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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什么狗屁皇孫

  在大明的官序列里,周振鵬可能是油水最足的九品官了。

  雖然周振鵬職位低微,但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宗室親王都對其禮遇有加。

  原因只有一個,因為他掌管著大明最大的娛樂機構教坊司。

  周振鵬這幾天有點忙,因為秦王家的青樓全都被陛下查封,所有伎樂都被發配到教坊司,所以他得給她們訓話立規矩。

  “咱們教坊司可是隸屬于禮部,是有朝廷法度管著的地方。本官不管你們之前是哪兒的頭牌,有多少恩客追捧,但到了教坊司的地界,就得守教坊司的規矩!”

  “第一,不得私下藏匿金銀!”

  “周大人,那客人送的頭面首飾能不能留幾件呀,你總不能讓我們光著身子接客吧,咯咯咯”

  “誰說不是呢,總不能連釵環首飾都不讓戴吧,這也太欺負人了”

  周振鵬剛說一句,底下的一眾女子就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直接把周振鵬的話給淹沒了。

  “肅靜!”

  “第二,不能耍小性子拒絕接客!”

  周振鵬說完這話,底下的一群女人又炸鍋了。

  “周大人,您這話就太不近人情了吧,我們每個月來那個的時候咋辦,難道也要強迫我們接客?”

  “就這還官家呢?”

  “依奴家看連外邊的老鴇子都不如,真是黑透了心”

  “都給本官閉嘴!”

  “本官最討厭你們這些外邊來的,一個個最是沒規沒矩!”

  周振鵬這話倒不算違心,相比起眼前這些見慣了風月的女人,他更喜歡調教那些犯官家屬。那些大家閨秀模樣都不差,還學過琴棋書畫,稍微調教一下就能捧成頭牌。

  哪像眼前的這些個女妓,一個個早就浪得沒臉沒皮了,壓根就不知道什么是懼怕。

  “從現在起,誰再敢聒噪,本官就把他關進黑房子里,三天不給她吃飯!”

  站在天井里的一眾女子,聽到周振鵬發火,這才稍微老實點。只是臉上不是掛著不屑,就是掛著嘲諷的表情,渾然沒將他說的話當回事。

  “第三,不得向客人索要錢財”

  “第四,不能見了男人就往上撲,要矜持一點。”

  “從今以后你們就是官妓了,要是再向往日里的做派,那丟的可是朝廷的顏面!”

  周振鵬此言一出,底下立馬又有不和諧的聲音了。

  “朝廷哪還有什么顏面?”

  “逼良為娼的事都干出來了,你還跟我們談顏面?”

  “我呸!”

  周振鵬聽到這些逆言逆語,當真是氣得暴跳如雷。就在他想給這些潑婦點顏色看看的時候,突然看到幾個錦衣衛闖了進來。

  “誰是此地管事的?”

  周振鵬聽到這話,趕忙扔下眼前的這群潑婦,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雖說對面的只是個錦衣衛百戶,但他也得當祖宗敬著。

  “卑職周振鵬,忝為此地大使,不知上使有何貴干?”

  錦衣衛百戶白義掃了眼周振鵬,隨即拿出兩張書。

  “咱奉了皇命而來,放一個人,再給你送兩個人。”

  “你看看北鎮撫司的書可對,要是對的話就讓咱提人吧!”

  周振鵬趕忙接過書,只見上邊要提走一個叫韓云秀的歌女。

  “上使稍等,這些都是新近送來的人,本官不甚熟悉,待本官詢問一番!”

  周振鵬跟錦衣衛打聲招呼,隨即對著天井里站著的女人們喊道。

  “誰是韓云秀?”

  “有叫韓云秀的嗎?”

  韓玉裳混在一群女人中,正暗自琢磨如何逃出去呢。突然聽到周振鵬叫她的化名,完全沒反應過來,直至她邊上的小姐妹碰了碰她,她這才意識到是在說她。

  “有!”

  “奴家韓云秀!”

  周振鵬見狀不由斥罵道。

  “你是聾了嗎,讓本官喊你那么多聲?”

  “趕緊滾出來,錦衣衛的老爺點名要你呢!”

  韓玉裳聽到這話心里暗暗一驚,暗自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份敗露了?

  但眼下這情況,想逃走是絕無可能了,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試試,看看能不能蒙混過關。

  “奴家韓云秀,見過幾位軍爺!”

  錦衣衛百戶白義打量下韓玉裳,隨口問了句。

  “你就是那晚唱瓦藍藍的天上飛老愣的歌女?”

  韓玉裳聽到這話當場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那屈辱的一夜。

  自己扯著脖子唱了那么長時間,躺床上那孫子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問!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讓她一度對自己的容貌失去信心  “回稟軍爺,那夜唱歌的正是奴家!”

