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巖山脈西方,一個又一個天然的洞窟、裂縫,遍布在其中,使得這里成為了紅巖城人難以步入的地方。
即便是城中最為精銳的拘魂役入內,也可能為其中的毒氣、地火等淹沒,尸骨無存。
但是此等惡劣的環境,對于居住在其中的半人來說,卻是絕佳的藏身之所,它們可以廝混在各個洞穴中,繁衍生息,不必去平坦的地區與拘魂役等高大人形爭奪生存空間。
即便是到了現如今,世界傾頹,太陽黯淡,但是對于本就習慣黑暗,皮膚蒼白如泡水死尸的半人們來說,影響并不大。
對它們來說唯一有所影響的,僅僅是整個族群都開始了食腐,得去領地外捕捉那些逃難而至、死到變成了一攤爛肉的失魂民。
在余列遙遙的跟蹤之下,方門一行三人,最近的狩獵地點便是選在了半人的領地之中。
對于紅巖城不死者來說頗為棘手的環境,在道徒們五花八門的手段之下,卻是輕輕松松的就被克服了。
稍微讓方門一行人感到有些不適應的,是步入半人領地后,周遭就彌漫起一陣濃郁的霧氣,其中的毒素對于身為道徒的三人而言倒不算什么,僅僅是沼澤瘴氣、陰氣等罷了。
但是霧氣出現,他們的視力再好,目力所能望見的,也是被局限在了周身十步左右。
不過如此情況對于遠遠的跟在三人身后的余列而言,卻是一件好事情。
依仗著濃霧的遮蔽,余列冒險的往前靠近了不少,從距離對方至少一里,直接逼近到三十步左右。
如此距離,在濃霧的阻隔下,雙方基本上是看不見對方的半根手指頭,但是聲音方面,卻是隱隱可以聽見了。
一陣咔嚓的聲音,立刻就出現在余列的耳中,還有聲聲驚恐的嘶吼。
又是幾道法術靈光迸濺的轟鳴聲響起后,慘叫聲戛然而止,僅僅剩下割草一般的喀嚓聲繼續大作。
這時,余列清晰的聽見那方門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對方語氣厭惡的道:
“一群土著,也想來圍殺我等?不過這樣也好,它們聚攏在了一塊,也就不用我等一個洞窟一個洞窟的去掏了。”
又有兩道聲音響起附和,方門三人一邊收割著半人的頭顱,將之囫圇裝入口袋中,一邊在閑聊。
余列仔細的聽了幾耳朵,唯一感覺有點用的,是那方門對身旁兩人允諾:
“等方某突破成為下位道徒了,到時候你我三人在此地界便可以過得舒服。何必要再像獵狗一般四處游獵,或可直接聚眾殺入那紅巖城中……”
如此一番話,讓暗中窺視的余列心中松了一口氣。
他在心間暗道:“果然,在我閉關和按捺的這段時間里面,這方門還是受困于末位道徒境界。而且聽他的話,另外那兩個道徒,應當也只是末位道徒。”
三個末位道徒聚在一起,已經算是一伙不小的實力,若是配合的默契,有攻有防有護,即便是上位道徒,彼輩也可以和對方別一下眉頭,有概率正面逃脫。
好在對面三人都是在考核中才遇見的,就算是合作了一些時日,各有算計,也絕不可能默契到哪。
以余列現現在高出對方三人一頭的實力,他的優勢不小,逐個擊破的話,或許三人都可以收割掉。
不過穩中求勝,余列沉吟著,他僅僅是環顧四周,手中一張符紙再次的燃燒,覆蓋在身上,然后他像是一只壁虎一般,爬上了一側的崖壁,緩緩向前,又靠近了一些。
幾道蒙蒙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在距離對方一行人僅僅剩下十幾步時,余列不得不再次停止。
雖然有瘴氣的阻隔,四周的動靜也不小,但再繼續往前,即便他身上貼有斂息的符咒,也難保不會被對方三人發現。
