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箓之人?”
尸寒子就落在余列的身后,余列剛才口中的叫聲,此人自然也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其當即心神震驚。
來到山海界這么多年,且當年他就和山海界的道人們有過糾紛,尸寒子對道箓一物的重要性和難纏性,自然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就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山海界的道人,能夠活著將體內的道箓給拔除掉。
所有主動或者被迫嘗試過的,統統都是死掉了,且是魂飛魄散、肉身崩解的凄慘死法。
“這余家小子,他究竟是如何將體內的道箓拔除掉的?若是道箓一物當真可以被去除掉,那么山海界這群邪魔外道……”
尸寒子面容模糊,扭曲不定,其比剛才更加要關注起余列的舉動。
而余列這邊,那神奇子體內的龐大神念在掃過他的體內后,果然是沒有在他的體內發現道箓的跡象。
血海殘魂就此沉默住,確實是被余列口中的提議給誘惑到了。
若是余列能夠幫助它將神奇子體內的道箓去掉,那么它不僅能夠成功的占據這一具肉身,將來也不至于被道箓一物給影響。
但是立刻的,一股陰冷的感覺就浮又落在了余列的身上。
余列的面色微變。
只見那神奇子抬起頭,兩眼血紅的盯著他,目中滿是貪婪和譏笑。
“汝之肉身,也是甚好!”
干澀沙啞的聲音,從神奇子的口中擠出來。
余列還沒有做出什么反應,不遠處的尸寒子則是心神一緊:
“不好!余家小子體內沒有道箓,那他對于這血海殘魂而言,豈不是最為合適的奪舍人選?
況且這家伙將肉身淬煉得絲毫不比那神奇子差,也是個能丹成上品的貨色啊!”
血海殘所散發的惡念,赫然是盯上了余列的肉身。
但是余列面對這一幕,絲毫不慌張,早在他跳出來之前,他其實就已經為收服不了對方而做好了現在“勸說”的準備,有關“勸說”的風險,自然也是考慮到了。
只見他直視著對方貪婪的目光,面上輕笑著道:
“前輩現在就別再戲弄人了,你現在絕大部分的意識都縮在了神奇子的腦海中,真的還有能力再跳出來,更換奪舍對象嗎?”
余列還打量著“神奇子”的四周,指著道:“況且,此獠兄長所遺留下的一品丹氣,余韻還有所殘留。前輩若是脫離了此獠肉身,小心又落入對方的算計中,魂飛魄散啊。”
除此之外,余列手中的死焰也是洶涌的更加厲害,一股股仙煞盤踞在他的周身,讓他顯得邪氣森森。
那血海殘魂聽見余列的一番話后還沒有變化,但是瞧見濃郁的仙煞后,其還是將目中的貪婪之色收斂了。
奪舍可是一個精細活,即便是以大吞小,稍微有點不慎,依舊可能走火入魔。
它若是選擇吞并余列,奪舍其肉身,余列只需要用仙煞一燒,最起碼的,兩人也會是同歸于盡,還有小部分,則是它的意念在余列的腦海中崩潰,淪為其手中詭異火焰的養料。
現場再度沉默了數息,余列臉上掛著笑容,繼續等待著對方做出選擇。
正當余列的心神越發沉下,以為那血海殘魂不會被自己誘惑住時,一道古樸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可。”
此聲音猶如滾雷,并繼續傳出生澀的話語:
“汝助吾復生,當有大造化。”
余列目光微動,心間頓時欣喜。但是他的臉上,絲毫沒有露出任何笑意,反而越發的沉著凝重。
只見余列稽首見禮,低聲道:“不敢有大造化,只求前輩復蘇后,能照付我等一二,不計較我等撿拾此地東西即可。
當然了,若是有隨侍前輩左右的機會,晚輩定當隨之!”
殘魂控制著神奇子的肉身,深深的看了余列一眼,然后緩緩的點頭。
下一刻。
此獠便卸下了對余列的提防,盤踞在其四周的龐大意念收縮,神奇子的肉身也變成了盤膝而坐的狀態,雙目微闔。
當殘魂變得安靜時,整個血海,也是徹底的平靜下來。
遠處正在忙碌著撿拾好處的黑水子等人察覺到,頓時感覺詫異,他們不由的看向神奇子,然后便震驚的瞧見了對方坦然的朝向余列。
“這是什么情況?”
“神奇子那廝占據了上風?”
