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聽見身后的叫罵,微微一愣,立刻就辨認出了來人是誰。
而候在他身邊的老胡頭,不需要余列出手,就挪步上前,將包租婆扔過來的碗給接住了,并且手腕一轉,將灑出來的肉塊都給接住,半點湯汁都沒有掉出來。
包租婆沒有去在意老胡頭的動作,反而趁著機會,趕緊的搶到余列身旁,一屁股將余列擠開,堵在了余列和老胡頭的跟前。
她見自己護住了巧哥,臉上的驚慌方才緩解很多,潑辣之色重新流出,斜睨著看向身前的來人。
只是包租婆心的里面還是在打鼓,她此時才忽然明白過來,為啥那二狗他家蹭個飯,兩口子都要過來。
畢竟丹房這地兒,除了福利待遇好之外,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孩在丹房中,比在外面更加危險。
不過下一刻,一道哭笑不得的聲音響起,趕走了包租婆心中大半的后怕。
余列看著潑辣的婆子,沒有在意對方剛才的出手,而是主動的打了個稽首:
“包租婆,近來可好?”
包租婆愣了愣,瞇著眼睛瞧了幾下余列,才發現跟前戴著帽子的人是余列,她張口叫出:“余哥兒?!”
余列點點頭。
包租婆臉上的怒色頓時有些悻悻,她轉頭看著四下投過來的眼神,臉色又一板,沒好氣的沖余列說:
“大晚上的,余哥兒你胡亂扒拉作甚,嚇得婆子我把碗都砸了。”
她看向旁邊老胡頭,又擠過去,伸手要飯碗:“給我!要吃東西,自己快去對面搶去,這可是婆子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給巧哥打來的。”
包租婆蹲下身子,歡歡喜喜的沖著巧哥說:“快看看,娘剛才在碗里面好了看見了魚骨頭,莫非就是鎮子里的黑魚!”
她還有些得意的看著余列幾人,并用快子指著四下:“這里沒地兒了,咱娘倆占了,余哥兒另外去找個地吧。不過你們來晚了,現在早就沒地坐了。”
對于在丹房中見到余列,包租婆并沒有感到太過意外。因為余列進了丹房的事情,早就通過單道童的嘴巴,傳得雜院人人都知道了。不過他們所知道的,僅僅是余列在毒口中打工,并不知余列入職就是個小頭頭。
面對包租婆如此態度,余列的面色不變,只是笑了笑,挪步就要離去。
見余列離開,包租婆揪著自家兒子的耳朵,又低聲罵道:“剛才不是和你交代了,不要搭理其他人!這余哥兒是在毒口中干活,你讓他摸你作甚,小心他手上帶點毒,掉到碗里,一口毒死你。”
跟在余列身旁的老胡頭聽見,抬頭看了眼余列,終于忍不住,對包租婆呵斥到:
“沒眼力的東西!要不是你帶著娃,嘴都給你撕了。”
包租婆一聽,頓時知道自己的暗罵被聽了去,但是她絲毫不在乎,反而騰的站起來,指的老胡頭,嚷嚷道:“好個老東西,你也是那毒口做工干活的吧!專門來欺負咱孤兒寡母啊!”….尖酸的聲音,讓老胡頭的臉上露出怒意。
不過已經走開的余列,頭也不回的朝著老胡頭招手,說:“走吧。”
老胡頭這才狠狠的瞪了包租婆幾眼,大跨步的繞開對方娘倆,跟著余列離去。
見罵走了余列和老胡頭,包租婆的臉上有些得得意,她靠著墻上,斜睨著離去的兩個人,口中對自家兒子說:“巧哥,你得學學娘,要不是娘這般潑辣得勁,你咋能安逸長這么大……”
正說著話,包租婆口中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臉色霎時間驚疑不定,還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包租婆有些失聲:“巧、巧哥,剛剛那白面兒臉,扒拉你是要作甚?”
巧哥捧著又一大碗肉,艱難的吃著,頭也不抬的回答:“余哥說這些東西不好吃,要帶我去吃好東西。”
聽完巧哥的回答,包租婆的嘴皮子哆嗦,瞬間說不出話來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老胡頭恭敬的跟在余列身后,兩人進入樓梯口子,一步一步的往樓上走去。
包租婆腦子發懵:“這余哥兒,咋去樓上,咋能去樓上吃飯?”
