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還是得入鄉隨俗啊。”
余列輕聲嘆到。
這十年間,他梳理鉆研著此界法門,或許是因為天地迥異的緣故,許多在山海界中的修煉法門,在這里要么失效,要么缺了依仗,無法施展。
也因此,余列只得苦熬著積攢真氣,先為自己打下根基,免得直接依據此界的功法修行時,落入此界中人的窠臼中,越是修行,越是非人化。
現在得到了典籍中的提醒,他體內的真氣也厚積薄發,終于破開煉氣一層的屏障,他今后便可以靠著自己苦練出的這點真氣作為“種子”,去修煉此界詭異的功法,而不至于喪失人性。
余列目中閃爍,他在腦中再次的回憶起有關于自己所修的培植功之步驟。
此功法,或者說五臟廟中的絕大多數功法,其煉氣的過程都需要消耗血食,以喂養自己的靈根,如此才能讓他們在有限的歲壽中,迅速的修滿道行,得以筑基。
并且不僅僅煉氣功法如此,五臟廟中的各般法術,其也需要通過斬殺妖魔,將妖魔煉化入靈根中,形成符文,或者說妖紋魔紋,如此才能真的掌握法術,并且臻至大成。
簡言之,此界之修法煉功,都逃不過“服食”二字。
這一點也正是余列在接觸到此界功法后,大感如此道統和山海界的服食攝生之法,極其類似的緣故所在。
“常人只能通過斬殺妖魔,化作為血食,來滋養靈根,獲得提升。但是我有神通相助,卻是不必如此繁瑣了。”
他思索著,微瞇起了眼睛。
忽地,余列低下頭,目光在手中典籍上的“靈根食靈根”幾個字上久久的停頓。
良久后,他方才面上灑然一笑,捏著典籍,將書本都搬入了茅草屋中,又取出了一柄鐮刀,穿戴上火衣,走入藥田中,開始收割太陽花。
這一季的太陽花,他已經種植了大半年之久,早就能夠收割了,只不過因為快要突破的緣故,一直都沒去動手。
此物種在田間,能夠吸收地熱,凝聚火焰,收割后,是用來煉丹煉器的好材料,也是用來維持山上丹火的一種藥材。
平時走在野外,手中持著一柄太陽花,效果能比手持火把好太多,并且不懼風雨,能避妖魔,堪稱是妙用多多。
如今余列的修為既然已經突破,這些太陽花自然也就當收割掉,販賣成靈石,作為他入世修行的資糧。
刷刷的,鐮刀收割的聲音在藥田間響起來。
與之相伴的,還有一陣陣嬰兒啼哭的聲音,太陽花上的詭異人臉們,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落地之后,它們也紛紛花瓣蜷縮,將自己裹了起來,從原來的海碗大小,驟縮成了拳頭大小。
公雞大紅落在一旁,它見余列忽然動手割花,便圍繞著走來走去,似乎因為照料這些太陽花的時日頗久,這笨雞生出了感情,有點舍不得。
不過笨雞并沒妨礙到余列,反而將叼起地上的太陽花們,一朵一朵的壘起來,搭成了柴火堆般的形狀,幫襯著余列。
足足半日功夫后,丹火萎靡,進入夜間。
余列這才將三畝藥田的太陽花都給收拾干凈了,即便他近些年以來在多多熬煉自己的身體,驟然也是腰酸背疼的。
“甚好!”余列看著田間空蕩蕩,田埂上累累的場景,心間大喜。
他從袖袍中取出自己的儲物袋,一口氣的將太陽花裝了大半。因為儲物袋不大的緣故,剩下的只能夠分成第二批,之后搬運到五臟廟的集市中售賣掉。
余列既然已經定下了要入世修行的念頭,他不再耽擱,命令大紅看家后,便借著山上萎靡的丹火光芒,朝著五臟集市所在的地方走去。
不一會兒。
余列便來到了一處宛若貧民窟一般的地方,即便是夜間,這里的人流依舊是繁多,或者說正因為是夜間,附近的人都不敢隨意離開丹火照耀的地界,便會較多的來此等集市中閑逛。
余列隨意選了個地頭,將割取的太陽花往地頭上一放,搖著自己的草帽,便吆喝起來:
“上好的太陽花咯!剛剛收割的,正新鮮。”
其吆喝聲頓時就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
還有管理集市的人,見來了新擺攤的,便想要上前來收取攤位費,但是當看清楚了余列腰間掛著的外門弟子令牌后,便意興闌珊的走開了。
五臟集市并非只供五臟廟弟子們交易,恰恰相反,五臟廟弟子們僅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客人。
它真正往來的人群,是五臟廟地界中的散修、大戶人家們。
藥材、功法、符咒、法器種種,山下的修行者們皆能在此地互通有無,并且還有做皮肉買賣的。
譬如就在余列擺攤的不遠處,便有一個個頂上無毛,光溜溜的女子們,她們當著眾人的面,在街道上排排站著,等候著有緣人。
這些正是皮肉庵下山來歷練的弟子們,在守尸國的幾大坊市中,總是少不了她們的身影。
余列還聽同鄉朱龍說,在山下的村鎮、莊子當中,甚至也有皮肉庵的弟子們在歷練紅塵,屢屢還為害作祟,采補精氣。
“這批太陽花作價幾何?”
