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
煙塵揚起,大地搖顫,煙塵落下,神駿從其中走出,馬蹄上沾染著一些血,帶著一些塵土,融為血泥。
“馬踏成泥碾作塵,臭名永著青史上。”
洛樞望向馬騰韓遂二人,拱手道:“二位君侯,樞有禮。”
他眼中宛如萬年冰川般的寒冰還未曾融化,他身上的血跡還未曾擦拭,他手中依舊持著權杖。
馬騰韓遂二人一個激靈,齊齊拱手肅穆道:“公子安康!”
洛樞策馬向前,眾人皆跟上,走到一處高地,長安便落在他的眼中,微微感慨道:“八水繞長安,四塞閉天府。
真是一片堂皇浩然盛景色,百年凋敝,關中王氣依舊不勝數啊,二位君侯是有福氣之人。”
馬韓二人心中狂喜,法正輕遮下臉笑道:“公子遵奉上天的旨意,二位君侯遵奉大漢歷代先帝的遺志,誅除禍亂的賊人,翦滅混亂的源頭,這關中王氣,自歸有德有福之人。”
洛樞摩挲著權杖,輕聲道:“怎么樣才能成為有德有福之人呢?
李傕郭汜這樣的,恐怕是不行,會有人來殺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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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樞的聲音很輕,只是一道風便將其揉碎,他的聲音又很重因為他站在高處,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雷霆隕石,沒有人敢于忽視。
洛樞的目光從法正身上轉移,落到馬超身上,略做沉吟,便道:“你們二人都是青年才俊,此次幫了大忙,日后若是到了關東,可以憑此一會。”
法正和馬超有些驚喜,洛樞于二人一搭,準備回昭城之后查查二人的信息。
洛樞、馬騰、韓遂三人騎著馬緩緩前行,聊了許久,直到敢戰士滿載而歸,直到馬韓二人的軍卒帶來了一條驚人的消息——
皇帝不見了!
洛樞微微瞇著眼,目光掃向馬韓二人,悠悠道:“二位君侯既然有大事,還請自便。
洛氏兒郎。
隨吾走,前往素王陵!”
馬韓二人滿臉焦急的匆匆離去,洛樞收起神杖,敢戰士皆隨在他的身后,他高聲一呼“拜素王嘍 敬先祖呦”
敢戰士們脫下最重的甲胄,穿著輕甲,唱著悠揚的圣歌而走。
皇帝在哪?
對馬韓二人來說這是至關重要的問題,法正臉色陰沉,皇帝丟了,這場仗一半的目標瞬間垮掉。
“二位君侯,必須要找到皇帝。
皇帝是靈帝唯一存世的兒子,靈帝死了,他就該繼位,這就是天道綱常。
他身上的法理性便是將其余劉氏加起來,也比不過。
遵奉正統的名義,擁有霍光、王莽的地位,這是非劉姓諸侯得以號令天下最簡單的方法。
抓不住這個機會,皇帝一旦落入其他諸侯之手,二位君侯就要受制于人!”
馬騰自然焦急,但聽到法正說的這么嚴重,有些疑惑的問道:“孝直,李傕郭汜擁有皇帝,不還是飲恨長安?
這皇帝?”
法正徑直厲聲道:“李傕郭汜出身董卓部將,天生不足,且為人愚蠢殘暴。
能經歷數年還不死,是因為舉關中之力而奉西涼軍。
天下其余諸侯則不同。
尤其是占據司州東部和兗州的曹操,接近關中諸郡,日后定是二位君侯的大敵。
若是讓他得到皇帝,二位君侯以為司州關中部還能盡入你們手中嗎?”
法正之言,贊揚時若春風化境,銳利時若冰川森寒,馬韓二人劇震,他們已經視關中為己物哪里會不焦急呢?
法正眼底帶著無語的神情,這馬韓二人,皆不是明主,況且以法正來看,二人遲早鬧翻。
若是找不到皇帝,僅僅是關中利益分配就要大鬧一場,他決心要往關東去了。
去看看關東那幾位諸侯如何,遲早有一天他是要回關中的,這里才是他的根本。
至于劉協到底去了哪里呢?
