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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滅法禁道、大沅之朝

  余列揮揮手,籠罩在周身的白霧散開,將不遠處的場景露出。

  那黑袍道士依舊是一動不動的盤定在半空中,好似神游天外了。而在對方的身下,一尊又一尊的道人也是如石雕一般,巋然不動。

  眼下只差兩三天,便是一月之期限,除了余列之外的所有道吏,赫然是都已經盤坐場中,降神域外。甚至那九個道徒中,也是有三人突破成功,將將養了幾天,就急忙走上前,盤坐出竅。

  余列在心間輕嘆:“可惜,時間還是不太夠。”

  雖然那木狼子說測試可能會進行三個月之久,但是對方也說短則只會持續一個月。

  現在時間就快滿一個月,此人多半是不會將測驗過早的結束。可若是滿一個月了,余列連竅都沒有出,指不定對方就會覺得他過于膽怯,直接取消了他的測驗資格。

  心中計量著,余列的神識掃視,稍微觀察了一下還在突破的道徒,便默默的起身,將布置在身周的陣法收好,又取出三粒辟谷丸服下,盡可能的將肉身生機調養妥當。

  隨后,他便鉆出了木籠,邁開步子,默默的來到木狼子身下。

  余列隨意找了個空位盤坐,又在自己的身上貼下數道護身符咒,便仰起頭,觀察飄在半空中如觸手一般的龍氣。

  他的神識微微觸碰,立刻和一道劃過自己的龍氣相接,從中聽見了一道痛苦的聲音:

  “吾妻已死,唯求道神能復活吾妻……珠兒,你快活過來啊!”

  余列想也不想的,便將這一道祈禱給棄了,轉而接觸下一道龍氣。

  他一個小小的七品道吏,連自個的性命都無法掌握,何德何能可以復活死者?幫對方煉煉尸還差不多。

  第二道龍氣:

  “老夫生年不滿百,瀕臨死期,唯求道神賜下不死之藥,續命求生。我愿獻上家財萬貫,日夜燒香祈福!”

  不用多想,余列再次將這個祈禱給棄掉了。

  怕死之人倒是很好掌控,且對方似乎是個凡人,幫對方續命幾年也簡單。只可惜此人已經年老體衰,余列擔心自己一旦附身過去,對方一個激動,就將他也帶走了。

  接下來,余列花費不少的時間,在眾多祈禱中一一翻找,最終又都是選擇了放棄、擱置。

  果然如木狼子此前所提醒的,眼下那些最適合呼應的祈禱,當是都已經被選定,剩下的這些,不是這里有點問題,便是那里有點疑慮,讓余列遲遲做不下決定。

  并且他還發現,就在他選擇的檔口,有兩道龍氣還湮滅掉了,其意味著祈禱之人已經放棄,撤掉了供奉,或是魂魄已然死亡。

  余列如果剛才選了這兩道,不管祈禱者究竟是哪一種情況,他附身過去后,處境大概率堪憂。

  不過越是棘手,越是需要沉住氣。

  余列深呼吸數下,他微閉眼簾,將精神徹底的灌注在那些繁復的祈求禱告中。眼下距離滿一個月,還有幾日功夫,只需在滿月之前做下決定,當是也不算太過拖延。

  如此揀選,余列便持續了一整日多。

  第二天,當余列正在幾個祈禱中猶豫,不知究竟該選擇哪一個時,一道新的龍氣忽然從那木狼子的鳥箓中垂下,落到眾人頭頂。

  余列的神識一動,觸碰上去,聽見內里響起一陣絕望和怨恨的聲音:

  “老師就戮,師姐遭辱,同窗同族死于非命,恨恨恨!

  世上真有道法耶?

  若有,我愿意獻上一身骨血、精魂,不求得道成仙,只求得道相助,殺盡天下負道之人啊啊啊!”

  這祈禱頓時就讓余列眼睛微亮,來了大興趣:“好個濃郁的恨意,聽聲音,其年歲也不大,僅僅是身子骨虛了些。”

  但是余列又糾結起來,這個祈禱者的獻身意志倒是很堅定,但是對方的要求又有點高了,惹下的麻煩多半不小。

  這讓余列猜測他多半不是撿漏了,而是先前的那些道吏,在權衡后都沒有選擇呼應此人。

  糾結中,余列對比著其他的祈禱,發現就屬這個突然蹦出來的祈禱,最為適合他陰神降臨過去。

  他暗想著:“眼下并無其他更合適的了,且對方又和仙道有緣,降神過去后,遠比其他人更好溝通。再加上我還有銜日金焰在手,能多承擔一點風險……就這人了!”

