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還疑惑呢,這怎么還有自己的電話呢。
原來是廠長有任務安排,特殊任務。
得,今天的下班算是黃了,早走不了了。
他頂著一頭短發,腦袋上包著紗布,跟流氓似的,晃晃悠悠地去大門口等著了。
廠長打電話沒別的事兒,要帶他去一個領導家里給做頓飯。
這種差事他以前總干,不過不是給領導干,是給他自己干。
誰家結婚辦事情啥的,托熟人關系找到他也會給做。
其實這招待所的小食堂有手藝更好的府菜廚師呢,但楊鳳山就是不用。
一個是因為那招待所現在李學武的影響力比較大,間接的他不想李懷德知道自己的事兒。
再一個今天要見的領導喜歡吃川菜,所以就找了何雨柱這川菜師傅跟著了。
今天要在領導家聚會,楊鳳山也想趁這個機會把軋鋼廠最近的工作跟領導匯報一下。
再一個就是這幾天做的支援邊疆和聯合企業的事兒跟領導請教請教。
現在的政策實在是摸不準,別看他是廠長,他是廠長也摸不準。
春天了,風多,也不知道風往哪兒刮。
等到了下班點兒,楊鳳山忙完手頭上的工作,看著機關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這才下了樓。
嘎斯吉普車在門口接上了等待多時的何雨柱,一路往南開去。
楊鳳山在大門口離老遠就瞧見何雨柱的模樣了,等上了車便問了傷的事兒。
在這兒傻柱可不敢亂吹噓了,直接說了實情。
廠長關心了兩句,隨后叮囑傻柱要懂禮貌,到那邊這個形象有點兒遮眼,別惹事。
傻柱當然是滿口答應了,笑著拍了拍兜子,說帶著廚師帽呢。
這個時候的廚師帽和醫院的醫生帽,護士帽非常相似,副食店里的服務員也戴。
他也知道好賴,跟領導出去哪里會明目張膽地礙眼啊。
尤其是看著車輛進入了保衛站崗的大院兒,更是明白這個道理。
等吉普車到達一處別墅門口的時候,傻柱一下車,卻是瞧見廠里的放映員也在。
這可不是許大茂了,不過德行都差不多。
傻柱也沒在意,由著秘書的引領去了后廚。
楊鳳山則是去了客廳,跟先到的書記楊元松匯合,一起去見了領導。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一個身著藏青色中山裝的中年干部,點著楊鳳山幾人說道:“今天可不是叫你們來吃飯的,是要給你吹吹風啊”。
剛見著領導也就寒暄了幾句,由著領導帶領,看了一場內部的資料片。
出來的時候領導給幾人開了個小會,算是傳達現在的精神了。
楊鳳山和楊元松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猶豫是否現在把廠里的情況做匯報。
領導當然看出了兩人的小動作,揮揮手,在秘書進來請示吃飯的時候給兩人使了個眼色。
楊鳳山和楊元松都瞧見了,所以在吃飯的時候只談了生活,沒有談工作。
等其他單位的領導走了,兩人這才跟著領導去了書房,將廠里的工作做了匯報。
“現在的形勢你們也都知道了,這個事情伱們要多慎重考慮啊”
領導摘下眼鏡,隨手將眼鏡放在了書桌上。
“宜靜不宜動啊”
“是”
楊鳳山跟書記對視了一眼,隨即對著領導說道:“回去我們就開會重新討論這件事”。
“你們沒理解我的意思”
領導擺擺手,對著楊鳳山說道:“讓你們慎重考慮,不是不讓你們工作,不是捆住你們的手腳不讓你們搞發展”。
“軋鋼廠可是部里的重點關注企業,你要承擔更嚴峻的責任啊”
“領導,您是說?”
