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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進退維谷

  余列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方老,徹底明白了。

  這老東西,不是在考驗他、也不是在面試他,而就是在坑他!

  對方并不想余列進入藥方堂!

  余列也恍然明白,難怪上一個道童死后,這老東西讓職位空了幾個月,一直都沒有收新人。對方肯定是一早就選好了人選,或者是私下將職位給賣了出去。

  現在余列持著牌子進入丹房,空缺的上等職位又只有一個,一下子就妨礙到了對方的布置。

  更加可恨的是,這老東西還想著用言語忽悠余列,讓余列聽從安排去底層職位,主動放棄掉,并且不記恨對方。

  須知一旦選定了底層職位,占了坑位,余列再想脫身出來,真會如對方所說的那么容易?

  方老站在余列跟前,繼續撫須,輕聲細語:“后生,可想好了?”其人模樣更加慈祥。

  這時候,旁邊的領路道童、蒜頭鼻兩人,都明智的低著頭,一聲不吭,眼觀鼻、鼻觀心。

  只有洞室中其余堂主之間的窸窣議論聲,繼續響著,但也沒有人站出來給余列說話。

  余列承受著方老和藹的目光,他一咬牙,說:

  “多謝方老關心,但晚輩不想去底層任職!”

  余列沒有支支吾吾,直接將話說的肯定,不給對方曲解的余地。

  道童的整個生涯中,基本上就只有這一次分配的機會,落在庭院中就是花草玉樹,落在糞坑中就是蠅蟲屎殼郎。

  余列就算是在藥方堂中坐冷板凳,也比在不少底層職位上發光發熱要好,畢竟能閱讀到大量的丹方。

  即便真如對方所說,有機會更改,其耽擱的時間也會以年計,甚至是一輩子。這也是余列按捺了一年多,才去領取職位的原因。

  方老聽見余列的回答,有些猝不及防,他臉上的表情凝固,瞇著眼睛打量向余列。

  “哈哈哈!”洞室中有大笑聲響起。

  低聲閑談的堂主們,終于忍不住點評:“這后生有點意思,難怪能得到來丹房的銅牌。”

  “老于頭那人的修為差是差了點,但眼力著實是可以啊。”

  還有人故意說:“嘖嘖!老方,這后生如此有主見,你便從了他唄!”

  又有人捧哏:“就是就是!你那干兒子可沒有這位后生成器,都考了多少次了,但就是沒在道箓院那邊拿到資格!爛泥扶不上墻啊!”

  聽著身后同僚們的暗諷、戲弄聲,方老直接扯斷了自己的幾根胡須,面皮蠕動。

  洞室中哄笑聲大作,領路道童和蒜頭鼻杵在門口,將頭扎的更低了,一動也不敢動。

  已經被身后的其他堂主揭穿,方老索性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余列,再度開口:

  “再問你一遍,你要哪個底層職位?貧道可以適當的補償給你?”

  余列沒有再說話了,猶豫起來。

  但那方老沒有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給余列。

  “嘻嘻!”

  方老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音,他的聲音變得細且尖了。其身子拉長,俯視著余列的,影子呈現鶴形,頗是巨大,將余列全部壓住。

  鶴影張開了細牙密布的口:

  “后生,說話呀。”

  余列身上的陰冷感覺越來越重,他咬牙扛著,心中對此人頓時破口大罵:

  “這老匹夫,無恥!不想我去藥方堂,就不能再給我找個同等的職位?”

  面對威脅,余列恨不得當場暴起,一爪子將對方拍死,撕爛了這老東西的可憎嘴臉。

  洞室中有人替余列說出了心里話:“嘿!這無臉的老東西,哄騙不得,臉皮掛不住,索性就不要臉的威脅起來了,毫無身份體統。”

  還有人冷笑:“嘖嘖!區區一個職位罷了,何以至此?忒不要面子了。”

  “老方啊老方,你完全可以先收下這人,再想辦法弄死嘛。”

  不過堂主們雖然是冷笑連連,但絲毫沒有要插手的意思,都只是當樂子在看。

  余列聽著堂主們的話,心頭也是越來越發冷。

  他在心中冷靜的估量起來:

  “我如今雖然是二變之身,根基扎實,但是和四變之身的上位道童相比,差距仍然是不小,難以彌補……不易得罪過狠了,否則進了也危險。”

  在丹房中能夠躋身為堂主的人,雖然并不是八品道徒,但也都是九品道童之中的上位,道童境界的四變都已經修成!

  余列和老匹夫同境界,但他距離對方,還是差了兩次蛻變。

  而且這些堂主身處于丹房,油水眾多,彼輩的手段必然也是不少。

  余列如果再繼續爭取,就是在涉險、不智了。

  于是,哐當一聲!

