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軍隊發生叛亂,不是一處叛亂。
除去異軍突起和燕國沒有太大關系的關中慕容垂外,在燕國中,主要有這么幾支軍事力量。
其一自然是皇帝的禁衛軍,這支軍隊最為精銳,和梁國覆滅漢國的軍隊就是這一支,如今和慕容垂對峙的也是這一支。
這一支軍隊最是忠誠于皇帝,其中胡漢夾雜,燕國有使用胡人作為禁衛統領的慣例,在禁衛軍中,通常是宗親、外戚和胡人三足鼎立,前兩者自然不必多說,后者則在國中毫無根基,只能依附于皇帝,最容易掌控,和宦官有異曲同工之妙。
除了禁衛軍外,便是各地方軍隊,比如當初慕容恪的太原軍,但這些軍隊大多依賴于主君,比如自慕容恪去世后,太原王國撤銷建制后,王國軍隊也就隨之裁撤,和王國軍隊差不多的就是那些門閥士族手中的私兵,加起來不容小覷。
除此之外,在燕國中還有一支很容易被忽略的軍隊,那就是燕國北境守衛邊境的軍隊,這些軍隊有些類似于屯田兵。
這些軍隊誕生在慕容燕國之前,當年是燕國剛剛全部回遷到中原的時候,為了抵御胡人而建立的軍事重鎮。
后來草原胡人被平定,慕容承光將這些軍事重鎮向北移動至漠南草原,從西到東,一直到燕國曾經的遼東舊地,即后世的遼寧那一塊,再往北就過于偏遠了,至于洛氏所在的凜冬城,距離燕國遼東城尚且有千里之遙。
話說到這里,想必問題就很清楚了,這些人是被派去守邊的,而守邊,除了洛氏之外,歷來是不愿意的。
畢竟燕國一路南歸,就是為了離開那寒冷的北方,結果皇帝又把他們派回去了,從這里開始,這些人對南方那些貴族就有些不滿。
這種不滿隨著時間的積累到達了巔峰,燕國在南方攻城略地,這些北方的老哥們早就被忘記了,在二皇之戰爆發后,北方重鎮的軍民,終于找到了機會,爆發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起義。
這種問題實際上在梁國中也有,梁國的嶺南以及西南等地,一向是被忽略的存在,但問題是,梁國的南方戰斗力很弱,并不能對梁國造成威脅,
但是燕國的這些北境諸鎮,戰斗力強悍到了極點,這些常年在艱難環境中廝殺的軍民,擁有著揚了皇帝的能力。
于是奇幻的一幕出現了。
在慕容垂還在和朝廷的禁軍對峙的時候,這些軍鎮的軍民已經呼嘯著越過了那些關隘,攻陷了防衛比較空虛的薊城。
主導這一切的人,叫做爾朱榮!
薊城所發生的事情,簡直讓人眼花繚亂,但有一件事讓所有人為之震撼,那就是薊城被屠。
從昭城公約之后,諸侯們都會遮掩,會用各種手段,比如不殺降這一條,就轉變成了不要俘虜。
對于攻城來說,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向整個城池宣戰,人為的將所有平民轉化為敵人。
換句話說,就是不允許平民旱澇保收,而是一定要選一邊戰,否則就要迎接城破之后的結局,當然,婦孺是不在這個體系中的。
在這種情況下,守城方和攻城方,一定會有一方增加難度,通常是守城方,會被來自城中的百姓賣掉。
而且雖然在戰前很兇狠,但順利攻破城池后,基本上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殺戮,一般是只搶東西和女人,不殺人。
搶東西這是難以避免的,士兵們需要這些東西,不能指望所有軍隊都愛民如子。
但發生在薊城的這一次,就是赤裸裸的屠殺。
作為燕國的都城,薊城雖然局限于位置,沒有太過于繁盛,但人口依舊是幽州第一,直接死在屠刀下的人就超過了十萬眾。
最可怕的是,這場屠殺不是爾朱榮下的令,或者說沒有任何一個人下令,爾朱榮還想要見見皇帝,結果直接控制不住這些士兵,甚至他的一個兒子僅僅阻攔了一下就直接就亂刀砍死。
