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八復活之后,余列隔三差五的就將這廝喚到身前,進行抽血切片的研究。
這廝自然是千百個不愿意的,但誰讓它骨骼清奇,都已經是修成了半個不死之身,且余列以成仙作祖的愿景誘惑著它,它也就不得不配合了。
在數次的研究中,那本是經常就看不見身影的鼠忙,也來湊熱鬧了。
這廝不知道為何,每逢鴉八慘叫的時候,它必定現身,駐足旁觀。
不僅旁觀,它的腮囊里還裝著這樣那樣的“靈食”,一邊看著鴉八受苦,一邊吐出來,美滋滋的啃著。
在鴉八的痛哭慘叫聲中,吱吱嚶嚶也一并大作!
這直接導致每次研究結束后,鴉八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休養療傷,而是朝著鼠忙撲去,打它個滿臉開花。
如此熱鬧且充實的日子,又是過于了大半年。
這一日。
余列的肉身盤坐在河底暗道中,他的模樣云淡風輕,但是額間卻是鼓起了一個包,在他的皮下蠕動。
時不時的還會有肉芽從額間裂縫中伸出,像是蛇蟲或觸手,想要鉆入到其他的地方。
每當這個時候,余列面部上的血管也會暴起,仿佛蛛網一般,遍布在面部上,讓他的面色陡換,變得猙獰可怖。
忽地。
其額間的皮膜徹底開裂,生長在額間的第三只眼球,仿佛孵化般,從中擠了出來。
而這時,余列的兩只肉眼也睜開了,他顰蹙著眉頭,伸出手指,活生生的將額間的第三只眼給挖了出來。
額間目離開余列的后,并未死去,其周邊依舊探出一根根的肉芽,就像是章魚一般,在余列的手掌中爬動。
“看來,終歸還是失敗了。”
余列口中輕嘆著,頗是唏噓,不過也低聲梳理道:
“但是思路確實是正確的,如果想要獲得不死之身,從‘龍脈’入手,乃是一大捷徑!”
根據他大半年以來的研究,鴉八便是因為從前的換心、現在的植髓,再加上數十年間的金石毒素、五色毒光的影響,體內的“龍脈”被解開了部分,其渾身血肉可以無限分裂,得了個“假的不死之身”。
現在的鴉八,還只是分身不死光,它就不會死。
而若是體內龍脈解開的程度更甚,它就將很可能成為真正的不死之身,只要一塊血肉尚存,便可以重新吸取靈氣,增殖出全新的身體。
當然了,這一步和“假不死之身”間,雖然只差了一步,可這一步卻是比登天還難,因為其已經達到了“滴血重生”的地步,乃是仙人境界才可為之的。
即便鴉八這廝頗有運道,能走捷徑為之,少說也得晉升為五品丹成生靈后,方才可能有此神通。
并且在晉升的過程中,這廝有更大可能,將會是體內的龍脈斷裂,全身血肉失去控制,走火入魔,變成一團無有意識的肉糜肉團。
余列在這段時間中,就是在參照著鴉八,對自家的“龍脈”進行催化,也想要將之釋放部分。
不說獲得“假不死之身”,好歹也要獲得個隨時隨地斷肢再生的能力。
可結果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丹道技藝,也低估了控制龍脈難度。
虧得他機靈謹慎,體內還一早的就孕育了一只額間目。
眼球這種東西,其在人體中雖然受著渾身血脈的供養,但是根據余列的研究,他發現此物并不受到全身血肉的管轄,猶如不存在似的。
反倒是一旦眼球因為破損受創等緣故,需要身體的其他血肉幫忙修復,被肉身發現了,肉身就會將之當做異物異類,進行持續的攻擊,直到眼球徹底的消融、腐爛掉才止。
余列以額間目進行著自身試驗,既能讓肉身時刻的感知額間目變化,同時額間目上發生的一應變動,也不至于波及到全身。
正是在如此謹小慎微的處置下,他在這大半年間,才避開了多達十次的“龍脈”崩裂,血肉畸變的下場。
現在便是余列在自家肉身上屢次試驗過了,打算暫時中止對“假不死之身”的研究。
他抬起黑洞洞的額頭,輕嘆道:
“終歸沒有這個命,不似鴉八這廝有福氣啊。”
自語數句,余列捏著畸變的額間目,又輕笑著,往自己的額頭塞去。
他喚出皮書,開始在其中記錄起大半年來的整體情況,以及最終所得。
蹭了鴉八的福,余列雖然未能獲得“假不死之身”或“斷肢再生”的能力,但也獲得了一點小好處。
他現在的額間目,若是再損壞炸開了,將不再需要重頭培養,而是可以將殘余的血肉,放置在另外兩只眼珠中培養,簡單方便的,就可以分化出一只新的眼珠子。
除此之外,也還有更加簡單的一個法子,那便是提前分化出多只額間目的子體,一并豢養著,需要用的時候,更換便是。
至于豢養的地方和豢養的數量,只需要是在余列的身上,他能夠支持,就并無限制。
也就是說,余列完全可以在肉身上種滿眼珠子,甚至還能將之當做一種防護手段,以保護其他的血肉和臟器。
只不過在身上種這么多的眼珠子,著實也是滲人。
余列便又取了個巧,因為他和鴉八的血脈一定程度相連,眼珠這東西,移植起來又遠比其他臟器簡單方便,他便將自個的額間目,移植到了鴉八的腦袋上,讓之變成了“三目烏鴉”。
每每鴉八分化時,他一個念頭下達,其額間目也能汲取鴉八體內的養料,一并的分化出子體。
如此一來,他今后便可以隨時從鴉八的身上,摘取眼珠進行使用。
同時將額間目種在鴉八的身上,也方便了他對鴉八的肉身隨時進行監控,防止其龍脈再度異變,一個不小心就走火入魔的噶掉。
以及他還能依靠鴉八分身之間的互聯感應,超遠距離的共享鴉八的視覺。
簡言之,就是只要余列的肩膀上站著一只鴉八,鴉八分身又遍布方圓千里,其個個分身之間的感應不斷裂,方圓千里內的情況,他將和鴉八共享!