  余列的身子一抖,手里面的銅牌掉在了地上,讓眾人一驚。

  他的臉色“變得”煞白,接下來的話讓不少堂主失去了興趣:

  “小子萬死,不知內情,胡亂說話了。”

  余列結結巴巴的說著話,他故意佝僂著身子,低頭的將丹房銅牌撈起來,還說:

  “小子眼拙,得了方老的青睞還不知足。希望方老能饒過小子的大不敬……”

  余列的話聲越說越低。

  而方老聽著余列的話,他眉毛挑起,臉上的冷色稍退:“小兒輩,果然得給點顏色瞧瞧。”

  此人摸著自己頷下的胡須,瞇著眼睛,又盯向了余列手中的銅牌,眼睛微亮。

  方老正幽幽琢磨著:“那幾個老家伙說的也有道理,都幾個月了,家里的廢物還過不了道箓院的測試。不如一事不煩二主,現在就借了這小兒輩的銅牌?”

  “等這小子下了底層,他拿著銅牌也沒有用處。留在他的手上,還可能讓他生出不好的希望,徒增變故。”

  方老的心思狠狠一動:“道箓院的人執拗,和老夫不對付。但是眼前的這個下位道童,還有老于頭那人……嘿,老夫現在已經算是得罪了。”

  原來方老其人,一早就盯上了余列手中的銅牌,他哄騙余列去底層任職,不只是阻攔余列進入藥方堂,還是打算等余列認命了,再賺走余列的銅牌,徐徐圖之。

  現在大半意圖已經暴露,此人不準備等待了。

  方老輕咳一聲,淡淡說:“孺子可教也!”

  對方頓了頓,又盯著余列說:“不過,伱的性情太過執拗,還是得打磨一番。”

  這些話,讓余列一愣。

  打磨打磨?

  余列抬眼瞥向跟前的方老,注意到了對方正在自己的手中銅牌上打量著,緊盯著,思忖什么。

  余列眼皮微跳,他立刻想到了一種可能。

  這老匹夫,可能不僅不想收他入職藥方堂,還瞧上了他的銅牌,想拿走他的資格?

  有銅牌,不入藥方堂,今后一旦有缺了,余列或許還能換過去,是個希望。而沒有銅牌,以后就算有清貴的職位空出來,他也沒有入職憑證了。

  余列心頭一股冷意生出,又怒火中燒,并感覺可笑,虧他第一眼以為此獠慈眉善目。

  但是余列的頭腦也是越發的冷靜,按照老匹夫剛才都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余列意識到,就算他再拒絕,對方也能胡謅理由,強行奪走他的銅牌!

  即便現在奪不走,方老東西今后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余列垂眼思索著,他壓著惱恨,怒中有靜,索性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試探。

  他稽首作揖,搶走對方之前就開口:“小子無知,全憑方老做主。”

  余列主動將手中的銅牌奉在手上:“還請方老大人有大量,能為小子抉擇。”

  他恭敬的將銅牌奉給了對方,給對方收下的機會。但是也沒有直接說出口送給對方,省得自己領悟錯了,虧大發,又或者是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

  方老聽見余列的話,又瞅見余列的動作,其眼神一愣,捏著胡須的手又定住。

  果不其然的,此人摸著自己頷下的胡須,眼露驚喜,臉色像是變色龍一般,看待余列的眼神瞬間變得和藹了。

  余列主動將銅牌交給他,直接省了他找理由的功夫,吃相更好。

  方老頭頸縮回,重新變回了相貌慈祥的老者模樣,他再次說:“好后生。”

  方老瞅著余列的銅牌,頓了頓說:

  “打磨是打磨,但是……貧道剛才的承諾依舊有效,你若是在丹房中干得好,有機會,貧道定會將你拔擢入藥方堂中!稍后入了職,也會有人關照你的。那些底層職位,你可以下去慢慢的考慮,任由你選擇了。”

  余列聞言,作出欣喜之色,臉上也露出血色恢復的跡象,他奉著銅牌,趕緊行禮:“多謝方老、多謝方老。”

  方老和善點頭,不經意的將余列手中銅牌摸走了,輕咳一聲:“你是老夫的人,那這丹房銅牌,老夫先替你收下保管。”

  這時的方老,臉上一陣喜色,更是慈眉善目,完全看不出來剛才暴躁威逼的模樣。

  他的話說完后,似乎怕多生事端,身子躍起,直接落回了洞室深處的大鼎之下。

  接著,老匹夫傳來聲音:“山頭已經拜過了,爾等便退下吧!后生,得好好選職位,不能倉促了。”

  對方還和藹的叮囑:“爐鼎重地,可不能亂走!領路那道童,好好給我這后生帶路。”

  風聲呼呼,將余列等人輕輕的往外推去。

  但是余列看著洞室里面,只覺得內里幽深,里面的人影如鬼影,眼神皆隱晦。

  旁邊的領路道童和蒜頭鼻聞言,趕緊低頭行禮。其中,蒜頭鼻還不經意間輕輕扒拉了一下余列。

  領路道童打著肥諾,呼到:“祝大人和上位們,丹成藥靈,某等告退。”

  話說完,對方轉過身子,小步快走,逃似的往后退去。

  余列也是立刻行禮,口呼:“謝方老!”然后默默退去。

  ………………

  等到余列的身影也消失,洞室中響起了方老的輕笑聲:

  “小兒輩,算他識相。”

  “還有,區區道童,他懂個屁的丹術!哈哈,讓他選他不選,莫不是說書話本看多了,以為就自己聰明?”

  其余堂主聽著,也是哄笑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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