  白義又叫過兩名錦衣衛詢問,確認正是那夜唱歌的女人后,當場扔給她一個包袱。

  “這里有三十兩銀子,外加一張京兆尹開具的路引。”

  “你只要拿著這張路引,隨便去大明的任何府縣都能落籍成民!”

  天井內的一眾女妓聽到這話,無不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天啊!”

  “韓云秀這是伺候了哪位貴人,竟然直接被貴人改了樂籍!”

  “要是知道那天晚上的客人如此重情重義,奴家就是豁出去被秦王打死,也得搶著過去伺候”

  “可惜了,機會只有那么一次,咱們還沒抓住,嚶嚶嚶”

  在大明改戶籍最難,難到什么程度呢,得皇帝陛下親自批準才行。

  老朱將大明的戶籍制度視為國家的根本制度,不容任何人輕易變更。

  他當皇帝這么多年,也只是批準了幾個匠人轉成民籍而已。而且定期就會派人查驗,各地官府是否有私自更改戶籍之事。一經發現絕不姑息,輕則流放砍頭,重則抄家滅族。

  小蠻聽到這個話也非常羨慕嫉妒恨,她伺候了朱允炆那么久,都沒撈到一張更改戶籍的書,憑什么這個女的只是伺候了朱允熥一夜,就被改成了民籍?

  小蠻越想越氣,最后滿腔的嫉妒化作怨念,埋怨起朱允炆來。

  為何同樣是皇孫,朱允熥能給別人改戶籍,而朱允炆那死沒良心的就一點動靜都沒有?

  韓玉裳也被錦衣衛的話整蒙了,怔怔地接過路引和包袱。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朱家的賞賜!

  “軍爺,是不是搞錯了,為何要給奴家這些”

  白義聞言冷哼一聲道。

  “不該問的別問,那夜的事徹底忘死了吧,不許再對任何人提起!”

  “現在爺們已經傳完話,你可以拿著包袱和路引走人了!”

  韓玉裳聽到這話也就不再多問,將包袱往肩上一甩,就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白義看到她將包袱甩在肩上的動作不由一愣,這手法挺江湖的呀,一看就不是一般女子啊  “站住!”

  “你受皇爺此等大恩,竟然不拜謝一下就走?”

  韓玉裳聽到這話,這才意識到問題,趕忙跪下磕了幾個頭,然后說了幾句違心的感謝話。

  白義見到韓玉裳叩謝了皇恩,也就擺擺發她離去了。在處理完“韓云秀”之事,剩下就是交割兩名新人了。

  “把人帶進來吧!”

  “諾!”

  不多時一對母女被錦衣衛押進來,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戶部員外郎李彪的家卷。

  “這兩人是欽犯,剩下的就不用我交代了吧?”

  周振鵬趕忙點頭哈腰的道。

  “卑職明白!”

  “卑職一定好好調教她們,然后讓她們去伺候那些官”

  這是大明不成的規矩,犯官家屬若是被罰入教坊司,會被額外關照,讓她們盡可能去接待一些熟悉的客人,以此達到某個老頭折辱官員的惡趣味。

  白義見周振鵬是個懂規矩的,點了點頭就帶著一眾弟兄離開了。

  周振鵬當即叫過一個老鴇子,讓其將兩名女欽犯帶下去好生調教,然后繼續對著天井里的一群女人訓話。

  然而,沒訓幾句,又來了一伙人將其給打斷。

  這次來的人頗為神秘,穿著較為普通,只是尋常富家公子公子的錦衣華服,但是作陪之人身份卻不一般,乃是秦王府世子朱尚炳。

  因為秦王家生意的緣故,朱尚炳跟周振鵬也算是相熟。畢竟兩家經常要互通有無,有些業務熟練的老鴇子都是借來借去的。

  “秦王世子,這位是”

  朱尚炳黑著臉“哼”了一聲道。

  “不該問的別問!”

  “把小蠻叫出來,給我帶到雅間去,我要單獨跟她說幾句話!”

  剛剛還滿腹牢騷的小蠻,聽到這話眼底立馬升起希冀之光。

  朱允炆沒有忘了我,他來接我啦!

  然而,當小蠻滿懷憧憬地來到雅間,看到暗暗垂淚的朱允炆時,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從小在青樓長大,太知道男人的眼淚了。

  一般來說,男人當著你的面哭,不是在做對不起你的事,就是即將做對不起你的事!

  小蠻想到這里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她依然憑借過硬的職業素養,在臉上擠出一絲得體的微笑。

  “朱公子,您這是”

  朱允炆看著自己生命里的第一個女人,平生唯一的紅顏知己,只感覺心里說不出的辛酸和委屈。

  “小蠻,我我對不起你嗚嗚嗚”

  小蠻聽到這話心里頓時一沉,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朱公子,您不打算接奴家出去啦?”

