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八年!
日月寒微,蒼天傾覆,無盡的黑暗籠罩在遼東廣袤無垠的大地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卻紅不過鮮艷的血,高舉旌旗,手持戰戈,卻抵不過那天子聲聲催逼。
山城之前,橫尸遍野,山道之上,血肉成泥,破碎的甲胄和兵戈零落,生不能見路,死不能瞑目,唯有怨、唯有恨、唯有怒、唯有絕望。
遼東的風吹不散征人血淚,卻吹得散那些精銳的戰意,在荒無人煙的黑暗中,數十萬人的尸骨,橫陳,高聚!
涿郡。
楊廣失去了往昔所有的驕傲,他如同焉掉的茄子,出征時的一切豪言壯志都在此刻化為烏有,他乘著華麗壯美到極致的車輦,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天氣,從涿郡返回洛陽。
那座他最愛的諸夏神圣之城。
他的臉上滿是疑惑,他深深地不解。
他想起了他出征時所說的那些話,“百萬大軍,齊齊揮動刀劍就足以鏟平大山,投下稻草就足以填平大海,區區彈丸之地,遼東撮爾小邦,豈能敵我大隋百萬天兵哉?”
面對群臣的勸慰,他一言不發,面對群臣的指責,他一言不發。
他毫無活力。
帶著悲戚的神色。
不是為那些戰死的將士而哀悼,他在哀悼自己的功業難成,慘烈的失敗,讓他的名字將會釘在恥辱柱上?
對于楊廣的失敗,洛蘇已經早有預料。
洛玄鏡帶著悲傷道:“于出征的將士,于天下斯民而言,使人痛惜。
于楊廣而言,這或許不是一件壞事,經歷此番大敗,他該醒來,該正視自己的弊病了。
天下那蜂起的寇盜、義軍和群雄,大概到了檢驗誰才是真龍的時候了。”
這世上誰不能不失敗呢?
在無數年中,有無數強調苦難對人重要的言語,那不是真的在教育人苦難的必要性,而是智者在閱盡千帆后,發現苦難、挫折、失敗是人生所不可避免的,上到天子諸侯,下到黎民黔首,皆是如此,人所能做的,唯有在苦難、挫折、失敗中,愈挫愈勇,攀登更高的山峰。
楊廣是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貴族,他的一生都太過于順遂。
他是個充滿著浪漫主義的詩人,他的心中只有飄在天上的云、站在山巔的風、海中高涌的浪,以及那些史書上所記載的帝王大業。
《漢書·孝文本紀》所記——“孝文少而靈睿,長而英斷,據天下四十載,致志之美,庶幾康、召,蓋三代以還,中國未有若此盛者。”
《漢書·孝武本紀》所記——“孝武才質高妙,以漢蓋夏,混一天下,功莫盛矣,所征者服,定萬世之基。”
《漢書·孝宣本紀》所記——“孝宣英明天縱,此漢運皎皎,天授圣君矣,功光祖宗,盛業澤嗣,殷宗周宣,未足比也,可謂中興。”
這一字字一句句,如何能不被楊廣所向往,他想要創造一個超越古往今來的盛世。
哪個帝王,又不想在身后名中,記下一句“有君天下之德,而安萬世之功者也”呢?
數遍漢朝的帝王,只有孝文、孝武、孝宣、光武四人的本紀中,有這一句,在天下人心中,這一句都擁有至高的地位。
一個詩人是不能成為一個帝國主宰的!
一生順遂的楊廣,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敗,失敗的來源是他不能正確的看待這個龐大帝國,天下的臣民都期盼著楊廣能夠成熟起來。
如果他能夠發下罪己詔,向天下人承認自己征討遼東的錯誤,以大隋深厚的底子,他有無數次機會,來拯救這個充斥著危機的帝國,讓天下重新回到正軌。
諸如竇建德這一類造反的義軍以及盜匪,將會迎來前所未有的打擊,然后在惶惶不可終日中,迎來死亡。
洛玄夜靜靜地駕著車,洛玄鏡的話還在耳邊縈繞。
洛蘇望著車窗外的青山碧水,在那蒼翠的青山中,有多少尸骨埋葬呢?
在那碧水中,又有多少鮮血流淌呢?
他數不清,他不愿意去數,誰能讓天下大同呢?
