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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無相之夢

  許和睜開眼睛,一次漫長的閉關結束,房間只剩下一個昏暗的空間,灰白的墻壁被斑駁的泥土取代,面前不再是廂房的大門,而是泥土。

  他已然被埋在了土里。

  并不是自己死了,自從領悟我佛后,許和感覺天地開闊,自身再也不存在所謂的天人五衰,他的壽命在無止境的延伸。

  或許算不上無止境,但至少也有一千年。

  許和扒開了泥土,再度重見天日之時,入眼是茂密的花草樹木,自己的寺廟已然消失。

  而友人的尸骨早已化作一撮黃土,只能從土壤中殘留的些許靈氣,還能夠判斷出其埋葬地點。

  “阿彌陀佛。”

  許和低頭念叨一聲法號。

  抬手一揮,泥土塑型,樹木挪移,轉瞬間一座小廟再度出現。

  如當年一般。

  次日,林中的落葉飄到門口,老和尚再度拿起掃把清掃。

  如此過去了十幾年,許和忽然想出去看看,于是便走了出去。

  在繁瑣與修行界逛了10年,宗門洗牌,王朝更迭。千年的歲月過去,除了那些有著悠久傳承的宗門,大部分宗門只能持續三代便沒落。

  許多甚至二代而亡。

  開山祖師級別的強者離去,很快便會消亡于歷史長河。

  許和最后拜訪了上清宮,當代掌門接見了他。

  “這位大師所為何事?”

  “老衲曾有一位故人名李勝仙,如今已過去千年之久,再度念起甚是想念。不知上清宮之中可有故人之后,又或者弟子?”

  許和問道。

  千年的光陰足以消磨掉絕大部分人,可傳承能延續萬年,千年對于傳承而言并不算太久。

  記得李勝仙有過幾個道侶,不知是否存在后代。

  當代上清宮掌門愣了許久,許和略顯奇怪,僅僅千年光陰便讓故人的名字無人知曉了嗎?

  “李勝仙……”掌門琢磨半響,“門中確實有這么一位前輩,只不過我印象不深,典籍之中應該是有記錄的。”

  隨后上清宮掌門帶著許和去翻找記錄,確實找出了李勝仙的痕跡,寥寥幾篇的描寫。

  饒是許和也有些不滿,道:“李兄當年是何等的風采,如今只是過去的千年,怎么就只留下寥寥幾筆?”

  “額……或許是門中收藏的典籍出現了遺失。畢竟上清宮傳承數萬年之久,可以追溯到太古年間,大能前輩實在太多。不過如果才過去千年,功法閣那邊應該會有記錄。”

  當代上清宮掌門又帶著他去了功法閣。

  一般而言,功法是最容易傳承下去的,因為一直會有人學。

  生平事跡之類的,除非是絕頂高手,又或者有著大功德之人,不然一般而言留個幾千年就消散了。

  李勝仙千年只剩下寥寥幾筆實屬罕見。

  功法閣之中,兩人找了數個月,未曾找到一本。

  “這……”

  “上清宮就是如此對待吾友?”

  許和雙目微動,雖不滿,卻從未真正的動怒過。

  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罷了罷了,就由老衲幫他撰寫一部,一部生平,一部功法。”

  兩人以前經常一起論道,他們之間修道的理念異常相同,仿佛師出同門一般。這也給他們奠定了深厚的友誼,如此道友舉世難求。

  許和拿起筆,寫下李勝仙三字,隨后開始撰寫生平。

  僅僅寫了不到百余字,他全身被汗水打濕,仿佛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

  許和轉而想寫下兩人探討的雷法,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每當筆尖觸摸到紙張,仿佛毫毛之上的墨水宛若千萬重山。

  為何?

