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注視著自己詭異的肉身,心中驚嘆不已。
雖然并不知道龍船道師的這一神通,究竟名之為何,但是以他的見識,也能從中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潛力。
“此等神通,能夠讓一條無足無手無翅的‘泥鰍’,成長為縱橫恐蜥世界的猙獰龍種,當真可謂是神奇。”
余列心間思索著:“根據書上的說法,龍脈一道,其最神奇的地方,便是人人如龍。即便是一條泥鰍、一條癩皮蛇,也能通過不斷的純化血脈,跨越龍門,直至成就真龍!人之體內,世間萬物生靈,都存在著龍脈,甚是神奇!”
他一邊思索,一邊回憶著剛才的種種感悟。
忽然間,一個極大的問題從他的心間跳了出來:
“這龍脈者,究竟是何物?
血脈乃是生靈繁衍生息之所依仗,龍脈此物為何被單獨拎出來說道說道,它當真僅僅是一種強大且普遍的血脈?”
余列原先以為的便是如此,認為所謂的龍脈,只是各種血脈當中的一種。似此等強大的血脈,也還有多種,譬如那銜尾蛇血脈。
但是經過了龍船道師剛才的神通演法,他從中發現了端倪。
在剛才演法的過程中,余列是逐一的附身在了各個階段的“龍種生靈”上,其從弱小到強大,成長變化有跡可循。
但是不論從外表,還是生活習性,各個階段被他附體生靈,其實都截然不同,算不得是同一種。
特別是余列現在從感悟中脫離而出,又在自己的肉身上瞧見出了千百種生靈才有的特征,其絕非是一番感悟就能造就的。
畢竟龍船道師的神通法術再是強大,它也不可能隔空的施法,就讓余列的肉身畸變出沒有服食過的生靈特征!此種手段,仙人才有。
如此端倪若是落在尋常道吏的眼中,可能會雖然疑惑,但還是會被忽略掉。但余列不同,他乃是有宿慧的道人,可觸類旁通。
頓時,一個猜想就猛地在他腦中展開:
“莫非所謂的龍脈,其實指的還是血脈,但它并非是從血脈的種類上區分的,而是因為在血脈道路上的追求,與尋常不同,以至于獨立成了一條大道之路!”
根據龍船演法的提示,這條道路多半就是自主的追求血脈晉升,適者生存,天演變化,以至于躍遷和超脫舊有的性命層次!
這念頭在余列的心中生出,他再看向身體上千百種其他生靈的特征,心間陡然就產生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龍船道師不可能在他的血脈中添加上其他生靈的血脈,那么便代表著,其肉身上所顯露出的這些血脈特征,乃是本就深藏在余列的血脈中的,屬于老祖宗流傳下來的。
這個感悟生出后,余列撤掉了對肉身的最后一點壓制。
結果肉身在失去他的壓制后,再次蠕動變化,雖然越發的怪異,但是當千百種生靈的特征逐一演化過后,鱗甲就褪去、毛發也減少、利爪萎縮……肉身自行的便恢復成了人身模樣。
這一場肉身畸變過程,余列也仿佛是又經歷了一次演法。
但這一次不再是他旁觀著一條小泥鰍,看著對方成長為真正的龍種,乃是他自己的肉身,演化蛻變去掉了諸多不合適的特征,形成一具完整的人體!
恰在人體形成時,余列腦海中的那一方符文也是咔咔轉動,當中傳出了一道欣慰的聲音:
“善!”
嗡嗡,頓時這顆符文徹底破碎。
龍船道師遺留在當中的殘念出現,它低聲呼嘯著:
“吾之神通,名為“萬化百寶變”,乃是貧道在龍脈一道上,得了真意,方才參悟而成的法術,其能以血肉演變出各種器具,無須法器,貧道自身便是法器法寶。
可惜年少不知,得之真意卻以為只是小道,覺得區區血肉的演變,壓根比不過仙人血脈、真龍血統,殆矣……直到后來壽元將盡,適逢仙人點化,方才知曉了吾之神通才是大道,并僥幸的將肉身徹底轉變為法寶器具,才茍活至今。
適才的幻景,就是貧道一生的大道感悟,種種龍脈變遷也已賦予其中。切記,龍脈一道絕非是單純的精進血脈那般簡單。此乃仙人之訓,也是本道終生之遺憾,望汝好自為之。”
這樣一番說法,雖然和余列所猜想的并不完全一樣,但是內中的道理,卻是一模一樣!