素王老祖都不曾做到。
憑白去想那些,只能讓這一顆清白的良心放在碳火上不斷熾烤罷了。
洛蘇摸了摸自己的心臟,生在人世間,身居最高層,擁有一顆清白的良心,可真是一件奢侈的事。
他回想起楊廣的過去,淡淡道:“阿鏡,你知道,道理為何是道理?
因為它是人所需要、大多數人卻又沒有的珍貴東西。
遇到挫折,從苦難中升華,承認失敗,尋找原因,改正它,超越它,這是一項極其罕見的品質和能力,可以說是萬中無一。
擁有這種能力的人,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楊廣,我對他大部分的低評價,便來自于,他沒有這種面對挫折的能力,否則僅僅是殘暴,可亡不了國。”
洛蘇的話讓洛玄夜和洛玄鏡皆是悚然一驚。
洛蘇靠在柔軟的墊子中,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睡中,車上一下子安靜下來,沉靜的可怕,氣氛凝重。
大業八年末,沉寂了幾個月的楊廣,在朝堂上向著帝國中樞的官吏發出了戰爭前奏。
大業九年正月初二,楊廣的征兵政令向著天下一百九十多個郡縣發出。
圣旨詔令中,楊廣再次恢復了大業七年的意氣。
他向著天下的臣民發出戰爭宣言——“天子受四海之圖,六合之尊。
接受天下的朝拜,于內使諸夏列邦臣服,于外使四夷進貢,這是天子遵從上蒼之令所應該擁有的浩瀚。
圣人如何說呢?
天下有大道時,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如今天下有道,遼東國,不能品察上天的旨意,不由天子授予征伐的權力,不曾進入天子的統治。
甘愿作為蠻夷停留在四夷中,傲慢的對待天朝上國,這是不尊上天的表現。
朕立志,縱然拔起群山,填平大海,也要平定遼東國。
這是天下的大事,這是萬古的大業,混元為一,六合八荒,惟有天子獨尊。
朕調集天下的子民,使群臣、諸吏、萬民,皆能共享天下萬古大業之輝,爾其欽哉。”
洛陽宮中。
皎潔的明月落在殿前,遙遙的,有清冷的月光潵進殿中,伴著風,月光照出的樹影在搖曳,宛如緊勒著纖腰的美人。
殿中的宮女靜靜跪在兩側。
楊廣不在皇位上,他望著自己手中的圣旨,那一字字一句句,都不是宰相所制,而是他自己寫下。
文字華美,明明是寒冷的詔令,卻有文賦的美感。
他手中提著劍,四周是明明耀耀的裝飾,瑞獸上鑲嵌著黃金和珠玉,一根根廊柱上,無數菩薩佛祖面帶慈悲的望著他,仿佛在可憐他一般。
燭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眼中噙著淚水,他在宮殿中,舞著劍。
他在高歌,在飲酒,在作詩,他渾身散發著陰郁,一劍劍,那些陰郁漸漸散去。
“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
萬里何所行,橫漠筑長城。”
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攻敗西燕國時,所寫下的這首詩,那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千乘萬旗動,飲馬長城窟。
秋昏塞外云,霧暗關山月。
緣巖驛馬上,乘空烽火發。
借問長城侯,單于入朝謁。
濁氣靜天山,晨光照高闕。”
他頌唱著,蕭皇后在為他應和,樂師在奏著弦樂,以及咚咚作響激昂的鼓聲,楊廣將手中酒壺徑直拋下,發出鐺鐺的聲音,他搖搖晃晃的來到蕭皇后身邊,直接向懷中依偎,半醒半醉問道:“皇后,你說朕此番能不能大勝,攻敗遼東國?”
