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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洛氏南歸

  洛蘇站在蒼山上,望著伴水而出的一道道勤王令。

  楊廣大概應該感謝突厥人來的太快,宇文述派出的使者許多都被截殺,于是天下忠正之士,還未曾被楊廣自己親自拿下。

  還有人可以來救他。

  李世民在路上。

  他騎著馬,望著近在咫尺的雁門,心中沒有畏懼,馬蹄聲下,煙塵起處,他只是忍不住回想起,在長安時,一群人在夜空下聊起楊廣,他的姐夫洛玄夜曾經問過他們這些兄弟一個問題。

  日后將要以何等面目和態度,去對待楊廣這個君王呢?

  兄弟們答案幾乎是一致的,那就是直接造反,李世民記得自己沒有說話,洛玄夜問他,“二郎,你覺得呢?”

  他是怎么說的呢?

  李世民記得自己躺在山坡上,嘴中含著一根青草,“隋前關隴高門多敗落,父親幼時,祖父便已薨逝,若非文皇帝與故皇后的照顧,李氏如今又在何處呢?

  昔年無雙武襄侯洛世,戾帝親近,他為天下蒼生計奉天靖難。

  最后帶著漢戾帝的子女,黯然遠走西域,不曾履足中原,數遍漢朝,無雙武襄侯是大忠大義之人。

  如果有朝一日,楊廣遇到危險,我大概還是會去救他,以全君臣之誼,以衛天道綱常。

  經過這么多年的斷絕,凜冬城荒原難行,周圍甚至沒有人車行走壓出來的道路。

  自凜冬城出發,沿著河流長白山脈一路走。

  洛氏南歸之路,并不簡單。

  隋朝軍隊北進亦極難,縱然無有遼東國為敵,但還未曾出遼東國地界,士卒逃散者,就已經十之五六。

  遠山蒼翠間,眾卒伍蹄落塵揚,艱難前行,數不清的大車,大車上是輜重,布帛,厚衣,糧食,應有盡有,因為沒有馳道,車輛幾乎每隔段數便有壞于草道上的。

  不可愚忠。

  不可不忠。

  眾軍連忙支起行軍大營,楊雄見得那黑云大聚,雷聲滾滾,電如龍蛇,雨水若天幕,落在那草木間,幾乎瞬間陷下去。

  路上雜草叢生,甚至有及至腰際的,雜草上有往年落下的樹葉,愈往下就愈深黑,腐朽。

  一路之上,海東青高飛,唳聲不絕于耳,它們是天空的霸主,山君咆哮隨行,此起彼伏的呼嘯之聲。

  遼東這片天,永遠都是宛如澄澈明鏡的藍,眺望著那恢宏的山脈,宛如騰龍的山嶺,蒼翠碧綠的山頭。

  洛氏南歸,自然不是所有人一起走,第一批是敢戰士等最為精壯的人南歸。

  這世上的獨夫君王有許多,每一個想要有作為的君王,都有成為獨夫的潛質。

  事了,蒼生在上,便由不得一個禍亂天下之人,安坐天子之位了。”

  大隋啊,難道真的會滅亡嗎?”

  但獨夫到楊廣這種程度的,洛蘇可真是聞所未聞。

  洛氏出行,自然和隋朝軍隊不同,不會使用那些注定損壞的車。

  百千年后,這世上出現了和漢戾帝相似的人。

  只有長滿荊棘和雜草的天然道路,一千五百敢戰士既是南歸,又要負責略微開路。

  他是大隋的宗室,正一品的親王,他如何能忍心見到大隋的天下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概莫如是。

  楊雄陷入了深深地懷疑,“當年那個英明神武的晉王,到哪里去了?

  縱然能到那座凜冬城下,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橫攔在面前的荊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楊雄剛剛探出頭去,便被雨點打濕的臉頰,掀起一些泥水來,讓他從未覺得如此狼狽。

  “勤王之詔令下,一人之命遂歸,但天子之威,天子之心,卻黯然破裂,楊廣,瓷心瓦身,又怎能經得起這等摔磨,他大勢已去,只等天翻地覆,淪為刀下之鬼了。”

  君王犯錯應該規勸,這是臣子的本分。

  “為何要遠征凜冬?

