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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老朱的心事

  李祺被臨安公主說得更不好意思了,耷拉著腦袋連頭都不敢抬。

  他本就是個老實孩子,出生的時候大明連個影都沒有呢,整天跟反賊老爹李善長東跑西顛,擔驚受怕的。

  因此,跟自家的幾個弟弟相比,他并沒有養成多少紈绔習性,反而老實得近乎木訥。

  但也正因為這個軟弱的性子,才能讓老朱把長女嫁給他,并且在李善長一家滅門的時候,把他單獨摘出來。

  可別說什么老朱不殺女婿之類的話,安慶公主的丈夫歐陽倫不就被老朱給宰了祭天么。

  老朱要是發起狠來,除了親生兒子舍不得,沒有他舍不得的人。

  臨安公主擦干了眼淚,見自家丈夫還是一副瓜慫樣子,當場憤怒地踢了他幾腳。

  “你是死人呀,該說就說呀!”

  “本宮怎么就嫁了你這么個窩囊廢,什么事都不敢出頭,只能靠我這個婆娘……”

  李祺對于臨安公主的家庭暴力早就習慣了,反倒是朱允熥有點看不下去眼了。

  “大姑,差不多得了,別總欺負大姑父!”

  臨安公主被朱允熥一陣指責,非但沒生氣,反而還笑嘻嘻地抱怨起來。

  “喲喲喲,到底是男的向著男的,姑姑不過是抱怨幾聲,你個當侄子的都看不下去啦?”

  “得得得,你們爺們嘮吧,我去外邊看貓兒、狗兒打架去了。”

  當飯廳里只剩下朱允熥和李祺時,氣氛突然陷入尷尬。

  朱允熥這時突然有點后悔,覺得自己不該把快人快語的大姑給擠兌走,怎么說也得留個緩解氣氛的呀。

  “大姑父,有啥事您就說,只要是大侄子能辦的絕不含湖!”

  李祺見朱允熥這樣說,這才鼓起勇氣抬起頭,期期艾艾地對朱允熥說道。

  “其實也沒啥,我就是想問問,您那邊還缺人不……”

  “我不是為我自己,我是想著家里的幾個孩子都大了,快到了議親的年紀,我這個當爹的……”

  朱允熥一聽到這兒頓時明白了,敢情李祺是想讓自己給他找點事做,方便將來家里的幾個孩子處對象。

  這還真不是李祺官迷,像他們家這種情況,屬于高不成低不就。

  按理說臨安公主乃是大明長公主,再怎么不招老朱待見,身份地位也擺在那兒呢,沒人敢小看她們家。

  但偏偏又有個李善長之事,讓他們家的幾個孩子都成了罪臣之后。

  再加上臨安只有公主的爵位地位,手里沒有實權,議親的時候肯定被人看不上。

  反正,京城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絕對看不上這種空架子的公主之家就是了。

  因此,李祺想找點事做,翻譯成大明官話就是想要個官,手里有點實權的那種。

  最起碼,能讓他在京城的官場有頭有臉,將來給自家孩子說親也不至于太寒酸。

  這事對于朱允熥來說還真有點難辦,他現在的命令不出文華殿,對朝廷那邊幾乎沒影響。

  總不能給自家大姑父扣個“大鯊魚”或者,“大鯨魚”的官服吧?

  那玩意哄哄宮里不懂事的皇子,以及宮外的普通人也就罷了。

  對于李祺這種正兒八經的名門之后來說,這就是赤裸裸地羞辱了。

  而且李祺可不是長在蜜罐里的紈绔子弟,早年間李善長沒犯事的時候,他在朝中是頗受皇爺爺重用的,四方水旱之類的事情,都是派他去各地賑災、視察,是頗有能力和手腕之人。

  朱允熥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大姑父,侄兒在京城練了一支海軍,皇爺爺給我配了個都指揮使,我挺不待見那人的。因此,我一直想著找兩個指揮同知牽制一下他,您若是不嫌棄都指揮同知職位低,就幫我盯著點那人,也算幫大侄子個忙了。”

  李祺聽到這話心里暗暗一盤算,都指揮同知可是從二品的職位了,品級上來說不算太高,但也絕對不算低。

  最起碼,對于自己這個罪臣之子來說,那已經是天大的臉面了。

  “不嫌棄!”

  “承蒙皇太孫看重,這讓微臣已經感激不盡了。”

  “對了,都指揮使是誰呀?”

  “傅友德!”

  “誰?”