蕭皇后輕撫楊廣面頰,強笑道:“陛下萬歲萬安,定能一戰功成,遼東撮爾小邦,定敗無疑。”
楊廣聞言哈哈大笑,“說得好。
此番朕由諸軍大將各自節制,定能一戰而下,遼東不足為懼,朕會在遼東城寫下此生最好的詩篇,用遼東人的頭顱鑄就最好的冠冕。
朕……”
他睡著了,睡在溫香軟玉中。
天下人卻睡不著。
這天下官民間,有一條宛如天塹的鴻溝,昏君在禍亂天下時,百姓自然是極其慘的,但官吏則不一定。
正如那大運河以及各項土木的修建,死的大多是百姓,官吏不過是監管者而已。
但從洛陽而來的征兵令,卻讓天下的官吏以及百姓,幾乎站在了一條陣線上,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的念頭。
大業七年那場幾乎傾盡了大隋國力的戰爭,那場幾乎讓大隋糧倉為之枯竭的戰爭,才剛剛結束沒多久,數十萬將士的尸骨還埋在遼東的山川中,數十萬英魂尸骨未寒。
天下為之震撼,天下為之側目,天下為之泣淚。
數百萬的百姓為親人逝去而悲傷不已,無數瀕臨破產的百姓,還沒有從失去勞力的痛苦中緩和,失去丈夫的寡婦正帶著嬰兒艱難求生,失去供養的老人餓死在一間破敗的茅草屋中,相伴他們的惟有寒風凄雨,以及冰霜冷冬。
舊日的傷痛還沒有抹平,現在,帝國的皇帝,諸夏的天子最至高無上的權力者,就要再次征發他的子民,這個皇帝難道是瘋了嗎?
他難道要讓所有的悲劇重現,讓天下所有的人,都感受到喪失親人的痛苦,君臣父子,這世上哪里有這樣的君王和父親呢?
官府派下來征發兵役和徭役的官吏被殺死在山村中,在廣袤的河北以及山東大地上,那些隱藏在山中的村莊,幾乎成為了官府的禁區,沒有任何官吏敢于踏進其中。
憤怒的百姓撕下了隋朝的衣裳,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反抗造反的行列中,面對河北以及山東的亂象,楊廣依舊是那副不曾在意的表現。
他從不曾將這些放下鋤頭的農民放在眼中。
數百人就能追著數萬農民軍殺,這是楊廣所知曉的,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面對楊廣的詔令,因為洛蘇的分析,洛玄夜和洛玄鏡早就有預料,但真正看到時,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老祖宗,這次楊廣能勝利嗎?”
洛蘇望著窗外淡淡道:“誰能言明一場戰爭的勝利呢?
上一次失敗就非常不可思議,卻合情合理。
這次依舊是隋朝占據優勢,但有楊廣在,一切便是未知的。”
“老祖宗,天下首重在君王,但若是君王不肖,我們又該如何呢?
那些逆天殘害生民的自然可以誅殺他。
但若是未曾到那等可以誅殺的程度,又該如何做呢?”
洛玄鏡望著洛蘇,終于問出了自己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洛蘇聞言陷入了沉默中,他在思索該要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
在政治中,想要保持一顆清白的良心有多難呢?
那幾乎是做不到的。
因為那需要做到公平,公平的做事,那產出的結果就是符合良心的。
但公平。
這兩個字說說容易做起來又何其難。
人與人實在是過于不同,面對一個問題,十個人中有兩個人懷著不同意見,那便按照八個人去做,這似乎是公平的。
但真的公平嗎?
兩個人的意見被剝奪了,如果被剝奪的是生命呢?
剩下八個人,有五個人意見相同,剩下三個人便要去死。
直到最后只剩下兩個人,分出高下與生死,世上一人獨尊的時候,大概就有公平存在了。
在治理一個國家的過程中,什么才是公平呢?
即便是姬昭和洛蘇也找不到答案。
在兩個人手下有沒有無辜人的性命,那一定是有的,有沒有冤屈的鮮血,那一定是有的。
統治一個廣袤的王朝,每一道政令都會影響無數的人,想要盡善盡美不可能。
那該怎么辦呢?
這是洛玄鏡問過洛蘇的所有問題中,最難以回答的一個。
這是理想和現實的界限,該要劃在哪里的大事。
這是未來洛氏和皇朝綁定時,要以何等態度對待皇族的大事。
沉吟了許久,洛蘇緩緩說道:“不以私人道德去要求君王,不為私仇而審判君王,只關注會影響天下的大事,只關注會影響歷史人心的大事。
在能夠做到的情況下,盡力規勸君王的品德,使君王持身以正,如果君王犯下過錯,不影響天下,那就是君王和臣民的私仇,我們不關注。
正如周桀王和他的兒子間,周桀王破壞了作為君王和父親該做的,那他的兒子殺死他,史書不應該貶斥他,這件事影響很壞,所以史書還要貶斥周桀王,來匡正人心,告訴世人誰是對的。
如果周桀王的兒子不能殺死周桀王,史書依舊要記載周桀王是錯誤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但不要因為對錯而影響國家的運轉。
如果現在君王殺死了一個直言進諫的大臣,那大臣的兒子便是君王的仇人。
如果殺死君王,會讓天下動亂,那我們洛氏就不要去主持這場復仇,這將是私仇。
大臣的兒子能殺死君王,我們贊揚他的行為。
如果君王像是如今的楊廣,他讓天下無數人都陷入苦難和死亡的邊緣,他的死對天下好處太大,那就要毫不猶豫的去推翻他。”
洛玄鏡和洛玄夜聽的很是認真。
洛蘇講的也很清楚,聽罷之后,洛玄夜沒什么感覺,只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洛玄鏡卻有些欲言又止,洛蘇微微笑著問道:“是不是覺得太偏向君王了?”
