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工坊的大門口,余列見識了一番道城午夜的宵禁規矩,心中略微的膽寒。
旅店中人談及宵禁規矩的時候,只是說夜間不得出門,出門了就會失去保護,但是并沒有說過夜間也不能隨意的“回門”,否則有可能當場就被轟殺掉。
余列謹慎繼續的杵在大門口,等到寅時徹底結束,工坊中敲鐘了,又有其他的道人從工坊中走出去,對方一個個的都無甚異樣后,他方才踏出了工坊的大門。
一路施展著自己新掌握的上等御風法術,余列身形迅捷,速度已然是已經超過了余鳳高的靈寵大紅。
因為道城中存在著專門的氣流,以供道人們出行使用,余列駕馭著這些氣流行進,并不用耗費太多的真氣。
他一口氣的飛奔到潛水旅店的附近,體內的真氣才只消耗了一半,但是速度方面,卻是比乘坐著兇獸馬車時還要快速。
這讓余列心中欣喜:“看來以后出行不遠時,可以不用再花費靈石租乘舟車了。”
欣喜著,他回想著自己這一路上所看見的情況,發現寅時一過,道城果真是又恢復了白日間的繁華和熱鬧。
眼尖的他,一路上頂多是發現某些街道上還殘留的血跡。
但是這些血跡正在被軟泥妖物吞食清掃著,估計當日光還沒有降臨時,就會被徹底的清理干凈,比起其他地方還要光潔。
若不是在工坊的門前親眼見到了一場追殺,余列當真是想不到道城的白日和黑夜,會存在如此大的差距。
這也讓他意識到,他雖然是在內城中廝混了兩個多月,但是道城的一應情況,還有為數不少他所不清楚,甚至是壓根就不知道的隱秘和禁忌。
余列在心中又暗道:“看來若要出城,必須得找一個熟人作為向導,否則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內城如此,外城必定更是如此,禁忌頗多。
不多時。
余列返回了潛水旅店,略微等待些時間后,詢問了旅店中當值的道人,發現苗姆今日并沒有離去,對方應是還在棺材中歇息。
于是他請那道人替自己傳了一張符紙到苗姆的棺材中,請對方出來說話一敘。
哐當!
未等余列走開,苗姆所居住的棺材就發出哐聲,緩緩的推出。
一道矯健的、曲線誘人的身姿,從棺材中舒展伸開,對方坐起,頓時吸引了候在棺材前的余列的目光。
只可惜的是,這道身姿的右臂空蕩蕩的,渾身美感缺了一份,令人惋惜。
苗姆睜開眼睛,看著出現在自己棺材前的余列,主動就詢問:“余道友,不知有何事?”
她的眼中露出幾絲期待之色:“可是已經煉制好丹藥了?”
聽見這話,余列口中一噎,不過他立刻就不動聲色的拱手相邀,請對方出來。
他開口:“苗道友,余某今日前來,所為的就是此事。”
苗姆聽見了,這下子眼中的期待更甚,她立刻就從棺材中跳出,道:“走,此事要緊,你我詳談。”
此女不和余列客氣的,又開了一間臨時的密室。
在密室中,余列立刻就將自己想要出去外城一探的事情,給說了出來,并詢問苗姆是否已經是在外城闖蕩過幾次,如果是的,希望苗姆能夠親自領他一次。
只不過在具體的說法中,余列將此事和煉制丹藥給扯上了關系,從他“想要”出城,變成了他“需要”出城。
苗姆聞言后,面上的期待之色消退,轉而皺起了眉頭。
但是余列盯著對方,“誠懇”的說:
“還請苗道友能助貧道一次,如果可以,事成之后,貧道愿將此次煉藥所得之丹丸,八成分給道友。”
這話讓皺眉細思的苗姆,臉上流露出了意動之色。
她之所以要找上余列,和余列合作,其中一大原因,為得可不就是能低成本的獲得優質丹藥么?
