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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去年今日此門中

  不多時,坐落在深坑當中的潛州道城,就出現在余列的眼中。

  余列猛地睜開眼睛,居高臨下的打量潛州道城的全貌,目中頓時感覺無比的新奇。

  這還是他第一次完整且自由的窺視道城,以往在城中時,從未有過眼下的機會。

  因為高度和距離的緣故,潛州道城在余列的眼中,也和潛水郡一般,像是一只蛤蟆趴在地上,頂多是其城墻高聳,地盤大,身形比潛郡那只蛤蟆大上很多而已。

  “終于回城了。”

  余列注視良久之后,他收回了目光,一掐法訣,他和鴉八的氣息就都是收斂,變得僅僅是個道吏。

  如今沒有了酒蟲,余列的斂息手段大跌,但是用來瞞過六品以下道人,那是綽綽有余的了。

  至于入城時的龍氣探查,他身上還有巡查司的權限在身,只要潛州道城并不是處在戰時的戒嚴狀態,便無須擔憂會驚動到旁人。

  于是他沒有花費多少功夫,就成功的混入了潛州道城之中。

  只不過在入城的時候,余列不經意的瞥看入城關隘,敏銳的察覺到了道城是外表風平浪靜,但是內里,實則有不少人已經在靜候著他。

  因為往日只有七品鬼神看守的關隘,換成了六品鬼神,且其余鬼神們也都是并未偷懶,瞧上去兢兢業業的很。

  況且眼下距離朱嶗子被宰,已經是過去了數日,若是潛州道城還沒有得到消息,余列是絕對不信的。

  只不過潛州道城再是外松內緊,和他余列又有什么關系。

  他不經意的瞥了瞥那高懸在道城上空的紫氣,發現其規模大小,都和他當初離城時一樣,好似數十年間固定在了道城的上空。

  “雖然未能傳出結丹的喜訊,但是直到現在,整個潛州道城都還是被紫燭師尊掌控在手。”

  余列面上流露出微笑,又摸了摸衣袖。

  頭上有紫燭子在,袖子當中有鳥箓在。

  即便現在那白巢殺過來,他也不用懼怕。若是白巢沒有正當的理由,甚至都不用紫燭子出手,滿城的潛宮道士,以及那灰骨,都得站出來給他站臺。

  嘎嘎嘎!

  鴉八在回到潛州道城之后,這廝也是欣喜雀躍。

  這幾十年來,它先是跟隨余列長期的窩在白巢中,混成了一個宅鳥,后來又是因為偷吃騰蛇骨髓,被迫沉睡了二十年,睡得它骨頭都要癢死了。

  如今回到潛州道城中,鴉八頓覺自己的好日子要來了。

  想它鴉爺當初,可是這潛城當中送貨的一把好手,只是三十年快過去了,不知城中的那些相好兄弟們,還記得它鴉爺否?

  鴉八叫喚著,連忙就讓余列快點坐上來,馱著他飛入山門中,然后它自個就要去城中的四處瀟灑快活。

  不過余列從道城繁多的人群中收回目光,狠狠的敲了敲鴉八的腦袋,低喝道:“且先打聽消息,沒得我允許之前,好好在我身旁待著!”

  說罷,他縱身跳上了鴉八。

  鴉八蔫蔫的應了一聲,無甚氣力的在道城中騰飛起來,且按照余列的要求,并沒有飛上高層,而是廝混在尋常道人的高度。

  饒是它心情不佳,收斂了實力,可如今筑基境界的鴉八,奔行在道城中,依舊是快如閃電,三下五除二的就能將左右坐騎甩到身后。

  余列隨之竄上竄下的,身子也顛簸不已。

  這一幕自然是嚇不到他,但是卻讓他想到了當初剛入城時,余鳳高所騎乘的那只公雞靈寵——大紅。

  當年亦是如此蹦跶,只可惜如今再次抵達潛州道城,堂兄不便相見,大紅更是早就葬身在余鳳高和那朱家女的腹中,已不知多少年矣。

  很快,余列便抵達了潛州的道宮山門所在,他輕車熟路的繞開行人最多的道路,躡手躡腳般,來到了自己當初的宅院所在。

  如今回歸道城,如何打聽消息最方便,那自然是找洛森和苗姆兩人打聽了。

  落到宅院跟前,余列看著和記憶中沒有任何變化的木門,心間還有些猶豫。

  他暗想著:“這么多年過去,有紫燭師尊的照料,若是沒有大變,她倆應當早就已經步入七品了,不知是否還住在此地?”

  心中雖然猶豫,但是余列手上的動作卻是沒有遲疑,他踏步上前,周身一陣白霧籠罩,遮掩自身,然后伸手敲了敲院門。

  其并沒有用道箓直接開啟門戶,免得有鬼神提前在附近安插了眼線,道箓一用,對方就能明確的知道他已經抵達城中。此刻能稍微拖延一番,便拖延一番。

  令余列欣喜的是,他并沒有等多久,幾息不到,院門就打開,并且傳出了讓他極其耳熟的聲音:

  “又來?咱們這往常一年也瞧不見幾個人登門拜訪,這幾日倒是來的挺頻繁的。姐姐你用不著出門,我且來教訓那人!”