洛玄鏡忙不迭的點點頭,洛蘇第一句就是天下君王首重,這世上有弒君之罪,卻沒有人說弒殺臣子的。
按照洛蘇所講的,影響天下的大事,那自然幾乎都集中在君王身上。
洛蘇撫摸著洛玄鏡的小腦袋輕聲道:“因為這是如今天下皇帝專制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啊。
如果想要改變,那就要找到更好統治帝國的方法。
但沒有。
尤其是我將要做的事情,需要一個絕對強有力的中央政府,需要一個絕對強有力的皇權,在我的時代,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
所以未來改變這些事,就交給你們了。”
洛蘇對洛氏族人說話,一向是溫聲細語的,現在也同樣如此,但洛玄鏡和洛玄夜卻從洛蘇剛才的言語中,聽出了鐵血冰冷的味道。
這一瞬間,洛玄鏡就明白了為什么老祖宗能成為洛氏第一人,為什么素王老祖會選擇老祖宗轉世來拯救家族。
因為老祖宗心中雖然有大愛,卻不受到任何的道德指責,沒有任何的道德負擔。
他是真正踐行著洛氏靈活底線的人,或者說,他是洛氏這一道的開創者。
他根本就不會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而有絲毫的猶豫。
洛玄鏡帶著囁喏低聲道:“老祖宗,我明白了。”
洛蘇又摸摸她的頭,輕聲道:“明白就好。
你們這些孩子,沒有素王庇佑,能理解也算是不易。”
正如洛蘇所說,隋朝的國力是占據絕對優勢的,即便是遠征遼東,但十倍人口,失敗依舊極難。
大軍分成數路,一路進攻平N,海陸數面夾擊,主力則猛攻遼東城這座遼東國第一城。
隋朝各種攻城器具都上陣,遼東城看著雖然固若金湯,但只要楊廣不計代價的攻下去,遼東城一定會出問題。
在陸地上,隋朝也取得了不少的進展,遼東國能在隋朝的進攻下維持這么久,就是因為山城難以進攻,在野戰方面,自然是不如隋朝軍隊的。
隋朝大將也多有人才,來護兒等人皆是猛將,相比第一次進攻遼東,這一次雖然依舊陷入了僵持,但有遠見卓識的人都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但這世上沒有孤立的事情,皇帝的幾乎每一件事,都會對未來造成或大或小的影響。
有的事情影響很小,比如今日楊廣吃了一顆青菜,但有的事情則很大,比如楊廣發布了一道詔令。
楊廣有一個和楊堅同樣的毛病,那就是多疑。
在法家看來,這是優秀君王的品質,但實際上達成的效果是破壞性的。
他破壞的是政治氛圍。
會讓朝堂陷入一種大逃殺的境地中,在君王多疑的情況下,臣子首先所要做的,是保證自己不被懷疑。
而已經懷疑自己被皇帝所忌憚的臣子,則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有能力,造反,要么沒能力,等死。
楊玄感。
隋朝最頂級的貴胄之后,楊素之子,聲望卓著,他毋庸置疑是有能力造楊廣反的那個人,在他懷疑楊廣忌憚自己時,他就準備好了這一天。
楊廣還為楊玄感送去了一個大才,叫做李密。
李密的出身并不比隋朝皇族差,但后來的境遇卻完全不同。
楊氏化家為國成為了皇帝,真正的走上了人生巔峰。
而李密卻只能成為楊廣的宮廷侍衛,甚至因為楊廣隨意的一句話,就丟掉了這個官職。
楊氏可預見的將要輝煌百年、數百年,而李氏卻將要在短短數十年中就敗落下去。
這就是化家為國的魅力。
當楊玄感舉起反對楊廣的大旗的時候,天下俱靜!
