻彈出了幾張照片。
那是位于基地入口附近的透明實驗室。
幾只基礎形態的蟲子,像是死了般貼在地上,身上纏繞著密密麻麻的探頭和線圈,最少十臺激光炮對準了它們的腦門和軀干。
隔著特種玻璃進行實驗操作的幾名男女,正記錄著一項項數據。
在楊看來,基礎形態的蟲子外形類‘螃蟹’與‘螳螂’的結合體,它們擁有淺紅色堅硬外殼、鋒銳的刀肢、三角狀的頭部、閃爍著微弱光亮的腹部。
這幾只蟲子應該是二階或者三階的基礎蟲。
它們背后有著類似瓢蟲甲殼的結構,里面藏了兩對可以高速震動的薄翼,能進行快速飛行。
“老板,你的腦電波開始出現異常。”
律輕聲提醒。
“我現在有點渴望戰斗,”楊洛低聲道,“這應該是古神本能在影響我,不用擔心。”
“老板,”律道,“您現在其實可以回返飛南號了。”
“再等等,”楊洛道,“如果赫拉這邊一切順利,我們就驗證下,我如果出現在基地上方,這些蟲子到底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是的老板,這個倒是很有必要。”
律輕聲答應著。
她似乎心情很不錯。
越來越多的照片出現在了楊洛面前,律同步繪制出了地下基地的‘估測俯瞰圖’。
整個地下基地的構造,就像是一個被放倒的摩天輪。
基地正中是女王巨型培養皿所在的圓形空間,以這里為中樞,一條條通路朝著四面八方蔓延,連接到了各處實驗室、孵化室、武裝室。
實驗人員的起居是在另外的地下空間,與蟲族所在區域完全隔絕。
根據幾張圖片的細節推斷:
基地內部同樣遍布安全門,一旦某個區域出現突發情況,該區域就會被迅速隔絕;
基地內部各處都是高新機械,墻壁上是密密麻麻的激光炮,機械衛兵的類型繁多、數量龐大,它們負責警衛與直接接觸蟲子,以減少實驗過程對實驗人員的損耗。
律輕聲說著:
“老板,如果要攻陷這里,我們可以利用這些機器人。”
“不過這里的機器人系統都很完善,想要遠程控制他們,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做準備。”
“落風在軍事上的科技水平,與新聯邦差了將近半個文明級。”
“律,盡量避戰,”楊洛淡然道,“我們要的只是情報,在這里暴露身份,恐怕會被新聯邦追殺到天涯海角。”
新的照片不斷彈出來。
納爾多與帕特教授出現在了照片內,他們似乎產生了爭執,而赫拉在旁冷眼旁觀。
楊洛皺眉問:“律,能讓我聽到他們在說什么嗎?”
“我需要稍微處理下音頻可以了。”
律的話音剛落,那邊的爭論就傳到了楊洛耳中。
較為蒼老的嗓音屬于帕特教授,照片中能看到他那標準的聯邦佬長相寬額頭、高鼻梁、深眼窩。
常年的科研工作讓這位老人有點謝頂,但謝頂的幅度遠不如還在中年的納爾多博士。
帕特教授正不斷說著,對赫拉再次出現十分不滿:
“//這不是一般的實驗項目,納爾多,我知道你疼愛自己的女兒又不懂如何教育孩子,但在這、這個關系到我國國運的實驗室,我不可能由著你們父女兩個胡鬧。”
納爾多爭辯著:“教授你可以看看,赫拉的研究絕對是有意義的!”
“我現在對它們如何實現通信并不感興趣,你就算知道了,能阻止嗎?真的有辦法干擾嗎?我們早就做過論證了!”
帕特教授的嗓音越來越高亢:
“納爾多,你要清楚,我們現在到底在做什么!我們在人為地控制天災,我們要利用骯臟的蟲子去達成更骯臟的政治目的!”
“你女兒本來不用再卷入這里面,我們已經放給了她自由!”
//自由!你明白嗎?這東西到底有多珍貴!有多少人因為八年前的事被除掉,你知道嗎!
“就因為她可笑的、如同白蓮花一樣的價值觀!”
教授!“納爾多激動地說著,”“你不能把事情怪罪在她身上!那件事我們都有責任!”