發生了這件事,爾朱榮連個屁都沒敢放,只能任由士兵們在薊城中搶掠和殺戮。
等到士兵們漸漸停下來后,薊城已經變成了一片人間煉獄,人自然是沒死完的,薊城中到處都是大火燒尸體的動靜。
爾朱榮所見到的,是那些劫后余生的權貴以及皇帝對他的怒目而視,面對這種目光,爾朱榮知道自己想要和這些人合作是不可能了。
他暗中指使人將皇帝殺死,而后擁立皇子繼位。
這突然的變故,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
爾朱榮把持朝政,又向南收取冀州的土地,并且堵住了朝廷禁軍回返冀州的道路,朝廷軍隊被困在并州的盆地中,西邊是慕容垂,東邊是爾朱榮。
爾朱榮又讓自己麾下的一眾大將前往收降其余郡縣,他則防止慕容垂接收那些朝廷的軍隊。
朝廷禁軍從來沒有遇到了如今這樣的局面,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慕容垂投降,他們雖然效忠于大行皇帝,但現在朝廷把持在爾朱榮手中。
爾朱榮那些兇殘,誰知道會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也有一部分選擇投降爾朱榮,因為很多人的家眷還都在薊城中。
況且很多人都從心里瞧不起爾朱榮,認為他只不過是一個土包子罷了,就算是把持朝政,不過是一個董卓罷了,自己這些人手中可是有軍隊的,就算是爾朱榮,也只能乖乖的將他們奉為上賓。
于是這些人經過一場騷亂后,一部分投降爾朱榮,一部分則投降慕容垂。
對于燕國皇帝的突然死去,慕容垂的表情很是復雜,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爾朱榮已經危及了慕容氏的皇位,他必須盡快擊敗爾朱榮,將燕國整肅下來才是。
就在他向太行山進軍的時候,再次發生了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
爾朱榮將慕容氏皇族和那些不愿意臣服于他的權貴大肆殺戮,有足足近千人被殺死,這還不包括這些人的家眷,慕容氏的皇位雖然才三代,但皇族卻很是龐大,畢竟慕容氏已經發展了數百年。
在爾朱榮的殺戮中,幾乎五代以內的皇室近支都被殺光了,慕容垂現在不僅僅沒有父母,他的叔伯、兄弟、從兄弟、侄子等全部死光了。
至于其他的朝臣就更不必說,這一大場殺戮徹底讓所有人都認清了爾朱榮,他不是董卓,他是個比董卓還要瘋狂的人。
但很令人無奈的是,他這樣的殺戮,短時間內對他的統治卻并沒有什么影響,因為他的基本盤就是軍鎮,而這些人在這些殺戮中獲利頗豐,燕國權貴百多年的財富積累,都變成了爾朱榮他們的資糧。
對這些軍民來說,對爾朱榮麾下的將領來說,實在是一場天大的富貴,爾朱榮用這樣的方式,爭取到了屬于他的民心。
慕容垂的進軍遭遇了爾朱榮的阻止,他當然不是慕容垂的對手,但爾朱榮手下的將領,出彩者極多,慕容垂雖然不曾遭遇失敗,但也沒有取得決定性的戰果。
主要原因還是慕容垂進軍的道路太長,并州無法提供這么多的糧食,他需要從關中運糧,自然戰線就拉長了。
現在的局面頗有些像是當年秦國和趙國的長平之戰,但區別在于,當年秦國運糧是比趙國更加簡單的,于是最后秦國可以戰勝趙國。
但現在慕容垂還沒有蜀中,本來在糧食上就有些難以為繼,而爾朱榮的糧食則比趙國更多。
至于這些糧食怎么來的,那就很簡單了,他奪取了燕國的糧倉,然后再去進攻那些郡縣,愿意提供糧草的士族就留下,不愿意的那些,他就連皇帝都殺了,那么多的權貴都殺了,難道還怕這些人嗎?