“靜,要怎么靜,全看你的掌控力度”
領導伸出手掌握了握拳頭說道:“到什么時候軋鋼廠都應該在你的領導下說靜就要靜,說動就要動”。
“怎么靜你說的算,怎么動也得是你說的算才成啊”
“謝謝領導批評”
楊鳳山現在明白領導的意思了,這是在批評他對軋鋼廠的掌控力度不強呢。
去年軋鋼廠接連出現事故,所屬單位煉鋼廠更是發生了塌方式的干部紀律問題。
這讓上面也是在考慮他的領導能力和掌控局面的水平了。
今天領導能在家跟他說這個話,已經是在傳遞了很緊迫的信號了,很是值得注意的。
“當然了,你們提出的這個工作思路是對的”
領導點點頭說道:“現在主管經濟的同志也在想辦法盤活市場,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啊”。
“這種多企業利用剩余資源聯合辦廠、辦企業,為大局謀發展的思路還是很值得思考和借鑒的”
領導靠坐在椅背上,想了想說道:“還是那句話,可以控制,那就一步一步地試試河水的深淺,如果站不穩,那就不要下河了嘛!”
機關單位辦事兒就是如此,李學武早已習慣了。
事情還沒辦成呢,利益早已經分配好了。
倒還真不是這里面能得多少錢、多少好處,工資都是一定的,干多少都是那些錢。
可為什么還是有領導安排親信,扶植下屬擔當重要職位呢。
因為爭,爭話語權,爭執行權。
一個事兒雖然最終的結果都是那樣,可誰領導的,誰辦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一個食堂主任都知道看形勢呢,廠長楊鳳山不知道嗎?
李懷德要搞風楊鳳山就沒搞雨的心思嗎?
也有,大家都在努力競爭著。
無非就是東風和西風誰能壓倒誰罷了。
這個時候有能耐的已經開始押寶了,押對了生,押錯了死。
烏城,招待所。
這聯合企業還是紙上的一個思路呢,李懷德就已經跟他在討論企業的相關管理權限構架問題了。
李學武倒沒有覺得李懷德這么早想這個是錯的,可能京城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
他從不以惡意揣測人心,可有的時候人心就是這樣的。
兩人商量暫時定下的軋鋼廠烏城辦事處由金耀輝留在這邊主持工作。
金耀輝就是李懷德的秘書。
后續的工作人員可以調配過來,也可以在當地招人。
辦事處的牌子掛在后勤處,籌建階段暫時由李懷德直接領導工作。
后期可能直接成為聯合企業的直接派駐機構。
業務范圍包括聯絡溝通相關單位合作,促進聯合企業貿易發展,提供對等互助貿易交流,開展聯合企業相關業務的工作。
相關的組織架構按照實際需要再行配置,不過保衛架構李懷德還是要求李學武先給配備上。
這邊的安全環境還是讓李懷德起了擔心,依照他的建議是將護衛隊的一部分人留在這邊。
李學武想了想也應了這個安排。
辦事處的等級暫時定的是科級,那安全保衛負責人就是股級干部。
到現在護衛隊的級別還是股級呢,所以這算是進步。
李學武回到房間后并沒有問誰愿意留,而是直接把電話打到了貨運站,要了何遠過來談話。
組織工作可不是過家家,誰愿意誰就上,誰不愿意誰就不上。
李學武干工作從來不跟上面講條件,也不允許下面跟他講困難。
何遠這個小子機靈,有主意,在這種環境里更能起到隨機應變的作用。
聽了李學武的安排,何遠也知道這是個機會。
在京城廠里,護衛隊有大把的人競爭,想要出人頭地還得是往外面走,許寧就是一個例子。
從一個科員到正科,許寧比太多人都幸運了。
見何遠點頭應了,李學武揮揮手,叫他回去找人商量。
李學武是不準備把更多的護衛隊員留在邊疆的,這次帶來十五人,只能給何遠留下五個人。
就這五個人還是暫時的,等回到軋鋼廠就會安排五個保衛過來替換掉。
護衛隊員單拿出來并不能解決多少問題,組成小隊和大隊才是威力體現。
李學武的精明一向如此,安排好了工作,一個電話又打回了京城。
周亞梅在招待所待的還算舒服。
這邊的環境和設施是她見過的招待所里的上上之資了。
最重要的是服務,這邊的服務要比其他地方高出太多了。
至少她沒見過哪個招待所的所長主動幫忙打飯的。
其實別人也沒見過,秦淮茹就幫著她了。
今天秦淮茹也是故意看了那個房間好幾次,除了正常的生活外,那個女人基本不出來的。
只是在下午的時候又帶著孩子出來溜達了一圈兒。
竇師傅把人都抽調走了,團結湖公園的基礎設施工作暫時停止,這邊顯得很是安靜。
秦淮茹還以為這個女人真如她所說的,不知道要在這邊待多久呢。
可沒想到下午下班的時候就有車來接了。
來接人的車和人都也讓秦淮茹驚訝了一下。
“顧阿姨!”