  亦或者,獨夫總是相似的。

  軍刀振作,意氣縱橫,鐵蹄聲聲疾,軍士未曾息。

  “玄鏡,走吧,我洛氏的兒郎們要回來了。”

  觀王楊雄眼見風卷云聚,烏黑暗沉,山川草木盛放,卻是生人所不該踏進的絕地,風云突變,眼見狂風暴雨便要凜冽而至。

  在遼東這片土地上,無論是遼東國中,還是遼東國未曾統治到的地方,這里沒有疆域的概念,只有影響力以及勢力范圍。

  他望著那些在雨幕下搖曳的大車,上面蒙著的油皮紙有不少已經被吹起,那些木質的軸本就不堪重負,有直接轟然斷裂的。

  洛蘇給楊廣判了死刑。

  楊廣回頭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但凡有一次他不那么獨,但凡有一次他不那么一意孤行,隋朝就不會陷入二世而亡的境地中。

  洛蘇在這里待了幾日,眼見四處烽火狼煙,眼見道道土塵而起,旌旗漫布,又見雁門防守極嚴,便知楊廣未曾死去。

  敢戰士們手中縱然揮灑汗水,也只覺振奮,返回中原,等了多少年啊,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這里大片的土地不適合人類生存,沒有開發,沒有道路就沒有村落,沒有定居的村落,那么方向就是盲目的。

  這里實在是過于地廣人稀,表面上有無數胡人部落生活在這里,但實際上大多數的胡人部落,便是連續走十幾個日日夜夜也見不到。

  洛氏向南,隋軍向北,實際上是很難見到的。

  但無巧不成書。

  長白山下,江河之畔,楊雄率領的隋軍,和洛玄星率領的敢戰士相遇了。

  極目遠眺,是巍峨的雪山,山頭一點白,其下石質漆黑,山林蒼翠,耳邊是潺潺的山流,而后是滔滔未曾有人煙踏足的河流,川流不息。

  雙方隔著支流小溪對視,隔著平矮的小山相望。

  真巧啊。

  他們都這樣想著,下一刻——

  刀槍出鞘!

  弓弩上弦!

  馬蹄踢踏,塵土飛揚!

  殘陽將落未落,如血赤紅,劍氣長嘯馬長嘶,在天下間所響起的不再是越過高山的風,不再是河中奔騰的水。

  而是燃燒的熱血,是利刃劃破空氣時的寒聲,敢戰士騎在馬上,胯下的馬不住踢踏著,揚起陣陣塵土。

  數百人持著弓弩在前,一半敢戰士給另外一半敢戰士披甲,手中馬槊掛在馬身側。

  這是隋軍第一次見到敢戰士,這是楊雄第一次見到敢戰士。

  當那七八個圣痕閃耀的人出現在陣前時,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真正的洛氏嫡系。

  當那桿隨風飄揚而起的金紅色鳳凰王旗高高升起時,當那個大大的洛字出現時,楊雄心中有些不安。

  鳳旗之下,敢戰士橫列,如今的敢戰士不僅僅有洛氏,還有那些其余姓氏的子弟,無數年通婚下來,一次次大事經歷,最終滅胡結束,凝為一體,無論從血脈上,還是從文化上,以及對素王的信仰上,其實完全沒有什么區別。

  洛氏在遼東漁獵了這么多年,在風霜寒雪中鍛煉出的雄渾體魄,幾乎要比隋朝的軍隊高出一個頭,那種上山下水鍛煉出的悍勇之氣,簡直宛如野獸一般,仿佛隨時要擇人而噬。

  “吼!”

