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沉浸在修行當中,其意識也化作為了一片朦朦朧朧,猶如云霧或星河般的景象,同他的肉身、陰神、紫府等種種,全都打成了一片,混沌無比。
一股玄妙的氣機,從他的身上涌起,彌漫在了劍園地下。
一旁已經干癟大半的禍亂遺蛻,其當即就被更加的侵蝕,但凡是接觸到了余列的部分,統統的化作成了粉塵似的,然后被裹挾進入了余列的“體內”。
這一動靜,再次將正在一旁修煉的古神子給驚到了。
“剛剛步入結丹,就有如此動靜,莫非這小師弟,真能丹成一品?”
古神子目光閃爍,他望著那不斷殘破的禍亂遺蛻,選擇了主動的退讓到一旁,免得自個待會也被卷入到余列的結丹過程中,吃了小虧,或是干擾到了余列的結丹。
呼呼呼!
猶如星云般的景象,越發的擴張,并且出現了海市蜃樓一般的幻境,其正是余列紫府當中的景象。
如此一景被古神子瞅見,不由的再次慨嘆:“他娘的,還沒結丹,這廝的紫府怎么就如此之大了。”
并且余列的紫府還在擴張,一直到了三十里左右,方才慢慢的停歇下來。
此等范圍的紫府,也恰好將禍亂仙人的大半個身軀都籠罩在了內里,僅僅剩下頭顱、脖頸、豎起的一只手,以及小半胸口露出。
但是如此龐大的紫府,也給余列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那便是尋常的紫府道士結丹,都只需要肉身陰神,同三百丈大小的紫府呼應即可,而余列現在的紫府超過了三十里,其呼應共鳴起來的難度,自然也是嗖嗖的上漲。
也得虧四周有對于他而言,近乎是數不清的先天不死之氣作為養料,否則的話,他早就從結丹狀態中脫離而出,被迫放棄和紫府共鳴,而就此失去丹成一品的可能。
須知在山海界中,丹成三品、二品,其著重點有許多的方面,可以是肉身,也可以是陰神,或是凝練的上等罡煞。
但是丹成一品,除去極為驚才艷艷之輩外,最可能成就者,便是身合紫府,即以將罡煞之氣,徹底的煉入紫府中,肉身為地,陰神為天,化紫府為大丹,如此才最可能晉升為一品!
這一點道理,雖然沒有流傳在世間,許多道人都不知曉,但是在有關于開創當今仙道的帝君故事中,頗有寓言。
據傳當年的帝君,其一品大丹名為皇天后土丹,實體則是其紫府內天地,結丹后,內天地便可展現在外界,化作為了“外天地”,可統攝諸天寰宇,敕令萬物生靈,是為當今紫府道士們的先例。
余列這些年來,對于結丹的各種傳聞都有所了解,并且得到過不少高人的指點,他雖然不清楚這個道理。
但是也略有感悟,便沒有去阻擋紫府和自身發生的變化,即便其辛辛苦苦搭建的紫府,正在一寸寸的崩毀,返還成一片虛無,也是沒有太過在意。
反倒是一旁的古神子,他瞅見余列紫府所化的海市蜃樓越發的模糊,看不清內里,心中一揪,擔心余列這廝結丹出岔子,走火入魔掉。
畢竟世間的道人,準備的再是充分,其結丹也是一重大坎兒,存在著身亡的風險。
但是結丹一事,又因為關乎著道人的仙途,且世間有丹成無悔的說法,這一過程相比于其他境界,最為忌諱外人的打擾。
古神子擔心自己稍微有所動作,就會妨礙到余列。
正當其人糾結時,他望向余列的目光忽然一跳,猛地看向另外一處方向。
“這是!”
就在剛才,古神子忽然從禍亂遺蛻的面孔上,瞧見其常年緊閉的雙目,緩緩的睜開了一線。
雖然僅僅一線,但是古神子絕對不會認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或是記錯了遺蛻的模樣。
要知道,他可是守護著這一尊遺蛻長達三千年之久,對方渾身上下的任何一處細節,都被他牢記在心間。
就在古神子驚疑時,一聲蒼老的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沒想到,本道離去些許年歲,你們就敢如此的糟蹋本座遺骸,當真是兩個好徒兒啊。”
這聲音讓古神子是又驚又喜,因為這聲音他也是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他記憶中的禍亂仙人聲音。
古神子脫口就道:“師尊,您并未轉世離去嗎?”