幾人心間疑惑,不敢貿然的打擾余列,便都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尸寒子。
尸寒子此時則是聚精會神的盯著余列,心間甚至稱得上是緊張。
不過尸寒子所緊張的,和現場眾人都不一樣,其在心中暗道:“若是此子當真可以拔除道箓,那他這能力,當是可以棄暗投明,拜入我輩玄門正宗之列了!”
呼呼!
余列在血海殘魂的同意下,一步步的走到了神奇子肉身跟前。
他再次朝著對方一拱手,低喝道:
“前輩,得罪了!祝前輩重獲新生,滅此大敵!”
砰的,其手中的死焰,再次高漲,仿佛一條漆黑的巨大蟒蛇一般,猛地撲上,將神奇子的肉身纏繞得緊緊的。
即便到了現在這一步,余列依舊沒有放松,臉上還流露出幾絲快意之色,并低聲道:“神奇子,你且死罷!縱使你哥是一品金丹,又能如何。”
這是余列在解釋自己為何不愿意幫助神奇子,反而要冒險害對方,好讓那血海殘魂繼續放松警惕。
果然,當余列流露出對神奇子的恨意后,血海殘魂雖然沒有多少表示,但是余列從直覺上察覺到,對方的警惕又少了不少。
嘶嘶!
余列寧慢不急,他控制著死焰,慢慢的將神奇子肉身全都包裹在了內里,并讓之分化出絲絲縷縷,仿佛無數條細小的長蟲一般,從神奇子的九竅、毛孔鉆入進去。
其口中還一邊正色的解釋:
“道箓一物,雖外表僅僅一符箓,但是實則,其扎根在道人的渾身經絡之上,深入了三魂七魄當中。
晚輩當初拔除道箓,從骨髓到臟器,以及三魂七魄,統統的都被剖開瓦解,由禍亂仙宮的仙長細細剖了數遍,方才完事兒。”
“前輩,你且忍著點痛。”余列補充道:
“并且晚輩說是幫你拔除掉那神奇子的道箓,但也只是幫忙在道箓上打開一個口子,真要將道箓驅逐掉,主要還得靠前輩您自身的造化和努力。”
余列細細的將拔出道箓所需要注意的事項,統統的告知給了對方。
他所說的都是實話、親身體驗,半點虛假的都沒有,且沒有大包大攬,吹噓自己的能力。
這做法讓那控制著神奇子肉身的殘魂,警惕又減輕了不少,繼續安穩的配合著,任由余列將死焰打入神奇子肉身的各個位置。
終于,當死焰充斥在了神奇子的五臟六腑、各處骨髓當中后,最關鍵的一步來了。
死焰所化的巨蟒,一口的將神奇子的腦袋吞入了腹中,并且火焰翻滾,更加賣力的灼燒起神奇子。
滋滋的!
隨著仙煞死焰滲透進入神奇子的腦中靈臺,原本凜然不可侵犯的道箓,也是被一縷縷黑氣從下往上的爬上,將其金光污穢,變成了臟光。
這時,神奇子的肉身猛地睜開了雙眼,其目色通紅,但是癲狂怨恨,并非是那血海殘魂。
此獠從嗓子中擠出聲音,憤怒無比的尖聲叫到:
“道賊!爾敢壞我道箓,從今往后,山海界將再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面臨生死危機,也不知是神奇子本人掙扎的緣故,還是那血海有意的放縱對方,讓神奇子這廝暫時跳出來,控制了一下肉身。
余列站在對方跟前,瞇著眼睛,笑吟吟的回道:
“托你們道庭的福,山海界中早就沒有本道的容身之所了。”
話音一落,他手中法訣一掐,便將體內所有的真氣都運起,呼呼的朝著對方打過去。
“不!不!!”
