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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這是恨自己這個皇帝不死啊

  朱允熥搞出這一排擴音器,不僅把城墻下的人鎮住了,就是坐著歇氣的老朱,聽到如此洪亮的聲音都嚇了一跳。

  好在他早就習慣了大孫的驚人手段,這才不至于當場失態。

  可即使這樣,當他看向擺在城墻上的幾個大箱子時,思緒也不禁飛揚起來。

  這玩意好生神奇,竟然能擴大說話之人的聲音?

  若是用此物宣讀圣旨,豈不是全城百姓都能聽到?

  還可以找字正腔圓之人宣讀大誥、朝廷的最新文告,既可以讓百姓知曉律法,也能普及洪武正韻……

  正當老朱思緒亂飛,拼命地想著如何最大化利用擴音器之時,突然聽到朱允熥大喊“你可知罪”四字。

  老朱聽到這句話,羞愧得恨不得拿袖子把臉給遮上。

  這逆孫沒救了,如此嚴肅的場合,竟然干出如此輕佻之事。

  朱允炆那傻孩子就差把罵人的話寫他臉上了,你還問他知不知罪……

  朱允炆聽到這話也懵住了,自己只是勸諫啊,咋就犯罪了?

  再者說,罪不罪的也輪不到這孫子說吧,他憑什么對自己的事指手畫腳!

  朱允炆本就帶著氣,現在更是氣上加氣。哪怕明知道沒朱允熥聲音大,他也聲嘶力竭的吶喊著。

  “我沒罪!”

  “我是為民請命!”

  “雖說有冒犯皇爺爺之舉,但國有諍臣不亡其國,家有諍子不亡其家!”

  “我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上對得起皇爺爺,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朱允炆這番話一出,頓時迎來滿堂喝彩。不論是跪在地上請命的學子,還是遠處看熱鬧的百姓,都不禁為其鼓噪吶喊。

  哪怕是站在洪武門兩側的官員,在聽了朱允炆這番話后也不由暗暗點頭。

  不論今天這事是否合適,這番話一出,朱允炆基本上立于不敗之地了。

  就算他不能收獲圣心,也能收獲百姓的愛戴。

  在城墻下一片喧嘩之時,就體現出擴音器的重要性了。

  朱允熥只是“喂喂”了兩聲,就將城墻下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就你還諍臣、諍子?”

  “你知道那個諍字咋寫不?”

  “該不會是魔怔的怔吧!”

  “以下犯上,本數大不敬之罪,你竟然還敢說自己無罪!”

  “你平時的溫良恭儉讓呢,你平時的仁義禮智信呢?”

  “你在大本堂讀了快十年的書,就學了個無君無父,以下犯上?”

  “啊呸!”

  朱允熥的話本就惡毒,再加上擴音器的加成,直接將朱允炆的小臉氣成豬肝色。

  更讓他恐懼的是朱允熥的聲音太大了,大得遠近幾里地的人都能聽到。而他的聲音,超出幾十丈之外都未必有人能聽到,這對他太不公平!

  老朱看到這逆孫竟然在城墻上罵起仗來,氣得他恨不得命人將其給拖下去。

  不過細聽之下,好像還有那么幾分道理,也就隨他去了。

  反正他丟人的事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城墻下的大臣看到兩個皇孫罵架也是一陣無語,心道皇太孫這是什么奇行種啊,如此嚴肅的場合竟然罵仗玩?

  只有京城百姓非常感興趣,恨不得趕緊回家取小板凳,看這對皇孫大罵三天三夜。

  此次新稅法,本就對京城百姓影響不大,所以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影響他們打工賺錢。

  但是外地來的百姓,還有憋著一肚子氣的書生們就不一樣了。他們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迫使皇帝廢除新稅法,恢復到洪武早年的篩子一樣的舊稅法。

  因此,在朱允炆被朱允熥一通神侃跟整蒙了的時候,跪在洪武門正門方向的上萬學子紛紛指責起朱允熥來。

  “巧言令色鮮矣仁!”

  “皇太孫乃誅心之言!”

  “皇長孫仁義無雙,不容任何人污蔑!”