  李祺本以為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玩意,還想著自家老爹咋的也是當過相國的人,自己娶的還是公主,只要稍微使點手段就能壓服住對方。

  然而,當他聽到“傅友德”的大名,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了。

  “穎國公傅友德?”

  “是啊!”

  “皇爺爺非得把他塞過來惡心我,我還不能給推了,只能找兩個指揮同知、指揮僉事牽制他,把他給架空嘍!”

  朱允熥說得惡狠狠,李祺聽得直突突。

  穎國公傅友德可是大明為數不多的老臣了,而且是跟他父親李善長同時期的人。

  自己一個晚輩去牽制他,還不得被他一腳給踹飛呀!

  不過,從另一個層面來說,皇太孫讓自己去牽制傅友德,豈不是把自己跟傅友德擺在同一個高度了?

  同知、同知,就是啥事都能過問,啥事都得知道的意思。

  雖說比都指揮使低一級,但不管都指揮使想干啥,都得他簽字同意才行,否則就是不合法,不合規!

  李祺想到這里,心里登時升起一陣熱切。

  一旦自己跟傅友德搭班子,豈不是直接進入勛貴高層,大明的權利中心了?

  這樣一來,自家的幾個孩子議親之時,那選擇面可就多了。

  京城的勛貴之家,高官之家都可以挑著選!

  躲在門外的臨安公主見自家丈夫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話,氣得她掀開門簾就走了進來。

  “你倒是放個屁呀!”

  “大侄子這么抬舉你,直接讓你當指揮同知,你都不表個態?”

  李祺經過臨安公主的提醒,這才反應過來,砰砰砰地給朱允熥磕了幾個響頭。

  “微臣……微臣誓死報答皇太孫的知遇之恩,嗚嗚嗚……”

  朱允熥見狀趕忙將其給扶起來。

  “大姑父,咱們是在家里說自家話,就別搞這些虛禮了,免得折了我的壽數。”

  “哦對了,家里兩個表哥在哪兒,怎么沒見到他們兩個?”

  臨安公主聽到這話趕忙解釋道。

  “這不是你昨天來得太晚,怕他們打擾你休息,就沒讓他們過來拜見。”

  “來人啊,趕緊把那兩個孽障叫進來,讓他們見見皇太孫殿下!”

  隨著臨安公主這一嗓子,宮女很快就帶進來兩個帥氣公子哥。

  朱允熥看著兩人笑著問道。

  “哪個是李芳表哥?”

  李芳聞言當即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給朱允熥跪下道。

  “在下李芳,見過皇太孫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朱允熥笑著將其拉起來,看向邊上的少年道。

  “既然你是大表哥,那這位定然就是二表哥李茂嘍?”

  李茂聞言也上前行了一禮。

  “在下李茂,拜見皇太孫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朱允熥也將其拉起來,詢問道。

  “兩位表哥可曾吃過早膳?”

  李芳比較羞澀,抿著嘴笑著不說話,相對來說李茂就調皮得多,見朱允熥這樣問,當場就抱怨起來。

  “沒!”

  “一直聽母親的話,在門外等候召見來著……”

  朱允熥熱情的拉著兩人來到桌前道。

  “那就一起吃點吧,我一個人吃也沒勁。”

  “大姑姑,您家廚子不忙吧?”

  “啊?”

  “他們要是不忙,讓他們再給整治幾個菜呀,這點東西是喂雞呢?”

  朱允熥這番玩笑話一出,房間里頓時笑聲一片。

  臨安公主更是差點笑岔氣,指著朱允熥的臉罵道。

  “哪有你這么說姑姑的,說得像我苛待了你似的!”

  “你們爺幾個先吃著,我親自去廚房給你整治幾個好菜!”

  朱允熥笑著道。

  “那敢情好!”

  “我之前在宮里可是聽郭奶奶說了,皇爺爺想吃您做的菜都難如登天,等我嘗過大姑姑的手藝,回宮好好跟皇爺爺吹噓一番……”

  臨安公主見朱允熥這樣說,只覺得鼻子一酸,暗暗感慨自己這些年確實跟父皇生分了許多。

  “大侄子,你這次能在江浦待幾天?”

  “要不等你回京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正好好久沒見過郭慧妃了,進宮跟她敘敘話。”

  臨安公主這些年跟父親朱元章鬧得太僵,哪怕因為大侄子的一句話生出思親之情,也不好意思承認。

  朱允熥也知道大姑姑的脾性,說白了跟老朱頭一個德行,死倔死倔的。

  不過,她能有這個話,應該能寬慰一下皇爺爺的思女之情吧?

