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即將陷入三打一的局面,薛宗武氣得狂吼一聲,肩膀傾斜,那頭蹲肩獸就朝兄弟倆撲去。
翁氏兄弟識得它的厲害,忙不迭轉身避讓。
薛宗武抓出錘子砸向賀靈川。
生死關頭,所有法器和神通用盡,他只能靠戰技、靠武力、靠意志殺出血路,才能與手下軍隊匯合!
眾目睽睽之下,黑甲人一聲長嘯,周身黑火蒸騰,力量突然再度提升!
薛宗武接他兩刀,明明紫金瓜錘才是重武器,才能震到敵人手抖,眼下反而是他自己虎口破裂,黏乎乎的血流了滿手。
哪怕九幽大帝突然收起了元力,哪怕薛宗武已經用掉了“勤業符”,后者還是招架不住。
他這才明白,眼前人先前的戰斗根本未盡全力。
薛宗武手下已到,不用再拖了。賀靈川藏在面具下的目光微閃,招式大開大闔,越打越快,越打越猛!
當當當,一息之內二十五記連擊如同打鐵,薛宗武只有招架之力,連腰背都挺不直。
他只覺自己像枚釘子,快被九幽大帝敲進地里去了。
狂奔過來的鮑薪等人也看得驚駭失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強大跋扈的薛元帥,竟然被人按在地上,打得毫無還手之能?
這二十五記挨完,氣力、血液和斗志都一泄千里,薛宗武知道自己不行了。
師弟和手下都快趕到,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眼里透出狠色,放聲大呼:“他是……”
他是賀靈川!
九幽大帝就是賀靈川!
聲音和鮮血一起噴涌。他縱是死了,臨死前也要把這個情報傳出去,讓賀靈川享受全天下的追殺!
但他的聲音早就啞了,在后方大殿木頭紛紛墜落的背景音中,其實傳不出去多遠。
與此同時,黑甲人蕩開他的紫金瓜錘,那一抹森寒的刀光帶出殘影,從他頸間刎過。
絲滑又輕盈,像剖開一片樹葉。
薛宗武的呼聲戛然而止。
這個寶貴已極的秘密,終是沒能大白于世。
他眼里滿滿都是不甘。
但在薛宗武的意識完全消散之前,忽然記憶深處翻起一個細節:
他看過九幽大帝的資料,里頭有一句話——
九幽大帝喜好當眾處刑。
當眾!
從前薛宗武自己也喜歡這么干,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收震懾人心之效。
但他現在想來,黑甲首領先前的戰斗一直未盡全力,反而像裁剪苗木一樣不緊不慢地削弱他,是在等什么呢?
等著其他目擊者趕過來。
等著小桃山莊和薛家軍眾人沖到現場,才好親眼目睹九幽大帝當眾行刑,斬殺薛宗武!
是了是了,九幽大帝花那么多力氣來除他這個“惡人”,當然要把儀式做足、要把噱頭拉滿,要讓所有人都沉浸在不可言說的大恐怖之中!
沒有觀眾欣賞就是事倍功半,九幽大帝怎么能干?
他好恨啊,為什么沒早些想到這一點?
為什么沒能好好利用這一點?
現在,一切都晚了。
賀靈川反手抓住他的頂發,用力一拔——
身首分離!
無頭尸身隨之倒下。
這世上假死的神通很多,只有砍頭下來才最保險。
薛宗武,卒!
這一戰就發生在燃燒的大殿正前方,崩塌的木梁、漫天的火光幾乎把這一幕定格:
九幽大帝硬生生拔掉了薛宗武的腦袋!
荒誕、血腥,但又像慢動作一樣清晰。
對面的人駭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停住腳步。
薛將軍死了?
被稱作國之重器的薛將軍,竟被一個不明來歷的黑甲人以硬碰硬,當眾強殺?
就在他手下一百多精銳面前,就在他同門師弟面前被斬首示眾!
翁氏兄弟也張著嘴吱不出聲。
薛屠夫真死了!他們這就報完仇了?
翁星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疼欸,不是做夢。
趁著對面還沒反應過來,賀靈川左手提著罪人腦袋,右手扔出勾魂鏈,薛宗武的死魂就在無數人注視下被勾出身體,心不甘情不愿地投入具羅寶匣。
身魂兩寂。
匣中關押的惡鬼、灌溉寶樹的養分,從此又多一個。
賀靈川剛要移步,懷中攝魂鏡忽然叫道:“等等,姓薛的身上有寶!”