  上萬人你一言我一語,嘈嘈雜雜,但他們畢竟是有素質的讀書人,很快就變得統一起來。

  他們首先統一了“皇長孫”的稱呼,其次統一了皇長孫的人品。

  然后口號就變成“皇長孫仁義,救民于水火”,在充分夸獎朱允炆的時候,這幫人還不忘踩一下朱允熥。

  比如皇太孫年輕,不懂治國之道。皇太孫無賴,禍國殃民之類。

  朱允炆聽到這些一邊倒支持自己的聲音,臉上這才好看點。

  同時也再次鼓起勇氣看向城墻,挑釁似的看向朱允熥。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看看吧,這就是民意!

  然而,朱允熥面對這山呼海嘯般的質疑聲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有幾分躍躍欲試。

  “都閉嘴!”

  “孤跟二哥說話的時候,閑雜人等不許插嘴!”

  在朱允熥強大擴音器的加持下,一切聲音都被壓了下去。

  “二哥,你不用不服氣!”

  “我現在就你上書的內容逐條駁斥,讓你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

  朱允炆見朱允熥這樣說,當即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三弟解惑!”

  “先說第一條吧,啥叫不分尊卑貴賤,官紳一體納糧?”

  “朝廷收取賦稅,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修橋補路,修筑城墻、整修河道、前線用兵,賑濟災民等等,都需要錢糧,這才是稅收的根本目的。”

  “然則,橋和路修好后,只有平民百姓走嗎?”

  “江河堤壩修好后,也只保護平民百姓家的田地嗎?”

  “軍士前線廝殺,保家衛國,拒敵于國門之外,只保護了平民百姓,沒保護士紳土豪嗎?”

  “既然不論貧富貴賤,士農工商都走著同樣的路,過著同樣的橋,那么為啥交稅的時候要分什么貴賤?”

  “你要是真高貴,有本事你修條路,走到哪兒修到哪兒!”

  朱允熥這話一出,城墻下頓時響起震天的喝彩聲。

  “說得好!”

  “皇太孫說的太好啦!”

  “憑啥走路的時候不分貴賤,修路掏錢的時候分貴賤!”

  很多跟著吵吵嚷嚷的百姓,直至喊完才意識到,自己是來請求朝廷減免賦稅的呀,應該是站在皇長孫那邊,咋就被皇太孫給帶偏了呢?

  算了,先不管了,皇太孫說的解氣先跟皇太孫混!

  朱允炆本就是個皇宮做題家出身,哪懂這些彎彎繞,三言兩語就被朱允熥給帶偏了。

  正當朱允炆一臉懵逼的時候,跪在參加科舉的學子方陣里站起來一個人。

  “皇太孫殿下,學生有話要說!”

  朱允熥正拎著嘴四處找人對線呢,現在看到有不怕死的跳出來,可把他高興壞了。

  不僅命人給這人請到臺上,還將自己的大話筒讓給他。

  “先請這位學生簡短介紹下自己。”

  楊士奇聽到這話小心臟當場一緊,皇太孫啥意思,該不會是想記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給自己穿小鞋吧?

  不過,他一想到自己名聲在外,認識自己的人很多,介不介紹都瞞不住,也就索性大大方方介紹起來。

  “學生楊寓,字士齊,江西泰和人。”

  朱允熥聽到這個名字只感覺有點熟悉,然后從袖子里摸出個小本本,將楊士奇的名字暗暗記下。

  楊士奇看到這一幕心里那叫一個汗,心想皇太孫也太心急了吧,這就要打擊報復了?

  楊士奇覺得自己大概率活不到明天了,只能橫下一條心,將心里的話都說出來。

  “皇太孫殿下剛剛與皇長孫殿下辯論之時曾言,朝廷稅賦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學生敢問一句,藩王之田地是否交稅,皇太孫名下之田地是否交稅,皇家之田地也是否交稅。”

  “如若皇家跟百姓一起交稅,那么天下士紳自然沒有怨言。若是皇家自己都不想交稅,又何來理由強迫別人交稅呢?”

  “須知這大明不僅僅是天下士紳百姓的,更是皇家的!”