這讓余列一時間懷念起了黑水觀主交給他的瞌睡蟲。
只可惜此次乃是考核,瞌睡蟲這種活物,他無法帶入此界。
余列落在崖壁上,幽幽的注視著方門一行人。
接下來的時間,余列一直保持著如此狀態,或近或遠的跟著方門三人,只是旁觀著對方三人的狩獵舉動。
一連持續了三日,他都是謹慎的保持著距離,沒有輕舉妄動。
其間有過兩次,方門一行人被半人圍攻,機會瞧上去不錯,讓余列心中生出沖動想要動手。
但他瞧見那方門三人對此毫不慌亂,只是有理有條的繼續打殺著半人,便將推波助瀾的想法壓下了。
終于,就在第四日,情況出現了變化。
對方三人再次遭遇了一伙半人的圍攻,數目達到了五六十頭之多,中間還有一尊比尋常人還要高大的半人,似乎是半人族群的首領。
聲聲嘶吼下,方門三人面上的淡然之色出現了變化,變得頗是緊張。
三人被迫著靠攏在了一起,紛紛給自身疊加了至少兩重的護體靈光,不敢再輕視敵人,又耗費靈氣,施展起了自身所掌握的法術等手段。
其中一柄飛刀從方門的袖子中飛出,圓弧狀,嗡嗡的盤旋于三人身側,發出清冷的寒光,砍瓜切菜般的砍倒撲過來的半人們。
又有一根長棍被那瘦弱道徒持在手中,揮舞的潑水不進,一擊即可開山裂石。還有一柄長弓出現在了另外一人的手中是,對方持著,遙遙的點射半人族群中的首領半人。
如此一幕讓躍躍欲試的余列,眉頭微皺,只得再次的細細旁觀。
特別是那一道圓弧狀的飛刀,讓他格外的注意了幾眼,拿捏不準方門的此物究竟是哪一品級的器物,其居然能夠浮空的飛行!
余列琢磨著:“莫非是七品法器?但就算是七品法器,這方門只是一個道徒,體內有真氣而無神識,如何能夠這么遠的隔空御器……”
余列的游身劍雖然也能浮空,但距離可超不過真氣外放的距離,無法如方門這般跨越十幾步、幾十步!
緊接著,余列便發現到了端倪。
他注意到那方門在掏出飛刃后,所站立的地方是高過其余兩個道徒的,并且對方的手指在不間斷的掐著法訣,一刻也沒有停息。
細細一看,方門并非是在施法,而更像是在撥動琴弦。
余列目光匯聚,隱約在半空中發現了有寒光閃爍,似有一根蛛絲般的繩索將那飛刃和方門連接在一起。
如此一來,方門才施展出了一手飛刃收割敵人性命的把戲。
這讓余列的心神一定,他又是旁觀了幾眼,將對面三人的手段一一看清。
“機不可失,這一波狩獵后,這三人八成就要返程了。”
余列手中一翻,幾張黃褐色的符紙就出現在他的手中,打算動手了。
他的身子閃爍,像是猿猴一般跳躍在崖壁間,輕輕拍動手中的符紙,開山裂石的符咒就化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塊,順著巖壁滾落,轟隆隆的沖入方門一行人和半人的廝殺的現場。
啊的,立刻就有數道慘叫聲響起!
落石先一步的砸入了數目不少的半人群中,將幾個倒霉家伙砸成肉泥,但是更多的,則是劈頭蓋臉的打向方門三人。
如此動靜,立刻就打亂了對方的陣型。
方門三人都是將手上的動作紛紛一收,避開落石,并沒有人去硬抗,以免敵人后續還有后手。
余列這一招從崖壁上飛擲落石的舉動,雖然平平無奇,但卻十分的有效。
并且他的幾張符咒還只是引子,山體的崖壁崩裂,自行就產生了更多的滾石,順著崖壁落下。
見敵人混亂,一聲凄厲的嘶吼,忽然從那半人首領口中叫出:
“梟!”
所有半人目中的金紅色火焰,瞬間膨脹,變得腥紅,紛紛癲狂。因為此界生靈不死的特性,那些倒在地上支離破碎的半人,也是凄厲的叫著,撲向方門三人。
僅僅一計落石,余列就讓方門一行人的風險增加不少。
憤怒的厲聲也在方門三人之間響起:“小心,又有食腐的家伙來了!”
