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屋子當中,余鳳高回家后,卻是越發的好客,他連忙就從袖子中拿出了一方蒲團,放在地上,邀請著余列落座在鍋釜前。
余列也是立刻壓下心中的諸多心思,恭敬的拱手作揖,然后和對方相對而坐。
此時的余鳳高似乎是瞧見了余列愕然的眼神,他一邊揭開鍋釜,一邊口中說道:
「寒舍簡陋,屬實是讓堂弟見笑了。」
余列下意識地想要接上一句客氣話,但是他瞅了瞅一旁,發現那只大公雞在進門后,為了給兩人騰地方,都自行的鉆入到了一方疑似靈寵袋子的器物中,僅僅有叫聲從中傳出來。
于是余列索性也就不掩飾,面上疑惑的說:「這、堂兄何以至此?」
他環顧著周遭,話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結果一番既在余列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出乎之外的話,從余鳳高的口中說出。
對方聞言,忽然指著狹窄屋舍中的一扇小窗戶,說:
「余列堂弟,你且看這是什么?」
余列瞪大了眼睛,以為窗戶上布置了什么陣法,又或者這是一處機關,但是他仔細的瞅了老半天,就是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余列只得拱手問:「恕余列無知,還請鳳高堂兄示下。」
余鳳高落座在余列的跟前,頓時哈哈大笑的說:「這是窗子啊!」
這笑聲讓余列有些愕然,但是立刻的,余鳳高就對此作出了解惑。
對方指著小小一窗,怡然的說:「且不要覺得堂兄的屋舍太過狹窄,要知道就連這間屋子,在城中也是難得,若非我早些就成為了道徒,在道城中勉強算是個修道種子了,這屋子也輪不到我申請住進來……」
立刻的,余鳳高就對余列大為傾訴了一番,在潛州道城中居住的艱難。
其當真就應了那句話:
道城大,居不易!
潛州總管轄的地域,雖然達到了方圓十萬里,龐大至極,但是潛州道城的本身,卻并非有十萬里之大,其具體的城池范圍,僅僅縱橫數千里罷了。
而在這二三千里之內,單單道人的數目就達到了四萬萬,再加上又并非每一處地界,都算得上是膏腴繁華、靈氣充盈之地,絕大部分地方都是不住人的。
再加上城中除去道人之外,又還有諸如坐騎、奴仆、奴隸等等生靈存在。
此偌大的潛州城,內里的洞府和山居,是一年修建的比一年高大。
到了如今的年歲,底層地面幾乎已經是終日不見日光了。
若不是道人們會法術,有各種各樣的器物,能飛能跳,又有些儲物工具,整個潛州道城只怕是會更加的擁擠、不堪入目。
就拿余鳳高的這間小小的屋舍而言,它在潛州道城中,就已經算是搶手貨了。
得虧余鳳高是在三年之內就晉升成為了道徒,且數年前就來到了城中,后來又成功的將道籍給落了下來,這才從道城中申請得來了這一間廉價的獨門籠屋。
余列聽著這些消息,一時處于失神之中。
對面的余鳳高還指著自家的窗戶,搖頭失笑說:
「有此窗戶,房中之人不僅平時可以通過窗子收取物件,甚至就連屋中的靈氣流通,也能較之尋常的房屋,更加優良。」
靈氣者,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存在。
此物似虛似實,并不與氣體等同,也并非是混在于空氣當中,無法簡單的通過通風來進行加速流動。
但是道城中的道人們身處于密集的樓體中,即便樓體中提前就預留了供靈氣流通的空間,布設有陣法,但是每一戶道人的家中,或多或少的也會存在各種會影響甚至遮蔽靈氣 的東西。
以及還有會吞食靈氣進行修煉的道人本身,其就是最大的靈氣阻礙。
因此若是房屋中的一面,有一扇靠外的窗戶,那么不僅僅證明這間房子至少有一面墻靠邊,其靈氣的涌動不會再受到其他房屋的阻礙。
道人也還可以在窗戶的位置布置聚靈陣,更加方便為自己的家中聚集靈氣。
余鳳高和余列閑談著,從對方的話中可知,余鳳高便是想要給將自家的窗戶煉就一番,布置下聚靈的法陣。
但可惜的就是法陣過于昂貴,非是普通道徒可以單獨置辦的。而且余鳳高的房子是租用的,不方便更改,也不舍得更改。
余列聽見這些情況,他敏銳的抓到了「靈氣」這個關鍵點,忽然就微閉眼睛,感受著四周的靈氣。
霎時間,余列的臉上就露出了驚喜之色。
只見一股濃郁的靈氣,立刻就從狹窄屋舍的四面八方,涌入到他的體內。
此靈氣的濃郁程度,直接就和余列在潛水郡中使用靈石時的情況相當了,甚至是隱隱勝過!