一抹慌意,也出現在了他的眼里。
畢竟眼下拆分禍亂仙人遺蛻的主意,可就是他想出來的。若是禍亂仙人因此憤怒,古神子的結果可就凄慘了。
但是好在正如古神子所料,那禍亂仙人并沒有過于在乎遺蛻,其強大的神識僅僅從古神子和遺蛻身上掃過后,便收了回去,落在了正在結丹的余列身上。
“非也,本道同你差不多,也只是禍亂仙人的一縷殘念。只不過你可以重活,擁有獨立的意識,本道卻僅僅是一段無意識的神念罷了。”
“禍亂仙人”的聲音淡淡道:“眼下正與你對話的我,只是一道法術的作用罷了,且此番對話過后,本道這縷殘念就就會徹底的消散掉。”
古神子聽見這話,心神鎮定下來。
他輕呼一口氣,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
既然對方只是一縷殘念,自然是無法來嚴懲他和余列了。但同時的,這也代表著禍亂仙人恐怕是真個拋棄前塵,徹底的輪回轉世了。
在這一縷殘念消散過后,除非對方在輪回中覺醒了宿慧,且愿意找回來,否則的話,便是就此和禍亂仙宮再無瓜葛。
當古神子心神復雜時,禍亂仙人又輕嘆道:
“你這家伙倒也有趣。本道遺留此殘念,本是打算庇佑你轉世。沒想到你頗有造化,自行就獲得了肉身,還走上了上古煉氣士的道路。
既然如此,本道于你已經無用,你且快快出去罷。”
其話音一落下,一股強悍的排斥力就出現在了劍園中,將古神子同其跟前的遺蛻臂膀,都往劍園外驅逐而去。
不僅僅古神子如此,劍園地底游蕩的傳承飛劍們,也是被不斷的驅逐向外界,包括那被余列放棄的三指傳承,其咔咔的斷裂,紛紛激射向了劍園以外。
如此動靜不僅讓古神子發怔,也是引起了仙宮中留守弟子們的注意。
“這是怎么回事?沒有了三位劍使的坐鎮,劍園中的劍器都造反了嗎?”
只見一柄柄飛劍,正如密密麻麻的鳥群般,盤踞在禍亂仙宮的上空,嗡嗡作響。
如此景象,正是劍園中所有的劍器,包括地表的那些,一并也被禍亂仙人的殘念驅逐出了劍園,別無去處,只得盤旋在仙宮上空。
古神子暫時還身處于劍園的地底,抵抗著來自于劍園的排斥,但是禍亂仙人見這般,當即就呵斥:
“速速出去!不要干擾此子丹成。”
古神子這下子反應過來,禍仙殘念之所以清空場子,是要幫助余列結丹。
他呼出一口氣,朝著遺蛻的所在拱了拱手,便不再抵抗排斥,縱身就飛出了劍園。
“有禍仙師尊留下的殘念在,小師弟的此番結丹,即便有所變故,但是也應當無礙了吧。”
古神子心間暗暗想著,他沒有手段去為余列護道,但是禍仙特意留在遺蛻中的一縷殘念,定然是有的。
確實如古神子所想。
當劍園被徹底的清空后,禍仙殘念便朝著余列的所在傳音:
“玄妙門戶,不拘小節,上品金丹,不受拘束。
癡兒,且再加把勁,將剩下的尸骨,也一并吞掉。”
余列正處在冥冥恍惚的狀態中,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但他聽見了禍仙殘念的傳音,從心底里就生出了一股信任和孺慕之感。
砰的,余列放開了對紫府的約束,本就龐大的紫府,其再次膨脹起來,不斷的吞并四周。
它先是將整個禍亂仙人遺蛻,都吞入了體內,然后便席卷向偌大的劍園。
受到余列的影響,劍園一寸寸崩裂、陣法坍塌,也變得混沌一片,猶如天地未開之前的景象。
同時的,余列的意識不斷擴張,將劍園的每一個角落都納入到了心間。而那禍仙殘念本身,也隨之出現在了他的感知里面。
感知到禍仙殘念后,余列的意識從懵懂中蘇醒,開始恢復思考。
醒來的第一刻,他是極度的驚慌失措,因為他竟然感知不到自己的肉身,也感知不到自己的陰神,甚至連服帖至極的真氣,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余列感覺自己空蕩蕩的,猶如被人打成了齏粉,飄散的到處都是。
“咦!”