那方門閃躲著,口中大罵:“兀那家伙,你這是在找死。”
他的目光環顧四周,顯然認定了是有人在暗中下黑手,似乎他們在野外并不是第一次碰見這種事情。
其中更讓余列微微訝然的是,三人再次聚攏后,果斷的就放棄了滿地的半人尸體,立刻就往身后沖去,竟然是一刻也不戀戰。
如此種種,顯示方門三人在野外斗戰的水平不低。
但余列也是在野外廝混過的人,他又是在暗中,早就做好了準備。
見方門一行人要退,余列咻的就又從崖壁上扔下了幾瓶藥粉,他所扔的對象并不是方門三人,而是那些癲狂狀態的半人們。
這幾瓶藥粉都是他根據此界生靈改良過的虎狼之藥,有著刺激心性,激發氣血的作用。
半人們得了首領的號令,又被余列灑落的藥粉打中,一個個的既癲狂,實力也是短暫增長,動作迅速咬上方門三人。
特別是當中的那一頭半人首領,余列更是朝著對方扔了幾塊混有氣血丹藥的血肉,對方正處于嗜血的狀態中,張口就吃下,身上的傷勢恢復不少。
在余列的推波助瀾之下,山谷中的形勢瞬間就發生了變化。
從方門一行人打殺半人,變成了他們被半人追殺。
其中還讓余列驚喜的是,附近乃是半人所熟悉的地界,方門三人雖然逃跑的頗為利索,隱隱一早就算好了退路,可半人們四散而開,翻山越嶺、抄小道,死死的就咬在了方門三人身后,讓后者走脫不得。
余列在此過程中,則是踏空而行,一縷縷氣流裹在他的身側,以更快的速度追向對方。
既然已經是被對方識破了,余列自然也就不用再過于藏頭藏尾了。
不一會兒,方門三人逃到一處山丘上,此三人占據了高地,略有喘息。
而半人族群也是追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雙方似乎又要陷入鏖戰中。
地形對于前者似乎頗利,他們不容易被暗中的道徒對付,也能較為從容的應對半人們的廝殺。
但是很可惜的是,余列施展著御風法術,落在三人上空,直接就從袖子中取出數塊結晶狀的東西,砸下,正中三人的落腳地點。
砰砰、一股股炙熱的火焰從落腳地升起,仿佛地下有火山要噴發了一般。
如此動靜,駭得方門三人只能從高地跳下,目中紛紛驚疑:
“這是何種法術?”
他們環顧四顧,想要找到敵人身在何處,以及絞盡腦汁的思索著,自己三人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否則的話,他們手中又沒有獲得厲害寶物,就算在野外倒霉的被人盯上了,對方也不該耗費如此大的手筆。
余列扔下的結晶塊,赫然是他提煉出的地火精晶。
試探過后,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索性就掏出了底牌。
其效果也明顯,地火強橫,方門一行人霎時間就身處于地火和半人族群的夾擊中,雖然剛才躲避了,但是三人也遭受了地火的迸濺,身上的靈光也開始搖搖欲墜般的閃爍。
嗜血的半人在外圍跳動,它們雖然也忌憚地火,但是身為此界生靈,都是對火格外向往,并不畏懼。
這些半人欣喜于見到敵人被火焰籠罩,阻斷了退路,一個個跳動著撲上前。
霎時間,更是激烈的斗法出現在了場中。
吼聲陣陣,風聲呼嘯,焦灼味大作。
這時,方門一行人面上也是露出了蒼白之色,開始感到惶恐。
越是這樣,三人之間的配合也就越是混亂,往往只顧自己,不顧他人。無需余列再動手,這三人就在半人的手中落了下風。
忽地,其中那方門環顧四周,他目光閃爍,咬牙喝到:
“二位道友,敵人不明,也不知是誰引來的,你我只能各安天命了!
大家分開逃!”
這家伙見勢不對,果斷開溜,從袖子中取出了一張烙印有云紋的符咒,啪的打下,腳下立刻霧氣生出,托舉著他跳出了地火和半人的圍堵。
隨后他頭也不回的,就往暗堡所在方位飛去,逃之夭夭,留下另外兩個道徒傻眼。
方門其人果然有點家底,他手中的騰云符咒速度頗快,云霧還籠罩著他,防止他被半人的石塊、飛斧打下。
但是此人卻是不知,余列踏在半空中,一直冷眼旁觀,等待的就是對方離群而出。
“道友,你之死期已至。”
余列默念著,他一甩袖子,身形晃動。
兩張肉膜自余列的腋下長出,御風而行,從天而降的往對方落去,仿佛高空中的蒼鷹落下,徑直撲殺蹦地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