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山啟靈大典之后,余列等一眾新弟子們,神情恍惚間,就被分潤到了各個山頭上。
五臟廟并沒有根據眾人的天賦才干來進行劃分,純粹就是看運氣,以及看五個山頭前來的執事們,看中了誰,就帶走誰。
余列和他的同鄉好友豬尾,兩人原本待在一塊兒,本以為會拜入同一個山頭,結果沒想到并非如此。
余列并不知道豬尾去了哪里,甚至還是一直等到自己瞧見藥田了,方才知道自己是要充當藥農了。
等到一干雜事忙完,余列領著自己的口糧,以及幾包種子,便蹲在了三畝一看就已經是荒廢了大半年的藥田跟前。
在他的身后,是一棟破舊不堪,連屋頂都已經是破損的茅草屋。
此地從今往后,就是他余某人的住所了,估摸著整個修行的生涯,都會在這里過活。
即便他今后的修行增長了,能夠照料的藥田更多的,大概率也是沿著周圍貧瘠的山石,繼續開墾藥田,增大面積。
根據其他人的低聲議論,大家只有很小很小的機會,才可能脫離外門弟子的身份,成為內門弟子,甚至是成為五臟廟中的執事、長老等等。
因為內門弟子的要求,便是有機會在一甲子內,就突破晉升為筑基高人的修道種子,又或者干脆就是已經是筑基身份的人。
不過即便如此,眾人依舊是對山上的生活抱有極大的期待。
即便是如余列這般的藥農,這等活計也不是在山下輕易能接觸到的。
山下的各個莊子中,倒也存在著藥田種種,但即便是最為下等的藥田,也不是尋常人可以靠近。無一不是被各大莊子、寨子當做是安身立命的根基,細細照顧著,非嫡系不可靠近。
完全不像是五臟廟這般,剛拜入山門的外門弟子,就能分潤到幾畝藥田中照料。
雖說余列能獲得三畝藥田,還是他手上使了銀錢的。
他將從護衛少年那里得來的符刀,進獻給了執事,這才獨自得到了三畝藥田,而非和旁人合種。
三畝血色的藥田跟前。
余列蹲著,心間思索了許久,他將口中的狗尾巴草吐出,伸了個懶腰:
“此地沒有旁人和我一同做活,平常時候也甚少有人會過來,地處偏僻,算不上好地,但正適合我這等懷有秘密的人啊。”
他心間暗暗說著,也不忙著去照顧自己分到的藥田,而是轉身去忙著將茅草屋給搭建起來了。
雖說這三畝地關乎著他在山上的生活,但是當務之急,還是將自己的“狗窩”給收拾出來,好養精蓄銳,方便明早丹火未旺時,就跑去主殿所在的山峰上聽課。
沒錯,余列他們這些新弟子,雖然一入山就被當眾佃農奴隸一般,打發去了山中各個堂口。
但不管是外門弟子,還是雜役,在山上都是可以聽課的。
五臟廟還是會傳授給他們一些功法口訣,山中也有藏書閣等一系列培養弟子的建筑,甚至還有教授那些尚不能識文斷字的弟子們,學習文字的開蒙課堂。
翌日。
余列休息完之后,便精神抖擻的往主殿所在跑去。
只是這下子,地處偏僻的后果也出現了。他所在的藥田,因為過于偏遠的緣故,從藥田所在跑到主殿所在,足足花費了他一個多時辰的時間。
“嘶,大意了,去的時候走的下山路,還不覺得。現在上山,可就真要了命了。”
等余列走到主殿前面時,他已經是兩股戰戰,身上的筋肉正在抽搐個不停。
好在他并沒有誤了時間。
雖然八九成的新弟子們,都已經是聚集在了主殿跟前,但負責講課的道人還沒有出現。
又過了片刻時間,方才有一個老者模樣的人,徐徐踱步,出現在了近千人跟前。
對方外表看上去頗是儒雅,但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其口齒裂開,從中吐出了一根根花蕊似的長須。
這老道的上半個頭顱就好似兜帽一般,垂掛在了他的腦后,口中花蕊震動,從中散發出了一股異香,彌漫在場中。
眾弟子們被異香撲中,當即精神恍惚,腦中也出現了對方的聲音:
“貧道須蕊,今日開講服食秘藥,步入修行之理!”
