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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逆天而行

  噠噠噠!

  山間的小路之上,百來號人騎著戰馬,手持兵器,冒著風雨急行。

  從他們身上的甲胄可以認出這是朝廷的軍隊,可每個人額頭上都捆著一條灰白色麻布,如今這是反賊的象征。

  他們是一群農民起勢,裝備鐮刀,錘子,刀槍棍棒樣樣皆有,有甚者拿著家里的鍋碗瓢盆作為盾牌,草叉鋤頭當武器不在少數。

  為了分辨敵我,會在額頭上纏上一塊布,平頭老百姓最多的布料便是灰白色的麻布。

  也叫布衣軍。

  如今布衣敗了,但天下處處是布衣。

  許和造反6個月,救不了天下,只是在這堆干柴之上添了一把火。

  馬蹄揚起泥濘,上百人的隊伍停在了一處荒廢的村子,地上沒有任何的尸骨,家中只留搬不動的物件,顯然是去逃災了。

  “在這里過夜吧,繼續淋下去大師恐怕會染了風寒。”

  幾名布衣軍的軍士,小心翼翼地將許和抬進屋內,安置在床鋪之上。隨后拆一下還算比較干燥的窗戶,將其打碎點燃篝火。

  溫度逐漸上漲,士兵們不再冷的直哆嗦。

  許和輕咳幾聲,緩緩睜開眼睛,神采黯淡,仿佛命不久矣。

  “鐵牛。”

  “大師,鐵牛在。”

  名為鐵牛的壯漢上前,他原本是一個鐵匠,又是逃荒的災民之一。也是第一批跟著造反的人,算得上是許和心腹。

  “我敗了。”許和輕嘆一聲,仿佛帶著無邊的無奈。

  “都那些直娘的叛徒!若不是他們被那些狗官煽動,主動開的城門!還有那些狗娘養的,明明大師是為了他們,可拿到幾塊錢后便不想造反!”

  鐵牛頓時滿臉通紅,握緊碩大的拳頭,怒火將整個面部肌肉擠壓的異常猙獰。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布衣軍起勢是無序的,但許和卻又不是傻子。他自幼便有些生而知之,許多事情可以無師自通。

  比如那日他殺官造反的槍法,起初是隨意亂戳,短短數秒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一切的槍法無師自通。

  那些看似虎背熊腰的朝廷士兵,幾乎沒有一人能在他身上挺過一招。

  也正是有許和的神勇,布衣軍才能勢如破竹。在這個糜爛的亂世里,朝廷的士兵早已爛到了根,只要許和沖鋒陷陣幾乎沒有不潰敗的。

  他一人殺不了幾個,可卻能壯全軍的膽氣。

  打仗有時比的就是膽氣。

  許和當時意氣風發,可轉眼間一切成空。

  如今撐著一口氣躺在床上,許和搖頭露出自嘲的笑容:“不怪他們,要是能活下去,誰又會起來造反?可那些老爺不想讓我們活?”

  “他們只是想活著,不怪他們,不怪他們……”

  許和知道那些普通老百姓都不過是一時之勇,一旦面對分毫的阻力便會立馬放棄。

  就好比現在,朝廷只是在城門外稍微喊一聲“只誅賊首”,那些對自己感恩戴德的平民百姓便會想著割下自己的頭。

  因為他贏不了朝廷。

  當那些被精米白面圈養的殺戮機器到來,所謂的幾十萬布衣軍不過一觸即碎的散沙。

  很簡單的道理。

  “我們還有機會。”

  許和難艱難的坐起來,拿起樹枝在地上比劃著地圖。

  “起初我做好了死的準備,農民起義不能稱之為造反,起義的最根本目的就是大家都活不下去,讓上頭知道下面的情況。往往造成的破壞越大,那么天下獲救的可能就越大。”

  這是許和腦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也是當時他付諸行動的最主要驅動。

  農民起義不承擔改天換地的責任,本質上就是為了破壞,為了清掃那些世家,為了讓人有口飯吃。

  歷朝歷代,農民起義無論成功與否,最終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狀況都會得到改善。若是得不到改善,那么破壞就會持續到改善的那一刻。

  要么舊朝革新,要么新朝建立。

  三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當許和看到從天下各地趕來的軍隊時,他又發覺一件事情。

  如今只能新朝建立。

  軍隊根本不是朝廷的,都是世家的。

  “既是建立新朝,何不讓我來?這天下士紳可取,我一介布衣為何不可?”

  鐵牛道:“可我們只有一百號人了。”

  “起義借勢,造反看人。我雖有百人,卻勝于10日前的百萬之眾。”

  許和一掃頹勢,雙眼炯炯有神,一瞬間在場所有的士兵受到了感染,心中的惶恐消去大半。

  領導者有時決定勝負便是如此。

  如果連許和都絕望了,那么他們這些追隨者也很難燃起斗志。

  “此天下論英雄,為吾與汝等也。當為天下爭民,立萬世太平,百業平等,人無良賤。”

  許和一身精氣神恍若回光返照一般,化作火焰熊熊燃燒。隱約間他看到了一位將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將。

  他名李武曲,當是那降世的武曲星。

  生而知之,當立萬世太平。

  而圍在他周邊的那些布衣軍將士,仿佛是飛蛾撲向火焰。

  紛紛單膝下跪,齊聲道:“百業平等,人無良賤!”