  此起彼伏的虎嘯聲在山林中響徹,在所有隋軍驚恐的視線中,在山頭上,在洛氏那些人身邊,一頭頭山君咆哮著。

  成群的軍隊當然不懼怕野獸,但面對身長數米的山君,依然有天生的畏懼,最畏懼的還是洛氏,為什么能夠驅使這種恐怖的野獸。

  楊雄率領著二十萬大軍前來凜冬城,但是到了現在,所剩下的已經只剩下不足八萬。

  七萬余人,戰兵不過兩萬余人。

  隋軍展開的戰場極長,而在雙方相遇的戰場上,展開這么大的陣型,于敢戰士而言,不過滿是破綻而已。

  楊雄于陣中,使數十人高呼,“大隋觀王楊雄。

  奉大隋天子詔令,著凜冬城洛氏,入大隋為臣,著凜冬洛氏女,為天子皇妃。

  從,高官顯爵,榮華高顯。

  不從,追山踏海,誅滅闔族。

  茲爾洛氏,欽哉。”

  一遍遍的向洛氏這邊傳來,敢戰士中頓時騷動,滿是憤怒之色,這世上從來沒有人可以侮辱洛氏,膽敢如此做的,唯一的結局就是死。

  洛玄星并不想和楊雄打嘴炮,他只是抬起手中馬槊,高聲道:“凜冬洛氏。

  尊奉文公老祖之命,南歸中原,隋室楊廣,禍亂天下,于中原稱獨夫,于天下為大害,我等素王后裔,當為天下先,翦除隋室,革除天命,討伐獨夫,義不容辭。

  倒戈者免死!

  力抗者難活!”

  一千余敢戰士齊聲將這番話送回去,聽著楊雄以及隋軍臉色大變,果然如同傳說中一樣,洛氏旗幟鮮明的要推翻大隋的統治。

  楊雄高聲喝道:“洛氏,真乃我大隋第一號反賊之族也,今日怕是不能放你們南歸了。”

  洛玄星望著這片雜亂的土地,面無表情道:“讓這里變成那些妄圖反抗的隋軍的葬身之地吧。”

  對于隋軍來說,這是一場噩夢。

  楊雄以為自己會遇到一場硬碰硬的戰爭,但并不是,在他下令士卒向前的時候,洛氏只是瞧了他一眼,然后就各自化整為零散去。

  洛氏神出鬼沒,戰斗力極強,只需要百人小隊沖陣就能夠肆意在隋軍的薄弱處進攻。

  僅僅兩天,隋軍就已經有了流散的感覺。

  這里有曾經胡人留下的建筑殘垣,大多是臨世搭建的低矮建筑,昨日又下了一場小雨,將彌漫的塵土沖刷了一遍,遍地的雨后荒草叢叢,各種動物在林間出沒。

  在每一處的草叢中,都有坑洞以及尸體,都是隋軍所留下來的,隋軍一次次的崩潰,造成了極多的傷亡,大部分都是逃命時踐踏而死。

  楊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戰斗,好在他很快就不需要遭受這樣的折磨了。

  在他疲累到極點時,洛玄星親自率領三百騎兵,突襲了他的帥旗,堪稱砍瓜切菜般的將楊雄斬于大纛下。

  “遵從素王者,得享大光明。”

  洛玄星舉起手中馬槊,面無表情,聲音中卻滿是寒意。

  敢戰士們手中高舉馬槊,齊聲高聲頌唱著,“素王的神靈在天上,賜予子民大光明。”

  如果有人不愿意,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在凜冬城生活了數百年的洛氏,依靠捕獵存活的洛氏,族中幾乎沒有心慈手軟之人。

  從巍峨的高山之下,到不息的江河之畔,在蒼翠碧綠的林間,在潺潺流血的尸體旁,在泥濘的水坑邊,無數人如同潮水般跪了下來。

  丟掉武器,除去鎧甲,低下頭顱,跪在地上,雙手高舉,一道道零散的聲音傳來,這些聲音在空中飄著,散著,最終合為一道響徹遼東的高聲。

  “素王的神靈在天上,賜予子民大光明。”

  洛玄星等人的馬蹄聲不息,轉瞬而過,從無數跪在地上的士卒面前沖過。

  “整軍,向南!”

  現在要南歸的,不僅僅是一千多敢戰士,還有將近四萬人的原隋朝軍隊了。

  這何嘗不是一種異類的得道者多助呢?