付之棟正在湖邊扔石頭打魚玩兒,被母親提醒,見到站在車邊的顧寧卻是突然高興地喊了一句。
顧寧笑了笑,對著付之棟招了招手。
付之棟從家里出來的時候就有些不開心的,見母親收拾行李就知道要離開家了。
坐了一路的火車,到了陌生的環境,即使再懂事兒,也是有些悶悶不樂的。
這會兒突然見到熟人,還是在他家住過的熟人,更是覺得開心。
小跑到車前,付之棟抬起頭看了看車里,隨后對著顧寧問道:“顧阿姨,李叔叔沒有來嗎?”
顧寧摸了摸付之棟的小臉兒,看了周亞梅一眼,隨后微笑著說道:“你李叔叔還沒回來,讓阿姨來接你回家”。
“哦”
付之棟歪了歪小腦袋,看著顧寧問道:“是去你家嗎?”
“之棟”
周亞梅提醒了兒子一句,要他有禮貌。
顧寧笑了笑,對著周亞梅說道:“他特意打電話回來,說了你來的事,要我接你回家去住”。
“太麻煩了”
周亞梅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說道:“在這兒住著挺好的,孩子太小,太鬧騰了”。
顧寧沒大在意周亞梅的話,低頭看了看付之棟。
“是我倆的新房,剛收拾好的”
顧寧抬起頭看著周亞梅說道:“我工作忙,還有好多收尾的活兒沒做,正想著接你去幫忙呢”。
說著話伸手用手背再次摸了摸付之棟的小臉兒,道:“我媽也說新房有孩子鬧一鬧才好”。
周亞梅見顧寧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也只好應了,要道謝卻是被顧寧攔住了。
就像在鋼城的時候一樣,顧寧拉著付之棟的小手一起走著。
這一幕都要把秦淮茹驚掉下巴了,她還以為是……
見到秦淮茹,顧寧并沒有驚訝,李學武在電話里已經說了關于周亞梅到了這邊的安排。
還叮囑顧寧多照顧一下那對兒母子,晚上帶家里吃個飯,到時候他給丈母娘打電話。
知道李學武這是怕她和家里誤會,主動讓她接待和安排的。
其實李學武越是這樣顧寧越是相信李學武,一點兒都沒覺得酸和煩。
提前下班回家里跟母親說了,丁鳳霞也是贊成的。
不然顧寧不可能帶著車來。
丁鳳霞更是叮囑顧寧不要跟李學武多說多問,還是叫顧寧告訴李學武不用打電話來,知道他安全就好,好好工作,早點回來。
秦淮茹笑著跟顧寧打了招呼,陪著一起上樓幫著收拾了行李,又叫服務員幫著把行李放上了車。
臨上車前周亞梅還客氣地跟秦淮茹道了謝,話了別。
看著大紅旗開走,張松英吐了吐舌頭,看著門口方向對著秦淮茹問道:“我還以為是……那啥呢,這是哪家的領導?”
秦淮茹轉回身抿著嘴笑道:“你家的”。
“去你的,沒正經!”
張松英打了秦淮茹一下,說道:“我家可沒有這種級別的領導,看那車,忒嚇人”。
“說了是你家的你還不信”
秦淮茹低聲在張松英耳邊說了一句,隨后便往樓里去了。
而站在門口的張松英愣了好半天,隨后追著秦淮茹進了辦公室。
“那真是他對象?”
“不像?”