  次日,許和便可上馬作戰。

  他提著槍,振臂一揮,萬敵退避。

  他帶著百人殺進了大山,又奪下了一個縣,一如既往的殺掉了縣令與地主,一如既往的分田地。

  所求不過百業平等,人無良賤。

  許和躲藏于大山之中,一顆心徹底沉淀下去,用夢中武曲練兵之法操練布衣軍,時不時出山打劫地主老財。

  行如雷霆,去如閃電。

  朝廷幾番圍剿下來無果。

  次年,連年的災害戛然而止,天下好不容易得來一年豐收。

  然而亂世并未因此結束,皇帝落水而亡,外戚奪位,天下勤王。

  各路官道之上馬蹄聲連綿不絕,無數的軍隊奔騰,直逼京城。

  李勝仙率領五千精兵趕到京城時,這座繁華的都城已然火光沖天,整座皇宮燒了起來。

  他并未貿然沖進,而是原地駐扎等待,因為沒有皇命不得入京城。

  一直到各方人馬齊聚一堂,一直到皇帝死訊傳來,他們才拔營進京。

  一時間凄慘的叫聲響徹全城,各地的勤王軍隊一路燒殺搶掠,誓要將弒君反賊屠滅。

  最終他們并未找到皇家血脈。

  李勝仙只看到了一具具尸體,京城所有能繼承大統的人都死了。

  他當機立斷下達命令:

  “快去把五王爺給送過來!讓他進京繼承大統。”

  王爺在外,為的就是這種情況。

  李勝仙派出去的人并非最快,其中西南來的軍隊次日便推出了一個王爺。

  當晚,李勝仙帶人夜襲,殺王爺,斬敵數千。

  李勝仙一人可敵千騎,手持大槍,一聲怒吼震得不知多少人落馬不敢接敵。

  最終等到了五王爺到。

  年過半百的五王爺竟給李勝仙彎腰行大禮,道:“今天下大亂,求勝仙公助寡人,重整乾坤,掃平亂賊。”

  “寡人愿拜公為丞相,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為吾兒帝師。”

  文臣之首,武官之首,又是帝師之位。

  五王爺顯然也非等閑之輩,若是旁人或許就答應了。謀朝篡位說來簡單,可古往今來能成事者少之又少。

  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優勢最大者,沒必要賭上身家性命。

  并非所有的世家豪族都想當皇帝。

  可李勝仙不一樣,李勝仙奪天下是他窮盡一生的執念,并非為了權,只是單純的想坐上去。

  李勝仙故作喜色,單膝下跪說道:“臣定不辱命。”

  只要把皇帝掌握在手里,那就身負大義,將來奪取天下的機會便越大。

  大義便是天。

  那年他三十五,正值壯年,手握十萬兵馬,能被太子稱為仲父的權臣。

  而在官場之上,李勝仙同樣有著超高的政治手腕,幾乎是憑一己之力穩定了動蕩的局勢,至少明面上躁動不安的各方逐漸平息下來。

  然而世事無常,作為金字塔頂端的他們是暫時安靜下來,可仍然改變不了已經爛到根的社會。

  起義。

  如燎原之火的農民起義,仿佛是一夜之間在全國上下開遍。

  因為連年的災害,導致大量的自耕農將土地販賣給士紳,失去土地的他們變為了無產的流民。

  而無產者是最為躁動的。

  暴民千萬,天下將傾。

  所有的世家大族一夜之間感覺原本溫順的畜生變成了狼,正流著口水,齜牙咧嘴的看著他們。這次無論如何殺人立威都無用,

  李勝仙立馬陷入了焦頭爛額的平叛。

  他忽然發現一件事情,天下大亂并非天災而是人禍。想要徹底的平息接連不斷的農民起義,那就得把地還給百姓。

  可吃下去的好處哪有吐出來的道理?

  這個天下已經爛了,根本不可能救回來。

  正所謂禍不單行,布衣軍又出現了,隨后天下反賊皆稱布衣。

  一群人沖出了大山,如當年打響起義的第1槍一般,又一次沖到了最前方。

  所過之處士紳豪門尸橫片野,田地皆分于百姓。

  其口號更是贏得無數百姓高呼。

  “百業平等,人無良賤。”

  口號總是要喊得響亮的。

  短短一年時間,布衣軍已然占據了半壁江山,東西割據相望。

  李勝仙也見到了傳說中布衣軍的領袖,并非圣人神人,而是一個頭發花白,五官有些熟悉的男子。

  許和,非常久遠的名字。

  “丞相,有些面熟。”

  “我觀你也有些面熟。”

