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侯?呂侯?”
說話的幾人是這兩位列侯沒出五服的親戚,逢年過節能進入昭城的時候,聯系還是比較緊密的。
“這二人竟然會在此時前來,現在局勢紛亂,前來昭城可不容易。”
洛氏子和洛氏女出行帶著數百敢戰士或者靈兵,除非碰到大軍攻殺,自然安全無虞。
但除非皇帝下旨,否則列侯出行是不能帶私軍的,最多帶上一些軍中的強者充當護衛,而且還不能帶甲胄,局勢安定時自然沒什么,但混亂時期出行就比較危險了。
“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冒著危險來昭城,沒有什么驚人的大事,他們是不信的,不過兩人聯袂而至,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韓林和呂產走進屋中,便見到屋中兩側各坐著一排人,每個人的眉心都閃爍著熠熠圣痕。
兩人心知這一定是洛氏的內部集會,連忙告罪道:“大公安康,諸位公子、女公子安康,叨擾了。”
“二位君侯安康。”
洛氏眾人齊齊作揖道。
“二位君侯來此可有要事?可是結伴而來?”
洛無疾開口問道,韓林和呂產對視一眼,韓林抱拳道:“大公,我與呂侯在進入昭公國地界時相遇,便結伴而來。
我此次前來,是因為皇帝所為,實在是駭人聽聞,國朝百年來,未曾聽聞過有這樣的惡行,如今關東之地,流民漸次增多,若不制止,百萬流民一旦成勢,定是生靈涂炭的局面,如此放任下去,秦亡之事不遠,社稷傾覆就在眼前啊。
我們的祖先追隨著高皇帝建立了大漢,大公,我們曾經在孝武皇帝臨終前立下誓言,要護衛大漢的社稷,難道您忍心看著大漢的國勢就這樣衰落下去嗎?”
洛無疾聞言道:“安陽侯可還記得孝鼎皇帝南征失敗后,你來到昭城的事嗎?”
安陽侯韓林當然記得,孝鼎皇帝經過失敗之后沒了心氣,不愿意打仗,但是天下的人情裹挾太嚴重,當時他還來昭城訴苦,最后被洛無疾勸走。
韓林苦笑道:“您說的是對的,西南夷之戰平定,人情宣泄之后,我就不支持一直連開大戰了。
但根本停不下來,您也知道,五年前我因為上書請求停戰,從長安被趕回了封地,早知今日,還不如孝鼎皇帝龜縮為好。”
洛無疾搖搖頭道:“你還是不懂,天子這些年打的仗都是有必要的。
叛亂不能不平定,疆土不能不守衛,我的次子在西域連開戰事,天子這些年平定四夷叛亂的戰爭,家族一直都鼎力支持。
有的仗不能不打,有的血不能不流,這是子孫萬代的基業。
你們這些人的錯誤就在于,認不清一個人,他即位不久,因為膠東王的事情就殺死了一些百姓。
那個時候伱們就該知道,他這個人的度量是不夠大的。
結果為了讓天子不斷的投入在戰爭之中,你們給予了他太多不該有的贊美,滋長了他的驕縱之氣。
十數年來,你想想看,他剛剛成為天子的時候,難道就像是現在這樣,敢于直接殺死那么多博士和貴族嗎?
你能及時醒悟,還算是好的,現在長安城中還有大量的貴族在為天子叫好呢。”
韓林苦笑道:“您說的是對的。
但是一切都有些晚了。
形勢到了這個時候,天下之間唯有您出面,才能號召天下群雄,甚至規勸皇帝改過自新了。”
作為上個時代唯一的殘留,皇帝之外,唯一位在丞相之上的人,洛無疾是韓林所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能改變皇帝意志的人。
洛氏眾人的臉色都是一變,在安陽侯心中,洛無疾竟然比一個威望卓著的天子還要強大。
這不是一件好事!
洛無疾望了韓林一眼,仿佛見到了家族的氣運在慢慢流逝,他緩緩說道:“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能離開昭城。”
一旦離開昭城,立刻就會死去。
這是洛無疾沒有說出的后半句話,他接著說道:“安陽侯,你又犯了一個錯誤。”
聽到洛無疾拒絕,韓林有些絕望,然后就聽到洛無疾所言,有些懵逼的抬起頭,他是洛無疾的晚輩,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兩家之間的政治關系,還是血緣之上,他都是晚輩。
所以洛無疾對他說話就像是對子侄,隨意道:“在大漢朝,可以出現一個比漢朝皇帝還要強勢的勢力或者集團。
但不應該出現一個比皇帝還要強勢的臣子,陰陽有序,四時有季,以下克上,是毀滅之道。
除非他是攝政,就像是洛文王一般!
安陽侯,你明白了嗎?”