  洛氏率領著數萬大軍過境遼東國,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攔沖突,洛玄星還派人前往遼東城,邀請遼東國貴族一起前往中原誅殺楊廣。

  當洛氏的使者前往遼東城后,遼東國中的貴族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兩派。

  以漢人為主的一派,反對進入中原,認為守住現在的遼東國,做土皇帝最好。

  而且現在的遼東沒有當初那么冷,氣溫大概只比數百年前的薊城略冷一點,不至于如同當年的燕國,直接拋棄祖地進入中原。

  洛氏喜歡誅殺獨夫,那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中原人怎么樣都和他們沒關系。

  本來就因為隋朝的征討,損失慘重,現在好不容易和平,就不要輕易挑起戰事。

  但以胡人為主的一派,認為應該跟著洛氏進中原,這些胡人貴族的目標很簡單,就是想要從洛氏這里拿到諸夏人的認證。

  等到素王承認之后,看看這些漢人貴族還有誰敢瞧不起自己。

  洛氏的家族聲望是這樣的——

  家族聲望:(天下無雙;威震諸夏;國朝天柱;州郡之賢;鄉野賢族)

  中原:州郡之賢(支:姑蘇洛氏)

遼東:威震諸夏草原:未開啟  西域:國朝天柱(神廟)

高原:未開啟  洛氏在遼東的威震諸夏級別,百分之九十是胡人貢獻的,洛氏的名聲在這些胡人部落里面是真的管用。

  雖然不能指揮這些胡人,但在認可度方面也就是權威方面,是最頂級的。

  遼東國中就這樣出現了一次火并,朝廷上也互相敵視,見到這一幕的洛玄星,也不意外,不多時,就有一些胡人貴族跟在洛氏身后,往中原而去。

  楊廣在做什么呢?

  他在雁門被圍了一個多月,這是他一生的至暗時刻,是他一生最為恥辱的事情。

  他在雁門喪失了幾乎所有的驕傲。

  當他返回東都洛陽,在新年之時召集天下郡守時,卻發現有數十個郡都沒有派來賀使。

  大隋有一百九十多個郡,現在有足足六分之一的郡沒有派人來。

  這代表著什么?

  代表著這些郡要么落到了亂民手中,要么郡守背叛,要么就是使者死在了半路中。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代表著情況很是嚴重,那些盜匪不是如同楊廣想象中的,只是一個不成器的小毛賊,而是足以掀翻他統治的大盜。

  他開始恐懼,害怕朝廷到底能不能剿滅這些盜匪,老臣蘇威上書說,“現在各地的盜匪之所以不能剿滅,是因為郡守所掌握的兵力太少,各自只守御一小片土地,不能聯合起來,如今應當給予地方更大的權限,仿造前朝設置州牧那樣,派出重臣,剿滅一個大區的盜匪。”

  楊廣聽從了這個建議,于是開始向天下派出了十二路招討使,在各個關鍵的重鎮,任命了留守,去平定各地的叛亂。

  太原。

  李淵接受了太原留守的職位,待使者離開之后,李世民立刻上前來,望著那封冊封的圣旨,感慨道:“果真如洛公所言,皇帝甚至都不愿意調換一下招討使的管轄范圍。”

  李淵深吸口氣,握著太原留守的圣旨。

  晉陽,李淵望著那澄澈的青天,感受著那呼嘯而過的風,望著那被吹散的云朵,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自由輕松。

  在這個時候,他如何能忍住回想,洛蘇曾經和他說過的那番話呢?

  “真正能取得毀滅隋朝成果的是你們這些勛貴、外戚、大商賈、軍官。

  因為你們這些人,一旦造反,想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稱孤道寡,你們一旦起兵,和那些農民軍不同,會第一時間毀滅隋朝的政治機構。

  而且你們這些人本就有大量的資源,可以跳過農民軍前期的艱難積累,你們這些隋帝國最精英的人,將會毀滅他。”

  到了如今,李淵對這句話理解愈發的深,自己現在是太原留守,只要仔細準備一番,大隋八分之一的土地就會在瞬間改旗易幟。

  這世上難道只有自己一個想要這么做的貴族嗎?

  李淵知道一定還有其他人,楊玄感絕對不是例外,那位據說已經遁入瓦崗的李密,也不會是唯一一個反對楊廣的關隴勛貴。

  “二郎啊,從你太祖父時,我李家就被封為唐國公,唐就是晉,春秋第一大國。

  便是晉陽這里。

  現在我們卻能夠站在這里,徹底得到這里的大權,這難道不是素王庇佑嗎?