  時隔十幾年,他們又一次相見,恍若心有靈犀,都看出了對方所想。

  他想要這天下。

  這亂世多了兩位下凡的神仙,他們文武雙全,文治安亂世,武功萬人敵。

  無論許和,還是李勝仙皆是凡人之中登峰造極者,若是把民比作神魂,兵比作法力。二人皆是可以有限的法力,催動出無窮力量充盈于天地的大能。

  如果力量是相對的,那么當是他們二人便是圣人。

  溯本歸源,他們的學識來自同一人。

  黑子在左,白子在右。

  這盤棋到了高潮之時。

  黑白兩軍對壘,兵伐交鋒,喊殺聲震天動地,猶如兩團不相容的氣互相擠壓著對方,又如水火之勢。

  白與黑之外,是三位無上存在在觀摩。面對如螞蟻般的凡人廝殺,盤瓠與老樹精聚精會神的盯著。

  僵持住了。

  布衣軍與世家僵持住了,二者越大越強,地盤越打越大。

  起初布衣軍并非只有許和一支,絕大部分都是借名者,隨后行的是燒殺搶掠之事,許和第一個敵人便是這些同行。

  而李勝仙也同樣如此,他的第一個敵人其實是世家,并非所有人都支持他,有相當一部分人想要自立門戶。

  “四十歲,亂了30年,該結束了。”

  盤瓠如此作出判斷,這并非二人的極限,但卻已是天下的極限。

  天下亂了幾十年,百姓早已疲憊不堪渴望太平。但兩尊大神沒有斗完,他們仍然可以繼續斗,或許繼續這樣下去一直到死都比不出勝負。

  因為他們的學識都來源于李長生。

  人最難的就是戰勝自己。

  盤瓠再度拿起棋子,道:“道友,比到如今這種地步,我也得拿出一些自己的東西。”

  如今李勝仙所用,皆不是他的,而是他學李長生的。

  作為先天生靈,又怎會懂得人族的各種規矩。如果不學習利用的話,在完全沒有超凡力量插手的凡俗,他恐怕一回合都撐不下去。

  “自己的東西?”李易終于來了些許興趣,問道:“這棋盤可不能讓你直接降下天災,或讓李勝仙變成修士。”

  盤瓠搖頭道:“世間萬物終歸是需要學習的,我學道友并非囫圇吞棗,也有著一番自己的見解。”

  “何見解?”

  “天地陰陽化太極,太陽有陰,太陰有陽,人也是太極。一個人不可能完全正面,陰暗終歸是不可避免的,而許和所求就是極陽,追求一個無法達到的太平盛世。”

  盤瓠指著棋盤之中,白子一方,許和仿佛是真的打算要建立大同社會,不顧一切的狂奔著。

  殊不知他已經站在了懸崖邊,再往前一步得到不是天下大同,而是無底深淵。

  天下大同本就空中閣樓,不顧一切的縱身一躍只會摔得粉身碎骨。

  “一樣事物存在需要物質基礎,在錯誤的時間追尋任何事物都是錯誤的。許和不斷的分田地,農民是開心了,可他手底下的人呢?”

  李易看了一眼,道:“他至少還奉行多勞多得,上陣殺敵得到的田地更多。”

  許和腦子正常,也會思考,他奉行的更像是現代的人人平等。也就是他的口號,百業平等,人無良賤。

  “你是說有人嫌自己拿少了,又有人覺得自己應該高人一等?”

  盤瓠點頭道:“這便是人之常情,他說人人平等,其他人若是不想呢?許和如伱一般太理想了,他已經成為布衣軍最大的惡。”

  棋盤風云巨變,一團太極若隱若現。

  李勝仙落到了陽極,雖然周圍一片漆黑,世家豪族仍然在磅礴著天下百姓,敲骨吸髓著每一個苦命人。可他想當皇帝,想平定天下,想重整乾坤。

  故,他為陽極,天下共主。

  而許和,他則落到了陰極。

  他打地主分田地,提倡人人平等,視惡如仇。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生活比百年前的盛世仍要好,至少他們吃得上一口干的。

  但他想天下大同,想人無良賤,想破除畸形社會對人的盤剝與奴役。

  故,他為陰極,天下大賊。

  李易看出其中大勢變化,拿起白子,道:“天下大賊嗎?呵呵.常言道英雄不長命,好心被狗吠。”

  “賊就賊吧,重重人心何嘗不是天?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李易稍稍明悟,他與無相的區別在于逆天而行,此逆天非雷劫,非具體的意志,非具體的目標。

  而是人心,人言,天理。

  白子落陰極。

  許和輸了,不是他贏不了,而是他決定去輸。

  也決定去贏。

  就如李長生一般,每一次都是奔向不可能,罔顧性命的狂奔。世人笑我終似夸父逐日道渴而死,我笑世人渾渾噩噩。

  權勢,人言,人心都是天,

  李長生逆天不是天打雷劈,他無敵也不是無理由的,而是歷盡常人所不能的磨難,完成常人所無法企及的事情。

  修行就是逆天而行!

  (作者又先射箭再畫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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