若是能夠長久的居住在這種屋舍當中,豈不是相當于每一日都能節省下份量不少的靈石?
余列瞬間相信了余鳳高剛才口中的話,對方這間屋子,當真算是個稀罕的物件。
遲疑間,余列忽然又出聲:
「敢問鳳高堂兄,這屋中的靈氣可是一直都會如此充盈,每日都有所供應?」
根據余列在到達潛州之前的打聽,在潛州道城中,可謂是吃的喝的、甚至是吸一口氣都得花錢,這讓余列心里頓時打鼓,擔心此屋中的靈氣,其實也是按份量花錢購買的。
好在余鳳高回答說:「然也,正是每日都供應。」
對方似乎明白余列話中的擔憂,輕嘆道:「道庭雖然已經達到了可以聚攏靈脈,造天設地的程度,但是靈氣聚散容易,嚴格管控卻還是很困難的。
而且若是真要是連吸一口靈氣,都得和買一塊靈石那般艱難,恐怕也是會出大亂子。」
頓了頓,余鳳高忽地又介紹到:「不過城中的靈氣,大體也還是有三六九等之分,被道庭嚴格的限制。」
對方指了指頭頂上:「越往上,則房屋中的靈氣越發濃郁,質量越高。」
余鳳高又指了指屋子外面:「而在樓宇洞府之外,則是靈氣雖然自由無數,但是因為太過散亂的緣故,比不過任何一間房屋之中。」
鑒于大環境如此,
聽著對方的解釋,余列慢慢的明白過來。
潛州道城雖然沒有苛刻到將整個城池的靈氣都管控住,但是也劃分出三六九等,人工的塑造了一條條靈脈。
而這些「靈脈」,恰恰就是遍布整座城池的龐大建筑、樓宇。
整座潛州道城,也正是依靠著這些重重疊疊、高大的樓宇建筑,本身組成了一座龐大至極的聚靈陣法,輻射十萬里之地,得天獨厚!
在這些一條條的「靈脈樓宇」中,樓宇越是龐大的,層數越是向上的,則「靈脈」的質量越高。
那些不在樓宇之內的空間,雖然也有靈氣溢出,但是因為不處于「靈脈」之內,僅僅能夠享受到靈脈的余韻,稀薄的很。
余列細細的聽著這些介紹,心思不由的就飄到了潛州道城的最上層,究竟會是何種風情,靈氣該是會有多么的濃郁……
以及在他的心中,頓時就生出了也要租用一間屬于自己的靈氣房屋的想法。
不、不……租用每月都需要耗費銀錢,也不能自由的布設陣法,進行更改,不甚方便,還是購買一間最 是劃得來、也最是方便。
這個念頭一起,余列頓覺心中有了念想和奔頭:
有了房子,他便可以憑借著房子中的靈氣,好生的修煉,增長道行;有了房子,他在城中也就有了個落腳之地;有了房子……
但是此一個念頭升起來后,余列向往著,又隱隱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眉頭一皺,細細一思,臉上的表情慢慢就變得難以言喻的復雜。
籠屋中,只聽余列的口中喃喃到:「對于修道中人,房子的影響也是如此之大么?」
對面的余鳳高,瞧見余列的表情從平靜到期待,又忽然間的垂落下來,也聽見了余列的喃喃聲。
余鳳高沏茶的動作,微微一停,默默的出聲:
「誰說不是呢?」
對方忽然就瞥向了擺在房屋角落處的「雞籠」,道:
「若不是靈寵袋有著這樣那樣的弊端,價格也比之只能儲存死物的儲物器物,要高昂數倍,內里還沒有靈氣,貧道可是真想直接就住在此等雞籠中,空間又大又方便,何必身處于這一方狹窄的陋室呢。」
余鳳高的話聲,讓余列更加的默然,眉頭也更是緊鎖。
他余列萬里迢迢,背井離鄉的來到這潛州道城,可不是來當個房奴的!