  他最終滿腹疑惑離開了,因為在上清宮不知為何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籠罩心頭。

  回到小廟,終于變得輕松起來。

  許和確定自己不能下山。

  同年,院落中莫名長出了一株樹苗。

  他稱之為菩提。

  四千歲。

  菩提樹已然有三米高,外看就像一顆普通的松樹,時刻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籠罩整個小廟。

  在這光芒之中,許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與輕松。此時的他在外邊每走一步,都感覺在扛一座山。

  并且這種沉重感隨著他接觸的人越多就越重。

  忽然有一日,菩提開口說話了。

  “許和。”

  許和正在掃地,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隨后說道:“老衲法號常藏。”

  菩提道:“許和乃一位無上存在賜予,也是你能在存在之根本。若是沒有這個名字,你頃刻間便會消失。”

  言罷,菩提再也無聲了。

  下一次開口已然是一年之后。

  菩提樹記敘著上一次的話題:“你需要時刻緊握許和二字,也只有緊握了這二字,伱才能將存在的因果轉嫁到那位無上存在,只有他才能幫你承擔。”

  “他是誰?”

  許和問道,這一問又是一年過去。

  “我不能說,但他會在5萬年后出生。”菩提樹落下一縷靈光,一顆昏黃色的果實掉落,半埋在落葉之中。

  “你雖為人族,卻又不是正常的人族。吃下這顆靈果,你將變化為先天生靈,逆行五萬年去覲見他。”

  “既然需要那位存在承擔因果,改我人族,豈不是反其道而行?”許和并非完全懵懂無知。

  他深知自己陷入了所謂無上存在的棋局之中,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但也無需反抗。

  許和甚至覺得這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稍加思考便可明白,或許自己便是化身之一,既然如此何需聽菩提之言?

  既來之,則安之。

  他一生平平淡淡修佛念經,無愁無痛,已然足夠。如今佛道圓滿,領悟我佛真意,如此又有何求?

  菩提道:“你還不是真正的生靈。”

  這一次菩提樹說了兩句話,許和認為他的力量或者某種干涉更強了。隨后許和嘗試把樹砍掉,可試了幾十年于事無補。

  菩提再次復蘇,樹身長高了10倍,中間多了一張臉龐,道:“看來你并不相信我。”

  “老衲相信,只是沒有必要。”許和一如既往的掃著地。

  “很久以前,老衲隱約間會夢到一些記憶,在凡俗我是個家奴,后來是個赤腳醫師,再后來是反賊……”

  “又到現在,我也活了4000年,這4000年不及那幾十年來的漫長。老友形容老衲為僵尸,渾渾噩噩,不知明日。”

  “你很像他。”

  菩提樹多少能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

  通透而又超然。

  如若對方是一個普通人,那么沾染上他的氣息,縱然可當為人杰,但最終都不會有好結果。

  凡人之力舉不起圣人氣量。

  所以許和前世輸了,從一開始便輸定了。

  如果是修行之人,沾染上一縷仙氣,那么就會如現在這般平步青云。

  許和不是李長生之化身,只能算作對方長出來的一根頭發,一個念頭。

  如今盤瓠要做的便是將他抽離出來。

  至于如何抽離?

  非常簡單,幾乎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需要告訴對方一件事情。

  李長生遠不止佛道。

  菩提樹又陷入了沉寂。

  一萬年。

  許和姑且是如此計算,他實際并沒有活那么久。自從完全與外界隔離,沒有任何的交際,時間也就沒有意義。

  期間他仍然在鉆研佛法,修為依舊在精進,一步一個腳印,古之圣王巔峰便可成為我佛。

  忽有一日。

  門外走進了一個女子,頭發花白,面容疲倦,一身死氣。

  老和尚抬頭,看到女子露出笑容,道:“沐玉施主,近來可好?”

  沐玉,這是老和尚賜名。沒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只是因為對方變化成了木魚,而后考慮到其身份取之諧音。

  天地生靈無性,但萬物分陰陽。

  沐玉淺笑道:“大師許久不見,可有天人五衰?”

  “我已得道,壽命萬載,但又無性命之憂。其中緣由頗為復雜,不方便透露。”

  許和搖頭,忽然一種疲倦與沉重的感覺涌來,仿佛在這一刻他的時間又動了起來。

  沐玉沒有深究,道:“大師,我身負煞氣,可解否?”