冀州大多數士族本就對慕容氏皇族不滿,自然不會為他盡忠,于是紛紛倒戈爾朱榮,但這些人自然也不是真心實意的投靠爾朱榮,只不過是無可奈何,為了活命而已罷了,一旦有機會,他們就會讓爾朱榮知道什么叫做正義之舉。
爾朱榮用屠刀求得了暫時的和平,王猛等人便勸諫慕容垂,大軍暫時可以不進攻,他們相信爾朱榮的統治是相當脆弱的,現在不斷地進攻,反而是給了爾朱榮等人凝聚在一起的機會。
慕容垂接受了這個建議,他也需要時間去消化河東和并州大片的土地,他在等待著爾朱榮直接自爆。
燕國中發生的事情,傳到了梁國,讓整個梁國都只覺瞠目結舌,實在是完全超越了這些人的想象,甚至有種不處于一片青天之下的感覺。
梁國就好像還處于禮法時代,而北朝已經開始亂殺模式。
燕國的亂象,尤其是皇族被屠戮的事情,讓蕭衍只覺恐懼,他對洛顯之說道:“靈秀,朕所知道的歷史上,還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慘劇,我大梁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嗎?”
洛顯之也有些恍惚,這種皇族被屠戮的事情,還要追溯到秦朝的時候了,但那是秦二世自己動的手,和外人沒關系。
這還是第一次有這么大規模的皇族被屠戮,政治的底線再一次的被破壞了。
最讓洛顯之覺得憋屈的是,爾朱榮他就是一個武夫,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爾朱榮他們這些只會用刀把子的人,哪里會去管你什么政治底線,他們的邏輯是,我先爽了再說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規矩的形成是一代代的,但規矩的破壞就是這些從蠻荒走出來的人,輕而易舉的破壞掉。
面對蕭衍的詢問,洛顯之在思索自己應該怎么去講呢?
他沉吟一番后說道:“陛下,臣先不回答您這個問題,臣想要問您一個問題,那就是您知道為什么素王講禮儀,講仁義,講各種真善美的東西。
但面對蠻夷的時候,卻只有一個殺。
面對那些踐踏周禮的,只有一個殺。
面對不懂得周禮的人,則不讓他們參與一切政治活動嗎?”
蕭衍搖搖頭,洛顯之緩緩道:“因為規矩是給講規矩的人定下來的,規矩是保護所有人的,人之所以和野獸不同,就是因為我們有規矩,這些規矩可以使律法,可以是禮法,但本質上都是一種約束我們獸性的東西。
那些不懂得諸夏文化的蠻夷,那些沒有文明的蠻夷,就是和野獸一樣的東西,對這些東西,如果我們講禮儀,就是在和野獸講道理,只會迎來死亡,那叫做迂腐。
所以素王將那些愿意接受禮法的人接納到人的社會中來,將那些不愿意接受禮法的蠻夷,全部殺掉,就像是殺掉野獸一樣。
所以素王將那些踐踏周禮的全部殺掉,即便他是一個國君,但當他不遵從周禮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是人,而是野獸。
對于那些奴隸,素王也是一樣的看法,學會禮法并且認同這些規矩的人,才有翻身的機會,才有進入政治的機會。
而現在那個燕國的爾朱榮,他就是背棄了這些東西的人,如果陛下和這樣的人同處于一片青天之下,那最終的結局,恐怕就不會幸運了。
畢竟有底線的人,總是難以戰勝那些沒有底線的人,爾朱榮就是那個沒有底線的人,將他扼殺在搖籃中,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是陛下您應當做的。”
蕭衍聽懂了,只有讓所有人都知道踐踏底線的人沒有好下場,才能夠制止住這種歪風邪氣。
如果是其他事就算了,但屠殺皇族這件事,蕭衍實在是沒法忍,他將自己的兒子們分封到各地,可想而知他對自己的兒子有多重視,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們會死在屠刀之下,他就已經有些不寒而栗。
“靈秀,你說朕該怎么去做?”
蕭衍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他想要爾朱榮盡快去死,一想到這個人,他就已經有些渾身不適。
洛顯之輕聲道:“我大梁已經占據了青州,從青州直接北上,渡過黃河進攻冀州即可,那爾朱榮的統治脆弱無比,依靠殺戮所取得的成果,就像是在雞蛋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雞飛蛋打的結果。
另外則是發動整個江左的士人,對爾朱榮進行口誅筆伐,將他塑造成一個比董卓還要惡劣的形象,如果運用的好,這是比刀兵還要銳利的武器。”
洛顯之走出殿中,在布下階梯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梁國要派誰出征?
皇帝不出征的情況下,現在還有誰能用?
