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長安,陰沉凝聚,渭水滔滔,卻帶不走一絲的凝重。
整個關中都籠罩著低沉的氣壓。
河東大敗。
河洛大敗。
關陜以東,魏國已經盡皆失去,只留下關中、涼州、蜀中。
蜀中自立,與朝廷愈發離心,乃至于隔絕內外所通。
涼州偏遠,多有異動。
魏國已經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局中。
朝廷之上。
曹承嗣咆哮道:“果真無能到了極點,身為大將,卻招致這等大敗,幾乎喪國亡族,不殺不足以定大魏人心。”
曹導死在了戰場上,其余人卻帶著枷鎖跪在殿中,這些人皆蓬頭垢面,身上的囚衣破破爛爛,有的人嘴大大的長著,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著口水,這些昔日的貴人,如今卻落到這幅田地,實在是敗的太慘,必須要有人承擔罪責。
若是有敢于擔當的君王,自然能一力承擔。
但如今的魏國,皇帝是個娃娃,太后是個深宮女流,曹承嗣巴不得他們死,其余群臣又沒有資格。
這些出征的將軍,唯一的結局就是死。
他們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曹承嗣不確定燕國會不會直接進攻關中,現在慕容恪直接被金牌召回,身為陰謀家的曹承嗣立刻就知道是自己的反間計發揮作用了,他瞬間放開了手腳。
殿中只能聽到曹承嗣義憤填膺的聲音,跪在地上的囚犯在來時的路上故意被塞上了嘴,導致現在基本上全都啞了,控制不住的流口水也是因為根本就合不住嘴。
只能聽到嘶啞難聽的吼聲,以及張牙舞爪的想要爬到上首去述說自己的冤屈,見到這一幕,太后感覺有些害怕,皇帝更是直接被嚇得哇哇哭起來,太后抱起皇帝,留下一句“此事便交予金城王處置,予先帶皇帝離開,以免這些罪人沖撞了皇帝”,說罷就匆匆離開。
太后的離開仿佛是抽走了殿中人的最后一束光,他們的手依舊向前伸著,卻不挪動,只是呆愣的看著太后匆匆逃之夭夭的背影,以及曹承嗣那強行克制也克制不住的愈發明顯的笑容。
曹承嗣幾乎毫不猶豫的說道:“拖下去,斬首!”
他話音剛落,殿中就有官員出列高聲道:“金城王,這不符合我大魏律法,他們都是宗親,首先要宗正定罪,而后也要經過我大魏的裁定,即便是判處斬首,也要等到秋后,最后還要再復核一遍,才能夠執行。”
曹承嗣宛如虎狼的眼睛瞬間盯了過去,陰惻惻道:“你這番話還是去和那數萬、十萬的死難將士家屬去說吧,本王現在就要將這些導致我大魏兵敗的罪人,千刀萬剮,誰贊成,誰反對?”
他的話宛如冰川籠罩而下,明明這些將士的死難他是頭等惡人,但卻如此的義正辭嚴,當真是無恥至極,殿中噤聲,到了這個地步,誰能反抗曹承嗣?
立于殿外的衛士將這些人一個個拖走,無力的掙扎和滿含血淚的怒吼,自然是不能觸動曹承嗣這樣的人,他冷笑著望著自己的政敵全部被拖走。
伴隨著幾道慘叫聲。
兩側坐著的大臣皆不忍直視,曹承嗣踏著方步走在殿中,緩緩高舉起雙臂,環顧著群臣朗聲大笑道:“奸佞既除,神圣的洛神,定會保佑我大魏,國祚綿延,諸卿,當進賀表,揚我大魏正氣之風。”
他仰天大笑著離開了殿中,他的黨羽自然快步跟上,皆是喜氣洋洋。
經過此番之事,曹承嗣在魏國中,幾乎是沒有了什么對手,他們這些黨羽自然水漲船高,榮華富貴和潑天權力就在眼前了。
殿中其余人則腳步沉重的離開,以后的魏國會是什么樣子?
