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來到了第三日。
這一日,余列從靜室中走出,穿戴好了道宮中的制式道袍,象征著潛淵的玄黑色,將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凝重而幽深。
洛森和苗姆兩人已經是在房中等候,她們兩個同樣是穿著制式道袍,和余列身上的款式一樣,并無區別,僅僅是發髻之類的各有喜好和心思。
“見過二位道友。”余列頷首著。
洛森和苗姆兩人立刻就欠身行禮,面色都帶著隱隱的忐忑和激動之色:“見過道友。”
這些天以來,這兩人又多做了一些功課,對十年歷練有所了解,她們發現這次的歷練可能會比較兇險,但也是更期待著能在歷練之中賺取功勞、獲得機緣。
余列沒有太在意兩女臉上的神色,笑了笑,旋即就揮動袖子,喝到:“出發!”
踏過門檻,他便從腰間的靈寵袋子中,喚出了八哥,騎跨在它的身上,振翅往道宮中央的仙箓祭壇飛去。
近一年的準備以來,余列除了準備好丹藥符咒一類的消耗品之外,也是將手中的器物都能升級換代的,全都給升級換代了。
跟隨了他多年的豬仔袋終于被棄用,換成了內里空間更大,且不再是黑黢黢一片,而是有食有水的靈寵袋子。
并且此番歷練和當初的考核不同,余列可以將鴉八和斂息蟲隨身攜帶著參加歷練。除此之外,其他方面也是無甚禁令,甚至若是有人能得到六品道士符咒,或許也是能夠帶入。
但正是這一點,道宮數十萬的道徒不喜反憂。歷練無甚規則,那么往往也就代表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其烈度將會更強,盡可能的往一場真正的戰爭靠攏。
咻得!
鴉八迅疾的飛著,洛森和苗姆兩人騎跨著紙鶴,跟著“緩緩”飛行。
鴉八性子活潑,因為余列的命令,它倒是沒有拋下兩女,但也沒將速度降低下來,而是帶著余列飛遠了,就繞著圈子再飛回來,在騎著紙鶴的兩女跟前顯擺著自己的能耐。
給它顯擺能耐的時間并不多,不一會兒,三人一鳥就來到了道宮中央的仙箓祭壇中。
此一方祭壇,位于道宮山門的正中央,高踞于山頂,平整寬闊,宛如是一山之巔被人用利器平整的割去了尖角,頂部可容納下百萬人不止。
當余列一行人來此時,祭壇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落著不少人,二十萬當是有的了,但是依舊顯得零零散散,這里一團、那里一團,并有些雜亂。
不過眾人匯聚在此,也是有條理的,還有著宮中的鬼神懸浮在半空中維持秩序。
余列依照著自己入宮的時間,在和洛森苗姆兩人言語幾句后,相互一拱手,就暫且的分開,分別趕往同年道徒的所在之地。
他一出現,同年道徒們瞧見,立刻就有人朝著他稽首:“是余道友啊。”
“見過余兄。”
其中有幾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善意,當中就包含那鄧落谷、莊沖,因為這幾個和他關系略好的道徒,都成功從他這里買到了一點兒丹藥符咒。
除此之外,另有兩道目光落向了他,目中帶著審視之意,分別是那鐵劍蘭和古學誠。
此二人近些年以來,在同年同批的道徒中又開始了分庭抗禮。因為那古學誠靠著自己,居然也鉆入了道宮的千人榜單中,只不過此人排名靠后,依舊是不如鐵劍蘭。
而余列這個同在榜單之中,卻從不顯山露水的同年,一直頗讓兩人關注。
余列留意到兩人的目光,只是看過去,笑著頷首,以示回應。
其中那鐵劍蘭面色微動,她似乎想要走過來和余列言語一番。不過余列忽然又轉過頭去,瞧見了一人,他面上露出欣喜之色,當即快步走了過去。
鐵劍蘭適時的止步。
“瓦道友,許久不見!”