秦淮茹好笑地看了張松英一眼,隨后便繼續忙著自己的工作了。
張松英這會兒則是有些愣神,她還是想不到李學武怎么有這么深厚背景的丈人。
怪不得他在軋鋼廠敢說硬氣話,敢做硬氣事兒呢。
由著許寧的推波助瀾,由著自己內心對進步的渴望,走了秦淮茹的路,接近了李學武。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更接近一些,可李學武對她總有些隔閡。
再一個,就看秦淮茹也是一樣,并沒有比自己多親近多少。
今天看見他的對象,張松英這才算是知道秦淮茹為什么能夠保持這種距離不積極了。
積極也白費,拼了命也及不上。
用這臺車接人,其實是丁鳳霞的意思,顧寧沒有太在意車這樣外在的東西。
車是新配的,以前父親的伏爾加被調撥走了。
這一次統一調配,副部以上都有。
李學武騎自行車的時候她也坐,大冬天開她爸給的那臺威利斯她也坐,開戰損版的破車也坐。
她的性格更在意思想和感情上的互動和交流,尤其是李學武給她打電話安排這件事兒上,她更能體會到李學武的關心。
到了海運倉別墅,周亞梅看著這幢小別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
司機幫著把行李搬進了客廳,隨后在顧寧的叮囑下開車離開了。
“客房在樓上”
顧寧幫著周亞梅分拎了行李箱帶著她們上了樓。
別墅兩層,上面有一間主臥、書房、客廳一體的房間,還有一間客臥,周亞梅母子便被安排在了客臥。
“他當初還說要在樓上搭炕的”
“倒是個好想法”
兩人相視一笑,調侃著李學武的不著調。
看著整潔的臥室,寬大的實木雙人床,搭配合適的實木柜子,周亞梅就知道顧寧邀請她來幫忙就是個幌子。
幫著周亞梅把衣服歸置在了柜子里,看見箱子里的書籍和資料,顧寧又帶著她來到了書房。
“書桌我不用的,你要工作就來書房”
顧寧給周亞梅介紹了家里的房間,又帶著她們下了樓,指了客廳和兩個臥室。
“家里的電器都是他拿過來的,隨便用的”
說著話又走到餐廳,指著廚房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大會做飯,只在你們來前把暖氣燒了”。
“我來就好”
周亞梅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寬敞的餐廳,和規整的廚房,很有李學武的風格。
他是知道李學武的性格的,要干凈的。
“他說這燃氣管道不知道壞沒壞,也不敢用,就搭了灶臺,我來了以后又添置了瓦斯爐”
顧寧打開下面的柜子給周亞梅示意了里面的煤氣罐。
“會用的,家里用的也是瓦斯”
周亞梅和顧寧在性格上有種相得益彰的默契,一樣的喜靜不喜動,喜歡讀書,喜歡這份嫻靜淡然。
只不過周亞梅比顧寧年長幾歲,又有獨立生活的經驗,為母則剛。
顧寧是軍醫,特殊的家庭和生長環境造就了顧寧更為特殊的性格。
為了照顧周亞梅的情緒,也為了回報周亞梅在鋼城的招待之情,顧寧提前到這邊住了。
可能是李學武不在家,也可能是李學武沒在這邊住過的原因,顧寧倒是沒有覺得很尷尬。
和周亞梅房前屋后地轉了轉,邊熟悉環境,邊交談京城與鋼城的不同。
付之棟終究是小孩子性格,在家里待的獨了,又見識了幼兒園的歡樂,還是很向往熱鬧的。
這會兒跑在原是花園的庭院里,這兒看看,那兒瞅瞅,好像發現新世界一般。
周亞梅看了看進門甬道兩邊的小院子問道:“眼瞅著天兒暖和了,你們什么時候辦事情啊?”
“還不知道呢”
顧寧微微垂首梳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
她心里還沒有這個準備,跟那個人突然住在一起好像……好像不真實一樣。
周亞梅看了顧寧一眼,隨后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這花園。
“是要種花嗎?”