沒有人知道。
斬首時灑下的熱血很快就已經涼在地上,甚至漸漸凝成了霜,天氣已經愈發的寒冷起來,卻冷不過人心。
曹髦死后的輔政大臣,現在只剩下了曹承嗣一人。
他以二十多歲,近三十歲的年紀,已經成為了魏國的大將軍,雍州牧,加錄尚書事、都督內外諸軍事,爵封金城郡王。
這幅場景頗有些類似于當年的曹爽,也是這樣的獨攬大權。
唯一所不同的便是,當年的曹爽還有司馬懿這個對手,而曹承嗣沒有對手。
曹爽的腦子有問題,而曹承嗣在政斗方面是沒問題的。
回到金城王府,曹承嗣立刻召集自己的黨羽,幾乎每一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奇異的光,目光熠熠的盯著曹承嗣。
曹承嗣深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諸位,如今奸佞已經全部伏誅,大魏社稷終于到了我們手中,該是我們匡扶社稷,扶保宗廟的時候了。
你們中有些人,本王準備將你們外放去做刺史,有些人則在朝廷里面加官進爵,將那些奸佞全部替換掉,以使我大魏,眾正盈朝!”
眾正盈朝這個詞從曹承嗣嘴中說出來,他自己很是肅穆,但他的黨羽中,有人臉皮不夠厚,只能強忍著不笑出聲。
曹承嗣知道,其他人也知道,曹承嗣此舉是為了讓他的黨羽能夠掌控從朝廷到地方的權力,每一個大權在握的人都會這么做。
“大王,現在我們該怎么做?”
曹承嗣的堂弟問出了這個問題,曹承嗣幾乎毫不猶豫的說道:“明日隨我進宮,先將皇宮中的侍衛全部換掉,然后伱們就開始前往我大魏各地,去巡撫那些士族。
務必使士族都站在我們這一邊,雖然朝廷里面的權力不能給這些士族,但地方上還是需要這些士族幫助的。”
眾人一凜,曹承嗣沒有講什么治國的良策,而是繼續加強自己的權力,這個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是開始架空皇帝和太后,以便奪權篡位,其他的事情都要為這個事讓步。
翌日。
曹承嗣率領著一眾親信,將自己的私軍調換成宮中侍衛,去覲見太后和皇帝。
小皇帝不懂這些,只是好奇的望著,太后卻意識到了不對,她臉上神色大變,蒼白一片,姣好的臉上花容失色,驚駭問道:“金城王,你帶兵入宮,這是要做什么?”
曹承嗣單膝跪在地上,沉聲道:“太后,臣得到消息,宮廷宿衛中,有少許人是那些奸人的同黨,臣擔心太后和皇帝陛下有危險,于是招募效忠于皇帝的勇士,將那些人替換掉,以保證陛下的安全。”
一行人在殿上,然后就聽著外間傳來一些聲音,緊接著就是一些拖動的聲音,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曹承嗣笑道:“太后不必擔心,這些奸人只占很小的一部分,現在禁衛已經安全了。
臣這便告退了。
太后在宮中安享富貴便是,臣還公務繁忙,這便離開。”
曹承嗣說罷就直接離開,太后望著曹承嗣離開的身影,意識到了眼前這個人,不是什么忠臣,自己之前可能是中計了。
她望了望殿中的小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大魏怎么會陷入這種變故呢?
從曹爽開始,竟然找不到一個忠正良直的臣子,只有無窮無盡的斗爭,還有無窮無盡的野心家,到了現在,就連一個能夠托付朝政的人都找不到。
她本以為曹承嗣會是那個能夠托付的人,但現在看來,那不過是曹承嗣的偽裝而已,他同樣是個野心勃勃之輩。
曹承嗣離開皇宮后,只覺暢快至極,經過今日的清理,他對皇宮的控制程度陡然上升了不知多少個層次,雖然限于朝野聲望,他還不能徹底的控制皇宮,但他認為暫時已經不急。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清洗曾經的政敵黨羽,那些不愿意投降的,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曹承嗣按部就班的安排任務,但聽著聽著有人覺得不對勁,于是問道:“大王,我們不準備收復河東和河洛嗎?”