  這就屬于典型的作死言論了,就差喊出一句“天下不直陛下久矣”了。

  如果不是朱允熥當著楊士奇的面,將楊士奇的名字記在小本本上,深深刺痛了楊士奇,楊士奇充其量從貴賤的角度出發,論證一下歷朝歷代優待讀書人的好處,強調一下讀書人對于大明的貢獻之類。

  然而,朱允熥記小本本的行為太嚇人,直接讓楊士奇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了。

  不過,這番話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在楊士奇喊出這番質問后,底下請命的學生方陣霎時間連退三步,借此跟楊士奇這個反賊劃清界限。

  朱允炆也懵逼了,心道自己該不會被楊士奇給害死吧?

  站在兩旁看熱鬧的官員聽到這話也傻眼了,他們今天只是想借助科舉的學子鬧個事,讓皇帝陛下知難而退,重新恢復對士紳的優免政策。

  但給他們一萬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質疑皇帝,質疑皇家,要求皇家跟著一起交稅啊!

  現在他們看向城墻上的楊士奇,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恨不得掐死這貨!

  這貨這番話,搞不好能讓他們團滅!

  老朱聽到楊士奇這番振聾發聵的言論,眼眸霎時變得陰沉起來,臉色更是黑得嚇人。

  狐貍的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這群人是嫌棄咱這個皇帝吃得太多了!

  咱既不修宮苑,又不亂封賞,每日三餐不過數道菜而已。

  咱都這么節儉了,這些人竟然還嫌棄咱吃得多,這是恨自己這個皇帝不死啊!

  “二虎!”

  “準備吧!”

  “諾!”

  二虎答應一聲就趕緊離去,不多時洪武門前的廣場上突然沖進來五千錦衣衛,將學生方陣、百姓、官員盡數切割開。

  同時京城的大門洞開,守衛京城的京營官兵也飛快的沖了進來,將整個洪武門廣場都包圍的嚴嚴實實。

  朱允炆看到這一幕,只感覺腿肚子轉筋。

  明明只是向陛下上書,怎么就搞成這樣了!

  六部尚書臉色異常難看,彼此互相詢問著。

  “楊士奇是誰的人?”

  “趕緊自己去領罪,別牽連無辜!”

  “誰知道啊,反正我不認識此人……”

  “我也不認識……”

  “我聽說過,但沒見過此人,今天是第一次見……”

  陳宗禮實在是受不了了,當場朝著幾人低聲咆孝道。

  “諸位,趕緊想個辦法,否則今天洪武門前注定要血流成河!”

  其他幾人聞言也暗暗著急,有的甚至腦門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楊士奇真該死,好好的扯什么皇家,非得拖著所有人一起死!

  楊士奇在看到城墻下方的動靜后,心里也生出悔意。

  好像自己剛剛腦子一熱,把平時敢想不敢說的話給說了……

  楊士奇偷偷看一眼皇太孫,心里琢磨著咋說才能把剛剛的話圓回來呢?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皇太孫好像并沒有怎么生氣,反而鼓勵的看向他,希望他再多說幾句似的。

  楊士奇壯著膽子再次走向話筒,硬著頭皮胡謅道。

  “學生再補充幾句!”

  “皇室是穩定朝廷的基石,陛下更是大明江山守護者……”

  “上古之時,人之害多矣。若無圣人教之以相養之道,驅其蟲蛇禽獸,人之類滅久矣!”

  “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

  “因此,皇室為尊,陛下代皇族執掌乾坤,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臣侍君以忠,民侍君以誠,君待臣民以慈。”

  “我等今日上書請命,只是想讓陛下行寬松之政,與民休息,并無悖逆之心……”

  楊士奇說完這番話,就退到一邊暗暗擦汗去了。

  雖說他不知道此舉能不能補救,但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周旋了,就看皇帝和皇太孫好不好騙了。

  老朱聽到楊士奇這番話,臉上驀地綻放一個笑容,對著邊上的秦德順說道。

  “此人有點意思!”

  秦德順趕忙附和道。

  “陛下圣明!”

  “但奴婢覺得此人還是太過狂妄……”

  站在城墻下方的六部尚書,聽了楊士奇這番話暗暗松了口氣。

  他們現在只希望老皇帝也能聽到,并且被楊士奇這番話給說服。

  正在樹蔭底下嗑瓜子的勛貴三人組,在聽到楊士奇的補救之言后,也發表了一番看法。

  “這人可以啊!”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都能圓回來?”

  湯和肯定的點點頭。

  “確實是個人才,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此人未來不可限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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