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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9章 橫生枝節

  錢宇撕掉封條,開匣一看,里面是兩塊白玉璧,兩枚黑珍珠,還有面值二百兩的銀票。

  嗯,還算上道兒。

  移平那筆賬,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動動筆,就能狠賺幾百兩銀子,跟在薛將軍身邊如伴猛虎,但高風險自然也有高收益。

  馬車轆轆而行,車廂顛啊顛,把錢宇都給顛困了。

  也不知是酒勁兒上來,還是方才體力消耗過大,反正到住處時,他眼皮都快睜不開。

  這一路都順順利利,他下車時,給陪護的侍衛也打點了銀子。

  表面上看,今晚他只是自己出門找樂子,沒跟不相干的人交頭接耳,貪賄受賄的環節也在暗中完成,表面上挑不出毛病。

  錢宇能在薛宗武手底下安然干上十年,自有他的心得。薛將軍未必不知道他私下弄錢,但他只要別太明目張膽、別太損公肥私,薛將軍也可以睜一眼閉一眼。

  薛宗武雖然殘暴,卻很清楚錢宇除了小貪之外,還有忠心的特質。

  人無完人嘛。

  小廝替他換好衣裳、洗完手臉,趕緊告退。

  錢宇往床上一趴,就睡著了。

  他只是個賬房管事,平時也沒人會特地對付他,所以他睡覺時既不會支起結界陣法,更不會緊閉門窗。

  就連守夜的侍衛,都搬了把椅子坐在檐下打盹。

  誰也沒留意到,一只小小的蝙蝠從屋頂飛下來,趁著夜色的掩護穿進窗戶、鉆進帳子,然后落在錢宇枕邊。

  它能輕而易舉殺掉這人,但沒動手,而是從他脖頸扯掉一截紅繩。

  繩上綁著個黃玉符。

  這是個護身符,有清心寧神辟邪的功效,并附有一點神通波動。錢宇戴著它,就不受普通邪祟所侵。

  蝙蝠悄悄將它解開,丟去床頭。

  然后,小蝙蝠又遁原路離開,神不知鬼不覺。

  天不亮,屋中突然“啊”一聲大叫。

  外頭的侍衛打盹打得鼻涕泡都出來了,聽見這一聲還愣了下,然后才猛地驚醒,趕緊推開門沖進去。

  “錢管事!”

  卻見錢宇坐在床上,眼神驚恐,滿頭冷汗。

  “您還好吧?”

  錢宇呆滯一會兒,看看四周再看看他,然后摸了摸脖子才道:“沒事,做了個噩夢。出去……嗯不,給我打盆溫水來。”

  他居然夢見自己做的賬目出錯,漏了一個兩萬銀子的大坑!薛將軍發現了,怒火中燒,一刀砍了他的腦袋!

  于是錢宇嚇醒了。

  但薛將軍砍他之前,好像還問了他幾句話。

  錢宇捧著腦袋瞑思苦想,死活想不起這段對話內容。

  他目光一掃,發現清心符落在床頭,大概是因為繩結松開,滑脫出去。

  他趕緊將清心符綁好,掛回自己脖子上。

  鬧心,怕什么就夢什么,真晦氣!

  夢境都是無厘頭,所以他也沒去細想,薛將軍殺人哪會那樣干脆?

  錢宇晃晃腦袋,收拾心情,就著溫水洗臉掉上的冷汗。都說現實和夢是反著來的,說不定他今天要撞大運哩?

  換好衣裳,再慢條斯理吃一頓豐盛的早飯,東方終于露出第一縷金芒。

  連著七個大陰天,今兒終于出太陽了。

  這小地方的飲食比起爻國真是差遠了,唯有一道紅菇雞絲筍尖面值得稱道,這個季節的筍不像春天那么好了,所以只取那一截小嫩筍尖。紅菇肥厚,但雞肉卻有點兒柴,錢宇嫌它油花兒不夠——

  這地方的雞,就和人一樣瘦了。

  但無論如何,這碗面的水準在及格線以上,很好地替他壓了驚。

  所以,錢宇出門時的心情還是很愉快的。

  再干個三五天,審計任務結束,他就可以離開霜田,回自家去了。

  才到卯時二刻,霜田的街上已有不少行人。

  平民為生計奔忙,起早貪黑都是常態。

  錢宇去官署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小河,最近連下好幾場雨,河水的水位都漲起來了,看著湍急又渾濁。

  錢宇正在琢磨昨晚那筆賬要怎么平,冷不防前方一聲暴喝,震耳欲聾:

  “錢宇!”

  他愕然抬頭,卻見前方兩丈處站出一個黑衣人,好似把夜行服穿在白天,臉上還戴著一個黑漆漆的面具,只露出兩個眼洞。

  他周身還有黑煙裊裊,東風一吹,站在下風處的人都聞到了煙焦味兒。

  “你貪贓受賄、挪用公款,逼良為娼,吸民脂刮民膏……”這人朝他沖來,一邊放聲大吼,“你罪該萬死,我替老天收了你!”

  錢宇聽到他控訴的第一項罪名,心都提到嗓子眼兒;結果再聽余下兩項——哦,什么鬼?