在李傕出長安追殺郭汜時,就帶著劉協等一眾公卿大臣,等到馬騰韓遂出現后,公卿大臣都有些預感,從李傕郭汜手中逃走的時機到了。
等到洛氏登場,李傕郭汜早就沒精力看管劉協,最后一些保護劉協的士卒帶著公卿逃之夭夭。
劉協在逃走前還問道:“馬騰韓遂不是來救朕的嗎?這二人對朝廷一向忠謹,為何要往離關中呢?”
公卿只說了一句話,“馬韓二人,出身西涼,俱為武夫,多做背信,不通仁義,不過是另外一個李郭罷了。
若是落入他二人手中,便猶如在李郭二人手中一般。
不要說權力,便是生死都操之人手。
如今只能前往關東三河之地還有大量的空白,或許還有機會。”
一聽到馬韓二人就如同李郭二人,劉協直接臉都唰白起來。
他隱隱覺得自己的臉頰在抽痛,李傕那一巴掌對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
一行人于是一路向東逃去。
兩漢三百年,如同劉協這么辛苦的皇帝,這大概是唯一一個了。
等到戰事落幕,誰都沒想到李傕打仗會帶著皇帝出來,結果長安城內沒有找到,造就了如今的結果。
劉協一路往西逃,關中之戰的結果同樣在向四方傳去,洛氏敢戰士一擊破敵,在流言之下越傳越夸張。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條消息是真的,李傕郭汜對關中的統治垮臺了!
擁有數萬西涼鐵騎,穩坐天下最強諸侯之一的李郭二人,在短短數月之間,轟然倒塌!
為何?
天下人的目光都落向了昭城。
一支洛氏的商隊在關中被截殺,一支三千人的敢戰士西向而行,關中亂起,渡河而擊,面對百倍之敵,萬軍叢中,斬李傕郭汜于劍下。
時隔太多年,洛氏終于再次向天下人展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昔年我洛氏僅憑敢戰士以及盟友就能維護邦周國祚,是依靠的什么?
昔年直到秦國大勢已成,洛國才敗亡。
大漢鼎盛時,自是天下無敵。
但如今天下紛亂,諸侯軍不過數萬,我洛氏又有何懼哉?
除了李郭二人之外的其余西涼將此刻都瑟瑟發抖。
這些西涼將之間雖然自董卓死后就不怎么聯系,但實際上相互還是關注。
這些人間頗有一種昔年太平軍諸渠帥之間的意味。
但太平軍諸渠帥在這些年之中,或死或歸順一方諸侯,已經成為了過去時。
而西涼將依仗著強大的實力,還活躍在天下之間。
結果萬萬沒想到實力最強的李傕郭汜竟然直接崩了。
占據弘農的張濟整個人都已經傻了,他知道馬騰韓遂后面肯定要來打他,要么死磕到底,要么舉手投降。
怎么辦?
他不知道!
劉協所選擇的逃命路線是直接逃進河南洛陽,然后嘗試溝通三河諸侯,看看能不能回到洛陽。
雖然現在的三河其二已經快被袁曹二人掏空了,但畢竟是后漢百年京畿,漢室在這里的號召力還是存在的。
逃亡的日子可不好過。
無論是劉協這個皇帝,還是那些公卿,各個都是灰頭土臉,面黃肌瘦,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的,一靠近甚至有股隱隱傳來的臭味。
這幅模樣說是乞丐或許更加合適。
但劉協覺得如今的場景,比起當初被李傕郭汜挾持著前往長安卻好了許多,那時縱然是他,都感覺自己會隨時餓死在路上。
倒在半途的公卿大臣,宮人宦官不知道有多少,人間慘相,簡直讓人眼不忍睹,耳不忍聞了。
“噠噠噠!”
劉協正和一眾朝臣正暢想著可能的未來,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隊騎兵。
這隊騎兵穿著漢軍制式的服裝和軍備,一看就是某一個諸侯的軍隊。
圍繞在劉協身邊的公卿心頓時往下沉去,剛剛進入河洛之地,南陽、弘農、河南三郡的交匯之地,這里本該是三不管地帶的,怎么會有諸侯騎兵出現的?
那騎兵首領見到劉協頭上的冠,當即驚喜的大聲道:“是從關中逃出的陛下,快快去稟告主公。”
一邊說著,那騎兵首領翻身下馬單膝下跪道:“兗州牧曹公麾下校尉夏侯淵,參見陛下,陛下萬年!”