  這難道不是上天要讓我們成就大業嗎?”

  李淵感慨著,李世民亦是有同感,仿佛上天鐘愛李氏一般。

  李淵自忖自己現在應該做什么呢?

  其實沒有什么需要做的,因為他一直在讓李世民結交太原的英雄豪杰,李氏已經準備了許久。

  現在所需要的就是按部就班。

  然后等待洛氏南歸,將隋朝撕個粉碎,至于未來會如何,李淵不知道,但他記得洛蘇說過的話。

  “唐國公,伱有一個好兒子啊。”

  洛蘇說這話時,意味深長,李淵時常會想起這句話,他不明白洛蘇說的是李建成,還是李世民。

  在他看來,自己的兩個兒子同樣的優秀。

  從雁門回來的李世民,幾乎斷絕了所有對隋朝的念想,他現在是李淵軍事上最得力的助手。

  楊廣被圍在雁門時,李淵讓李世民前往,在太原的這些年月中,李世民也每每展露自己在戰場上的天賦。

  最危險的一次,李世民身先士卒,親自率領著騎兵,將李淵從萬軍中救出來,最終和匆匆而來的步兵夾擊,大勝。

  李世民的勇猛、果敢以及臨危不亂,讓李淵非常欣喜,他記得洛蘇說過,想要奪取天下,在國力不能徹底碾壓的情況下,一定要有一個類似于韓信一樣的,足以震懾大局的將帥。

  這樣的將帥,李淵希望是自己的兒子,如果是外人,他會非常的不放心,而現在,他的二郎似乎就是這樣的人。

  李世民現在已經清醒的意識到,隋帝國曾經虎視四方的龐然大物,已經真正的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它疲態盡顯,甚至就連那些亂民都已經難以平定。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曾經和隋帝國密切合作的那些世家大族,開始拋棄隋帝國,或者說拋棄楊廣了。

  世家大族不是一般的墻頭草,在王朝存續這方面,世家大族有異常的執著,極其的抵制王朝的改變。

  他們可以在王朝內部當蛀蟲,可以用各種手段掏空王朝,但他們絕不希望王朝覆滅。

  換句話說,這些世家大族在某些程度上可以說是王朝忠臣。

  因為王朝覆滅所代表的是,新貴的崛起,紛亂的局勢,勢力的重新洗牌,這對于已經占據了王朝相當份額股份的世家大族來說,是不可接受的。

  但現在隋帝國的世家大族,默契的拋棄了楊廣,天下的局勢已經到了,有識之士都認為艱難的地步。

  尤其是山東高門,在關中本位的隋朝,本就處于被壓制的地位,現在終于有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洛陽朝廷中發生了兩件事。

  在十二路平定叛亂的大使被派出后,楊廣開始詢問成果,有沒有人敢于告訴楊廣真相呢?

  但不是宇文述,他輕描淡寫的說著謊話,就像是每一個亡國的君主面前的小人,“回稟陛下,禍亂天下的盜匪已經被消滅的七七八八,大隋的社稷相當穩固,陛下不必擔心,那些盜匪成不了氣候。”

  楊廣很開心,認為宇文述有功,于是重重賞賜了宇文述。

  蘇威硬著頭皮將真相告訴楊廣,“陛下,之前王薄在山東造反的時候,長白山距離東都有一千多里,但是現在盜匪卻出現在距離東都僅僅一百多里的地方,這怎么會是盜匪越來越少呢?

  現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盡快移駕西京,只要回到關中,依靠關中天險,以及驍果軍,我大隋的社稷依舊可以保留。”