好在很快的,他的心情就鎮定,意識到并非自己失去了肉身、陰神,而是肉身和陰神變成了濁清二氣,正交織纏繞。
此清濁二氣,也只需要他心念一動,就能隨時返還回原狀,只不過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告訴他,其現在最好不要如此,否則便會后悔終生。
梳理清楚自身狀態的余列,也是察覺到了自己紫府的變化,其已然是具現于外界,奇妙無比。
不過他并沒有再去思考紫府的異變,而是驚疑的朝著那禍仙殘念喝到:
“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我之紫府范圍內?”
禍仙殘念被余列提氣一喝,也不惱,反而發出了輕笑聲:
“你這家伙,學我道法,食我殘軀,為何還不認識我?”
一張模糊的面孔,出現在余列的感知中,對方身著黑袍,面帶白光,猶如之前的道君般讓人難以直視,看不清面孔。
“你是……禍亂仙人?”余列遲疑著,思緒涌動。
沒有過多的思忖,他便口中高呼:“弟子余列,參見禍仙師尊!”
不管是從現場的情況來看,還是冥冥之中的感應,以及那斬仙之氣的顫動,余列都無須再進行盤問,便信了對方的身份。
禍仙殘念所化的人形微點頭,道:“認出本道就好。時間不多,本道的尸骨已經被你盡數吞服紫府,無有尸骨依附,本道這縷殘念是存在不了多久的,這就教你結丹之法。”
嗖的,一息劍氣,隨著對方的話音落下,便進入了余列的腦海中。
“大道之門,玄之又玄,上體天心,下察地竅!”
一段玄妙的法訣,回蕩在余列的心神間,讓他如癡如醉,原本余列心間還比較模糊的結丹感悟,頓時就變得清晰。
且關于丹成上品需要以紫府為丹,化作天地一胚子的關竅,也被禍仙殘念明確的說出了。
這讓余列霎時間明白,為何他的紫府會出現眼下的狀況。
最后,那禍仙殘念忽地說:
“本道觀你,身上攜有秘寶,正好借此機會將之徹底煉化,成為汝之神通的養料。若是你運道不錯,當是能讓你之神通,更上一層樓!”
這話讓沉醉于結丹口訣中的余列,心神猛跳,甚至毫不夸張的,他差點連結丹狀態都脫離出來。
因為一尊青銅酒杯,悠悠的就飛到了禍仙殘念的手中,并被對方把玩著。
這禍仙殘念,竟然識破了余列最為依仗的寶物!
且對方似乎還看破了余列的心思,輕笑道:“別急,本道僅僅是一抹死去的殘念,待會就會自行消散。天下間將無人會知曉你手中的此等寶物。”
言語著,禍仙殘念還輕嘆道:“若是本道的真身在當年,也能擁有至寶,或是用不著兵解轉世,另尋出路了。”
咔咔咔!
它抓著青銅酒杯,指尖用力,竟然將堅不可摧的杯身給捏扁了。
一并的,在余列印象中無法從中傾倒出的酒液,也是被禍仙殘念一甩,飛濺出了一大捧。
轟的!
此等酒液落在了余列的感知中,散發出了無窮的玄妙,讓他的思緒一時間都僵住。
那禍仙殘念在捏扁了酒杯后,大笑道:
“癡兒癡兒,你之前途,非在一品,而更在其上也,勿要止步……”
言語間,因為殘念也沾染上了酒杯中灑出的酒液,其迅速的變淡。
幾個眨眼間,禍仙殘念就突兀的消失在了余列的感知中,四下空蕩蕩,好似對方僅僅是一道幻象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