余列朝著人群中一個懸空盤坐著的娃娃拱手。對方聽見,摸著肚子,扭頭看過,面上也是露出欣喜:
“余兄啊,好久不見。”
此人正是那城中的大族子弟,瓦十二。
自從當初的入宮考核后,余列和此人有過不少的書信往來,但是卻再未見過一面,平常的宮中講道,瓦十二也是一次也沒露過面。
余列原以為這一次的歷練,這人也不會出現,沒想到這家伙還是來了。
瓦十二拍了拍坐下的羊毛毯子,歡喜道:“余兄,且上來坐坐。”
兩人盤坐在懸空的羊毛毯子上,瓦十二又拍拍手,坐 下的毯子中有口袋張開,從中吐出了一盤盤瓜果、酒水,將兩人團團的圍住。
四周的其余人等的被這一幕吸引了注意,側目看過來。
還有人低聲議論著:“此子是誰,貧道怎的沒什么印象。瞧他這模樣,不像是要去博富貴,而更像是要去出游散心似的。”
瓦十二沒有在意四周人等的注意,他只是樂呵呵坐在飛毯上,抱手啃著一個瓜果,并和余列寒暄著。
余列言談一會兒后,心中一動,企圖旁敲側擊一番,問問這瓦十二對于這一次的考核有何看法。
誰知道瓦十二聽見他的話之后,面上的臉皮皺起來,郁悶的吐聲:
“實不相瞞,余兄。我本是在家中安生的修行,有吃有喝,想睡就睡,眼瞅著都快要七品,可偏偏就是被人抓出來了。”
這家伙一問三不知的,目中還露出茫然之色,知道的都還沒有余列多。
不過余列聽完對方的一番后,心中暗暗就驚愕起來。
他目光微凝,將瓦十二上下打量了一番,暗道:“雖然此人現在尚未動用真氣,可是瞧他的氣質,似乎確實已經進入了還精補腦之變,目中有神光,濃郁不散。
僅靠吃吃喝喝,就能修煉到如此境地?!”
想他余列,為了能夠在五年之內將道徒境界修完,可謂是絞盡腦汁、還冒了一定的風險,結果人家吃吃喝喝就達成,瞬間就讓余列心間郁悶,還懷疑對方扯謊。
不過他回顧著自己在宮中打聽的瓦家信息,又覺得對方不至于扯謊。
因為瓦家者,在潛州道宮中乃是道師世家,且族中現存一尊金丹世家,不是朱家那等破落戶所能比擬的。瓦十二若是在瓦家中的地位不差,修成七品而已,當是可以輕輕松松。
幾番寒暄中,仙箓祭壇上聚攏的人越來越多。
并且在不經意之間,懸浮在道宮山門上方的那一艘龍船,高度已經是越降越低。等到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其距離眾人,已經是不到三百丈了。
一股無形的威壓,從龍船上露出,宛如大雨傾盆般落在了仙箓祭壇上,讓數十萬道徒心中都出現寒意。
有鐘磬的聲音敲響,咻咻的一道道身影出現在道徒們的上方,一共九道,然后朝著頂上的龍船拱手:
“恭迎道師降臨,宮中弟子,皆已到齊!”
九個道人身上的氣度明顯不俗,并且當他們現身的那一刻,維持在四周的道吏、鬼神們,也都是齊齊的低頭。顯然這九人,多半是道宮派過來主持此番歷練的道士了。
現場在沉默數息后,龍舟上雕刻的那張龐大龍臉,忽然動彈起來。其眉眼從耷拉的狀態,緩緩的睜開,露出了內里金色的眼眸。
這一幕讓眾多道徒察覺,眾人不由的目光跳動,心中驚疑。
“此等山巒般的龍舟,居然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還以為這幾位道長是在恭迎龍舟上的道師,現在看來,他們口中的道師,就是這一艘船只?”
