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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無活

  當那艘載著前帝國皇帝的船往夷洲島而去,那遠去的巨輪,預示著一個帝國的終結。

  權力的交接已經盡量平穩,但實際上卻不可能真正的平穩,沒有經歷血與火的重塑,就不可能有權力的更替。

  如今這個政府之中,充斥著新學黨人、舊帝國官僚、舊貴族,以及那些在關鍵時刻舉正的地主以及大商人,新學黨人以為自己能夠掌握這個帝國,但當他們握住至高權利的時候,才發覺他們根本就難以掌控帝國的舵。

  最大的問題就是——威望!

  在新學黨人中,沒有一個可以作為核心的人選,在過去在野的時候,他們能造出那么大的聲勢,是因為在每一個行省中,都有支持新學的人,他們有共同的對手,那就是帝制。

  但當帝制轟然倒塌,本來團結一致的各黨,瞬間變成了對手,即便他們需要聯合執政,但國民大會中的爭吵,依舊終日不息。

  于是這個新建立的政府,就如同每一個先天不足的王朝一樣,或許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通過向地方讓渡權力來維持中央的存在,因為他們的統治基礎就是來自各個行省中的新學黨。

  帝國并不平靜,在遠離帝國本土的地方,已經有李氏宗親試圖重建王國,要反夏復唐,恢復大唐的社稷。

  在某些行省,因為在中央政府的建立中,沒有能攫取足夠的利益,在背后金主的鼓動下,要重新獨立出去。

  還有一件非常關鍵的事情,那就是新政府對于一部分舊貴族的清理,一直都沒有推行下去。

  因為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活著,那就是洛長青,舊貴族的首領,以及如今皇族的保護人。

  新政府在得道政權后,總是要通過拿前政權開刀來釋放很大一部分活力的,但現在洛長青活著,沒人敢這么做。

  新政府的統治階層,發現極其尷尬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們既不敢對舊貴族開刀,也不敢下狠手對底層施壓,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洛長青還活著。

  作為一個統治帝國大半個世紀的統治者,他的威望甚至能勝過一整個新政府。

  “很多人都顧忌祖父的身份,所以洛陽城中,還算是平靜。”

  洛慶義一邊為洛長青添茶,一邊低聲道。

  洛長青憑欄眺望,這偌大的王府,花花草草,蒼翠碧綠,府中的人并不多,這座府邸在洛氏手中已經四百年了,處處皆是時光的痕跡。

  洛長青輕輕摩挲著,良久才輕聲道:“家族的人還有多少在洛陽?”

  洛慶義回道:“回祖父,從三十年前,留在洛陽的家族主支、旁支子弟,基本上就只剩下錢行的那些,其余的早就散在各個行省中,這些年祭祖的規模很小,再加上有的子弟遠在萬里之外,所以其中很多人,許多年不曾見過。

  現在大唐湮滅,留在洛陽的只剩下了少數人,維持著錢行的運轉,這是帝國唯一還沒有移交給新政府的東西了。

  不過聽說最近新政府要建立新的中央錢行,想要將不少權力從錢行中剝離走,他們說國家的公器,不應當掌握在私人手中。

  可能之后錢行就只能做普通的商業錢行了。”

  洛氏作為一個家族在任何人看來,都是非常奇怪的,尋常人一提起這個家族,都覺得強大無比,都覺得不比皇族差,即便是李氏皇族的那些宗王也這么感覺。

  但實際上,在社會上,甚至包括洛陽這種帝都,幾乎是見不到洛氏的,這種見不到不是說普通人見不到大人物的那種見不到,而是就連同屬于統治階層的那些人,都見不到洛氏。

  畢竟就連天子都沒見過幾個有圣痕的洛氏子弟,這些洛氏子弟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但世上又經常有他們的身影出現,比如研究出了什么理論和新的技術,誰都知道這些人就在世上游歷,但沒人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不去當官,以他們的身份背景,很容易就能夠身居高位。

  或許只有洛長青知道為什么,他們見到了很多殘酷的東西,所以要去追尋真理,希望能夠改造這個社會。

  “阻礙這個世界的東西,都應該歸于虛無。”

  聽罷洛慶義的言語后,洛長青并沒有回應,而是說出了這句毫無關聯的話,而后又是一句讓洛慶義聞之色變的話,“現在我就是最大的阻礙。”

  洛慶義臉色一變就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洛長青抬手阻止,他望著洛慶義溫聲道:“我很清楚現在的局勢,這個世界如果是一道網,那落在網上的每個人,因為威望、身份、能力,造成的波動是不同的,落在天平上的重量是不同的。

  而我。

  就是那個最重的人,我即便是不說話,所有人都會猜測我的心思,揣摩我的想法,試探我的底線,既而去做出那些我認為正確的事情。

  他們不敢清算舊貴族,也不敢推翻很多我建立的現在已經不合時宜的制度,因為我還活著。

  但他們不知道,我希望他們去推翻,我早就看那些舊貴族不爽了,只不過是顧忌皇室的顏面,才留到現在。

  我被誤解了,而這種誤解,還將繼續下去。

  他們或許會恪守一段時間的道德,充作好人,但我希望他們能夠快些將那些逆天的事情做下,以便讓所有人都看出他們的本質。

  讓所有的有識之士都丟掉幻想。

  加速。

  加速。

  加速進入最后的斗爭。”

  洛慶義的臉色愈發的向白,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良久,“祖父,或許您可以進入新政府中任職,親自將您的想法公之于眾。”

  洛長青卻沉聲道:“在一個由腐肉以及血骨堆積而成的政府中任職嗎?那是不可能的,前幾日的那一篇文章你難道忘記了嗎?”

  洛慶義當然沒有忘記,那是一篇報告文學,名為“包身工”,看得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大唐亡,長青死。——《唐書·洛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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