神奇子目中絕望,失聲的大叫。
但是他僅僅能夠控制脖子以上的部分,壓根就無法控制自己去躲避死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徹底的淪為一個火人,連滿頭如玉似汞的白發也被點燃。
“你若救我,我愿立誓,助你成仙!還有,我此行前來,只是為了收回鳥籠碎片,是道君他吩咐的,鳥籠中有秘密,并非是我非要對付你,我已拖延十年矣……”
到這時,神奇子還是掙扎,想要勸降余列,并慌不擇口的說出了自己此行前來禍亂域中的任務。
余列聞言,目中露出了然之色:
“果然,這廝就是暗中針對我的幕后黑手。原來是為了收回那鳥籠啊……不過籠中的秘密陣法,早就已經是被我得知。”
“道君”一詞,也在余列的心間,被他反復的咀嚼了數遍。
但是對方乃是開創了當今道庭的狠角色,貴為仙人,且至少是真仙,是余列想都不敢想的敵人,他琢磨幾下后,就只是將那道君的名號壓在了心底。
當余列在分心思考時,對面神奇子臉上的絕望之色則是越發的濃郁,其眼中的痛苦之色同樣濃郁。
嗡嗡。
神奇子的那一張道箓,終于是被仙煞徹底席卷,金光被徹底壓下,通體變得灰撲撲的。
隨即一股猩紅的血光,也是隨著仙煞,攀爬上了那道箓,兩者合力,拆分起神奇子的道箓。
刺啦,在余列和血海殘魂的聯手下,這張道箓當即從中折斷,損毀了。
與此同時,神奇子的肉身也是一陣戰栗,其五官扭曲,皮膚開裂,一根根深藏在血肉骨髓中的龍氣,隨之被逼出,然后被仙煞和血光摧毀。
幾個呼吸間,神奇子便成為了一個血人。
但是他的生機并未消失,反而越發的旺盛,心跳聲有如擂鼓一般,咚咚的在四周響起來。
這是隨著道箓的退去,血海殘魂一寸寸的,將神奇子肉身掌握在手,讓之生機更盛,猶如嬰孩一般。
旁邊的黑水子、尸寒子等人瞧見,都忍不住的想到:
“成了!?那廝的道箓當真被拔掉了?”
當即,啊的一聲慘叫,在現場響起。
仙煞涌動,死焰蒸騰,神奇子的道箓化作一股青煙,徹底的不見了蹤跡,其魂魄沒有了道箓的庇佑,也被血海殘魂一口吞下,世間再無其人存在。
黑水子等人見仇人死去,臉上都露出喜色。
那尸寒子則是更加激動,其虛影變幻不定,心間有狂喜之色升起:“道箓一物真有去除之法,我若得之,稟告太上。太上或是會助我投胎轉世,重續道途!”
但是忽然,他心神一緊,急聲叫道:
“不好!余列,此獠有詐。”
只見那淪為了血人的“神奇子”,忽然伸出了雙手,朝著跟前幫助他驅逐道箓的余列,環抱而來。
一股惡念,也是再次的從血人體內涌出,將余列包裹得緊緊的,防止逃脫。
余列幫助此獠打破了道箓的束縛,但是對方掙脫后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想要將幫它的余列,化作為蘇醒后的第一道血食。
“汝,與我融為一體,隨我左右罷!”
陰冷的笑聲,從血人的體內發出,哄傳四方。
尸寒子見狀,縱身便要上前,幫助余列從對方的手中擺脫出來。
但是余列眼皮抬起,定睛的看著跟前血人,目中浮現出了幾絲無奈。
明明他是真的有幾分,想要和對方做交易,以幫此獠奪舍,換得對方的一個人情,并掐滅掉神奇子這尊仇敵……為何,對方非要不講情面呢。
余列依舊不慌,他抬手便是一顆定風珠跳出,將四下的血光定住。
啪咔,定風珠雖然堅持不了多久,便破碎了,但是依舊為余列爭取到了不少時間。
隨之的,又是密密麻麻的雷電之氣,從余列手中爆發而出,朝著血人席卷而去。
對方正處在奪舍中,雖然最危險的關頭已經過去,但是并未徹底的由死復生,其身上的死氣依舊濃郁,屬于陰邪之類,會被雷電之氣克制,因此其聲勢頓時一滯,且有要被反撲過去的趨勢。
此外,一只只鴉八也從余列袖袍中飛出,陣列在左右,遮蔽視野,嘎嘎亂叫,讓余列的氣息騰騰上漲。
他僅靠一人之力,便硬頂住了血海殘魂的撲殺。
但這還沒完,以上都僅僅是余列為自己爭取時間、制造混亂、遮蔽左右窺視的手段。
這也讓四周的尸寒子等人震驚無比,他們十分想要扒開重重雷電、狂風、鴉八,好看清楚余列和那“神奇子”究竟是什么情況。
只見在“神奇子”對面,余列輕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了青銅酒杯。
他近距離的,輕輕就往對方一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