貌似只剩下謝玄,畢竟謝安已經年紀很大,只剩下等死,不可能再出征。
但謝玄能應付得了爾朱榮手下的那些人嗎?
謝玄的戰爭經驗,還是有些不足啊,尤其是南朝的戰爭和北朝的戰爭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是再好的大勢分析,如果執行戰術的人,不能取得勝利,那也是一場空。
洛顯之在宮中緩緩走著,他開始回想自己執政以來的所有政策,以及對天下大勢的判斷,和最后取得的結果。
他仔細審視了一番自己,從他開始擔任尚書令開始,對于列國中的大勢還沒有出現過錯誤,的確是出現過意外,比如他第一次想要收取蜀中的時候,最后并沒有達到,但那是因為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
還有一次就是慕容垂突襲魏國長安,導致魏國在極其短暫的時間之內就滅亡,這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但總體的趨勢并沒有錯。
對內他這些年的成績同樣非常顯著,蕭衍幾乎所有的戰爭他能夠讓大軍的糧草沒有短缺過,現在梁國中朝廷的權力已經比他剛剛上任時,強了非常多。
梁國中的矛盾降低了很多,士族的權力得到了抑制,但并沒有被打倒,寒門有了更多的上升渠道,佛門的勢力被打擊,已經有些隱世的作風了,伸向政治的觸手幾乎全部都被斬斷。
在對外戰爭不停地情況下,還能夠讓國內蒸蒸日上,這已經是非常的了不得,洛顯之對自己還是非常滿意的。
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有種涼颼颼的直覺,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一些事,但他仔細盤算,大多數事情都問題不大,大部分都是因為皇帝的原因不能再推進。
比如皇族的問題,比如佛教的問題,但這些他認為不著急,改革想要一次就完全成功本來就是不可能的,改革想要一次就解決所有問題也是不可能的。
對于一個政治家來說他還非常的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解決這些問題,這種不安到底來自于何方呢?
洛顯之百思不得其解!
梁國或者說蕭衍,對爾朱榮大肆屠戮的這件事,反應之劇烈有些超出爾朱榮和慕容垂的預料。
幾乎整個梁國的文人都在蕭衍和洛顯之的授意下,對著爾朱榮口誅筆伐,至于那些民間所記錄的《薊城死難記》、《禱燕人記》之類的文章和史書記載就更是層出不窮,這些言語向著河北洶涌傳去。
許多根本就不知道薊城所發生何事的地方也開始流傳爾朱榮的殘暴。
在薊城殺戮后,爾朱榮當然不可能還待在薊城,他搬遷到了鄴城,自然是第一批知道這件事的,他萬萬想不到,蕭衍的反應竟然比慕容垂還要大。
慕容垂罵的自然很難聽,而且是不停的在謾罵,但也不像蕭衍這樣直接發動整個江左的文人一起罵,還在江左立下了石碑,來記錄自己做下的那些事。
蕭衍對爾朱榮的口誅筆伐給了慕容垂靈感,他同樣開始讓自己麾下的士人寫這些文章,雖然暫時打不死爾朱榮,但至少要在口頭上將爾朱榮噴死。
洛顯之給蕭衍提出這個主意,自然是非常有效,尤其是對爾朱榮這種本來就沒有真正占據優勢的角色,更是有效的多。
爾朱榮吞并了冀州許多軍隊之后,如果單純論軍隊實力,他是相當強橫的,但面對無論是慕容垂還是蕭衍,都不占據優勢,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固守本土,沒有糧草的壓力,而且內部還算是比較團結,畢竟都是從北境歸來的一群人,在中原人生地不熟,只能團結在他的周圍。
這就和當初的董卓是一樣的道理,西涼諸將都團結在他的身邊,就算是董卓做下那些多的事情,那些人還是追隨著他。
這種統治集團內部的團結,對于一個集團的戰斗力提升是非常顯著的。
而且爾朱榮的政治手段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低,至少他比董卓強得多,他殺光了皇族和燕國權貴,控制了整個薊城,但是他卻不留在薊城,而是讓心腹控制薊城,這就是一步妙棋。
所謂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軍隊同樣如此如果他一直留在薊城,那他到底有多少實力,就會為人所知,那就會有人升起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但他離開了薊城,到了非常安全的鄴城,那薊城的人就要想想,是不是要發動叛亂,發動之后,能不能承受來自鄴城的反撲。
鄴城的軍隊就像是一把劍一樣,一直懸在所有薊城人的腦袋上,那些心中有些不軌心思的人,也就不敢隨意動彈。
但洛顯之的這個計謀,是直接從非物理層面打擊爾朱榮,這就非常可怕,尤其是對于爾朱榮手下的人來說,非常可怕。
當年董卓的西涼諸將最后都是什么結局?
