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環顧四方,整個潛郡城中,現在無一人一鬼,膽敢和他直視,即便他那堂姐余紅蓮,此時也是面色沉默,目光低垂。
余列明白這群人在恐懼什么,是恐懼他屠城滅口,將所有瞧見他施展道煞一幕的人等全數殺光。
他輕嘆著:“這便是道賊之威嗎?”
不過旋即,余列就微笑著,身子一閃爍,消失在了原地。
啞啞啞!
一陣烏鴉的叫聲響起來,鴉八將余紅蓮等人全都馱在了背上,伴隨著他飛去。
城隍廟中僅僅剩下余列的一道傳音,落在了潛郡城隍的身旁:
“多謝尊神庇佑,此事貧道記下了。在下身有不祥,不便和尊神詳談,先行一步。”
潛郡城隍面色頓時大松,明明它早就不是人了,此時卻感覺像是出了一陣冷汗似的,渾身發虛。
“走的好、走的好啊!最好是忘記此事,我何德何能敢承接你的恩情……”
它心間嘀咕著,實在是慶幸余列并未選擇大開殺戒。
其實余列也清楚,奎木狼都已經跑了,在此地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下去,屠城滅口并無大用,頂多拖延點時間。
只能說他剛才肆無忌憚的舉動,以及強大的手段,著實是讓城隍恐懼,認定了他不是善茬。
不僅僅潛郡城隍恐懼余列,余家子弟也是恐懼余列。
從城隍廟中離開后,一直到飛往余家祖宅的路上,所有余家子弟都是沉默著,即便是最年幼的小孩,也是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將嘴巴緊閉。
余紅蓮坐在鴉八上,她也是欲言又止,眼神極其復雜的望著余列。
一直等到所有人落地,留守在余家祖宅中的長者們奔出,余列的周身方才有了人氣。
但這些人沒有太過直接的感受過余列的威勢,一個個的走出來,面上是唉聲嘆氣。
“造孽啊!滿門抄斬啊!”
“我族中怎的就生出了這么個忤逆不孝子,居然敢應下道賊的名號,是嫌咱們族中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其中有人臉色鐵青,甚至還有人杵著拐棍,恨不得砸余列。
但是余列輕飄飄的一個眼神看過去,對方的拐棍就自行的掉落在了地上,嚇得渾身發顫。
余列沒有在乎余家眾人復雜的態度,他朝著余紅蓮頷首:
“干娘的墳墓在哪?”
數十年過去,余紅蓮都蒼老成了老嫗,兩人的娘親即便是服用過靈物滋養,但當年的余列還只是道徒,所有靈物低劣,干娘年輕的時候也虧損太多,自然是難以長命百歲。
特別是后來余家被圈禁后,物資匱乏,族中連道徒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區區凡人老婦,飲食妖物方面更是匱乏。
即便那潛郡城隍信守承諾,在余家被圈禁后,也暗地里聯系余紅蓮,賜予過調養身子的丹藥,但干娘全都轉送給了余紅蓮。
于是幾乎是在余家被圈養的頭年,新春未至,兩人的娘親就老死在了余家祖宅中。
一方土丘跟前。
地面無碑,地下無棺,僅有一口骨灰壇。
余家被圈養在了祖宅中,死人自然是不能和活人爭地,因此但凡后來死掉的人,不管是道是凡,統統都是火化了事,而非入土為安。
余列的干娘能夠得此一方土丘,還是多虧了他和余紅蓮兩人的身份,否則的話,尋常凡人的骨灰都是灑在墓園中,僅僅會在祠堂內有塊靈位。
余紅蓮低聲說著:
“當年雖然已經被圈養,但是族中人口眾多,我也在娘親身邊。娘親死時還算安逸,并未受太多的折磨,只是口中一個勁的念叨你還沒回來,想要等著見你一面。
我當時只能說你還在道城求學,已經得了消息,只是不知具體何時才能夠趕回來……”
余列站在土丘跟前,面無表情。
從他第二次離開潛水郡時,他心間就已經做好了天人兩隔的準備。
只是當眼下這一刻真正到來時,余列的心情還是復雜無比,甚至還慶幸著。
若是親眼見著干娘在自己身前咽氣,又或者看見對方冷冰冰、不再是人的陌生尸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會是怎么樣的心情。
良久之后。
余列回過神來,悵然的看著小小土丘。
之前打殺四萬口余家的仇人,滅殺近百只鬼神時,他除了是為余家復仇,也是在發泄著心間怒火,認為若不是這些人等的干擾,干娘頤養天年,定能多活幾年,還能等到他回來,瞧見最后一面。
那時候怒火中燒,余列甚至還想過以要四萬人的人頭進行祭奠,以數百鬼神化作鬼奴進行陪葬。
只是現在,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所有的情緒,統統的化作為了一聲輕嘆。
余列雙膝下跪,朝著跟前的土丘三叩首,然后膝行上前,分開了土丘,將其中的骨灰壇捧出,抱在了手中。
旁邊余紅蓮瞧見這一幕,目中愕然,但是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只是默默的跟隨在余列的身后。
兩人步行前往余家祠堂所在。
無須余列吩咐,余紅蓮便迅速的將所有族人召集。
不一會兒,數百老弱病殘圍在祠堂的四周,嘈雜聲不斷,不時就有驚疑、驚怒、大罵的聲音響起來:
“遷墳換地,背井離鄉?”