“還沒決定”
顧寧笑了笑,算是解釋自己不是故意每次都這么回答不確定的話,好像敷衍一般。
“他走前一段時間才給的我鑰匙,我也是一點點收拾的,屋里將將收拾完,還沒顧得上這院子”
顧寧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可有人問起這處小院,問起這處她精心準備的家時,總有些意猶未盡的話要說。
跟李學武是不好意思說的,今天倒是讓周亞梅見了個稀奇。
“我幫你收拾花園吧”
周亞梅笑了笑,走到花園邊,蹲在了甬路上。
看著兒子站在花園里找螞蟻,問道:“之棟,咱們幫顧寧阿姨種花園怎么樣?”
“像家里一樣嗎?”
“是,就像在家一樣,種好多好看的花”
“好”
付之棟站起身爽快地答應了,可隨即又猶豫著說道:“可是……可是我的小鏟子沒有帶來啊”。
“沒關系的”
顧寧笑著說道:“阿姨家里有,一會兒帶你去找”。
還真是習慣了,這個家里缺啥少啥,顧寧首先想到的不是找李學武要,也不是出去買,而是回家拿。
如果家里沒有怎么辦?
就顧寧這個性格,丁鳳霞還能讓家里缺少了顧寧需要的東西?
沒有,等等,等一會兒咱家就有了。
丁鳳霞恨不得自己掏錢找人來幫忙收拾這處房子的,可顧寧不讓啊。
就是和穆鴻雁來幫忙都得商量著,趕著顧寧心情好了才能來。
也多虧穆鴻雁跟小姑子相處多年,知道顧寧單純的性格,不然非計較打架不可。
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兒,商量著這里種山茶,那里種報春,墻角再種幾支梅花。
又商量著草坪要怎么種,要怎么澆水,要怎么打理。
顧寧家里也沒有這么精細地打理過花園的,都是專業的師傅來處理,這是父親標配的待遇。
周亞梅看了看顧寧驚訝的眼神,笑了一下說道:“待的無聊,找點兒營生罷了”。
顧寧很是理解地點點頭,她雖然沒仔細了解過周亞梅的丈夫,但也從只言片語中聽說了一些。
從鋼城那棟別墅的整潔程度就能看出周亞梅是個什么樣的人。
“屋里坐一會兒吧,車一會兒就來接咱們的”
顧寧見付之棟要去花園里的石桌石凳旁坐,便招手示意進屋。
跟李學武最后一次來相比,這處別墅已經煥發了新機。
玻璃和窗框都是竇師傅收拾好的,顧寧收拾了衛生以后更顯的有人氣了許多。
大門口的臺階被竇師傅重新補了面,看起來很自然。
進了客廳,付之棟被母親拉著去衛生間洗了手,等出來的時候顧寧已經在客廳泡好了茶。
“樓下的壁爐就先不引了,暖氣我剛看了一下,火還有,等咱們吃了飯回來再引”
顧寧給周亞梅倒了茶,又給付之棟在茶杯里倒了白開水。
付之棟有些好奇地看著客廳與走廊之間的鋼琴,這個是他家里沒有的物件兒。
“又不冷,晚點燒就好”
周亞梅坐在沙發上看了看茶幾上的相片,有些驚訝地問道:“這是怎么了?”
顧寧轉頭看了一眼,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從家里帶來忘收起來了”。
她哪里是忘了,分明是覺得這處房子只有她們兩個人住的,故意擺在那里的。
周亞梅也看出了顧寧的意思,知道這是誤會了,便也就笑著說道:“他嚴肅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是有點兒”
顧寧微笑著看了看兇狠地“指著”她的李學武相片。
別說她了,就是母親,這張相片也敢兇的。
并沒有給周亞梅解釋相片背后的經歷,有些故事她想和那個人單獨擁有。
“喜歡鋼琴嗎?”
看了看付之棟,顧寧微笑著拉了付之棟的小手走到鋼琴邊,抱著他坐在了琴凳上。
打開上面的蓋子,露出了黑白相間的琴鍵。
“要不要試試?”
“可以嗎?”
“當然”
顧寧接了付之棟的小手,捏了他的小手指按在了琴鍵上。
“咚”
“是琴!”