“一枚靈石十株,量大從優。”
余列靠著五臟廟外門弟子的身份,擺攤不收攤位費,往來的散修或大戶們也因為這個身份多了點信賴,再加上他手中的太陽花確實是剛剛收割的,正新鮮。
沒過多少時間,他便將一袋子的太陽花都賣空了。
等到他又跑了一個來回,將田間的藥材全部賣空時,天都還沒有亮。
余列也不急著離開集市,他盤坐在空蕩蕩的攤位上,清點起自己的太陽花:
“一十、二十、三十……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
輕點結果讓他欣喜,三畝地的太陽花,所賺得的靈石就超過了百枚,如此收獲放在整個五臟廟中,都屬于屈指可數!
“十年的田不是白種的啊,技藝越發熟稔。”余列心間慨嘆著,然后又暗罵道:
“不過這靈石,我能拿三十枚就已經是再好不過的了!”
藥田可不是白白給余列種的,他種地,每一季度都得交上一筆租子。諸如一些種子等等,也是余列從五臟廟的藥堂當中賒借的,事后得用靈石去還。
攏共算起來,他能夠拿到兩成,就已經是頂天了!
甚至有過一整年,余列都是零枚靈石收入,還曾倒貼靈石過。
因此外門弟子和雜役弟子們,說得好聽是弟子,但其實都和佃農奴隸差不多,沒甚前途。
靠著種田等手藝活計,百分百是翻不了身。想要在廟中翻身,其唯一途徑就是增長修為,修成內門!
余列摸著袖子中鼓囊囊的儲物袋,他的目光閃爍:
“想要拿道爺當佃農,沒門!道爺不干了!”
這一次收獲的靈石,他可是不打算再去償還地租、種錢,而是直接就打算攜款潛逃。
至于其中的原因,倒也不是因為他過于見財起意,而實在是他接下的修行方法和此界眾人迥異,余列擔心繼續留在五臟廟中,一不小心就被人盯上了。
特別是走露馬腳后,還極有可能被圈養此界的丹鼎仙宗之人給盯上!
余列懷揣著靈石,卷起鋪蓋卷,低調的走入了集市中售賣符咒、法術、丹藥的店鋪中。
除去法器過于昂貴,他現在還買不起之外,其余的種種,他每樣都來了一點。
其結果便是他將今夜賺得的靈石,又在集市中花的干干凈凈,并且還將過往的積蓄給貼進去不少。
等到快走出集市時,老農模樣的余列,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五臟集市一眼,口中忍不住的暗罵:
“非人哉!還真應了那句話,廟中賺的廟中花,休想帶出去半塊靈石。”
買好東西后,余列就返回了自己的藥田所在。
他還難得大方的從窗沿邊上,取下飼料桶,放在了公雞大紅跟前,敲著桶子,慷慨說:
“吃!管飽。”
余列自己則是躺在椅子上,酌起了從集市中買來的靈酒,奢侈的痛飲一番后,直接在椅子上睡去。
大紅驚喜的將整個飼料桶中的靈豆子都給干完了,它撲騰幾下,吃撐了飛不上躺椅,便只能腆著肚子,警覺的站在椅子邊為余列放哨。
一直到丹火萎靡。
時間又來到了夜深人靜之時,余列方才一覺睡飽,悠悠的睜開了眼睛。
他利索的起身,給自己換上了一席夜行衣,就連大紅頭頂上那紅的發光的紅雞冠,也被他給纏上了黑布頭。
做好處置后,他便讓大紅站在自己的頭頂上,一人一雞的做賊般,朝著五臟廟的主峰所在地摸去。
很快的,五臟廟大殿就隱約的出現在了余列的眼前。
但他今夜的目標并非是摸入大殿當中。
饒是他已經修為突破,且參透了在此界中修行的捷徑,但他現在依舊只是個區區的煉氣前期罷了。
別說是進入大殿了,便是在主峰上閑逛,被值守的其他外門弟子抓住,他也不一定討得到好。
余列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在主峰的背后,即丹火之下,燈下黑的地界。
其地形乃是一深澗,濕寒漆黑,為丹火所不照,屢屢有鬧鬼,滋生妖鬼的傳聞出現。
經過余列多年的打聽、踩點,他發現此地鬧鬼的傳聞雖然不是虛假,但內里從沒有滋生過厲害的鬼怪。
別說廟中弟子了,即便是個壯年的漢子,單靠著一身旺盛氣血,就足以在深澗邊緣走上一個來回。
咔咔!