“不可能!絕不可能,潛郡是我余家祖地,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這里。”
“什么?還要連姓氏也改了!我呸,要改也是這個不肖子孫改,哪有讓老祖宗都改姓的!”
余列站在祠堂的堂中,他的四周是余家目前的族老們。
這些人等之前還只是側目而視,拿著拐杖作勢欲打,現在則是指著余列的鼻子,拐棍也當頭敲了過來。
“紅蓮!你讓開、讓開!當著列祖列宗的面,我要好好教訓這個不肖子孫!”
若非余紅蓮的阻止,余列便是要在祠堂中被痛毆一番了。
除去又打又罵之外,一堆老者們也是涕泗橫流,在此祠堂中磕頭的磕頭,撞柱子的撞柱子,哭聲一片,凄慘的很。
余列皺眉看著堂中這一幕,他開口道:
“本道并不是在和爾等商量,而是通知爾等。遷墳離鄉之事,爾等認可也罷,不認可也罷,此事必須為之。”
他轉過身子,背對著眾人,仰頭面對祠堂中密密麻麻的靈位,沉聲道:
“否則的話,有朝一日,余家滿門抄斬、血脈斷絕,爾等去了地下,可不要說本道沒有給過機會。”
面對余列如此強硬的態度,有族老氣極,失聲道:“你、你……”然后一口氣沒有喘上來,昏死在了原地。
還有族中老者大哭著:“列哥兒,你再多想想,此事真的沒有轉機嗎?”
“不孝子,抄家滅族之事是你連累的,不管有沒有辦法,你都得負責。”
甚至還有人失心瘋了,暗罵到:
“要我說,就該把這家伙扭送去城隍廟,給城隍老爺磕頭認錯!這樣總不會將咱們抄家滅族了。”
余列聽著,一時間都是氣極反笑,不知道該和這群族老說些什么。
最后還是余紅蓮站出來,冷靜的說:
“列哥兒,讓祖宗們改姓,著實……也確實不叫事兒。再說了,即便改了姓氏,大家都是同出一條血脈之人,旁人想要尋仇覓恨,區區姓氏不同,也阻止不了什么。
關鍵還是,你可是想好了我等離鄉的去處?”
她期待的看著余列。
只需要余列拿出個妥善的章程,且新的族地好處多多,她自然就可以勸說好眾人,不再讓族人們丟人現眼,也免得一個不小心真觸怒到余列。
余列若是一走了之,他們的麻煩才是真大了。
結果余列沉默了一下,搖搖頭:“并未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運氣好的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個余家老者又忍不住,大聲呵斥:
“連搬去哪里都沒想到,就讓全族跟著你,跟著你去喝西北風嗎?”
余列則是猛地抬頭,著實是懶得和這些人等啰里吧嗦了。
若不是迫不得已的暴露了道煞,他此行只需和潛郡余家切割一番,自請出籍即可,怎會需要搭理這么多。
余列冷笑著,一個彈指,便將那老家伙打了一耳刮子:
“聒噪!我忍你們很久了。”
老家伙當即就被打蒙了,愣在當場,身子也僵硬挺直,昏死在原地。
接下來,余列當著滿堂的靈位,一個耳刮又一個耳刮子的打了過去:
“我不孝?那便更加不孝給你們看!”
“給你們面子,今天帶你們走,不給你們面子,今天就讓你們入土。”
“想拿列祖列宗來壓我?當著滿堂靈位毆我?今日我就先打給祖宗們看。”
啪啪啪!
余列一步兩步,將所有出言不遜的老家伙們,全都痛毆一番,打昏過去。
如此兇殘的模樣,嚇得那些痛哭流涕的人等,哭都不敢哭了,就像是被人抓住了脖頸的鴨子,面色漲紅怪異。
一聲聲慘叫痛呼,也從祠堂中傳出,讓祠堂外的余家族人們是面面相覷。
很快的。
等到余列冷著臉從祠堂中走出,他身邊空無一人,祠堂中也是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這一幕嚇得外面眾人臉兒煞白,以為是堂中的族人全被余列結果掉了。
余列懶得再搭理解釋,他袖袍一揮,將所有的族人,無分男女老少,統統的都卷起,收入紫府中鎮壓。
頓了頓。
他再一揮袖子,將偌大的余家祠堂也挖起,收入紫府中。
很快的,紫府中的鼠忙就得到了一道命令,讓它趕制幾百口棺材,放到祠堂中,并將余家上下都裝進去,一一壘起來,以節省空間。
余列又在祖宅的上空轉悠了幾圈,隨便撿了點東西,挖了挖墳頭,然后留下一座空府,徹底的縱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