付之棟驚訝地說道:“老師的手風琴也有這樣的按的,也會響”
顧寧笑了笑,伸出手指搭在了琴鍵上,彈奏出了《一分錢》的節奏。
“是小喇叭!”
付之棟笑著說道:“是收音機里的小喇叭”。
顧寧一首一首兒歌地彈奏,付之棟坐在一邊猜著,唱和著。
周亞梅則是微笑著端著茶杯坐在沙發上看著。
時光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匆匆溜走,有時流淌在恬靜的午后,有時躲藏在調皮的音符里,有時飄揚在壁爐的紅色夕陽里。
“你終于來了,哈哈哈!”
李學武這幾天倒是沒覺得時光匆匆,只覺得時間有點兒不夠用。
自打一號那天解決完肉品收購的問題,陸陸續續地開始接待找上門來的客人。
就是那些艾爾肯集市的商人和聞聽消息趕來的黑商。
有的就是李學武見到過的,有的則是那帳篷背后的主人。
這些人真的是神通廣大,可能沿著鐵路找過來的,也有可能他們的根基就在烏城。
因為是在招待所里,這些商人表現的很是隨意,并沒有躲躲藏藏的,就像來看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
那個賣肉的大胡子來了,賣羊毛的大胡子來了,賣葡萄干和大棗的大胡子也來了。
別問為什么都是大胡子,因為李學武看他們長得都一樣,尤其是都特么留著連毛胡子。
具體區分開,李學武還是根據年齡和當初見到這些人時所看見他們戴的花帽。
除了被李懷德叫過去討論工作以外,李學武都在跟這些人交流。
姬衛東和他的兩個干事也被李學武指使的滋溜溜轉。
姬衛東是秘書和接待,兩個干事是跑腿兒的辦事員。
那天叫來的司機一直都沒走,一直陪著李學武跑來著。
跟李懷德談事情或者出去辦事情的時候都是姬衛東代李學武接待這些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說,但聊聊風土人情還是會的。
通過這幾天的幫忙,姬衛東也大概猜到李學武要做什么了。
倒是沒往別處想,李學武有軋鋼廠和回收站背書,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這些人來的時候也都是打著見見好朋友的旗號,根本不談業務。
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都等著那趟專列呢。
不過他們也聽說了這兩天京城來的大客戶要走了一車肉品,作為交換的物資便是糧食和藥材。
不然這兩天也不可能有這么多人前來拜訪。
今天來的卻是賣藥材的那個大胡子。
“闊孜巴依能在烏城與朋友見面,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好事”
大胡子和李學武握了握手,隨后便被李學武邀請著坐了下來。
“這一路都還好嗎?”
李學武給姬衛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倒茶。
隨后關心地對闊孜巴依說道:“我來這一路才知道這邊的雪災有多大”。
“還算順利”
闊孜巴依跟給自己倒茶的姬衛東客氣了一下。
“哈密的雪已經徹底停了,城里的道路已經清理了出來”
這話不是隨便說的,是在告訴李學武,他們的貨物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哈密。
只要李學武這邊的糧食和藥材能到,那么交易隨時可以進行。
“聽到的和看到的,給我的震撼確實很大”
李學武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嘴里說了這幾天在烏城和周邊了解到的情況,表示了同情。
闊孜巴依嘆了一口氣說道:“不說年年有吧,幾年就是一次,日子苦啊”。
姬衛東擺好了茶便坐去了一邊,聽見兩人的談話便撇了撇嘴。
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京城來的干部在和烏城地方的干部開慰問會議呢。
而實際上呢,兩個人話里的意思跟雪災不能說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吧,完全就是兩碼事兒。
這幾天姬衛東已經習慣了,每個來訪的人說的話都是玄天二地的,就是沒有一個說到點子上的。
今天的這位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就在兩人互相客氣完以后,這個大胡子說出了今天來的目的。
“上次一別,我回去想了很久”
闊孜巴依看著李學武說道:“艾爾肯集市太封閉和落后了,如果不走出來,有可能就像雪災里的駱駝,埋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李學武點點頭,并沒有說什么。
艾爾肯集市就是時代的產物,經不起任何的風暴。
即使沒有力量消滅它,它自己也會在時代的洪流中慢慢消亡。
“你的出現給我們引出了一個新思路”
闊孜巴依看著李學武誠懇地說道:“我和我的朋友衷心地希望您能常來,常來美麗的邊疆,和我們一起交流、溝通”。
“冒昧地問一句”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著闊孜巴依問道:“您干這個以前是?”