余列頓時心神激動:“果然,龍脈絕非只是一強大的血脈那般簡單!它更多的是代表著在血脈方面的追求,其乃是血肉之道,是道人以自我之意志,控制著血肉往某一方向演變而去!”
末了,那龍船道師的殘念長吟:
“我哀世人,不識真龍。
欲得長生種,莫向他物求。”
言罷,其殘念徹底的破碎,消失了余列的腦海中,并引動余列的道箓微動,將之存在痕跡干干凈凈的抹去。
余列則是心神激動,頭腦空明,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股大歡喜。
他咀嚼中龍船道師口中的吟詠,頓覺自己堪破了龍脈筑基的真意,其直接以此作為自己的筑基“道理”,也是可以的!
“難怪老道師說,本命法術代表的就是我之‘道理’。
根據典籍中所說的,當今的仙道修行,法力功法都尚在其次,最重要的乃是能夠輔助修煉的修真技藝,其不僅進能夠討生活,更是代表了道人參悟天地的途徑和手段!”
余列口中喃喃這:
“龍船老道師以龍脈筑基,又堪破了血肉演變之妙,形成神通,其該當有成仙化龍之資啊!當真是可惜。”
好在對方雖然沒能成仙,但是也借著神通,臨終前將自身的血肉徹底演變成了死物,如此倒也規避了血肉生靈速死的規律。
良久。
余列回過神來,他伸手一喚,皮書忽然出現在了手中。
其目光炯炯的盯著皮書,腦中念頭更加的紛亂。
話說龍船道師的神通能以自身的血肉,演變成各種器物,無須法器兵械,其自身就能變化。
而余列的皮書,也能讓他披上妖物的皮囊,從內而外的模仿化身為妖物。
此兩者,不管是從效果上,還是內在的道理,都是極為相似的。特別是余列現如今也修行了龍脈,他若是將自己的本命法術往龍船道師的神通上靠一靠,其不僅僅筑基穩了,結丹當是也穩妥了!
結丹的誘惑放在眼前,余列的呼吸都紊亂。
開辟紫府還只是個長生的念想,但龍船道師的“萬化百寶變”,可就是實打實的長生道路了。
有龍船道師珠玉在前,余列只要丹成,事后即便沒能成仙,他當是也能如龍船一般,繼續茍活上幾千年,壽命遠遠超過尋常的丹成道師。
不過心動了片刻,余列立刻就將這個念頭壓下了。
他皺著眉頭,低聲告誡著自己:
“學者生,似者死。
雖然我之本命法術,極其類似于龍船道師的神通,好似天與我如此一良師,地與它一個傳人般。但龍船道師畢竟沒能成仙,其道理雖好,卻還有諸多未盡之處。”
余列頂多能學習對方將血肉演化為法器兵械的手段,而絕不能徹底的靠過去,放棄掉自己的本命法術。
特別是在理解了“龍脈”一道究竟是何種道脈后,余列的腦中也是幾乎立刻的,就想到了一條更加適合自己,且前景廣闊的道路!
嗡嗡!