  心念一落,余列的頭顱垂下,神識招來了這一祈禱所在的龍氣。

  嗡嗡,他的陰神晃動,當即就順著龍氣,進入到了木狼子手中的鳥箓里面。

  一陣光怪陸離的景象,出現在了余列的感知中,他發現天旋地轉,周身五彩斑斕,陰神正在迅速的移動。

  如此景象,和當初乘坐龍船,在蟲洞中穿梭時極為相似。只不過現在的余列僅僅只是一團陰神,脆弱無比。

  冥冥中。

  余列發現自己被龍氣攜帶著遁出了龐大的山海界,遁入了一方大小不亞于山海界的龐大身影中,然后順著那道絕望的哀嚎,來到一方灰撲撲的世界之外。

  這世界猶如幻象一般,并非渾圓的雞子狀,模樣虛浮,形體殘缺,自虛空外就可以瞧見內里昏暗的景象。

  余列來不及多看幾眼,他耳中的那道哀嚎聲就更重,仿佛銅鑼一般在激烈的敲擊。

  一個恍惚間,他便感覺身子一沉,剛才的所見所觀皆如幻象一般消失干凈,陌生昏暗的景象進入他的腦中。

  最先映入余列眼簾的,是一張破敗不堪的供桌,桌子上擺放著三尊血淋淋的破碗。

  供桌之外,是破爛頹圮的墻垣,正有雨水啪嗒啪嗒的從屋頂的破瓦中落下,是個不大的破廟。

  雨聲也進入了余列的耳中,讓他頓覺很是驚奇,意識到自己果真是通過龍氣,來到了一方陌生的地界。

  正當余列要放出神識,好生的掃視一番附近時,“他”的目光下移,頓時驚跳起來。

  因為就在供桌的底部,正擺放著狗頭、老鼠、蛤蟆、蝙蝠等大小不一的尸體,還用血水勾勒出了可怖的九宮八卦圖形,極為陰森可怖。

  一個瘦小的身子正披著不倫不類的道袍,伏身在“陣法”中,朝著供桌所在砰砰的叩頭。

  對方沙啞著嗓子,手指勾起如雞爪,猙獰的大喊:“老師就戮,師姐遭辱……復仇、復仇!”

  如此景象,對方雖然更像是在召喚惡鬼邪魔,顯得陰森滲人,但是還不至于驚到余列。

  余列是發現叫喊的這家伙,身上氣血枯竭,精神更是衰敗,生機就恍若風中燭火一般,下一息就要熄滅似的。

  “乖乖,你若是死了,貧道豈不就是白跑一趟了!”

  余列心驚,當即就要附身過去,讓這家伙不要磕死自己了。

  結果他還沒動身,那人就若有所感,抬起了一張蒼白絕望的臉,年紀只十五六歲左右。

  對方和余列的陰神對視,瞬間就瞪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和驚喜:

  “道、道尊顯靈、道尊顯靈了!”

  余列聞言,停住動作,便要拿捏身份,安撫一下對方。

  結果這少年渾身一個顫抖,目中露出松懈之色,當場就昏厥,砰的扎倒在地上,將腦殼磕得砰響。

  霎時間,破廟安靜很多,僅有廟內廟外的雨聲滴答。

  余列瞧見召喚自己來的人直接昏死過去了,他的陰神面孔上也是再次露出錯愕之色。

  不過余列沒有再耽擱什么,連忙身子竄動,趁著降臨的龍氣還沒消散,搖身變作成為一縷黃煙,撲上了慘白少年的面孔。

  煙氣彌散,猶如蛇蟲一般,自少年的五竅鉆入,進駐其腦中。

  并且在余列神識的幫助下,少年的氣血也停止消耗,身上的傷勢被止住,寒風濕氣也被屏退在外,讓其肉身保住了一命。

  忙活完之后,余列很快就又發現了一個讓自己愕然的情況。

  他發現這少年之所以如此虛弱,主要就是因為供桌之上的三碗血。

  碗中乃是人血,還是對方割了自家手腕放出的。幸好這家伙用的碗小,否則可能余列剛過來,這廝就失血過多而亡了。

  但對方現在的情況也不太好,大悲大喜大傷之下,連魂魄都受到了影響,已經開始走失散去,處于半死中。

  不過這對于俯身的余列而言,卻是一個意外之喜!