余列坐在女道的跟前,面上又滿懷歉意的說:
“也怪貧道學藝不精,此番欲要將妖獸血肉極度精粹化,煉得一味八品丹藥——淬血丹,因此將所有的藥材都投入進去了,結果一下子卡在了凝練丹藥的環節。此番出城,正是希望能夠在外城中再尋找一些強悍的異域生靈,采摘其骨血,看能不能度過最后一環……”
女道苗姆聽見,臉上頓時失神,下意識的出聲:“所有的藥材都投入進去了!?”
她有些緊張和狐疑的盯著余列,似乎在懷疑余列只是想要找個借口,坑騙她的藥材。
不得不說,余列確實就是如此,并且還想要在坑騙對方藥材的基礎上,再坑騙一下對方本人。
于是余列面上的慚色更是明顯,硬著頭皮似的說:“正是,所有的藥材。”
隨后余列又急聲:“不過道友請放心,此番只要能夠再次獵得妖物血肉,貧道必定可以煉丹功成!頂多、頂多是損耗大了點,但是所成丹藥的品質,當是屬于八品末等丹藥中的好藥,精粹至極,難得可貴,藥效幾近八品下等!”
解釋一番,余列以退為進,惋惜道:
“若是道友不肯幫我,此一爐丹藥,恐怕是真個要報廢了。因為單靠貧道自己在城中,一時間著實是買不起大量且合格的妖獸血肉,特別是鮮活的。
但是苗道友請放心,貧道定會償還道友之靈石的!畢竟這是在下學藝不精。”
聽到這里,苗姆眼中的狐疑之色消退了很多,她還主動的安撫余列,說:
“道友切勿自責,煉丹一事本就不易,貧道雖然不是丹道中人,但也是知道煉丹之艱難,特別是你我本就只是初成的道徒。”
說著,苗姆忽然道:“對了,余道友口中的‘淬血丹’,究竟是何藥物?”
余列出聲:“苗道友可曾聽過強血丸?”
苗姆點頭。
余列又開口:“此‘淬血丹’便是在強血丸之基礎上,改良得來的一味藥丸。原本它是用于道童境界換血使用的,可固本培元,但是因為所使用的是兇獸材料,且經過精粹化后,藥效更是勐烈,不是道童可以承受的。
不過此丹若是用在我等道徒的身上,倒是剛好合適。
特別是它所需要的藥材也簡單寬泛,各種妖獸血肉都可。聽聞若是能夠長期的服用,不僅能夠幫助末位道徒打下扎實的基礎,增大突破為下位的概率,甚至對于體內已經煉就的血液,也隱隱能再次起到提純的作用。”
末了,余列輕輕的一嘆:“只可惜此丹對于煉制手法,特別是提純一環,要求和難度甚高,熬煉的時間也頗長。貧道不才,便是想要一試。”
聽到這里,苗姆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了。
她目光炯炯的看著余列,有些激動的起身說:“道友剛才說,你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丹成了?”
余列肯定的點頭,拱手道:“八九不離十!”
啪的!
苗姆一拍桌,期待的看著余列:
“無須八成,若是煉丹成功,事后道友與我五五分成即可。只是苗姆還有一請求,就是希望余列道友今后再煉制此類丹藥時,也能找苗某合作!”
此時苗姆是想起來了,在市面上的丹藥中,確實是存在著余列剛才所說的丹藥。
只不過她先前不太記得名字,并不知其名為“淬血丹”三個字,因此一時間沒有想起來。
而根據苗姆所知的,這種丹藥的煉制的確也是十分之繁瑣,得耗費不小的精力。
特別是還有一點余列沒有提及,但是苗姆自己知道的,那便是這一類的丹藥,因為用途有些局限,往往僅僅能供給末位道徒使用,價格高昂,成丹率低下,不值得大量煉制。
因此對于丹道中人而言,往往只會煉制給自己服用,并不怎么會煉制給其他人。
見苗姆爽口的答應了,余列也是正色的看著對方,承諾到:
“苗道友且放心,你可是余某丹道路上的第一個資助道友。貧道承諾不了太多,但是淬血丹此物,貧道能有,苗道友必定也會有!”
他拱手,繼續畫大餅:“今后若是貧道掌握了其他的丹藥,凡是苗道友所需,皆可煉制。”
這一番話從余列的口中說出來,讓本就有些振奮的苗姆,更是眼睛發光,她緊盯著余列,期待更甚。
話說她苗姆之所以資助眼前這個同鄉道徒,另外一大原因,為得可不就是能和一個丹道中人,一開始就打好關系嗎?