龐大龍船上的龍目睜開了一半,其金光卻收斂,散發出一股濃濃的疲倦之色,它呼吸著,使得整個道宮山門中都刮起了一陣風。
“爾等……是你啊,瓦家小子。”
龍臉開口,目光落在那九尊道士的當中一人身上,它打量了對方片刻,又看向仙箓祭壇上堆積著的幾十萬道徒們,恍然般低聲吐出:
“看來是又到了送人的時候。難怪隱隱感覺有人在給我這個老家伙活絡身子,原來是又把我拖出來了。”
對方雖然是低聲說話,但是聲音落在余列等一眾道徒的耳中,依舊恍若驚雷一般,震耳欲聾。
其中余列除了被對方的聲音一驚之外,也是被對方話中的那一句“瓦家小子”給驚訝了一下。
他不由的就看了看旁邊的瓦十二,明白到:“難怪這些家伙明明是大戶人家出身,來參加這次歷練,卻什么都不知道、家里人也不怕這家伙折損了……原來在歷練中,他上頭也有人。”
瓦十二望著半空中,似乎十分懼怕那瓦家道士,他望了幾眼,連忙就將飛毯上的瓜果酒水種種,手腳靈活的給塞入飛毯口袋中,然后還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面色嚴肅的跪坐著。
如此舉動,更是證明了瓦十二和那瓦姓道士大有干系。
祭壇上方一陣安靜,半空中的道士們依舊是仰著頭,嘴上卻沒有再說話,應該是在用神識和龍船交流。
不多時。
龍船上的那張似龍似人的面孔,露出慷慨之色,呼嘯道:
“哈哈,老驥伏櫪,既然老夫已經送了兩千余年的弟子,那么今日,便讓老夫再送爾等一程。”
風雷聲中。
只見這張龍臉張開大口,它忽然間就從船體上游走下來,或者說整個船體變化,化為活物,往仙箓祭壇吞吐而來。
瞬間,眾多道徒大驚失色,即便是那些經歷過一茬歷練的人,此時也是目中驚駭。他們當初歷練時,情況可是和現在不同,要么走上船只、要么昏死過去了。
巨大的龍獸,宛如笤帚一般,輕輕的掃動,十來息的功夫就將幾十萬道徒都吞入口中。
然后天空中響起了哈哈的大笑聲,它的身形迅速的就往上騰飛,呼嘯著:
“昔吾往矣,雷霆震怒。今我出兮,云起霧生!”
懸浮在道宮山門上方的諸多宮殿浮島,迅速被龍船一一的掠過。
很快的,一張大網出現在了龍船的上方。
這張網極其的巨大,在余列等人看來已經龐大至極的龍船,落在了羅網中,卻只是一條掙扎跳起的小泥鰍。
其羅網上有絲絲的金光浮現,似龍氣,又似雷霆,凌空浮現,仿佛蒼天要刑罰出手一般。
好在龍船上亦是有金光浮現、文字生出,讓它輕輕越過了羅網的籠罩,遁出到外面。
嘩啦聲響起,當龍船出現在羅網之外時,虛空的黑暗景象出現,龍船的尾部又是浮現出了一條鎖鏈,似虛似實,被拖曳著。
此時距離龍船看似沒有多遠,卻極其遠的一處地方,有個同樣被鎖鏈捆住的巨物,其上一張蛤蟆臉睜開眼睛,輕輕瞥看了一下龍船,并微微頷首。
下一刻。
虛空中就有無形的蛇蟲在蠕動一般,其游走到了吞下眾道徒的龍船跟前,一張布滿利齒的口器從虛化實,緩緩凝成。
口器凝實后,其上的一根根尖利打開,然后一堵內里更是漆黑的洞口張開了,立在虛空中,仿佛空間破了個洞。
活過來的龍船朝著遠處的蛤蟆臉點了點頭,旋即就一頭扎入了空洞中,龐大的身子一節一節的消失在了原地,被無形之物給吞吃掉了。
等到龍船徹底消失后,吞下它的口器緩緩的合并,并重新的化實為虛,消失了蹤跡。
但是那遠處的那蛤蟆人臉,眼睛卻還死死的盯著口器消失之處,目中滿是畏懼和憧憬之色。
因為在蛤蟆人臉的目中,剛才吞下的潛州龍船的口器,其背后并非是在一條更大一點、且會隱形的蛇蟲。
此物其實是某尊連蛤蟆道人也難以想象的偉岸巨物身上的,一條觸手而已。
在龐大的山海界周遭。
有一團大到和整個山海界都差不多的巨物盤坐著,它長著人身人頭,一根根無形的觸手從它頷下、腦后生出,如胡須、似發絲,最短的一根也是垂落三萬萬里,籠罩在整個山海界域上。
不斷的有跳蚤、小泥鰍一般的東西,從山海界域中跳出,鉆入它所落下的觸手中,消失在了原地。
這尊巨物的腦后觸手,則是真正的插入到了虛空中,橫跨難以計量的距離,將那些進入觸手的跳蚤、小魚小蝦們,送入到了另一處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