雖然對方的模樣古怪,但是他所要講的東西,卻正是大家最為期待的。
眾人當即一個個的都收斂心神,豎起了耳朵。
余列落在其中,同樣如此。
昨日了解了此界的長生藥道統之外,其不僅沒有嚇到他,反而是讓他心間興奮不已:
“丹鼎仙宗的人能圈養此界生靈,用于培養不死藥,供他們采藥煉丹,我如何不能?”
特別是余列此身,乃是本體分神而來,其最終的歸宿,就是要攜帶著在此界修行的道行,返回本體,幫助本體突破。
修行此等長生藥道統,將自身煉就成一株長生不死藥,無疑是最為適合余列分身的道統。
這樣一來,等他的分身和本體融合時,折損的比例定然極低!
很快的,主殿后的丹火尚未萎蔫,講道的須蕊老道就閉上了嘴巴,停止講課。
他用手在臉上一摸,掛在腦后的半個頭升起來,合成了完整一人頭,然后笑吟吟的對著眾人:
“凡是持有外門弟子令牌者,可以來老夫這里,兌換一份入道秘藥。
若是沒有外門弟子令牌者,也可通過功德前來兌換。”
立刻的,一條長龍就在老道的跟前排了起來,余列也是隨著大流,混在了其中。
那些以雜役身份拜入五臟廟的,則都只能先用羨慕的眼神,來看著他們了。
雖說老道講了也可以用功德來兌換,他們也已經知道在山上做活,每日就能積累功德,但是眾人才剛上山一日,顯然是毛的功德都沒有。
余列混在人群中,等他從老道的袖子中得到了一方藥包后,還沒走開,就瞧見豬尾正在旁邊等他。
豬尾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藥包,眼神警惕的看著左右,連忙朝著余列招手。
等余列走過來后,不等余列出聲,對方就低聲道:
“狗尾哥!拿到了秘藥,就不要下山了,待會直接就去丹火那里服藥。
否則的話,秘藥一旦拿到山下,山中的雜役們就極有可能會出手!每年的這個時候,還會有人命鬧出來。”
余列挑了挑眉毛。
對方正色的補充:
“狗尾哥你不要不當回事。廟中雖然對此多有管教,凡是搶奪者,一旦被抓到,就會被投入丹火中。
但是你想想,那些雜役最快都得在廟中做工十年,方才能夠積攢下一份秘藥。
并且一份秘藥,還不一定能讓我等煉就真氣。幾十個年頭熬下來,誰也熬不住啊!”
豬尾此言頗有道理,而且他所說的,不像是他自己就能夠說出來的,顯然是在上山前,就已經有人對他交代過。
余列朝著對方拱了拱手:“多謝兄弟了。”
豬尾憨厚的笑了笑,他當即就拉住余列的手,指著旁邊的一方石壁,道:
“走!雖說在殿前就能服藥修行,但是距離丹火越近,效果越好。
我知道一條可以爬上去的小路,正好需要兩人幫襯才能上去……”
余列扭頭看過去,便發現主殿周圍的山壁上,已經有人試著往上攀爬而去。
其中有人財大氣粗,直接就掏出了符咒,或是壁虎游墻,趴在崖壁上,往上靠近,或是身如飛鳥,一蹦一蹦的,輕易的就躍上了崖頭。
不過其中絕大多數的人,都舍不得用符咒,只能靠身手去攀爬,并且更多的,都不知道其中的關竅,愣愣的瞅著爬山的眾人。
一直到有人眼睛尖,發現已經有人占據了崖壁上最為靠近丹火的位置,并盤膝坐下,開始服藥打坐時,兌換了秘藥的人才一一反應過來。
這時候,余列和豬尾兩,已經靠著相互的頂舉,爬上了一個不錯的地方,不近也不遠。
等到兩人相視一笑時,四周則是響起了幾聲慘叫。
有人也想靠近丹火,但是前頭已經有人,便相互開始爭搶,先上崖壁者,往往都是狠狠的踹向身后的人。
其中有所心軟的,則是被后來人登上崖壁后,直接給推了下去,摔得頭破血流,甚至有當場昏死的。
好在余列兩人所在的落腳點,其并非單人就可以爬上的,就算有人想要過來,當瞧見上面已經站著兩個人時,也都明智的選擇了換個地方。
足足一個時辰后,主殿附近方才安靜下來。
大殿前的人群稀疏,空落落的,雜役們大多數已經退去,也有外門弟子們或是懵懂,或是有所依仗,選擇了改日再來丹火之前服食秘藥。
余列和豬尾兩人,在盡量的不打擾對方的情況下,分別找了個地方坐下。
拆開藥包后,一股奇異的香味,頓時就鉆入余列的鼻竅當中,讓他渾身上下都是生出了渴求,口齒生津。
遲疑著,余列伸出手指,點了一點,置入口中,他的眼神頓時就變得凝重起來。
僅僅毫末的藥物,就讓他氣血躁動,欲望大增,硬的難受!