“好!”苗姆一口就應下。
但是末了,苗姆忽然又皺起了眉頭,欲言又止,遲疑起來。
她開口:“余道友,你是真要出城?”
余列瞧見了對方的如此模樣,心中頓時微微咯噔,暗道這女道會不會是反應過來,不太想要和他合作了。
不過余列細細一想,發現自己剛才的一番話,無甚漏洞。
淬血丹是真的,其需要消耗大量血肉也是真的,其作用和品質更是真的。
唯一虛假的是,對方的藥材都已經進入了余列自己的肚子中,半點不剩了,壓根不存在什么煉丹煉到了只剩下最后一步。
不過這對于手握青銅酒杯的余列而言,不成問題。
他煉制淬血丹,不僅成功率格外之高,還可以在提純這一環中,節省下近乎七成的藥材。
兩人只需要在外城捕獲足夠多的妖物血肉,余列到時候就可以“補上”,絕不會虧待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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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苗姆出聲了:
“道友是否需要急著煉藥,若是不急,此事由苗某一手全權負責即可,道友你就不需要去外城了。”
她正色的說:“外城兇險,似道友這等丹道中人,還是在城中比較安穩。”
此話一出,讓余列微微懸著的心,忽地就落回到了肚子里面。
他霍然起身,也朝著對面的女道拱手,義正言辭的說:
“苗道友休要說這種話。此事又不是你一人之事,貧道必須出城采藥一番,否則的話,有何臉面對得起道友的信任。”
余列頓了頓,又補充道:“況且此番需要的是極新鮮的血肉。貧道懷疑煉丹之所以未能一舉功成,就是和血肉新鮮程度的緣故。有此原因,貧道必須得出城隨同,方便當場炮制。”
聽見這話,苗姆的眼神,微不可及的閃爍了一下。
話說她當初之所以一口氣的,將身上所有的恐蜥血肉都掏出給了余列,其除了是有求于人之外,也是因為在她身上的眾多藥材,就屬于這些取自黑河流域的恐蜥血肉,存放的時間最長!
而她非是丹道中人,不善保存,更是舍不得花大價錢去購買專門的藥匣血器的。
苗姆迎著余列誠懇的目光,捏了捏自己空蕩蕩的右側袖柄,在心里暗道:
“此子的風評確實不錯。他后面所說的出城理由,或許就是故意說給我聽,讓我不好拒絕的。”
一念至此,苗姆看待余列的眼神,再次的閃爍起來,眼底里流露出了感慨之色。
想她當初四肢俱全時,鎮中的人等皆是奉承,想她之想,比眼前的余列還要體貼。
但是等到她身受重創,缺了一肢,道途狹窄時,身邊的人等就一哄而散,再無一個親近之輩。
在來道城之前,她還以為因為借著黑水觀主賜下的機遇,一舉突破成為道徒了,就能再次恢復從前的風姿和境況。
但現實卻是道城廣大,城中的道徒如云,她只是寥寥而已,境況比之從前更是要差了,因此不得不學會伏低做小,低頭做人,改換了從前的性子。
苗姆看著身前誠懇的余列,暗想著。
或許她還該感謝那斷她一臂的黑水鎮道童,若不是有此坎坷,以她從前的性子,可是絕對結交不到似余列這般的真正道友。
不過一想到自己至今還空蕩蕩的右臂,苗姆心中的戾氣就又泛起:“豎子!若是讓我尋見你,必定好生感謝感謝,替你挫骨揚灰!”
“苗道友?”有呼聲在苗姆的耳邊響起。
是余列見她發怔,出聲詢問。
苗姆當即回過神,面上難得的綻開了真正的笑容。她眼睛微彎,似乎恢復了從前嫵媚多姿,但是眼中卻毫無從前的戲謔和戾氣。
這女道頷首,露齒笑著對余列說:
“余兄,此番出去外城,很是有些值得計較的事,你且聽我細細說來……”
當下,苗姆開始細細教授出城的經驗,讓余列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