余鳳高見余列的情緒不振,又笑著說:「來來來!今日是你我同族相逢,當浮一大白的日子,何必去憂慮這些蠅營狗茍之物。」
主人家如此說話,余列也不好再多想些什么,而且他這才是來到潛州道城的第一日。
他相信在道城中,除了這「籠屋」之外,必定是有更加廣闊的天地和好處,等著他去開眼、見識。
否則的話,為何會有四萬萬的道人,齊聚一城。眼前的余鳳高堂兄,又何必久久的逗留在城中,連郡城的家業都不曾瞧上半眼?
鍋釜的蓋子被掀開,一陣誘人的香氣,頓時就從鍋釜中傾瀉而出。
余鳳高指著鍋釜中的肉塊,說:
「此是一種名為恐蜥的域外生靈血肉,其氣血充盈,很是難得。
這一鍋血肉的品質也是八品中的上等,算是為兄為了招待你,特意托關系買過來的,最是能夠滋補你這等新晉不滿一年的道徒。
快吃快吃!」
余列瞧著鍋釜中浮沉的肉塊,眉毛頓時挑了挑。
他暗想到:「鍋里的莫不會是黑河流域中恐蜥?」
確實讓余列給猜中了,鍋釜中的恐蜥血肉就是黑河流域中的恐蜥身上的。
眼下距離恐蜥碎片破裂,降臨黑河流域已經是有了數月的時間,不少道人都趕赴黑河流域,撞機緣去了。
恐蜥血肉這種原本還算稀罕的東西,也隨著道人們的大肆捕殺,貨量變多,端上了不少人的餐桌,最近的價格暴跌。
不過余列沒有多言,他只是面帶感激,道:「多謝堂兄的熱情款待,破費了!」
余列沒再和對方推托和客氣,只是忽然間想起一事,伸出的快箸停住,問:
「咦!嫂嫂呢?」
按照余鳳高先前的話,是對方的道侶提前備好了酒菜,等著兩人回家,以作為款待之用。
可是余列環顧四周,瞅看著狹窄如籠的屋舍,壓根就發現不了除了大紅的雞籠之外,任何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
于是他又出聲:「我等是否要等嫂嫂回來,再一同用飯?」
余鳳高聞言,伸出的快箸微頓,他也環顧著狹窄的籠屋,道:
「此屋子雖然難得,但你看它已經是坐下了你我二人,又有這多的雜物,輕易搬動不得,如何還能坐下第三個人 余鳳高又無奈的搖頭:「況且此時尚是白日,她正在上工中,得閑出來不了。」
聞言,余列再次陷入了默然中。
他怎的感覺自己來到了潛州道城中,好似落回了當初剛進黑水鎮的日子。
更是凄慘的是,當初落入黑水鎮,他好歹也是簽訂了契約的,不僅鎮子會安排住宿,每月還有靈氣補貼,又能免費的發放功法。
而如今來到了潛州道城,余列是純粹的自帶干糧。
以余鳳高這間籠屋的擁擠程度,對方再是照顧余列,也必定是無法給余列多支一張床,他連覓得一個合適的落腳地方都沒有。
余列想起了龍車上碰見的羅曉方道徒,琢磨到:
「不知那潛水旅店,又會是一番何種條件?」
獨門獨戶,他是不奢望了,就算是有,余列估計自己也是承受不了價格的。
他只是希望到時候能夠有一張床,八人合租一間也能接受,只需要靈氣的濃郁程度還行即可。
一邊懷揣著各種心思,余列一邊盤坐在籠屋中,與自己初識的堂兄推杯舉盞,從對方的口中得知了更多的道城消息。
其中不少事情,都顛覆了他抵達潛州道城之前,對道城所擁有的印象。
繁華和殘酷的道城,徹底的在余列的面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