“好家伙,這是妥妥的虎狼之藥啊。等等,里面還有迷幻致幻的成分。”
余列口中喃喃,他不由的扭頭看向旁邊。
同鄉豬尾同樣也拆開了藥包,正面色貪婪的嗅食著藥包中的粉末。
對方敏銳的注意到了余列的目光,原本一直都顯得憨厚的豬尾,其眼中立刻就透露出了警惕和兇厲之色。
似乎只要余列有所異動,豬尾就會認為余列是要搶奪他手中的秘藥。
好在余列只是靜靜的看著對方,豬尾臉上的兇色褪去,并且看到余列的手中也有秘藥。
對方聲音沙啞的道:“狗尾哥,快些服藥吧,聽說秘藥不能久放。”
話聲說完,豬尾便一臉亢奮的面朝那熊熊丹火,口中默念:
“熊熊丹火,焚我藥軀!熊熊丹火,焚我藥軀!!”
噗噗的,一股猩紅色的火焰,從他的腦后迸發,落在了那秘藥粉末上,頓時將之點燃。
然后豬尾便一臉貪婪的,猛猛的嗅食著化作為了煙氣的藥粉,整個人陷入了狂舞當中。
他面紅耳赤、氣血翻滾,亢奮到了極致,口中的誦念聲音也是愈發的大。
與此同時,同樣的禱祝聲在丹火四周喧嘩不斷:
“熊熊丹火,焚我藥軀!”
是其他的外門弟子們,也開始了服食秘藥。他們同樣是坐在山崖上,面向丹火,滿臉猩紅,狂舞不已。
主殿跟前,那分發了秘藥的老道,其翹首望著眾多新弟子,摸了摸花白的頭發,一臉感慨的道:
“欲修行長生不死法,須得少年配猛藥……個個都是頗有精神啊!
善哉!我五臟廟又能得新弟子矣。”
老道的臉上發出大笑。
他的嘴唇一不小心就再次裂開,露出了口中蠕動不已的花蕊,額頭也向后耷拉而去。
余列看著四周,則是木然的盤坐在同鄉豬尾跟前,眼中很是無奈。
雖說昨日就已經見識到了此界道統的詭異,但是眼下聚眾服毒的場面,還是讓他開了眼界。
他在心間嘀咕:“這叫什么秘藥,分明是比山海界中五石散更要兇猛的毒藥!”
山海界的道人在服食五石散氣之前,都是修行了數年,將體魄熬煉得強橫,可手撕猛虎、以手擲象,氣血旺盛至極。
即便如此,上位道童們服用五石散煉氣,也得慎而慎之。
而眼下這些壓根就沒有修行過的生瓜蛋子們,居然在服用此等比五石散還要猛烈的“毒藥”。
若是不成功,一命嗚呼掉的可能性極大!
“咦!不對勁,還有那丹火……”
余列瞇眼往前方熊熊燃燒的丹火往前,他發現此丹火似乎有穩定眾人精神,防止眾人暴斃的作用。
他猶豫幾下,于是心神一動,也點燃了身前的秘藥,猛猛的一吸。
不過余列并非是靠丹火點燃,而是靠著自己的造化灰焰偽裝而成,他也并非是以鼻呼吸,而是以口呼吸。
一陣血光覆面間,余列頓時精神恍惚,感覺自己好似和天地溝通。
“噫!果真靈藥么?”
只見他體內的氣血,也在藥物的刺激下,瘋狂的燃燒,一年、兩年、五年……十年!
等到余列一個激靈,驚駭的清醒過來時,他已經是燃燒了此身十余年的壽命。
但詭異的是,一縷真氣,也悄然出現在了他的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