  此等潑辣的言語,一聽就是苗姆,然后又有洛森的聲音響起:

  “妹妹別急,且探查一番,莫要誤會了旁人。”

  余列立刻就感覺到,兩道神識往他的身上掃視而來,讓他心中微喜。

  他立刻就要出聲喚兩人開門,結果兩人的神識在一觸碰到他周身的騰蛇之霧后,就受驚般的縮回了房中,且院落陣法閃爍。

  當即的,兩道輕喝聲,就傳入了余列的耳中,并有器物從院落中嗖嗖飛出,一張張符咒,一根竹篙般的東西飛出,當頭就要朝著余列打來。

  “呔!遮遮掩掩的,果真來者不善。”

  “好生詭異的法術,我等明明目中有人,神識中卻并無閣下的身影。”

  余列瞧此一幕,頓時微挑眉毛意識到應是近期有人來騷擾兩女,自己貿然登門,便被當做了登徒子或敵人。

  他沒有吱聲,而是忽然間捏了捏肩膀上的鴉八。

  嘎的!鴉八口中發出痛叫聲。

  院落中洛森和苗姆兩人,手段頓時就停在半空中,符咒和魂器上的靈光大閃,然后院門轟然洞開。

  兩道身影閃爍著,爭相就出現在了門口,隔著陣法,驚喜的望著余列:

  “是小鴉的聲音,閣下是何人?”

  她們期待的看著周身云霧蒸騰的余列,面色激動的緋紅。

  而余列修身長立,站在門口,他輕輕一拂動袖袍,云霧便退去,露出了他幾十年未變的容顏。

  余列打了個稽首,笑吟吟的道:

  “二位道友,許久未見,甚好?”

  對面兩女瞧見余列的模樣,聽著他的聲音,一時都是目光恍惚,神情怔怔,仿佛驟然間就回到了三十年前。

  數息之后,余列搖頭失笑,道:“二位何不撤去陣法,請貧道進去坐坐?”

  “唔!”兩女這才驚醒過來,雙雙都笨拙的掐動法訣,將陣法敞開,口中欣喜的叫到:

  “郎、郎君回來了。”、“列哥兒,你回來了!”

  她們此刻雙雙都綻放出了笑容,一左一右,侍立在旁邊,邀請余列入內。

  余列負著手,欣然的踱步入內,并四顧的打量著院落。

  一入院子中,他就敏銳的發現和從前相比,這一處小院的靈氣濃郁了數倍,且陣法方面,也不再是從前他置辦的簡陋陣法,而變成了靈光更加濃郁的六品陣法,當是連筑基道士的窺視也能輕易隔絕。

  幸好他剛才沒有冒冒失失的強行入院,否則的話,恐怕他就得出丑一番,真被當做惡客痛毆。

  一株株靈植的清香,也在小小的院落中飄蕩,沁人心脾,還夾雜著絲絲的藥材香氣。

  余列環顧四周,除去屋子跟前的那一方小小的池塘之外,以及那一棟木屋之外,整個院子的布置都已和他印象中的大不一樣。

  但是莫名的,他一入此地,聞著水氣和藥材香氣,濃濃的熟悉感就涌上心頭。

  余列雖是以客人身份進來的,可他一路走著,兩女都綴在他的身后,反倒變成了客人,怯怯的不敢言語。

  直到他盤膝坐在了池塘邊上,其從前最愛盤坐的一塊石頭上,伸手相邀,兩女方才走上前,近距離的互看。

  三人相顧無言,還是余列打破了安靜,笑道:

  “多年未見,二位是在辨認我是真是假?”

  洛森和苗姆雙雙噗呲一笑,她們身子靠近,終于陪著坐到了余列的身旁,你一句我一句的言語起來。

  從小屋的布置,講到了丹藥鋪子的經營,又講到了兩人這些年在宮中的修煉種種……并時不時的回憶過往,濯足撥弄池水。

  許久之后,三人數十年未見的隔閡,才去掉了大半。

  余列坐在池塘邊,也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剛剛入住這方小小院落時的日子。

  當時三人便是眼下的情景,歡笑之中各自都帶有拘謹,院子里充滿了一股朝日蓬勃,苦盡甘來般的氣氛。

  如今紅顏尚在,院落中還培植了數顆常年開放的桃花,美輪美奐,更勝過以往。

  只是余列看著陪坐在自己身旁的兩女,還是發現了無情歲月的流逝痕跡。

  院中的池塘如鏡面。

  只見他面容清秀,容貌一如既往的,如十七八歲的少年人,生機勃勃。鴉八站在他的肩膀上,也是依舊顯得臭屁。

  唯有洛森和苗姆兩女,她們雖然都艷麗如初,但是無論身形還是眉目,早已是輕熟豐腴,再不復當年的稚嫩和青春。

  歡笑中,兩女不覺有異樣,余列卻猛然就從熟悉感中脫離而出,怔怔暗想到:

  “終歸是物是人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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