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一路直行,身上穿著的是三紋道袍,腰間也掛著中位道童的銅牌,可謂是暢通無阻。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重重疊疊的一派建筑當中,其和丹房中其他的建筑不同,修建在方方正正的池塘中,宛如湖中小島。
過道上布著零星的下位道童,將一方方紙質的書籍擺開,借著難得的日出時間段,晾曬書籍。
雖然道人傳法,有信香、銀鏡等各種載體,但是對于下九品道人而言,無疑還是紙質書籍最為廉價,藥方堂之所以修建在池水之中,也就是為了方便起火的時候取水用。
堂口看門的道童瞧見余列,感覺有些陌生,但是他們一眼就認出余列是中位道童,不敢怠慢,連忙出聲:“敢問道兄,來堂中有何貴干?”
余列拿出身份牌子,回答:“堂中有哪些方便入手,以及對修為有所增益,能幫助消化銅筋鐵骨的藥方,貧道是來找合適方子的。”
看門道童盯著余列的牌子,確認是真貨無疑,只是他們又對牌子上的姓名感到陌生。
不敢有任何的表情,看門道童連忙邀請余列:“道兄請隨我來。”
進入藥方堂當中,堂口中的道童開始變多,余列的口鼻間充斥著紙張味道、墨水味道,以及防蛀用的藥水藥膏味道。
一排排寬大的架子,又出現在他的眼中,有三四層樓之高,當中擺放的書本冊子,密密麻麻的,一眼都看不到盡頭。
余列進入這里,恍忽的感覺,和藏書閣相比,此藥方堂才更加像是藏書的地方。
不過他也曉得,藥方堂中的這么多東西,絕不可能全是藥方。
其中絕大部分的,都是丹房中個個堂口,采藥、制藥、煉藥,還有出售藥物等個個環節的記錄歸檔,藥方堂除了保管藥方、歸納制藥經驗之外,另外一大作用,就是留存記錄,方便查詢。
看門的道童,帶著余列來到一扇暗門中之后,恭敬的敲了敲門,小聲的和余列解釋:“內里是方吳目道友,丹方一事,道兄盡可詢問方吳目道友。”
道童示意余列入內,然后就退下了。
余列站在暗門外,聽見看門道童的交代之后,頓時挑了挑眼眉。
他可不會忘了,自己當初差點就能來到藥方堂中做事。而之所以不能的緣故,就是被那方老阻礙了,并且對方還奪走了他的丹房銅牌,企圖留給干兒子使用。
早在來之前,余列就暗想過這點,他會不會在藥方堂中遇見那方老?
不過藥方堂的口子也多,對方又是高高在上的堂主,可能性很小。況且對方還記不記得他余列,都是一個問題。
余列微瞇眼睛:“不知這內里姓方的,會不會就是那方老東西的干兒子?”
這時,暗門之中有聲音響起:“門外的道友請進。”
余列推門而入,他身后的厚門及時關閉,光線頓時就暗澹下來,讓他的眉頭微皺。….只見門的正對面有方木桌子,那里有人影晃了晃,傳來謙和歉意的聲音:
“此地光線暗澹,乃是為了保存古舊丹方藥方,道友是第一次來吧,見諒見諒。”
一邊解釋著,那人影手持一盞發紅的無油燈盞,散發出紅光,沖余列拱手:“敢問道友的名諱,以及來堂中,有何貴干?”
余列借著對方手中的燈盞,掃視左右,將暗室內打量個遍,發現此地雖然光線暗澹,但是除了書桌、書籍、書篋等物,并無其他出格的布置,和門外一模一樣。
唯一讓他在意的一點,是那房中人手持油燈,其自家的雙目上卻是又纏著一條黑帶子,不知是有眼疾還是如何,像是專門為來客掌的燈。
余列拱手:“貧道余列,見過方道友。”
“余列?”
那持著燈盞走過來的人影聽見,微微一愣,出口:“閣下可是從毒口而來?”