他們這些不學無術的人自然不知道,但那些士族誰不知道?
一旦爾朱榮真的背上這樣的名聲,那就沒有人愿意和爾朱榮再站在一起,這就是一個現實,關鍵是爾朱榮有沒有反擊的能力?
沒有!
現在天下的筆桿子全都在梁國和慕容垂手里,那些冀州的名士都藏匿起來,不愿意襄助爾朱榮,因為爾朱榮是真的殘暴,誰會愿意襄助他?
那爾朱榮有沒有用刀把子將梁國和慕容垂擊敗的可能呢?
畢竟批判的武器還是抵不過武器的批判,如果爾朱榮能夠擊敗慕容垂和蕭衍,那肯定還是有人會為他歌功頌德的,但很可惜,同樣不能!
說句不好聽的,爾朱榮現在能夠活著耀武揚威,是因為慕容垂想要兵不血刃的拿下關東,否則以現在慕容垂的實力,只要肯付出犧牲的代價,打敗爾朱榮,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爾朱榮自然感受到了那飄蕩彌漫在整個冀州的惡意,他有些感到畏懼了,甚至產生了退回到北境的心思,他相信在那里,他能夠保證自己的平安。
但卻被手下攔住,好不容易才離開那里,現在就要回去,這豈不是在開玩笑,這花花世界,還沒有享受過,他們是不愿意離開的。
面對這種思潮,爾朱榮自然不敢拂逆所有人的意思,只能留在鄴城,開始試圖鞏固自己的統治,他將自己麾下的將軍全部分出去,讓他們各自征召率領軍隊鎮守各處,而后開始試圖在朝廷中,不斷提升自己的聲勢。
他的目的很是簡單,那就是用最短的時間,完成自己勢力的構建,不是像現在這樣依托于燕國朝廷,而是屬于自己的朝廷。
換句話說,他想要當皇帝了。
只有當了皇帝,他的統治才能更加深入,對于手下的控制也才能更深一步。
對于他的心思,他麾下眾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爾朱榮以為他麾下眾人是一定會同意他稱帝的,但結果卻不是如此。
有不少人都勸諫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甚至用上了迷信的手段來勸諫爾朱榮。
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相當的復雜,但有一種是不容忽視的,那就是洛顯之的手段讓爾朱榮手下的人,產生了異樣的心思。
有相當部分的人,都不愿意一直待在爾朱榮這艘船上了,尤其是那些頗有遠見的人,越看越覺得爾朱榮不靠譜。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在不同的階段民心代表著不同的東西,但究其根本,民心就是那些能夠帶來力量的人群。
而這些人在這個時代被稱作士族,這些士族大多數都非常在乎青史的評價,這些人也正是能登上青史的人。
就算是上不了青史,不考慮那么久遠的事情,這些士族也非常在乎當世的名聲,當初不愿意和董卓待在一起,現在自然同樣不愿意和爾朱榮待在一起。
洛顯之這一招,打擊的就是這些人,而這些人將會給予爾朱榮致命的打擊,尤其是在梁國和慕容垂決定進攻爾朱榮之后。
這種來自士族的不支持,就會讓爾朱榮非常難受,甚至會讓他在無形中就陷入失敗的境地。
爾朱榮從遙遠的北境而來,還沒有見識過中原的戰爭形勢,那是另外一種殘酷!
榮既戮眾貴,又臨朝廷,加太尉、大將軍、丞相、錄尚書事,都督內外諸軍事,自號為王,儼然自立,妄立新廷,驕縱橫生,雍王進逼,梁國日進,士民不振,榮頗惶恐,時三百日,榮欲挾帝而走,帝刺之于廷,榮死。——《北史·燕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