在楊廣一次次的折騰下,天下義軍的烽火,早已經是遍地成風,但在楊廣以及許多人看來,這只不過是一些活不下去、窮瘋了的暴徒在搶劫而已。
這些人只不過是自娛自樂而已。
在某種程度上,楊廣的看法并沒有錯,這些義軍看著聲勢浩大,但看天下的門閥士族,沒有任何一家站隊這些義軍。
天下的門閥士族都在努力維系隋朝的統治,在某種程度上,這些人都是楊廣的忠臣,即便是在楊廣一次次的東征中,不少家族損失慘重,但這些帝國的中上層,都沒有想過拋棄隋朝,另開爐灶。
經歷過數百年亂世的門閥士族,再也不想回到那個亂世中了,就算是楊廣瞎搞,但這至少是一個統一的天下,有穩定的上升渠道,不用在刀鋒下,擔驚受怕,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但現在楊玄感叛亂了。
楊素之子,開國元勛的后裔,大隋臣子最高爵位,從一品的楚國公,僅次于正一品的親王。
從二品的勛位上柱國,這是最高級的勛位。
從一品的文散官開府儀同三司。
從一品的武散官驃騎大將軍。
還有禮部尚書的實職,他還年輕,只要按部就班的發展下去,未來以正一品的職官致仕是很有可能的。
他在隋帝國的政治版圖中,有多么重大的影響力從這一連串的官職就能夠看出來。
他的反叛對隋帝國高層、中層以及底層都是震撼性的。
最恐懼的莫過于楊廣。
當楊玄感叛亂的消息從中原傳到涿郡時,他只覺一陣陣眩暈。
他憤怒的向所有隨行而來的臣子怒吼著,“楊玄感,豺狼本性,該千刀萬剮。”
他的憤怒中帶著濃濃的顫音,這是他心虛至極的表現。
在楊廣看來,和那些泥腿子不一樣,楊玄感振臂一呼,真的可能會有更多的門閥士族跟隨。
那些盜匪就連一個縣令都不能勸降,但楊玄感可能卻可以勸降更多身居帝國高層的官員。
他幾乎毫不猶豫的下令,“立刻傳令諸軍,返回中原平叛,將楊玄感抓起來殺死,朕絕不饒恕他。”
河北和山東的烽火已經燃燒了幾年,楊廣卻毫不在意,楊玄感只是剛剛舉起反旗,楊廣就放棄了遼東剛剛好起來的局勢,要率領著幾乎所有的軍隊返回中原去。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楊玄感的造反大軍,行進的很是順利。
幾乎沒有遭遇到像樣的反抗。
楊廣催促著遼東的數十上百萬大軍,無數的士卒剛剛踏進遼東,就急匆匆的返回。
這種匆忙的撤退,自然遭遇了難以想象的傷亡。
相比那些士卒的傷亡,那些來不及帶走的輜重,那些剛剛堆在城下的大量糧草,無數的軍資,攻城的器械,都落在了遼東城下。
這些東西留在這里,任誰都能夠看的出來,遼東國將會更加強大,但楊廣已經顧不得這些。
他要立刻將楊玄感的叛亂平定下去,讓所有的門閥士族看到,大隋依舊強悍,不要懷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洛蘇幾人恰好走到了洛陽附近,而后就聽到了楊玄感大軍正向洛陽而來的消息。
“楊玄感這么蠢?”
一個中央帝國的滅亡,總是會有如下經歷,即帝國統治者的威望大幅下降,中央朝廷的威望不足以安定四方人心。
政治威望是一種政治運轉必須的稀缺物資,在大多數情況下,開國君主會通過攫取軍功來保持自己的政治威望,在帝國的中期,開國君主會通過宏大的儀式以及嚴密的秩序來維系政治威望,一部分君主在意識到政治威望下降時,會使用大規模的殺戮,來用政治恐懼代替政治威望的缺位,但政治恐懼是擁有巨大負面效果的,當恐懼不能再震懾時,帝國就會在瞬間崩塌。
楊玄感的叛亂在經濟基礎上對隋帝國的打擊,遠遠不如民間風起云涌的起義軍,但他極大的打擊了隋煬帝的政治威望以及隋帝國的中樞穩定,這種傷害逼迫楊廣在帝國崩毀的道路上,再次前進。——《隋帝國興衰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