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親自巡視百丘源邊界時，瞧見前方烏泱烏泱的雅國大軍嚴陣以待——要是兩軍再打起來，規模必定超過幾天前的百丘源之戰——可他還是覺得，以自己對牟國的了解，今次值得一搏！
在貝迦挑唆下，雅國這些年跟牟國叫板已成家常便飯，連劫掠百列都從一年一次變成了一年兩三次，雅廷還公然嘲笑牟國，君臣言語無狀。
牟國也不是屬烏龜的，眼下擺著大好機會，賀靈川就不信它能硬憋著不出手。
是日，一封飛訊送到，上面暗語寫就。
這封情報，出自梅五娘之手，內容也很簡單：
東三路轉運使公子翟秋山，來茶樓吃茶時偶然提起，原本要運往西線貝迦戰場的五萬石糧草，現今改了方向背道而馳，已經運去最東線的漳巖城了！
漳巖距離牟國東部邊界很近，五萬石糧草更不是個小數字。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也就是說，牟國正在向雅國邊境持續增兵，人數至少在十萬以上。
增而不發，為什么？
牟國在等什么？
賀靈川喃喃道：“不見兔子不撒鷹。”
懷中鏡子沒聽懂：“啊？主人您說啥？”
賀靈川不向他解釋，只叫來萬俟豐：
“即刻往牟國東部的漳巖城和肇城派出禽妖飛哨，看看那里的駐軍情況。要仔細些，別讓人發現了。”
“是。”
次日，一頭灰隼乘著傍晚的夕陽飛進了百丘源。
飛哨已經核實，駐扎在肇城、白泆縣等三地的牟軍數量之大，異乎尋常。
軍帳林立，人員頻繁進出。
粗估人數，至少在八萬以上。
賀靈川大悅：“梅妃傳來的第一件情報就立功了，不錯。”
緊接著，他話音一收、臉色一沉：“傳我命令，明日雞鳴時分，陶然、裘虎率軍從西翼出擊，攻打泮水邊的雅國朱瑯部，但是嚴控戰斗規模！”
傳令兵得令，飛快轉身，大步而去。
休整了六天的龍神軍，又一次率先點燃了戰火。
董銳瞠目結舌找到他：“喂，你不是說要撤軍嗎？”
怎么一轉眼又打上了？
這次再開打，雙方都是卯足了勁兒，尤其雅軍打定主意要一雪前恥，幾乎押上了舉國之軍力！九幽大帝能輕啟戰端，卻不代表他能輕易結束這場戰爭。
他放棄了抽身而退的大好機會，這是冒了多大的風險！
賀靈川只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雅國是餌，他的龍神軍何曾不是餌。
唯有以身作餌，才能把目標給釣出來。
兩天之后，又一道飛訊從西邊而來。
萬俟良拿下情報看了一眼，眼睛就睜大了，然后飛奔進大帳，親手交給賀靈川。
彼時百丘源中場休息，賀靈川正與賀越談天說地，瞧不出一點焦慮模樣，然而當他拿著情報一眼掃過，忽然一拍長桌說了個“好”字，然后仰天長笑！
熬了六七天，他苦苦等待的大好消息終于來了，不容易啊。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龍神軍只要再度與雅軍死戰，牟國就坐不住了。
賀越聽他笑聲，就知道他心頭歡暢已極：“大哥，什么好事？”
把你美成這樣。
眼下公開也無妨了，賀靈川把情報甩到他面前，信條子上只有一句話。
賀越看了，也是一驚起身：“這！”
大哥真是能人，翻手為云覆手雨！
等他冷靜下來之后，又很不解：“我不太明白，既然牟軍打算出兵合擊雅國，為何不先跟您通氣呢？”
“它怕吃虧。”賀靈川呵呵一笑，“它怕聯系我之后，一旦我知道它的作戰計劃，就會另有算計。”
懷中攝魂鏡得意洋洋：“說明牟國不夠了解您！啊哈哈哈，您早就算計著它！”
“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不獨是人，連大國都犯這樣的毛病。”賀靈川轉身，在沙盤上的雅、牟交界處，放下一支小旗，“只是郭紹平這人雞賊得很，既投機又保守，我不跟雅軍再打個你死我活，他就不敢出兵。”
賀越點點頭，明白了。
他想了想，又問賀靈川：“哥，如果牟國出兵之前先聯系你。那，你又會怎么做？”
“好問題。”賀靈川欣慰地拍拍弟弟肩膀，會思考的好孩子真招人喜歡，“若牟國出兵之前先跟我打好招呼，那是正大光明、足顯誠意，我也得禮尚往來。”
有一句話他沒說，既然牟國事先打招呼了，那么兩國合力痛揍雅國的同時，還得一邊商量戰后的利益分配。
那也是個麻煩。
他只是笑了笑：“那就要對后續計劃大調整，真正與牟國聯手，把雅國打廢！可惜——”
如果這一次能將雅國徹底打殘，對蒼晏國自然也是喜訊。
“牟國到底沒有這樣的心胸氣量。”賀靈川收起笑容，“那就別怪我還按原計劃行事了。”
賀越聽到這里，深吸了一口氣。
他在申國時自詡見過驚濤駭浪、兵荒馬亂，然而在這雅國與蒼晏大軍交鋒的戰場上，他才真正見識到什么叫作多國博弈、大國手腕！
這一趟出遠門，真是不虛此行。
雅國都城，一派風聲鶴唳。
行走街頭的國民來去匆匆、無心停留，店鋪賣不完東西就早早打烊。
街頭巷尾小聲議論的，都是突如其來的戰爭和勝負。
雅國只在十六年前和八年前被牟國入侵過，其他時候只有它欺負別國的份兒，哪里吃過這種虧？
以至于很多人聽到外敵入侵，第一反應就是：
“牟國軍隊又來了？”
然而真相更加傷人。
打過來的，是東邊的蒼晏國。
他們甚至占下了百丘源。
前線的軍情一道接一道，雅王已經接連幾天沒能睡個好覺，底痔也發作，每次上號都痛苦不已。
上一道情報，龍神軍率先對雅軍西翼的兩個軍團發動了攻擊。
這應該是試探性的進攻，因為禽妖在高空并未觀察到主力軍調動。
夜里，又一道軍情遞至雅王案上，這回是正兒八經的數百里加急，是用速度最快的禽妖信差送過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