薛宗武方才與九幽大帝鏖戰多時,法器神通層出不窮,戰力是真強,寶貝也是真多。
賀靈川立刻俯身,在無良鏡指引下快速摸尸,兩次呼吸的工夫,就從薛宗武腰間扯下一塊風帆形狀的錦帛。
鏡子叫道:“對對,就是這個。我能感覺到,這是好東西。”
賀靈川捏住這件法器,就能感受到它的特性。
原來此物名為“一帆風順”,關鍵時刻能保護主人,并將外力攻擊轉化為擊飛之力,既是防身利器,也是逃生工具。薛宗武被翁氏兄弟伏擊時,就靠它躲過了翁甦的神完氣足的第一擊,方才又用它擋下了賀靈川的攔腰斬,實在是保命的好東西。
鏡子還挺有眼光的,雖然神骨項鏈看不上。
賀靈川老實不客氣將這件法器揣進兜里,隨手又把薛宗武的武器也順走了。
拿一件是拿,拿兩件也是拿。
干完了九幽大帝必干之事,賀靈川就對翁氏兄弟道:
“走,進殿。”
進殿?翁氏兄弟下意識跟在他后頭往大殿跑,一邊抬頭觀望。這殿沐浴在熊熊火光當中,也虧得齊云嵊修它下足了工料,即便白焰旺盛,短時間也燒不光它。
但就這么走進去?翁星忍不住叫道:“有那火怪在,我們進不去!”
他們先前就是被白焰迫出來的,這玩意兒沾著誰誰倒霉,不燒成灰不罷休。
薛宗武一死,那頭蹲肩獸失了主人也不回歸鎧甲,而是一頭扎進大殿,好像在慶祝自己重得自由。
殿內更是火光熊熊。
現在進殿,九幽大帝行若無事,翁氏兄弟怕自己是死路一條。
黑甲人依舊大步前進,沉穩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無妨,但隨我來。”
翁氏兄弟面面相覷。
跟?不跟?
雖然大殿的兇焰滔天,但經過今晚一場鏖戰,他們對黑甲人的信任度直線上升。
他應該不坑他們。
奔到殿前,狂躁的火舌都快舐到他們眉毛了,前方的黑甲人突然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
這一下如長鯨吸水,只不過吸過來的不是海水,而是火焰!
白色的火焰。
先前薛宗武肩膀上的小火獸,在吞噬半座大殿之后,體積已經變大百倍,覆蓋大殿的火焰都隱隱成形,顯出怪獸的輪廓。
誤打誤撞,它好像找到了成長的辦法。
但黑甲人這么一吸,竟把白焰統統吸入口中。
在后方所有人看來,白焰不僅不敢撲他,反而還在拼命逃回殿內。
只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
哪怕它心不甘情不愿,一邊咆哮一邊逃跑,還是被黑甲人給吸進嘴里。
也就兩、三息之后,侵噬整座大殿的,只剩下尋常火焰。
白焰已經被黑甲人收走,現在這里只不過是個普通的火災現場,就是火勢大了點。
翁氏兄弟雖覺不可思議,但眼下正是逃命的時候,什么情緒都放一邊,先跟在黑甲人后方亦步亦趨。
這要真是個人,未免太神通廣大了!
他們不知道,吸走白焰的當然是神骨項鏈,只不過在外人看來,那頭怪物就是被賀靈川收走的,如同當年仰善群島的煞氣,賀靈川只不過順水推舟作個樣子。
白火靈被九幽大帝生吞了!這個樣子就很唬人。
重新走進火場,熱浪和濃煙再度撲面而來。但白焰已被賀靈川吸得干干凈凈沒殘留,翁氏兄弟也放心了。
作為縱火的慣犯,他們很熟練地拿出兩個面罩捂住口鼻,又問賀靈川:“恩公,您需不需要?”
賀靈川擺了擺手,大步前行:“不要離我太遠。”
鏘龍戰甲和他臉上的面具,都可以隔絕有毒的煙氣。
翁氏兄弟走在他身后四尺處,竟然絲毫感覺不到火場的灼熱。否則普通人走進來,不要兩下半就會被燎出滿身大水泡。
九幽大帝的馭火之能,當真出神入化。
著火的木梁和柱子還在倒塌,莫看黑甲人走得閑庭信步,墜物就是砸不中他們。有兩回,翁氏兄弟前腳剛走,就聽身后轟隆一聲,被燒斷的柱子落在他們三息前所在的位置。
看似危險,其實屢砸不中。
他們不知道,眼下這樣紛亂復雜的環境中,賀靈川懷中的攝魂鏡一直在語音指導:“往右五步,哎對,上面有個椽子要掉下來了!哎不對,三步就好……”
這真是光怪陸離的一幕,翁氏兄弟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還是覺得今晚的歷險太過不可思議。
翁星邊回頭邊道:“追兵也進殿了!”
鮑薪帶著三十多人沖進火場,抓住他們的心思很迫切啊。
翁星注意到,鮑薪身側發出蒙蒙青光,把身后所有人籠罩在內,好似能使他們免受火烤。
敢進來的,就要各顯神通。
翁甦立刻道:“剩下那一百多人都沒進來,大概他們法器保護的范圍有限?”
這片建筑群占地很大,并且是依山而建,兩邊巖壁如削,上下落差十來丈,所以沒有別的路可以通往北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