赫拉突然開口:“父親,教授說的沒錯。”
帕特和納爾多同時沉默了。
赫拉淡然道:
“現如今,我國與謝爾曼帝國,已經處于戰爭邊緣。”
“過去的幾千年里,但凡能威脅到謝爾曼帝國霸權的國家,最終都毀于謝爾曼無敵艦團的大炮之下。”
“銀河之間不存均衡,是謝爾曼軍方堅持的理念,他們要自己的國民成為銀河系最優等的人類族群,這是他們對內的宣傳口號。”
我們與他們必有一戰。
“我現在已經認識到當年的問題,請允許我再次參與你們的實驗,我們培養的蟲族能代替我們的戰士去送死,這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國家利益高于一切。”
納爾多顫聲問:“赫拉?”
“我失去了大部分的感情,因為記憶清除手術,”赫拉淡然道,“所以我現在只有理性,能保持冷靜的思考。”
帕特教授問:“你覺得,你這項研究有什么意義?”
“如果研究透徹蟲族個體之間的通信手段,我們就有可能直接對它們發號施令。”
赫拉似乎早有準備,回答起來無比迅速:
你們應該已經意識到了,蟲族是以女王的大腦為核心,構建起了連同整個族群的網絡,高階蟲族甚至擁有跨空域通信的本領。
通信與引擎是一切的基礎。
“我這項工作的重要程度,僅次于兩位的女王無限生殖、女王個體復制。”
“有點意思。”
帕特教授嗓音變得無比低沉: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對嗎?這條路向前走,只有罪惡,沒有救贖,你終將會埋名,死后沒有任何榮譽可言。”
赫拉道:“是的教授,我需要這次機會,這是我的完整論文,雖然它很長,但我建議您仔細閱讀。”
依然在繞圈的出租車內。
楊洛仔細思索著。
楊洛有些分不清,赫拉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么。
她是為了回去做研究?還是真的為了阻止這項邪惡的計劃?
根據楊洛的判斷,赫拉應該是故意提到‘國家利益’這套說辭。
是了,她在試圖增加這份情報的可信度。
律提醒道:“老板,有了這份錄音,搭配這些照片,以及我們測算出的地下基地內部構造圖,已經可以引起轟動了。”
楊洛問:“這些情報就足夠了?”
“要送給謝爾曼的那份,差不多已經足夠了,如果能多了解蟲族,肯定也是有價值的。”
律快聲稟告著:
“我們只能把這份情報,投送到一些大臣、長老面前,很難直接送到謝爾曼帝國的權勢大公與皇帝面前。”
“如果能搞到新聯邦在謝爾曼帝國境內藏蟲卵的行星,在謝爾曼帝國境內直接發現蟲卵,事情就能簡單許多。”
“謝爾曼與新聯邦全面開戰,對落風和暗星而言,都是絕佳的機遇期。”
楊洛笑著搖頭。
這真是,機心不足蛇吞象。
想要通過赫拉去得到那份絕密的蟲卵分布地圖,無異于癡心妄想。
帕特教授他們必然會嚴密監視赫拉。
甚至,很可能并不會有那張地圖,帕特教授他們只負責培育蟲卵,其他事可以交給中情局的情報部隊去做。
又有照片不斷傳出。
赫拉被帶入了一處休息室,她被要求更換衣物,也被要求在一位女性研究員的監督下清洗自身、多重消毒,并更換研究所配備的服裝。
沒了納爾多博士在身邊,赫拉也沒辦法繼續‘硬氣’。
女研究員提醒道:“您的隱形眼鏡請立刻丟掉,這是這里的規章制度,我們會盡快給您配備新的。”
“這里簡直沒有一點人權,”赫拉低聲說著。
“請不要責怪我,”女研究員表達著自己的歉然。
赫拉最先扔掉了美瞳。
顯然,她沖澡和全身消毒的畫面,并不會給楊洛直接觀看。
楊洛繼續等待著。
憑他對赫拉性格的初步了解,他覺得赫拉大概率會啟動備用預案,以收集更多的情報。
果不其然。
大概十分鐘后。
新的照片再次出現,像素提升了很多,畫面如抽幀后的視頻,能直接連貫起來。
赫拉趴在衛生間的鏡子前不斷干嘔,后面已經沒了監督者。
她穿著小背心和緊身短褲,左手依舊抓著楊洛給她的背包。
背包里面有她存放的各類資料,她也是以這些資料只有她可以經手為理由,一直與這只背包為伴。
哪怕它此刻被打濕了角落,赫拉也沒放開它的意思。
那只彈性發卡,被她別在濃密的頭發里面,就算仔細去看,也很難尋找到它的蹤跡。
楊洛感慨道:“她果然沒放棄,還要繼續更新情報。”
“老板,雖然這對我們有利,但還要提防她突然背叛密探亞力。”
“律,她的眼神很堅定,我覺得可以相信她。”
楊洛道:
“看她能給我們多少驚喜吧。只要確定她無法獲得更多情報,我們就立刻離開。”
“好吧老板。”
傳回來的‘卡帶視頻’中,赫拉拿起了另外兩只普通發卡做遮掩。
她將背包踩在腳下,拿起了一旁衣物穿戴整齊,最后披上了白大褂,將背包挎在肩上,離開了休息室。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赫拉都在分配給她的實驗室中做準備工作。
楊洛能感覺到,赫拉在漸漸失去耐心她主動聯系了納爾多。
納爾多匆匆趕了過來,手中拿著一疊文件,盡力表達自己的慈祥:“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赫拉提出了明顯不合理請求:“父親,我想看看它。”
“它?誰?”