她也是個消息靈通的人,雖然是第一次來丹房,但是她也知道,樓上基本就只有中位道童能夠進去。
而中位道童,已經是鎮子和丹房中的厲害人物了,足以安插人手進丹房。
包租婆看著坐在石階上的兒子,又看看沒入樓梯口的余列,心中頓時生出了悔意,以及惶恐之色。
不多時,忽然又有人經過路口,也要往樓上走去。
對方一下子被包租婆主動瞧見,并叫住了:“誒!羅哥兒!”
來人腦袋大,咧著嘴,正一臉的喜意,是曾經在雜院里面住過的蘿卜頭。
蘿卜頭聽見有人叫自己,轉過頭一看,回道:“是您啊!”他也認出了包租婆。
包租婆瞧見蘿卜頭,心中后怕感略微消失,因為她知道蘿卜頭至今都還只是個下位道童,絕不是中位。
因此看見蘿卜頭也往樓上走去,她頓時想到那余列,很可能也只是得了機緣,能去樓上見見世面,一如她來丹房飯堂蹭飯一般。
包租婆惴惴不安,說:“今天巧了,咋看見你,還有余哥兒,都往樓上走去?是碰見好事了嗎?”
蘿卜頭笑著,大聲回答:“不巧不巧!今天就是余哥兒升職做東,要請其他堂口的大頭頭們吃飯,我這也是沾了光,可以上去蹭蹭飯!”
話說完,蘿卜頭揮揮手,就又急忙的往樓上走去,他可不敢遲到了。
包租婆聽完蘿卜頭的回答后,心中咯噔一涼,最后的一點僥幸也沒了:
“賊老天!這白面兒臉余列,嘛時候成為了中位道童?這才幾個月,他在丹房中還當上好差了?”
她靠在墻上,感覺有些天旋地轉。
若余列單單只是中位道童,包租婆可能還不會如此的慌張,但余列是在丹房中當差。她明白的很,知道毒口道童和毒口大頭頭,待遇截然不同,幾乎天差地別。….更關鍵的是,如果能搭上余列這條線,她家巧哥以后進入丹房,得個不差的差事,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而現在,或者準確的說是一直以來,她都不曾正眼瞧過余列,余列在雜院的時候,她就鄙夷過余列,現在是她自己親手壞了,巧哥攀附余列這個機緣!
忽然,低頭扒飯的巧哥,也好奇的開口:“娘,余哥他怎了?”
腦殼發暈的包租婆,看著乖巧懂事的兒子,一屁股坐在了坎子上,欲哭無淚:
“巧哥!娘、是娘害了你咯!”
巧哥咽了下獸肉,發懵。
包租婆的后悔是真,恐懼更是沒有半點虛假。
因為她現在又想到了一點,余列不僅能幫人安排好的差事,更能安排人壞的差事,譬如拔毒,以及當藥奴!
飯堂中,人來人往,熱鬧的很。
而包租婆坐在坎子上,看著樓下的這么多人,心里更加涼涼。
她抱著飯碗,感覺碗里大塊的虎肉鹿肉,一點都不香。
晚飯也就那么點時間,飯堂的人越來越少,一個時辰不到,就僅剩零星的人了。
又是一個時辰。
飯堂樓下要關門,有人來趕包租婆母子倆。
包租婆腆著臉,賠笑的和對方周旋,想要多留一點時間,結果差點被抓起來,還要被論個私闖丹房的罪名。
不得已的,包租婆報出了余列的名號,說自己在等余列,才沒被人抓起來,趕走。
抱著兒子,她坐在石階上,繼續惶恐的挨著。
一直到了半夜,夜色深沉冰涼,巧哥在包租婆的懷里睡著,她自己也眼睛迷蒙。
突然,有人嘆氣:
“包租婆,你該走了。”
包租婆的身子頓時一激靈,睡意全無,騰地就要站起來。
但是她立馬發現說話的人不是余列,而是蘿卜頭。
站起身,包租婆頭暈間,只看見另一道背影晃了晃,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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