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驅逐韃虜,鼎定中原后,其實挺不得讀書人待見的。
有的人是對元朝愚忠,抱著不食明粟的首陽山心態。有的則是單純的看不上,嫌他出身粗鄙,對待文人如同役使牛馬。
當然,他們倒也沒看錯。在老朱眼里,甭管你是什么人,都只是工具人而已。
大誥里曾記載過一件事,官府舉薦姚叔閏、王諤二人當官,二人不愿意進京當官,私底下使了點小手段,被朱元璋得知后立馬就給砍了。
再加上洪武年間的三大案,甭管牽涉到什么人,老朱都從不手軟,殺的那叫一個血流成河、人頭滾滾。
因此,當官一度被認為是高危職業,引得很多江南文人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老朱這人還怪呢,你越不來他越要招攬你。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多次,多次不來就是看不起咱老朱,那必須得宰了!
“太子妃,下官所舉薦之人,一人為紹興楓橋楊維楨之子楊新爐,此人借助其父幾次征召不仕的名聲,雖于朝中名聲不顯,但在民間有著極高的聲望,江南文人更是將其視作文壇領袖!”
“另一人則是蘇州名士高啟之弟高明,當年陛下因一首詩文而屠戮高啟,在江南文人中引起極大不滿,世人多惜之。”
“若是太子妃能征召高明為允炆殿下所用,則江南文人無不信服!”
“在二人之外還有一人,乃秦裕伯之弟秦亨伯,然此人好修玄,喜歡游名山大川,無人知其蹤跡。”
“太子妃若是有幸招的此人,也能為允炆殿下增添不少助力!”
呂氏暗暗記下幾人的名字,然后謝過黃子澄的指點,領著眾人又磨蹭一會兒,這才重新回到太子府,望著大殿的橫梁發呆。
雖然黃子澄沒明說,但以呂氏的聰穎,豈能聽不出其隱含之意。
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翻譯成大白話的話,不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三板斧嘛。
她既然已經在斷龍石前說出這番話,若是沒點表示,肯定被世人嘲笑,甚至連那老東西也會因此而生出厭惡之心。
只是上吊這事是個技術活,搞不好就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了。
呂氏在曾經放置朱標棺槨的地方轉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下決心上個吊給那老東西和世人看看!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她決定讓別人先試驗一下,看看成功的幾率有多高!
“冬梅呀,本宮這些年待你如何?”
冬梅一聽這話,就知道有重要的事情讓自己辦,當即向呂氏表忠心。
“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難報萬一!”
“既然你這么說,那本宮就交給你個重要的任務,伱上個吊給本宮看看吧!”
“啊?”
冬梅直接嚇傻了,趕忙跪地求饒。
“娘娘饒命啊,冬梅一直對你忠心耿耿,從未……”
呂氏打斷冬梅的哭訴。
“本宮只是說讓你吊一下,馬上就命人把你救下來,不是讓你真吊死!”
冬梅聽到這么說,心里這才好受點。
就在呂氏跟宮女躲在太子府演練上吊絕技之時,大本堂里朱允熥正拉著他親愛的十三叔暢談賺錢大計呢。
“十三叔,你還記得上次咱們談論開書店的事嗎?”
“咋了,你寫出新話本了?”
“對呀!”
朱桂聽到這話,心里也是一陣小激動。
“在哪兒呢,趕緊拿來讓我鑒賞下!”
“十三叔,草稿被我藏在家了,午休的時候我領你回去拿。”
“我現在跟你商量的是如何開書店的事!”
朱桂這人最怕麻煩,聞言皺著眉頭道。
“上次在書店的時候,店老板不是說了嗎,你完全可以把書交給他們代賣,沒必要勞心勞力的開什么勞什子書店啊。”
朱允熥繼續忽悠道。
“十三叔,把書交給他們代賣,咱們得少賺多少銀子?”
“如果咱們自己開書店,自己找人印書自己賣,豈不是上下游通吃,錢全讓咱們自己賺啦!”
一提到賺錢朱桂頓時來了興趣,他現在缺錢缺的眼珠子都紅了。
上次給替母妃給朱允熥送東西的時候,他就偷偷覓下三千兩銀子。若不是翡翠白菜太扎眼不好出手,他連那玩意都想掉包。
“對呀!”
“那你說說,咱們現在該咋辦!”
“十三叔,我是這么想的,咱們要干就干筆大的,先在宮外找個合適的鋪面,然后在雇一批工匠給咱們印書!”
“我保證自己寫出來的書能大賣,等打響了名氣后,咱們在收別人的書賺錢!”
朱桂越聽越興奮,大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之感。
“鋪面不值錢,一年花上幾百兩租金就差不多了。”
“印書也不難辦,我跟銀作局的鄭大使相熟,隨便給他們點賞銀就幫咱們印了!”