  “可。”許和不假思索的點頭,從進門的那一刻她就注意到,對方濃濃的死氣之下,蘊含著一股煞氣。

  “但在此之前,可否告知老衲煞氣從何而來?”

  “我聽聞極西之地有黃泉,其中有成圣機緣,于是花費數千年踏足黃泉。最終得道未見其一,卻弄得一身傷。”沐玉回答道。

  她的理由于強者稀疏平常,像她這樣的天地間如過江之鯉。強者的落幕要么戰死,要么尋求突破而死。

  很少很少有老死的。

  “阿彌陀佛,老衲會竭盡全力幫助施主。只是有一事要告知,縱然救回來你恐怕也活不長久,不超過100年。”

  許和開始用佛法給沐玉驅散煞氣,僅僅花了一年,煞氣消散。

  又過了幾年,沐玉化為一塊黃褐色玉石。

  沐玉,卒。

  許和微微瞪大眼睛,想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菩提樹再度開口道:“神通不及天數,此處之歲月皆為過往,沐玉之死早已注定。”

  “你若想化虛為實,只有一法。”

  “何法?”

  許和問道。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自身已然發生了一種不可逆轉的轉變。

  “五萬年后,你口中的佛便會誕生,屆時只需殺死他,或者影響到他。你將攫取滔天機緣,甚至成為他。”

  “不可。”

  許和搖頭,埋葬好沐玉。

  菩提樹又道:“你如今之修為,可決定一塊玉放哪里,她掀不起什么風浪,沒有任何因果。”

  又是一年秋天。

  菩提樹問道:“你可學會佛道真意。”

  “阿彌陀佛,我佛圓滿。”許和毫不猶豫的回答。

  “佛只是其一,他的十分之一。”

  菩提留下這句話,便再次恢復了平靜。獨留老和尚愣在原地,許久未動一下。

  我佛只是其一?

  只是其一?

  許和情緒在這一刻如火山噴發,萬千思緒奔涌而過,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是貪嗔癡。

  李勝仙死時,他毫無波瀾,因為乃人之常情。

  沐玉死時,雖無能為力,可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命中無時莫強求。

  可唯獨佛法,許和窮極一生所追求的事物,是他唯一無法泰然處之的。

  身體猛烈的顫抖,靈臺的深處仿佛有某種事物正在孕育。那是一個枷鎖,一個細如蛛絲的枷鎖。

  許和在菩提出現之后,經過探尋就已經發現自身的不同尋常。他仿佛不被天地容納一般,自身的存在不顯露于天機。

  同時靈臺的深處,是一個“枷鎖”。

  他姑且這么稱呼,因為這個枷鎖沒有任何的強制力。他稍微產生那么一絲抗拒之心,就可以斬斷它。

  或許能成為一個生靈,或許能融入這方天地。

  但沒有必要。

  自愿是最牢不可破的枷鎖,許和并不覺得如今的自己有什么問題。

  他已然領悟我佛,佛有千面,或許他是其一。

  可突然間,有人告訴自己我佛只是那位存在的十分之一。我佛不是“我”,而是一部分。

  那剩下的又是何種佛?

  咔嚓。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許和恍然回過神來,渾身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輕松感。

  菩提樹再度睜眼,欣慰說道:“你已然成為半個生靈,若是能脫離這過往的歲月,或許將取得一番不小的成就。但可惜的是你也不再是他,除了名字以外再無關聯。”

  許和已經死了,面前的人不再是曾經的許和。

  “為何?”

  “一根頭發落地,他算人否?”

  菩提樹又一次陷入了無聲,不知下一次蘇醒是何時?