余列已經暗地里試驗過了,現在的鴉八,每一只分身間的最遠感應距離是十里,其分身數目維持在三百左右,對鴉八的小腦瓜子而言最是合適。
也就是說,余列最遠可以親眼觀測到三千里以外的動靜,而若是將鴉八遍布在周身的范圍,則至少能對方圓三百里的地界,進行無死角的監控。
他甚至還能將陰神隨時的降臨在鴉八分身上,借著各子體分身間的聯系,其陰神出竅的速度高于沿著龍氣而飛,堪比陰神回歸肉身!
余列將此番鉆研所得,一五一十的都記錄在了本命皮書中,合起皮書后,又沉吟著暗道:
“這便是諸多道書中所提及的,修真技藝乃是當今仙道的根本,是道人追逐大道的手腳么?
我尚未修煉任何一方六品級別的法術,但以上手段,論效果和神奇的程度,已經是遠遠超過了世間絕大多數的六品瞳術。并且我還只是粗通此道,今后大有提升的余地……”
梳理著,余列躊躇滿志,頓覺此番閉關雖然沒有獲得最好的結果,但也是讓他驚喜連連。
良久之后,他收好皮書,時隔多年的又站起了身。
“紫府修行樂悠悠,洞中不覺廿二年。”
余列口中吟誦著,他環顧了一眼昏暗的暗河甬道,輕笑道:
“也是時候出關了!”
嗖的。
其身形一閃,當即就從盤坐二十二年之久的暗河甬道中消失不見。
嘩啦啦,一陣水花響動。
余列是沿著來時的路線,兜兜轉轉的離開了暗河。
二十二年過去,一直都沒有敵人前來驚擾他,世間當是無人知曉他藏在黑水崖之下。
于是他也沒有更改出關地點,直接就從黑河中踏水而出。
此時河面上空,恰好也深夜,一輪銀白色的月亮高懸,月光傾囊入水,滿江發白,猶如玉帶。
余列負著手,踏空而行,悠悠的就落到了岸邊。
他的神識一掃四下,發現落腳點還正好就是二十二年前,其一時興起,孤身垂釣過的岸邊。
恰合的是,就在他垂釣的位置,也正有一人盤坐著,對方手持一桿紫竹拂塵竿,腰間懸著小銀壺,以拂塵作魚線,正一邊垂釣著,一邊就著月色飲酒。
余列忍不住的多打量了那人幾眼。
因為那人是個女道,身披大紅八卦袍,頭戴魚尾金冠,麻履絲絳,身量修長。
她的年歲不小,面容精致,依稀可見三十幾許的模樣,其身上該熟的地方都熟透了,端莊風韻,氣質中居然又還帶著幾抹清澈,綽約如冰雪。
對面的女道,一時也瞥見余列是自黑河中走出。
余列是少年模樣,他肌膚有光,容顏不老,周身不沾染一滴水,極具仙風道骨,唯有額頭間的一顆眼珠子尚在蠕動,顯得有些滲人。
這讓女道直接就愣住了,細柳眉一時凝固,手中舉著銀壺,都不知該動還是不該動,以至于酒水灑落到了胸襟上。
一陣濃濃烈酒的醇香,當即順著山風飄來,撲鼻且刺目。
余列隱隱的感覺對方有些眼熟,他腦中一回想,發現似乎就是二十二年前,那個打擾了他釣魚的女道。
“道友好雅興。”
余列輕笑著,朝著對方頷首一番,便打算踏月離去。
但就在他縱身的剎那,那岸邊女道踉蹌起身,手中的銀壺傾翻。
她深吸一口氣,朝著空中大呼:
“余列!”
半空中的身形一定。
余列當即扭頭,瞇眼盯向對方,其額間的第三只眼珠猙獰蠕動,死死瞪著那輕熟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