“女王母蟲。”
“你瘋了?”
納爾多雙眼瞪圓,下意識看了眼左右:“你現在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哪里都不要亂跑!”
“可是爸爸,”赫拉低聲道,“我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我必須搞清楚這些事的原理,并想辦法阻止這種事繼續發生這就是我來這里的第二個目的。”
聽到這話,飛南號中的律、出租車中的楊洛都是面露恍然。
赫拉做這件事的另一重動機,現在已經十分鮮明了。
“老板,她應該知道,之前是女王母蟲控制了她。”
楊洛笑道:“我喜歡她的性格。”
視頻‘中傳來了納爾多的問候:“什么事?赫拉,你要跟我說實話,我的女兒你到底怎么了?”
“父親,我能信任您嗎?”
“我甚至愿意為你獻出生命!”納爾多喉結顫抖著,“當然,我肯定要留著生命去完成我還沒完成的課題。”
赫拉嘴角輕輕抽搐。
她看著眼前的背包,迅速下定決心:“如果我出現了異樣,你就將背包塞到我懷里,記住,爸爸,你一定要這么做。”
“好,我明白。”
納爾多雙手抓住了背包,赫拉慢慢松開了背包的肩帶。
她靜靜等了幾秒,慢慢后退了一步。
突然!
她呼吸開始錯亂,雙眼中閃爍出了淺綠色的光亮,眼神變得無比冰冷。
納爾多渾身寒毛直豎。
他跟蟲子打交道這么多年,怎么可能分辨不出納爾多立刻撲了上去,將背包摁向赫拉胸囗!
赫拉瘦弱的身體突然朝著一旁跳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又連跑帶爬朝著實驗室的門口狂奔。
“赫拉!赫拉!”
納爾多手忙腳亂地追了上去,還不忘拍響各處能尋找到的警鈴。
出租車中。
“老板!赫拉腦電波異樣她連接到了蟲群!”
楊洛破口大罵:“納爾多這個廢物!把背包扔過去很難嗎?”
傳回來的視頻畫面中,赫拉不斷向前奔跑,沖向女王培養皿所在的方向。
納爾多雖然反應慢了點,但還沒有太笨,立刻呼喊讓機械警衛攔下赫拉。
場面一時間十分混亂。
簡單的追逐之后,赫拉被兩名機械警衛摁在地上,身上出現了多處挫傷,帕特教授已經聞訊沖了過來,因為離著較近,帕特比納爾多更加迅速抵達了赫拉身旁。
“赫拉怎么了?納爾多!”
“她、她突然”
帕特顫聲喊著:“她眼里的光這是蟲子的光!該死的!納爾多!你都對你女兒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沒做!她是我唯一的珍寶我怎么可能會害她!赫拉!赫拉你怎么了!”
“都閉嘴!她在說著什么!”
帕特教授一聲大吼,整個走廊瞬間安靜了下去。
在機械警衛的微弱引擎聲下,赫拉嘴唇微微開合,雙眼帶著綠光,開口說著什么:
“人類”
人類?
這莫非是!
帕特教授下意識蹲伏了下來,耳朵湊近赫拉的嘴唇。
“放……我……離……開……有……怪……物……”
出租車中。
楊洛額頭掛滿黑線。
這特么!
什么情況?
蟲族不是從不跟人類交流嗎?
“老板,”律提醒道,“現在撤離嗎?這蟲子竟然會跟人類交流,這未免太反常了。”
楊洛思考了幾秒,立刻下令:
“律,打開粒子傳輸機。”
“把出租車開到能接近基地的區域,現在是我們觀察蟲子對我反應的唯一機會!”
“你來決定什么時候接我離開,飛南號全功能待命,做好連續躍遷的準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