曹承嗣一頓,帶著看傻子的表情望過去,那人自然知道說錯話了,連忙低下了頭,曹承嗣又望向其他人,將眾人反應收入眼底,立刻就知道不少人都有疑問。
于是沉吟一下說道:“我軍在河東和河洛大敗,野戰軍損失慘重,至少數年之內,都沒有進攻的能力,這應該是諸位都知道的,就算是我不太懂軍事,也知道守城和攻城是不同的,諸位應該更清楚。”
眾人齊齊點頭,是這個道理,曹承嗣又道:“梁國占據河洛,但因此而和燕國以及漢國對上,我魏國只要守好崤函之關隘,坐視關東爭斗即可。
至于河東之地,現在的燕國中,反間計剛剛見到成效,燕國太后和慕容恪之間的斗爭一時半會是停不下來的,這個時候我們進攻河東,豈不是給慕容恪從薊城中脫身的機會嗎?
與其在戰場上再和慕容恪一戰,不如等慕容恪死在薊城后,我們再出手,只要我們不進攻燕國,燕國太后就絕對不會放慕容恪過太行山,甚至我們很快就能夠聽到,太原王慕容恪的王國改封的消息。”
曹承嗣對燕國太后的心理把握的太好了。
曹承嗣的種種舉動,自然瞞不過其他人,只不過一開始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接被曹承嗣先聲奪人而已,待回到府邸后,許多反對曹承嗣的大臣,立刻就開始互相之間聯絡,要掀翻曹承嗣的統治。
曹承嗣和其他各派之間的斗爭之激烈,已經完全將魏國中的國事置之腦后,到了必須分一個高低上下,乃至于生死的程度。
“涼州再次叛亂!”
曹承嗣的金城王府中,幕府成員都陰沉著臉,他用力的一拍怒聲道:“區區一個涼州,竟然短短一年之內,就兩次叛亂,這是在打我這個大將軍的臉。
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本王的笑話。
上次平定涼州的叛亂還是太過于仁慈,這次必須重重的清洗涼州,讓涼州徹底安分下來。”
曹旭硬著頭皮說道:“王兄,上次涼州叛亂損失慘重,所以這次才會再次叛亂,如果這次再損失慘重的話,我們在長安的力量可能會受到影響。
這次平亂要小心謹慎,在涼州大開殺戒,恐怕是不行,會激起涼州士民的反抗,那個地方民風剽悍,一旦和朝廷離心離德,恐怕就是董卓舊事。”
西涼董卓。
這幾個字一出現,曹承嗣立刻就冷靜了下來,說的對啊,涼州那快土地那可不是好惹的,一個不慎就是兵亂的結果,而且那些涼州人,都是天生的上好騎兵,驍勇善戰,萬一再開關把西域人放進來,那可就全完蛋了。
而且。
曹承嗣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涼州人雖然強,但我大魏禁軍的實力更是強,但上次平亂的時候,竟然損失慘重,那些涼州人似乎總是能夠料敵于先,這件事很不對勁啊。
會不會是朝中有人給涼州人送情報,故意將我大軍的消息泄露給涼州人,結果才導致我大軍遭遇這些慘烈?”
曹旭立刻瘋狂點頭道:“王兄,很有可能,其實弟弟在前往涼州叛亂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我天兵是大魏精銳,就算是涼州驍勇,但不可能是我大軍的對手。
肯定就是朝中有內奸,他們雖然沒有參與機要,但畢竟身居高位,糧草這些東西是避不開他們的,他們就是想要借著涼州叛亂削弱我們的實力,而后再在長安將我們擊敗。”
曹承嗣站起身踱步皺眉道:“沒錯,肯定就是如此,看來這次的涼州叛亂,我們不能這么快就去,先將消息壓下去,我們先在長安中,把那些對我們懷有惡意的人找出來殺掉,涼州的叛亂不過是小事而已,只要守好關中,河西四郡不過是荒涼之地,進不來關中的膏腴所在,等我們騰出手來,只要一斷糧,四郡士民就要自己來求著王軍進入四郡。”
真狠啊。
曹承嗣輕描淡寫的斷糧,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河西四郡一直以來都是不能做到自給自足的,那片土地上的人口被遷徙后,超出了能夠容納的人口上限,所以四郡一直以來都是關中的一個附屬單元,就是因為四郡需要關中的糧食去維持生計。
如果關中斷掉四郡的糧食,那不出幾個月,四郡就是尸橫遍野,這毫不夸張,死的人不會是一萬兩萬,而是十萬,二十萬,乃至于更多。
如果這世上的糧食只夠九個人吃飽,卻有十個人,那結果會是什么呢?