  因為有朱允熥的幾句玩笑話,飯廳內的氣氛緩和了不少,李芳和李茂本就是少年心性,又跟朱允熥年紀相彷,沒幾句話就熱絡了。

  李祺見幾個孩子挺聊得來,借口去地窖里找酒,多給他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免得自己這個長輩在場讓他們不自在。

  李祺出了飯廳,吩咐下人去地窖里取酒,自己則熘達到廚房,對著正在炒菜的臨安公主深深一躬。

  臨安公主見丈夫這樣,臉上登時露出嫌棄的表情。

  “一邊呆著去,少在這兒礙手礙腳!”

  “娘子,為夫替李家謝過你的謀劃了!”

  臨安公主聞言,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說的什么話?”

  “李芳、李茂也是我的兒子,我不替他們謀劃還能指望誰?”

  李祺嘿嘿笑道。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臨安公主聞言微微一嘆。

  “慢慢來吧!”

  “只要你能起復,你那幾個侄女都能跟著沾光,你李家的爵位……”

  李祺聽到“爵位”兩字,眼底現出一道悲憤的紅光。

  “韓國公的爵位必須拿回來!”

  “那是父親勞苦一生用命換回來的,就算不給我,也必須給咱們的兒子!”

  這才是李祺心里永久的痛,也是他最后的執著。

  他之所以如此看重韓國公的爵位,絕不是因為那點俸祿。

  實在是因為這不僅代表著李家的榮耀,更代表著他們李家的功績。

  還有一點他不能說,那就是拿回爵位,就等于變相給家父翻桉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事很難,最起碼在老皇帝活著之時幾乎不可能辦到。

  所以,他哀求臨安公主制造這樣一個機會,就是想趁著皇太孫身邊缺人之時,提前在皇太孫面前留個好印象,為將來奪回韓國公的爵位鋪路!

  臨安公主自然知道丈夫的心事,更何況她也覺得公公死得實在是冤。

  只是一想到父皇的脾氣,她就知道這事很難辦。

  “慢慢來吧!”

  “唉!”

  李祺聞言嘆了口氣,見桉板上有一盤炒好的菜,問過臨安公主后,端著去了飯廳。

  乾清宮。

  老朱處理完公事后,拿起錦衣衛的密報翻看起來。

  當看到朱允熥對江浦縣供銷社的處置時,老朱生出不悅的表情。

  “這逆孫又沒殺人?”

  秦德順趕忙跟了一句。

  “皇太孫殿下仁義!”

  老朱聞言狠狠地瞪了眼秦德順,嚇得秦德順趕忙縮了縮脖躲到一旁。

  “咱不仁義嗎?”

  秦德順聽到這話,趕忙撲通一聲跪倒。

  “皇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皇太孫就是像了您,所以才這么仁義的……”

  老朱聽到秦德順這樣說,心氣這才順了點。

  “哼哼!”

  “這逆孫也太仁義了,總這么仁義不得被人欺負呀?”

  “這鱉孫,虧他想得出來,哈哈哈……”

  秦德順聽到這笑聲,趕忙從地上爬起來,然后伸長脖子去看。

  老朱見他看得辛苦,還故意歪了歪身子,方便他看得清楚點。

  秦德順看到錦衣衛密報上的內容,也噗嗤一聲笑出來。

  “皇太孫也太狠了,竟然罰那幾人跪著游街,而且還要拉到別的縣的供銷社門口示眾……”

  “這簡直是殺人不見血呀!”

  老朱聞言笑著說道。

  “誰說不是呢,江浦縣令和江浦供銷社經理,這下丟人丟大發了,但凡要點臉的,經過這一碼事都得找根繩吊死自己,就算不吊死自己,這輩子的仕途也毀了!”

  “不過,這倆人還是幸運。要是落到咱的手里,哼哼,扒皮填草都是輕的!”

  老朱翻到最后一頁,看到大孫去了江浦的臨安公主府,一顆心頓時酸熘熘起來。

  “這孫子倒是乖巧,竟然還知道去看看他大姑姑……”

  秦德順聞言趕忙拍馬屁道。

  “這還不是皇爺教的好嘛!”

  “皇爺重視親情,皇太孫自然也重視。”

  “這次視察江浦縣,萬沒有不去臨安公主家里看看的道理!”

  老朱一想到臨安,心里就跟擰了根麻花似的。

  “臨安這孩子好久沒進宮了吧?”

  “奴婢記得年前來過一次,年后還沒進過京。”

  老朱聞言沉重地嘆息一聲。

  “唉!”

  “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吃到大閨女給咱做的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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