  眼下身為“域外天魔”的他,正好可以趁著對方神志不清、魂魄動搖,直接攝取對方的魂魄,閱讀一些記憶,甚至是霸占了此人的肉身,將之化作傀儡。

  此次測驗可是關乎著余列的性命,意識到這點,他自然是想到就做。

  于是在少年的靈臺中,一道喝聲響起:

  “敕!”

  只見余列化作的陰神小人,頭上頂著道箓,打出真氣,先將對方潰散的三魂七魄聚攏,然后便拖入向自家的道箓,好似要將之煉化入內似的。

  但接下來的一幕,反而是少年的三魂七魄逐漸成形,變成了人樣,盤膝落下,然后余列的道箓則縮小,猶如定住僵尸一般,化作符紙貼在了對方的額頭上。

  余列自己也盤坐,但屬于倒立而坐,他出現在少年的身下,猶如對方的影子一般,雙腳相碰、兩腿相接。

  道箓作為山海界道人最重要的身份憑證,其除了自行保護道人魂魄之外,自然也能被主動的利用一番。

  眼下就是余列在通過道箓,去感知對方腦中的記憶。因為有道箓在,對方的情緒再是強烈、或是暗藏著一些危險,也會先被道箓擋下。

  只可惜的是,余列修成道吏不久,他還沒學過搜魂類的法術,眼下就只能感知少年記憶中最為深刻的部分,更多的得等少年醒來后自述,或是他親手將少年的魂魄掐滅,破壞性的翻閱記憶。

  很快,一幕幕深刻的畫面,就經由道箓傳進了余列的陰神中。

  其中有人頭落地,有開膛破肚,有獰笑狂喜,有悲號痛哭……種種。

  果然如少年祈禱時呼喊的那般,這人的老師被人斬殺;老師的獨女,也就是他的師姐,被人辱殺;認識的同窗同族,同樣是一個不剩的,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則是因為被師姐推入糞坑中,大氣都不敢喘,再加上天色昏黑,才僥幸沒被發現,茍活了下來。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間不早,就在近來的兩月左右。

  這些天以來,此人奔走數百里,餐風露宿,想過無數辦法去投靠親友、為老師等人報仇,但他遭遇的無一不是冷眼和惡意,若非這少年較為機靈,恐怕也是已經被抓住,砍了腦袋。

  在著實是走投無路,且身患寒疾之下,這人經常就擺下祭壇,祈禱呼應一番,希望天外能有道人降臨,幫他復仇,今日甚至以自身為祭了!

  余列將少年的這些記憶翻看完,并沒有被對方凄慘的身世太過于觸動。

  此身非他身,他只不過是個過客而已,不用太投入。

  真正讓余列感興趣的,反倒是對方所處世界的背景,以及此世仙道的處境。

  沒錯,正如余列附身而來時所期待的那般,此方世界中不僅僅存在著“人”,且還有道脈存在。

  只不過,此世并非是仙道之世,甚至也不是末法之世,而是滅法滅道之世!

  良久過后。

  破廟中,“少年”強撐起身子,盤膝而坐,蒼白的嘴唇蠕動,嘆息著吐出了一語:

  “滅法禁道,大沅之朝。”

  恰在這時,一陣呼喝聲忽然從破廟外傳來,有人腳踩泥地,啪啪朝著廟內奔來,還有甲兵碰撞的聲音一并響起。

  “快!那邪道余孽就在這里,快!”

  風聲響起,簇簇松油火把晃動。

  一群頭戴斗笠般的尖帽,身著藏青官袍的捕者,出現在了廟門外,他們手捧腰刀,將破廟圍了個徹底。

  這些人的面色都猶如死尸一般僵白,不見半點血色,但是頭上的頂戴卻是格外的鮮紅。

  一匹骷髏般的大馬也從黑暗中走出,分開捕者,露出了馬上的無頭騎士。

  騎士身著全甲,手中提著一尊尖形的空頭盔,盔頂有尖槍聳立,瓔珞血紅,格外滲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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