會是每個人都少吃一點,讓每個人都活下去嗎?
不會。
結果會是瘋狂的殘殺,還能活下五個人算是好的。
曹承嗣只在輕描淡寫間就讓這么多死去,就算是他的黨羽,也覺得一陣陣森寒傳遍全身。
曹承嗣會是一個好的主君嗎?
他們深深的懷疑著。
在這個洛氏留下無數烙印的世界上,所有的圣王都有同一個特質,那就是在個人品德上的卓絕,那就是仁,那就是以身作則。
從邦周開始,圣王都是那些能力極強,而又有情義的王者,因為那些使用帝王術的君王,都被洛氏帶頭針對的一事無成,比如當初那位造就了洛國百年不朝周的血色王畿的制造者周僖王。
他是有權術手段的,如果洛氏的道德水準不那么高,周僖王完全可以用好處,比如賜土、升爵、賜民,等等不容任何諸侯拒絕的好處,來將洛氏拉到自己的陣營中,但可惜,他遇到的是洛氏,洛氏毫不猶豫的拒絕和這樣一位天子合作。
于是他只能悲哀的成為一個邦周的昏君,受到后世的唾罵,直到現在。
再比如周懿王,他本來應該成為一個導致國家變混亂的角色,但因為他性格仁善,于是洛氏支持他,最終成就了一番功業,雖然他不是個圣王,但在邦周中,是不容忽視的角色。
一千年以來,洛氏在選擇盟友時,總是首重那個人的品德而不是純粹的看待利益,這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天下。
直到進入漢朝,實際上依舊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天下人對天子的要求是變高的,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好人做不了皇帝就能夠概括。
皇帝可以殺伐果斷,但很簡單,公平,權貴們要一個公平,如果皇帝雙標,那就是不尊重臣子,權貴們就敢向皇帝拔刀,而天下人支持這種行為。
漢文帝劉恒曾經的太子九江厲王劉啟,就是因為這個而死,他殺死了齊公的公子,如果當時不貶斥劉啟天下人都不服氣,漢家的法度就會毀于一旦。
那些不愿意遵從這些準則的皇帝,那些自以為自己至高無上的皇帝,都成為了昏君,甚至被上一個惡謚,這就是天下人的選擇。
換句話說,天下人不喜歡刻薄寡恩的皇帝。
這種風氣之下,曹承嗣這樣的人,自然就會被質疑,但這短短幾十年之內,似乎曹承嗣這樣的人已經不少見。
而且。
沒有人再像洛氏那樣旗幟鮮明的站出來反對這種人,于是天下人就默認了這一點。
曹承嗣自然不知道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他已經開始思索怎么去整治自己的政敵,那些人就如同藏起來的蟲豸一般,殺不盡斬不絕,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接受他的統治呢?
曹承嗣在短暫的調查后,就發現這件事根本就查不下去,線索到了一定程度后,都會斷掉,他立刻就知道這是有身份很高的人在阻礙。
但他至少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真的有人在和涼州的叛軍暗通款曲,這個事實讓他又驚又怒,這是一件完全超出他預料的事情。
在某種程度上說,他甚至懷疑涼州叛軍是不是聽命于某一個勢力,而這個勢力正和他敵對,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這個勢力到底是誰主導的。
當初的輔政大臣黨羽,他認為自己已經清除干凈了,剩下的明明都是自己人和自己的盟友,只有少數人不屬于己方,但并沒有反抗的能力。
這不正常!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曹旭給曹承嗣送來了一個很關鍵的消息,“太后召集了她的族人進京,還帶來了族兵,現在已經進了皇宮,據說要給她的親族封公侯,然后接管宮衛。”
曹承嗣望著曹旭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不敢置信的問道:“讓族兵大搖大擺的進了皇宮?結果現在才知道?”