見對方問話,余列以為對方是知道了毒口職位變動一事,大大方方的承認:“正是。”
誰知道對面本是表現謙和的道人,一下子就破了功。
方吳目臉上輕笑一下,直接將手中的油燈扔到了桌子上,嘆氣說:“我知道你,你就是那獻銅牌給干爹的人。最近可是遇見麻煩了?”
余列聽見對方的話,面色也是微怔,他意識到自己果然是碰見了那方老的干兒子,就是不知是單純的巧合,還是怎的了……
余列暗皺眉頭。
而方吳目見余列沒出聲,徑自的坐回了書桌前,有些倨傲的說:
“毒口那地方,偏僻,又都是些勞碌命,也不知怎的,你非要去那里。前些日子,那邊居然有消息傳來了堂中,說有個小道童媚上欺下,得罪過干爹。
對方繼續皺眉說:“想來就是你得罪人了,有人故意在打聽你背景。那為何現在才來?”
這話讓余列聽見了,面色頓時古怪。
杜量算計余列的事情,還沒有過去幾天。方吳目這是以為余列是為了“謠言”一事,專程過來找靠山撐腰的。
不等余列出聲解釋,方吳目又擺了擺手,得意的說:“看在你當初獻上牌子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把。說,你想調換去哪一個堂口?
此人摸著書桌:“貧道在此,可是結識了不少堂口的頭頭。無須找干爹,我自己就能給你換了。不過先說好,到了那邊后,記得以后夾緊尾巴做人,得和同僚打好關系。”
原來余列之所以一入藥方堂,就被看門的道童領到了方吳目這兒,是因為方老特意給干兒子安排了迎來送往的活計,讓此人接待各個中位道童,甚至是上位。
如此職位,不僅方便方吳目查閱丹方,更方便他搭建人脈,活絡關系,是那方老專門弄出來的一個職位,用以打磨和激勵自己這不成器的干兒子。….而方吳目剛才之所以謙虛客氣,就是以為是個陌生的中位道童過來,特意的殷勤表現一些。
見余列依舊沒有出聲,方吳目語氣不喜:“為何還不說話?”
余列見狀,啞然失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又看了看對方多半瞎了的雙眼,暗想:“此人是那方老的干兒子,卻又取不得丹房銅牌,看來問題多半就出在這眼睛的問題上了。”
他沒有再讓對方誤會,而是拱拱手,怡然的自報身份:“毒口中位道童余列,見過吳目道友!”
余列這話一說出,暗室中安靜。
方吳目臉上的不喜之色陡然僵住,定了定,脫口而出:“中位?你騙誰呢?”
聽見質疑,余列直接甩出了腰間的身份銅牌,穩穩的擱在對方的桌上。
哐當!
方吳目伸手一按住銅牌,他的臉色頓時就驚疑不定。
因為銅牌上赫然篆刻著余列的姓名,以及修為境界,牌子質地也是真實,方吳目見多識廣,一摸知道是真是假。
方吳目愣著,心中又羞又憤。余列已經是一個中位道童了,可他現在才是一個下位,更別說他之所以能夠進藥方堂,頂替的就是余列的名額。
房中安靜。
方吳目手邊的燈盞,正散發出暗紅的光,使得他的臉色一半黑一半紅,頗是怪異。
見對方愣住,說不出話來。余列含笑,給了對方一個臺階,說:
“吳目道友,不知方老近來如何?此前在下的境界實在是低微,故不敢叨擾方老,一直沒有前去拜訪。”
聽見余列拋出的話,方吳目強忍住了心中的羞憤感,他干笑幾下。
滋啦!椅子晃動的聲音響起。
方吳目立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沖余列拱手:
“甚好甚好。余道友說笑了,干爹自從上次一見道友,就對道友念念不忘,不管何時來做客,干爹還有我,都歡迎至極!”
瞧著對方如此舉動,反正其人看眼瞎,余列的面上現出冷笑,目露鄙夷。
不過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和氣的很:
“那么吳目兄,可否幫在下介紹一些丹方?”
聽見余列話聲依舊和氣,方吳目臉上的羞色也緩和許多,他又持起燈盞,干笑:
“當然當然,余道友快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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