兗州曹操!
天下之間屈指可數的大諸侯之一!
與袁紹、劉表結盟,在剛剛發生的大戰中,站在朝廷對立面的諸侯之一!
劉協只覺眼冒金星,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怎么自己的命就這么苦呢?
早知如今當初還不如留在關中,那馬騰韓遂也不一定就會殺死自己。
歷經艱辛,結果一進入關東就遇到了曹操這悖逆諸侯!
這算是自投羅網嗎?
另外一邊,曹操焦急的等待著眾人傳回的消息,這里不是他的勢力范圍,出現在這里隨時可能會被攻擊。
而且東線的戰事沒有結束,就率領著這么多人來到西線,是件相當危險的事。
但他沒有選擇!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時間還要往回推。
在劉備損失慘重的撤退之后,曹操沒有聽從謀士的意見,還是強硬的進攻了泰山郡,但是面對著全面收縮,死守泰山的呂錄,曹操最終碰了滿頭包。
在遭遇到了失敗之后曹操終于不頭鐵了,悻悻的放棄了奪取泰山的計劃,轉而乘著袁紹和劉備在青州開戰,他開始準備豫州戰事,和劉表夾擊袁術,奪取豫州的土地,來改變兗州四面皆敵的局面。
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洛氏商隊事件。
曹操本來沒有當一回事。
但荀攸等一眾謀士卻陡然間發現了其中所蘊含的巨大改變。
郭嘉更是直接斷言道:“關中將亂,這是我們的機會!”
什么機會?
當然是奪取皇帝的機會!
自在兗州立足以來,曹操的謀士團就一直謀劃著將皇帝迎來。
正如荀彧所說,“劉玄德是漢室宗親,心向漢室之人大多愿意投奔劉玄德,重走光武皇帝之路。
袁紹是四世三公,他本人又名滿四海,天下的豪杰之士爭相投奔,甚至就連劉表這樣的漢室宗親都臣服袁紹。
主公您要用什么來招攬人才呢?”
荀彧的這番話可以說是相當的戳曹操肺管,目前曹操麾下人才也不算是少,但大多數都是荀彧介紹而來的,少有因為他曹操而來的。
荀彧沉聲道:“若是有皇帝在我軍中,既可以與劉玄德爭奪漢室之名望,又可以用漢室爵位官職來收買天下人心。
主公須知啊。
當今天下,受到認可的皇帝,依舊只有那長安皇帝一人,天下無論是士人還是豪強望族,唯一所認可的還是漢室的祿位。
正如袁紹不愿意接受皇帝的封賞,但自表時,依舊是冀州牧!
這就是漢室三百年的余威啊!”
荀彧的話讓曹操徹底明白過來,感慨道:“圣人說,只有名爵和禮器是不可以交給臣子的,現在天下的諸侯所缺失的就是名爵和禮器吧。
皇帝縱然沒有一兵一卒,卻依舊擁有著這些。”
荀彧聞言想了想,身為荀子的子孫,家傳之中對天人關系的研究是相當深入的。
皇帝也只擁有一部分名器,真正完整擁有這些的是天子。
只有天子受命于天,是生來擁有一切權力的。
但現在沒有天子,那皇帝同樣也差不多了。
曹操本來準備派出人前往關中,乘著動亂秘密將劉協接到兗州,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自己跑了。
謀士團一頓分析,認為皇帝肯定不敢走南陽和渡河,一定會走比較平坦的崤函。
曹操冒著巨大的風險在這里守株待兔。
終于不負他的期望,果然等到了劉協!
當夏侯淵的消息傳來,曹操率領著大隊人馬前往迎接。
他很是客氣的請劉協去兗州,劉協心中絕望,流下淚來,但多年在李傕郭汜手下生活,他已經有些習慣了。
哭罷,說了兩句場面話,認命的隨曹操離開。
李郭作亂,馬韓討之,值關中動亂,聲帝乘虛亡命關東,其時護衛殆盡,公卿俱疲廢,聲帝亦饑寒瘦削,凄凄慘慘戚戚,帝懷忠貞之心,敬成之意,灑卒尋跡,率諸將并卒恭請聲帝,聲帝感帝忠,泣淚不已,慨然曰:“大漢養士三百載,今見卿無憾矣。”——《魏書·武帝本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