他整個人都是傻的,這件事實在是太詭異了,他對皇宮的掌控自然說不上是百分百,但怎么也不至于讓一支軍隊進入皇宮而不知道吧。
不要說進入皇宮,一支軍隊剛剛進入長安地界,就應該被發現,然后被拿著魏軍武器的山匪殺死在半路上。
曹旭苦笑道:“王兄,這支軍隊據說只有數百人,他們是裝作老百姓分批進入的,太后畢竟才是皇宮的主宰,她下令讓一些人進宮,這實在是太正常不過,我們又沒和太后撕破臉,這些不臣之舉,自然是不敢做的。”
曹承嗣知道曹旭說的對,太后和皇帝才是這個國家的天然君主,就算是他的先祖曹操,也有差點就管不住劉協的時候,這就是皇帝天生的優勢。
但他還是無法忍受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
“隨本王進宮,本王倒要去問問太后,她召這么一支族兵過來,是要做什么,本王還要問問,她的族人真的要和本王為敵嗎?”
進宮?
曹旭震驚的看著曹承嗣,在他看來曹承嗣這完全就是急昏頭了,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沉著冷靜,他連忙勸道:“王兄,這個時候進宮,你是要去和太后撕破臉嗎?
如果是的話,那弟弟認為直接派兵圍攻即可,但如果不是,那就當作這件事不知道,稍后派人問詢一下即可。
不過是數百人而已,我們手下的兵力遠遠不是數百人所能夠比擬的,弟弟認為你不需要這么焦急啊。”
曹旭的這番話很是關鍵,成功的將憤怒上頭的曹承嗣勸了回來,他連續深吸了幾口氣,轉頭望向曹旭道:“不能再等了,將名單上所有可能和涼州叛軍暗通款曲的人全部拿下。
然后一手和涼州打仗,一手開始準備奪權。
讓太后和皇帝還坐在位置上,實在是過于危險,必須要盡快讓他們下臺。”
曹旭欲言又止,曹承嗣有些不耐煩的問道:“有何事就直接說。”
曹旭低頭問道:“王兄,按照現在的慣例,通常都會給前朝君主一個郡公的爵位,我們……”
禪讓都會給前朝皇族一個體面,魏國的隴西郡公以及燕國的遼西郡公,還有梁國的郡公,都是這種模式,但那是異姓奪位,讓對方去奉承宗廟。
如果曹承嗣奪權的話,兩人都是曹氏,那讓小皇帝去奉承宗廟可就太可笑了,曹承嗣聞言皺了皺眉頭道:“小皇帝年紀還小,偶感風寒,崩逝。”
曹旭身體一顫,又是弒君,當初曹髦就是死在曹承嗣手中,沒想到現在曹髦的兒子也要死在曹承嗣手中,“王兄,太后那里……”
皇帝年紀小可以直接讓他早夭,其他人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太后可是成年人,殺是不能輕易殺的,難以掩蓋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弒君者登上君位,上一個這樣的君王,還是在邦周那個禮崩樂壞的時代,而且最后的下場都不好。
曹承嗣不能背負一個這樣的名聲登基。
曹承嗣沉思片刻道:“太后這個女人,還要思索一下,一個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兒子的女人,總是好拿捏的,畢竟她是個蠢貨。
你先去處理皇帝的事情,我希望能夠盡快的見到結果,我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登上那個位置了。”
他垂著頭低聲道:“王兄,弟弟明白了,這就下去安排。”
曹承嗣當然不會直接沖進皇宮中,手起刀落將皇帝殺死,那實在是太過粗暴,那么做的話,他做皇帝的那一天,恐怕就是遍地皆反。
他在宮中的眼線那么多,給皇帝下點藥,或者制造一點意外不算是難,一個小孩子,身體實在是太過于脆弱了。
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曹承嗣什么都不做,皇帝能不能活到十歲都是個大問題,根本以往的經驗來看,就算是皇室,十個孩子能養活三四個就算是運氣好的。
不過曹承嗣不準備去賭,他要皇帝穩妥的死去。
他的目標很是簡單,那就是安安穩穩的登上皇帝位置,完成他一直以來的心愿。
為了這個目標他努力了太久,幾乎舍棄了一切的東西,他絕不能失敗!
弒君奪位,陰謀政變,恍然間,天下仿佛回到了那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一個人的死去,卻代表著一個時代的開啟。
魏殤帝的死,在古代的醫療條件下,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但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于一場陰謀,這種懷疑不需要證據,只需要從心而生。
因為人們相信,在那個時代,弒君是一件極其可能發生的事情,那個時代人心的變亂,從中可以窺見。——《諸夏·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