  “小蠻我我做夢都想,可是”

  朱允炆羞愧地用手遮住臉,不敢再看小蠻那澄澈的雙眸。

  “我不敢跟我母妃說,更不敢去求皇爺爺”

  “為何你弟弟能把人從教坊司帶走,你就做不到?”

  “難道你不是皇孫嗎!”

  小蠻這話多多少少帶著點憤怒的情緒,但她此時確實是克制不住了。

  要不是鑒于對方的身份太尊貴,她都想上去甩這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廢物一巴掌。

  “我我怕啊,嗚嗚嗚”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碰你的,我帶了銀子來,只要給此地管事的銀子,他們就不敢強迫你接客!”

  “你等我一段時間,等我做出成績來,我一定親自去找皇爺爺,向皇爺爺討個恩典,把你從火坑里帶出去!”

  小蠻聽到這話心里只感覺一陣悲涼,她憑借本能就能猜得出,這朱允炆大概率指望不上了。

  但不管咋說,這也是個恩客,萬一以后出現轉機呢?

  小蠻想到此處,臉上的憤怒立時斂去,然后跪倒在朱允炆的腳邊,將臉貼在朱允炆的大腿上柔聲安慰道。

  “奴家信你!”

  “你在奴家眼里,永遠是世上最厲害的人,沒有你做不成的事!”

  小蠻說到這兒,眼淚撲簌簌地流下,為自己的臺詞增添幾分凄涼色彩。

  “只是奴家真的很想日日伴在您身邊,哪怕每日里只能遠遠的看上您一眼,奴家就心滿意足了,嚶嚶嚶”

  朱允炆不過是一個初嘗禁果的毛頭小子,哪受得住這般心機的眼淚,當場就被拿捏住了。

  “小蠻,我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你!”

  “你等我一段時間,等我立了大功,一定來親自接你出去!”

  兩人在雅間里你農我農了一陣,本來還想做更進一步的交流,卻不料被一個急促的聲音給打破。

  “公子不好啦,出大事啦”

  朱允炆聽到這個聲音,立馬推開小蠻,起身跑向外間。

  “何事大呼小叫!”

  “回公子,兵仗局那邊出大事了,工匠們造反啦!”

  朱允炆自打接了兵仗局的差事,就處處跟朱允熥對比。

  朱允熥在兵器局說三天一頓肉,他就命人天天燉肉給工匠們吃。

  朱允熥說要給工匠們蓋房子,他就直接讓舅舅買來一片民房分給工匠們住。

  后來他聽說朱允熥給工匠們開工錢,他也有樣學樣。

  朱允熥一天給八十,他就給一百。

  總之,朱允熥有的他這邊一樣不缺,而且比那邊的條件更好。

  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不少工匠被吸引過來,偷偷加入他們兵仗局。

  按照朝廷法度來說,兵器局的工匠是不能亂跑的,死也得死在兵器局那邊。

  但在工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縱容下,很多工匠都跳槽了。

  朱允炆也是來者不拒,只要你敢來我就敢收。

  反正兵仗局那邊的銀錢寬裕,多養個三兩千工匠一點壓力都沒有。

  朱允炆一直以仁德之名自詡,且自認對工匠們不錯。因此聽到工匠們造反,朱允炆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有人在騙他!

  “不可能!”

  “我對工匠們那么好,他們豈會造反!”

  “公子啊,您今天不是抽走了伙食銀子嗎,兵仗局那邊沒錢買肉,只能供應工匠們吃一些青菜葉子,所以他們才鬧騰起來的!”

  “怎么會呢”

  “我對他們如此仁義,他們怎么會因為一頓飯而心生不滿”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朱允炆跌跌撞撞地下樓,然后坐上馬車趕往兵仗局。距離兵仗局還有一段路的時候,就看到了兵仗局升起的濃煙和火光。

  朱允炆見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嚇得呆住。

  兵仗局可是在內城,距離皇宮只有一墻之隔,一旦火勢蔓延至皇宮,那他可就萬死難贖其罪了。

  當朱允炆趕到兵仗局的時候,只見到工部尚書秦逵滿面煙塵地跪在地上痛哭。

  “完了!”

  “全完了!”

  “一倉庫的牛皮都被燒毀了,嗚嗚嗚”

  朱允炆聽到秦逵這話,只感覺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栽倒在地上。

  秦逵看到朱允炆出現,立馬撲了上來,抓著朱允炆的兩只胳膊質問道。

  “你為何要把本官派來的人趕出去!”

  “為何如此不聽勸阻!”

  “現在釀成此等大禍,你是想讓本官替你去死嗎!”

  邊上站著的陳宗禮跟茹常,看到秦逵如此失態,趕忙上前拉住他。

  “秦逵,這是皇孫!”

  “你怎能質問皇孫!”

  秦逵聞言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嘶吼著怒罵。

  “什么狗屁皇孫!”

  “就憑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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