  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誰也不敢擋在兇徒跟前。

  錢宇邊上的侍衛抽出武器,厲聲喝道:“站住,格殺勿論!”

  這面具男哪里肯聽,腳步不停,離錢宇只有一丈遠時,還掏出明晃晃的刀子沖他揮舞。

  刀刃反射東邊的陽光,刺得錢宇下意識扭頭:“拿下他,拿下來!”

  哪來的瘋子?晦氣,今天一大早就這么晦氣!

  兩個侍衛沖上去就攔。

  瘋子的力氣都大得驚人,侍衛懶得制服他,只打算直接將他劈死。反正這霜田的賤民無數,少一兩個,誰敢跟他們計較?

  哪知刀刃還沒抹上瘋漢的脖子,對方忽然側身避過,緊接著一記鉤拳打在侍衛腰腹部。

  角度、力量都沒得說,那是恰到好處。

  這地方的腎臟沒受骨骼保護,對方力量又奇大無比,侍衛被逕直打飛出去,人在半空中就覺眼前一黑,半天都爬不起來。

  另一名侍衛要削瘋漢后腰,也不知怎地天旋地轉,反倒被對方掄起來摔個底兒朝天,眼前最后的景象就是大刀片子的寒光如雪……

  哧地一下,頸血噴出三尺高。

  瘋漢殺人如宰雞,也不管濺了兩滴鮮血在臉上,爬起來就沖向錢宇。后者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賬房管事,哪見過這種陣仗?對方來勢洶洶,他雙腿硬在當地,身體也石化了,竟不知要往后逃跑。

  還是侍衛們用力拖著他往回趕。

  他就聽見邊上眾人大叫:“攔下他,保護錢管事!”

  “回館,快回驛館!”

  然后是兩聲慘呼,距離很近。

  “放箭,快快!”

  錢宇突然回過神來,不用侍衛再拖,自己積極主動往驛館跑去。

  危急關頭,他跑得比別人還快。

  路上行人幢幢,多數都是滿臉驚愕,躲不開就會被侍衛們撞開。

  不過還沒跑出兩步,錢宇又聽到侍衛驚呼:“別、回來!”

  到底是回來,還是別回來?

  他心底下意識抱怨一句,卻見正前方的侍衛突然飛了。

  是被撞飛的。

  另一名侍衛彎下腰去,肚皮上扎著一根顫悠悠的手叉。

  三叉尖從他后背穿出來,血紅中閃著一縷寒光。

  錢宇一瞥之下,頭皮都險些炸了:

  眼前居然又冒出一個黑衣人,也是頭戴面具!

  這黑衣人上前一步,揪住錢宇衣襟,把他駭得大叫:“冤枉,我沒干過……”

  話音未落,黑衣人一把將他掄飛。

  無論后頭的侍衛還是行人,都瞧見錢大管事騰云駕霧,在空中畫出個完滿的拋物線,然后掉進了三丈外的河里。

  “撲通”。

  兩個黑衣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幾個閃身拋下侍衛,同樣跳進河里去了。

  又快又利索。

  錢宇好不容易從水里冒出頭來,大喊“救命”。

  但他才喊一聲,兩個黑衣人冒出水面,一把將他摁回河里!

  大伙兒湊到河邊一看,河水濁得很,渾黃一片,根本瞧不見底下的人影響。

  有兩個侍衛會水,也趕緊跳河尋找。

  然而河底可見度實在太差,他們尋見兩回暗影,用力一拽,只是水草而已。

  他們再從河里冒出頭來,一臉沮喪。

  完了,追丟了。

  “去官署!讓官差幫著找人!”

  遠處依稀有些喧嘩,賀靈川就醒了。

  他剛坐起身,還沒來得及伸懶腰,董銳就推門進來了:

  “快起來,外頭出事了。”

  賀靈川昨晚和衣而臥,聞言翻身下床,隨手整發落冠,一邊問:“怎么了?”

  “我出去買早點,結果聽見柳街那頭有人大喊‘殺人了,落水了’。我趕過去一看,地上幾具尸體,血淋淋地,風一吹就是一股腥氣,新鮮得很。好些人聚在河邊,都抻著脖子往水里張望。末了,河里爬上倆人,濕漉漉地,居然都是錢宇的護衛!”

  錢宇?賀靈川心里咯噔一聲響,錢宇的護衛從水里爬上來,“那錢宇本人呢?”

  他們來這里辦事,已經跟蹤錢宇一行人十個時辰了,當然知道目標長什么模樣。

  “沒瞧見。”董銳如實回答,“他的護衛們吼著要去官署,要地方官趕緊幫著找人。”

  顯然是錢宇落水了。

  “我在邊上找了好幾個人,才知道方才有幾個黑衣人攔路殺人,還把人扔進河里,然后自己也跳進去了。”

  “攔下錢宇,殺了他的護衛,又把他扔進水里劫走了?”賀靈川大步往客棧外走,腦筋轉得飛快,“這些人會是什么來頭?”

  “目擊者聽見他們喊話,什么貪贓枉法,什么逼良為娼,什么死了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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