韓林不是蠢人,他明白了,臉色變得煞白。
呂侯呂產見狀搖了搖頭,安陽侯家的底蘊還是太淺,根本就不了解洛氏。
勸皇帝?
在所有人看來那都是威逼,強迫一個皇帝接受自己的意見,在所有人都是不可想象的。
最可怕的是,洛無疾去勸能不能成功?
因為他的力量的確是比皇帝要強,但正因為此才不能前往,就像是昔年昭圣王一樣,收斂自己的威望是一種智慧。
洛無疾可以用這份威望做無數的事情,但唯有威逼皇帝是不行的,這實在是太犯忌諱了。
天下人對洛氏有無數的期盼,但沒有欺凌主君這一條!
洛無疾去就是欺凌主君,一只老虎和一只小貓說,你不要做什么?
小貓能不聽嗎?
若是洛無疾薨逝,洛盛去規勸皇帝,那才叫勸諫。
因為洛盛沒有洛無疾那樣的威望,他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洛氏家主的身份。
“大公!”
呂產打斷了室中的沉默,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呂產認為和洛氏打交道,還是得我呂氏來,你們韓氏和霍氏,都不太行,他望了望旁邊的韓林,心中暗道:“安陽侯啊,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韓林跪坐在旁邊望著突然出聲的呂產,只見呂產臉上帶著淡淡的憂慮說道:“大公啊。
冰凍三尺,不是因為一天的寒冰所導致的,這是世人所知道的,那三尺堅冰,難道就會一日之間融化嗎?
想必是不可能的。
皇帝的獨夫之心是十數年來一點點增長起來的,想要改變他的思想,又會是何其的艱難呢?
天下的重量,就在于皇帝啊。
皇帝生氣,九州天下就要刮起狂風驟雨,皇帝憤怒,九州天下就要閃爍雷霆閃電,他的一道詔令能夠讓西域、讓遼東、讓嶺南的貴族和百姓家破人亡,這就是皇帝啊。
放任一個獨夫坐在這個位置上,難道不是最不負責任的事情嗎?
一年之內,關東的流民就增長了數十萬!
大公,我很是憂慮啊,再這樣放任下去,坐視關東的流民與日俱增,難道是正確的嗎?”
這一番話讓洛氏眾人有些動容,洛無疾稍微坐起,“呂侯,你有什么想法,還請說出來吧。”
呂產收起憂慮的表情,鄭重道:“大公,您的重量是超過泰山的,您的威望是蓋亞天下的,鋒利的應當收斂,這樣才能長久,您安靜的坐在昭城,不說話是正確的。
剛才您說這世上不能有一個蓋亞皇帝的人,卻可以有一個蓋壓皇帝的集團。
產實在是贊同啊。
為今之計,只有集合關東諸侯,以英侯和齊公為主,共同上書,告知皇帝關東的真實情況,天下之間,只有您才有威望能夠以書信溝通。
我想借您的一封書信,讓我能拜訪四方列侯,尤其是新鄭張氏、蘭陵蕭氏、淮陰韓氏、冠軍霍氏,長平衛氏,這幾個大列侯的態度至關重要。
產愿意奔走四方,聯絡諸侯,還天下一個太平!”
呂產這番話說罷,深深躬身拜倒,洛無疾深深的望著呂產,韓林震驚的望著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室中的洛氏子都帶著莫名的表情望著呂產。
借走洛無疾的一封書信,這可不僅僅是幫助呂產見到眾人了,這本身就隱隱約約的代表著某些態度,但這個態度很淺,不會讓人升起凌駕于皇帝之上的錯覺。
好說客啊!
呂產拜倒在地上,心中有些緊張,他自然是沒有這樣的智慧,但他有一個妹妹,一個聰明絕頂的妹妹,這番話就是呂瑩為他分析出來的。
“洛氏乃是舉族圣賢!
昔年先祖高皇后有言,唯以真以誠,可得信賴,這番話足矣。”
上首傳來了一道悠悠的聲音,“呂侯,你說的是對的,吾會給你一封信,讓你暢通無阻的見到諸位列侯。”
呂產心中一松,輕舒一口氣,“產拜謝大公!”
好大喜功,作風奢靡,鋪張浪費,不恤民力,固執己見,漢戾帝劉旦身上有無數的缺點,他毫不珍惜的濫用民力來滿足個人的私欲,但筆者并不愿意去重復這些陳詞濫調,漢戾帝對漢王朝真正的破壞不在于人口和資源的損耗,而是對政治環境的毀滅性破壞,對政治風氣的不可逆轉的污染,劉恒和劉徹時期的君臣互信以及寬松自由的輿論環境,自此一去不復返了,這是漢王朝衰微的開始。——《漢王朝興衰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