余列借著繩索,利索下到了澗底,他輕輕一跳,腳底就傳來了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但是他捏出一張夜視的符咒,在眼睛上輕輕一抹,便看清楚了腳底下所踩著的是一根根灰白的骨頭。
余列抬眼看去,出現在他和大紅跟前的,是累累白骨,從從尸骸。
一顆顆骷髏頭、干癟人頭,就像是爛果子一般,被隨意的丟在地上。
余列往前走動,腳下屢屢就會陷入了白骨堆中,骨頭茬子直接能沒過他的膝蓋,越往里面越深,恐怕將他整個人埋掉也是可能。
于是他改變方向,盡量挑著有巖石凸起的地方走,繞著前進。
不一會兒,他來到了尸骨最是密密麻麻的地方。
一株掩映在霧氣中的鬼頭楊柳,也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楊柳的枝條就像是人的頭發般,細細密密,胡亂纏繞,偶爾還像是蛇一般蠕動。
一顆顆像是人頭的果實,如燈籠般懸掛在它的枝條盡頭,數目密密麻麻的,但是都小如嬰兒頭,并沒有成熟。
余列走到了近處,他的目光微變。
因為一陣癲狂陰冷的嘶吼聲,不斷的從鬼頭楊柳那里傳來:
“救我、救我!”
這聲音如魔音灌腦,足以讓煉氣后期的弟子當場精神發狂,身陷在此,狂舞而死。
但好在余列托本體和分神的福,他雖然魂魄低微,并無法力,但是質地卻是堅韌,堪比仙人元神。
別說這等程度的精神影響了,便是對方能夠讓結丹修士發狂,也不會讓他余某人眨一下眼睛。
不過大話剛在心間說完,他又走近了幾步,口中就發出嘶冷聲,渾身泛起了雞皮疙瘩。
因為那哭嚎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越發的清晰,已經是達到了能讓筑基修士發瘋的地步。
余列這時抬眼看過去,看見在那楊柳的主干上,長著三張皺巴巴的扭曲人臉,人臉都緊閉著眼睛,痛苦無比。
哀嚎聲似乎就是從三張人臉口中發出的,此起彼伏的。
這讓余列心間嘀咕:“這等亂葬崗地界,能存在如此詭異之物,多半就是那五臟廟自個種下,專門養著的。”
此物一看就是大有來頭、大有機緣,不管是前去嘗試救對方,還是砍伐對方,無疑是都能帶來極大的好處。
但同時的,其危險也大,余列現在壓根就不想去碰對方,免得一個不小心就驚動到了五臟廟。
他低下頭,認真的在白骨尸堆當中摸索尋找起來,還對頭頂上的公雞小聲交代:
“大紅,你眼睛尖,瞧見上半身完好的尸體,便提醒我。”
不多時。
余列目中一亮,他踩在爛肢爛肉上,從中拖出了一具身著外門弟子道袍的尸首,其品相完好,頭顱和脊椎都沒壞掉。
余列捧著對方,面帶欣喜。
他眼睛微閉,頭頂的粟米靈根當即就跳出,然后活過來了一般,蠕動顫抖,猛插入了尸體的腦后。
嗡的,一條干癟黯淡的靈根,被余列的靈根從尸體中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