  此地,此人,此物,此事皆是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遭。盤瓠這第一次將歲月之道運用到如此地步,他所承受的壓力無法估量,其后果更是難以預測。

許和又沉寂了許久,既沒有哭也沒有鬧,默默的撿起多年前菩提樹傳下的經文  《小五雷正法》

  雷聲大作。

  許和盤坐于地修行,忽有一日領悟雷法,一道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昔日他修行感悟的不是天地,而是我佛。一個看不清,摸不著,難以形容卻真實存在的佛。

  他以為是佛,但不是。

  一個人,一道模糊的身影。

  兩萬年,小廟紋絲不動。

  三萬年,時有天雷落,轟擊菩提樹。

  許和被其中一道天雷波及,雷霆撕裂他的肉體,半截身子焦黑,險些被攔腰折斷。

  四萬年,許和再也無法出行,一步也不得踏出。

  五萬年,一股昏沉的霞光把小廟抹去,而許和早已在菩提的幫助下遁入虛空。

  他立于虛無,不在五行,不入輪回。

  此乃盤瓠當年遁入歲月之法。

  “還有一千年。”菩提樹聲音微弱,其光芒越發暗淡。

  “我們要死了嗎?”

  許和望向前方,他受到菩提傳道修為更上一層樓,距離建立道場只差一步。而如此修為早以超出自己的極限,他被硬生生推舉至此。

  菩提又言他底子高,否則旁人根本不可能修行到如此地步,

  他看到了一千年后,一道模糊的背影。

  他抬手追尋,卻是千萬重山。

  一千,這一千年是他永遠無法跨過的坎。

  “或許。”

  盤瓠顯現身形,這一步他徹底踏入了局中,將時間又推進了500年。

  五百年后,凡俗中多了一個王朝,如過往幾萬年無數的王朝一般。

  皆為仙門下屬,能人強者最終的歸途皆是追尋大道。

  可它又不同,它立于歷史之中,無人可動。

  此前的千萬朝皆是沙堡,如今乃精金石。

  因為一個無上存在會誕生于這個王朝,哪怕只是稍微沾邊,也足以讓歷史銘記,讓歲月不可動搖。

  轟隆隆。

  天地震動,一道模糊的身影踏空而來,又一個無上存在。

  許和無法看透對方分毫。

  大宇衍圣壓著聲音道:“可成事否?”

  盤瓠道:“他不會阻攔,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大宇衍圣沉默半響,隨后也決定推一把。

  因為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大宇衍圣化身融入盤瓠,歷史再進三百年。

  一名清水的村莊出現,稀疏平常的名字,依河道而建的村莊有一半名字都與水有關。

  轟隆隆!

  一道清光破開了歷史長河,代替大宇衍圣繼續推進歷史。

  天道之力,道尊。

  二百年.一百年三十年.十年一年.

  盤瓠七竅開始流血,靈臺開始破碎,不生不滅的無相道果也隨之動搖。

  他不為傷痕而哭,卻為無限接近那道背影而笑。

  “逆流五萬年只為此舉,壯哉壯哉!”

  “我該怎么辦?”

  許和迷茫,盤瓠回答道:“你可知求道之癡狂?”

  話落,待許和回過神來時已經落到了清水村外,距離村莊只有百步不到。

  他回首虛空只看到菩提樹最后一片落葉,可冥冥之中卻有三位無上存在推舉著自己,將自己送到了‘我佛’出生的時間。

  許和邁開腳步,每踏出一步踏出恍若千萬重山壓在身上,每一寸血肉與神魂都在顫抖。

  “佛便在眼前。”

  不顧一切狂奔,縱然修為盡廢,縱然肉體崩壞。

  覲見,覲見!覲見我佛之誕生!

  忽然村中傳出一道嬰兒的哭聲,于是仙道便有了。

  一條大道出現,一人獨行,容不得其他人。

  許和隨著聲音的出現化為泡沫,身后三道身影想救,可最終自己也被卷進去,恍然跌入海嘯暗潮之中。

  任何的掙扎都顯得無力。

  盤瓠一口血吐去大半生機,圣血滴落棋盤,他掙扎的支撐起身軀,抬頭望向前方。

  希望他能夠有一絲絲改變。

  李易如磐石一般巋然不動,面對三位無相出手,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你們都很喜歡做夢嗎?”

  盤瓠徹底暈死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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