余列一攤開皮書,書中的已經被他煉化諸多妖物,立刻就在皮書中活靈活現,他隨時就能從中抽出一張皮紙,盜用被煉化妖物的皮囊,模仿對方。
話說他的模仿可是和尋常的畫皮模仿不同,其乃是從內到外,骨骼和血肉都會出現變化,除非有人細細的將他切成臊子,才可能發現他和妖物的不同 此等模仿已經不能叫做模仿,而應該叫做“化生”。
內里道理就好似龍船道師的神通一般,都是將自身的血肉重組,以此模仿他物,變化形態。
而余列的本命皮書,就是在煉化了妖物后,妖物軀體的構造信息記錄在妖皮上,需要用時,他取用妖皮,披在身上,便能促使他自身的皮膜和血肉變化成妖軀。
余列梳理著自己的皮書法術,目中一時無比的感慨:
“本命皮書的原理,居然乃是這般。難怪非得如我這般,用自己的皮膜血肉鍛造皮書,又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才能生出此等奇妙的法術。”
這些年以來,余列雖然都是在修煉真氣,沒怎么修煉法術,仿佛是將本命法術遺忘掉了似的。
但實際上,他不管是在道宮外還是道宮中,抑或是如今來到了白巢,都是對本命法術做過諸多探究。只不過雖有所得,但畢竟不多,見識也短淺,才沒有將本命法術徹底探查得清楚。
如今得到了龍船道師的傳法提點,他總算是真個明白了。
余列目中的感慨之色久久不散,他以手撫著皮書,暗道:
“皮書中的每一頁皮紙,根據我前世的道理,其或許應該叫做‘圖譜’——妖物軀體構造之圖譜,才更加合適!”
一頁頁皮書本身,僅僅是煉化妖物后,其是記載著軀體構造的信息載體,方便取用罷了。
也正因此,當余列將某種妖軀變化修煉到大成,妖物的信息深入皮書中以后,他無須喚出皮書,只需心念一動,肉身即可變化,且變化的更加真實。
這種變化大成的情況,就好似他的體內先天就擁有妖軀的構造信息,祖上曾演化經歷過這類妖軀。
而余列所想的修行道路,便是他可以收集世間千種萬種生靈的信息,一一納入皮書中,主動的去堪破血脈奧秘。
在弱小時,他可以偽裝行事,和妖物廝混一團;等到強大后,則可以從對方的血脈源頭,煉制各種針對性的毒藥,專殺專克。
這些無窮各色的生靈信息,不僅能為余列的血脈鉆研作為參考,還能成為他主動調整自身血脈的素材。
余列心潮澎湃,暗道:
“龍船道師僅僅是以自身的血肉去模仿一些器具,而我則是從血脈本源出發,可以針對性的克制敵人、更改自身,單從道理上看,我之‘神通’,已然是高過它一頭,更加符合‘龍脈’真意!”
躊躇滿志著,他頗是想要現在開始鉆研。
但是等他好不容易的壓制雜念,取出自身的血液、妖物的血液,以及一張皮紙,打算進行鉆研時,第一步就攔住了他。
那便是他雖然知道一滴血液、一塊血肉中,就蘊含著軀體所有的血脈本源,并且他煉制的皮紙,都已經是將之臨摹而成了。
可他畢竟還只是道吏,神識孱弱,無法探究到血脈本源所在的細微層面,更別說去參悟其中的信息了。
余列還懷疑,即便是筑基或金丹道師的神識,其也是無法用神識去分析血脈本源。
想來想去,他發現自己真要是想要探究血脈本源,還得用眼睛去看!
在“眼睛”上面做文章,余列有著前世的見聞當輔助,又恰好修煉過一方瞳術。
只見他一摸自己的額間,當中那條紅痕跡就蠕動,一顆猙獰的肉眼睜開,眼珠子亂動。
這正是余列修煉過的額間目法術,它極大的增加道人目力,特別是對細微之處的感知。
余列端坐著,他一邊運用法術,一邊取過一方琉璃片,將自己的血液涂抹在上面,然后便將琉璃片往靠向額間肉眼,緊緊的貼合。
很快的,其額間目蠕動,瞳孔不斷的驟縮、驟縮……
等瞳孔縮到了比針尖還要小上萬千倍的地步,他目中有各種血肉微粒出現,微粒中還出現了雞子一般的肉丸,正是血肉微粒的核心。
余列對此還是不甚滿意,他繼續消耗真氣,壓榨著額間目,不惜廢掉此目,也要往那微粒核心中看看。
終于,他的目光穿透了微粒核,在當中瞧見了一對對有規律的線條,或直或彎。而這些線條中,有部分線條的末端,就像馬尾般散亂毛糙,微露端倪。
那點端倪之樣,如蛇似龍,正盤旋而動。
余列瞧見此物,腦中一時間轟鳴,驚愕道:
“此物……龍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