  楊廣很憤怒,認為蘇威妖言惑眾,于是將蘇威以及他的兒子全部廢為庶人,這一下朝廷中安靜了。

  洛陽宮中,宮娥步履匆匆,宦官以及衛士進出,正在為楊廣準備前往江都的東西。

  夜色降臨,洛陽的月色依舊是那般美,皎潔銀白的月光灑在楊廣的臉上,滿是蕭瑟。

  天氣已經徹底轉涼,楊廣卻仿佛感覺不到一般,蕭皇后知道有大臣勸諫楊廣不要去江都,回西京,但卻被直接投進了監獄。

  她是個溫婉的女子,溫聲勸諫著楊廣,楊廣飲下一杯酒,望著舞姬在月光籠罩中翩翩起舞。

  不曾回答蕭皇后,只吟誦道:“皇后啊,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

  楊廣對江都的感情很深,他喜愛江南的文化,他喜愛那片土地,那里簡直是他的第二故鄉,在這個讓他覺得無比失敗的中原,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只想回江都,他曾經在那里吟誦文賦,和士人作詩,他在那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現在他只想回到江都去。

  楊廣醉倒在蕭皇后懷中,他總是將自己喝成一灘爛泥,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帝國的主宰,他只是個爛酒鬼罷了。

  蕭皇后落下淚來,就著微微寒意的半月,她輕聲哼唱著哀婉凄楚的江南小調。

  “閑夢遠,南國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

  笛在月明樓。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風。”

  江南真的那么好嗎?

  蕭皇后撫著楊廣緊皺起的眉頭,陛下啊陛下,我們會死在江南嗎?

  為什么不愿意返回西京呢?

  洛蘇可以給出答案。

  因為楊廣的心態崩了,他那么聰明,難道不知道盜匪根本就沒有剿滅嗎?

  他難道不知道社稷已經到了快要傾覆的時候嗎?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罷了。

  他寧愿自我欺騙,也不愿意面對殘酷的現實,他已經從昔日的驕傲,變成自卑到了極點,他對自己沒有半點的信任。

  既然解決不了,那還不如裝作不知道。

  乘風破浪的龍舟從洛陽而出,順流而下向著江都而去。

  那龍舟煊赫,沒有人可以阻止楊廣,那些愿意勸諫的都已經被楊廣所殺。

  只不過是在運河中,留下幾條新的人命而已,這條運河下,從不缺乏尸體。

  生活在運河兩岸的百姓,不會打這里的魚吃,百姓只會在這里祭奠。

  就在那龍舟駛過時,就有無數百姓憤恨的咒罵著楊廣,如果在上古時,大概是——“時日曷喪,吾與汝俱亡!”

  楊廣聽不到這些咒罵,他在龍舟中,暢飲美酒,舞姬曼妙,拂面而來的是脂粉香氣,耳邊再也沒有那些不中聽的言語。

  這難道不才是天子該有威儀嗎?

  楊廣暢快的大笑著,他終于又回到了自己最快樂的時候。

  在楊廣醉生夢死時,洛玄星正率領著大軍在遼東艱難跋涉,尤其是度過遼西走廊。

  在這個過程中,洛玄星將收編來的隋朝大軍以及輜重重新整理了一遍,給敢戰士配備了輔兵。

  這樣敢戰士就能夠全部都在第一時間穿戴甲胄,全戰斗力出戰。

  至于那些胡人貴族,洛玄星同樣和這些人多次講過,進入中原后,只要立下功勞,日后洛氏一定給他們回報,但必須要按照洛氏的規定去做。

  胡人最是知道自己要什么,這些胡人貴族大多數都是漢化的,操著一口雅語,拍著胸脯讓洛玄星放心。

  洛玄星知道,以后這些胡人族中,可能會有大量身居高位的人出現。

  用胡人來充當宮廷以及禁衛軍統領,這是從燕國時期就開始的傳統。

  當最后一支軍隊走出遼西走廊所在,洛玄星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被困在遼西走廊中,如果真的下了雪,那可就不妙了。

  從凜冬城到現在,兩千里的距離,他以及洛氏走了將近六個月,從夏季,走到了冬季。

  現在終于到了。

  走出遼西走廊的時候,氣溫有明顯的回暖,讓敢戰士甚至有些不適應這個季節,竟然如此溫暖。

  “這就是中原嗎?果然是適應生存的南國啊。”

  有年輕的敢戰士說道。

  洛玄星差點落下淚來,強作平靜道:“這就是中原,我們洛氏曾經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前面就是涿郡,就是薊城。”

  洛玄星的目光投向遠處,那里是洛陽。

  楊廣,你準備好了嗎?

  洛氏來殺你了!

  逆天虐民曰煬。——《謚法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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