朱允熥聽到這話眼睛也是一亮,他沒想到宮里就有印書的地方,這樣一來又能省不少錢。
“要不咱們跟先生告個假,先去銀作局看看?”
“好呀!”
兩人計議已定,然后就一個尿遁,一個屎遁,消失在大本堂之中。
齊泰全然裝作沒識破兩人的伎倆,依然自顧自的看書。
他對待學生向來寬松,只要能完成功課,一些紀律上的事情從不苛求。
所謂的銀作局并不在宮里,而是在五軍都督府邊上,是從原來的兵器制造局里劃分出來的一個分支機構。
畢竟這玩意整天煙熏火燎,很容易引發火災,老朱咋可能把它建在宮里。
兩人趕到之時,銀作局內外剛接了一筆大單,所有人都在忙著刻板、校對之事,只有大使鄭元昌是個閑人,顛顛的湊了上來。
“豫王殿下,您這次是想打制點什么好物件?”
朱桂聞言臉上尷尬的一紅,他上次覓下的三千兩銀子,有一半被送到這兒鑄成了一分銀子一份的銀葉子,好方便他花用。
現在苦主就站在自己邊上,他心里多多少少有點不好意思。
“咳咳……我們這次是想印點書,不知道鄭大使這邊得不得閑?”
“印書呀……”
鄭元昌一聽說印書,心里就興趣缺缺。
主要是這玩意費時費力不說,還剩不下什么錢。
相對來說打制金銀器皿首飾啥的就好多了,上次給豫王打制的一千五百兩的銀葉子,他光是這一項就掙了三百兩!
“豫王殿下,不是下官跟您推脫,實在是陛下為了給懿文太子祈福,讓我們印制一萬套金剛經。”
“您剛剛進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銀作局上下忙成一團,實在是抽不出人手幫您印書呀!”
朱桂一聽是給太子大哥祈福印制經文,立馬就閉嘴不言了,打算去宮外花重金在找一家印書館。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呢,就聽到朱允熥說了一句話。
“我們不白印,我們花錢!”
鄭元昌一聽對方說愿意花錢,心里就沒那么抵觸了。
“不知殿下想印幾套,每套成本預計多少?”
“暫時先印一萬套,后續可能還會增加!”
“成本嘛……”
“你先報個價吧,我們也不是非用你不可,若是你報的價太高,我們還不如去宮外找別人印了!”
鄭元昌一聽這話,心里暗暗吃了一驚。
這三皇孫殿下啥時候這么精明了,都知道討價還價啦?
要知道宮里的貴人們最好哄騙了,基本上他們咋說他們咋信。
“殿下,要不下官按照市價的八折給你?”
朱允熥搖搖頭表示不樂意,鄭元昌繼續減價。
“那就七折好了,您總得讓我們賺點糊口銀子吧,太少了的話,下官跟手下那幫匠人也沒法交代!”
“那就七折吧,你可不許哄我,我會派人去宮外打聽的,若是有人比你還便宜,這活我就不交給你做了!”
“這點請殿下放心,我們銀作局絕對是整個京城最便宜的,絕不敢多收您一文錢!”
鄭元昌嘴上這么說,心里確實得意的想著,怎么向上邊多報點損耗,把紙錢和油墨錢省出來。
印書最大的成本就是這兩項,人工相對來說還在其次。
他之所以敢報價這么低,乃是本著羊毛出在豬身上的想法,壓根就沒打算花錢進料,而是打算從老朱的項目里省出來,然后再賣給小小朱。
“殿下,您的書有多少字?”
“這字數多少,單本的價格也不一樣的。”
“第一本先印三萬字好了。”
“多少?”
“三萬字呀,這還只是個開頭哩,后邊還有將近五百萬字呢!”
鄭元昌被這字數直接嚇傻了,他本以為朱允熥只是印刷個詩文之類的,撐死了兩三千字,怎么也沒想到是這樣的一部鴻篇巨著。
這樣一來,光是靠克扣陛下的紙張和油墨,恐怕就應付不過來了。
“不行,您印的字數太多,得加錢……”
兩人經過長達半個時辰的討價還價,最終以單本一百文的價格成交。
但朱允熥作為甲方得先支付印刷的全款,乙方才表示愿意干活。
朱允熥可不想掏這個錢,一來是他手里本來就沒啥錢,他上次收的禮多數都是些首飾、擺件之類,沒法直接當成錢用。二來是他不確定大明人能喜歡“斗破”這種超前幾百年的小說,萬一不小心賠了呢?
“十三叔,既然是合伙做生意,這點錢您看……”
“這一千兩我掏了,但將來若是賺了錢,得分我一半才行!”
“沒問題!”
既然談妥了價格,接下來就是付梓印刷了。兩人立馬趕回太子府取草稿,只是在路過正殿之時,朱允熥突然停住了。
“那不是太子妃的貼身婢女嗎,她守在前殿門口鬼鬼祟祟的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