“慚愧!”
闊孜巴依略帶遺憾地說道:“解放前我是邊疆盛世財的農林督辦”。
“哦!”
李學武著實驚訝了一下,對著闊孜巴依說道:“那您了大才”。
“呵呵,老黃歷了”
闊孜巴依苦笑著擺擺手,知道李學武話里的意思,笑著解釋道:“盛世財曾經送我們這些富家子去SL去學習過,那年我十八歲”。
“我算是學習時間最長的,在那邊學習了六年”
“那您算是專業技術人才了”
李學武還是很驚訝于一個大胡子有這么高的學歷的,關鍵是這大胡子現在還是一個干黑市買賣的。
“算什么人才,呵呵”
大胡子笑呵呵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是民國三十二年去的”。
聽見闊孜巴依這么說,姬衛東有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來,見李學武瞪他,趕緊用手捂著嘴把頭調了過去。
“呵呵呵”
闊孜巴依也看見姬衛東的小動作和李學武的表情了,笑呵呵地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快二十年了,沒關系的”
闊孜巴依自嘲地說道:“任命書是通過電報發到學校來的,可還沒等我畢業,他先畢業了,呵呵”。
“不好意思啊”
李學武略帶歉意地微笑著說道:“手底下人素質低,您別介意”。
這回輪到姬衛東瞪李學武了,要不是有闊孜巴依在,姬衛東準撲過來。
“沒關系沒關系”
闊孜巴依對著姬衛東擺擺手,笑著說道:“一看就是好小伙兒,說不定還是個大能力的呢”。
姬衛東沒大在意闊孜巴依的奉承,一個埋在歷史垃圾堆里的老幫菜而已。
如果不是李學武在這兒,他都要摟草打兔子了。
李學武看都沒看姬衛東,嫌他礙事兒。
“我愿同您和您的朋友一道,通過溝通和交流,共同推進兩地友好互助合作,構建更加安全、穩定、多樣化的市場環境”
“我和我的朋友也愿意與您加深合作,且并不局限于此次的合作內容”
闊孜巴依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們是有誠心和決心的,打破固有的貿易模式,謀求新的生存道路”。
兩人這幾句話聽的姬衛東牙疼,他有點兒懷疑自己不是坐在黑市商人的面前,而是特么身處兩國大佬的見面會上呢。
好在這邊的談話也僅僅是淺嘗輒止,并沒有往深里說,一切的后續合作都要看這一次的合作成果才能再談。
李學武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跟闊孜巴依也沒有把話說死了。
軋鋼廠在邊疆的辦事處基本上已經成為定局了,那他來邊疆的機會將不是難事。
地域的廣泛差異性造就了物產的極大差異性,邊疆確實可以成為李學武未來發展的重要一環。
等送走了闊孜巴依,姬衛東坐在沙發扶手上,盯著李學武問道:“你要搞多大?”
“呵呵,小打小鬧而已”
“逗傻子呢?”
姬衛東正面李學武說道:“你特么這都趕上邊貿談判了,要不你考慮考慮我爸那個單位?”
“干嘛?給你爸當保衛員啊?”
李學武用手推開姬衛東站了起來,邊往辦公桌旁走邊說道:“沒你想的那么復雜,真的是小打小鬧兒”。
姬衛東哪里會相信李學武,追到辦公桌前面說道:“你家的小打小鬧都按照專列論啊?”
“別瞎說啊!”
李學武點著姬衛東說道:“那專列不是我們家的,跟我沒什么關系”。
說著話坐在了椅子上,晃了晃手說道:“那是關聯單位的,我就是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好青年”。
“我呸!”
姬衛東撇著嘴邊往出走邊說道:“從未見過你這等無恥之徒,羞與你這種不要臉之人為伍!”
“那正好”
李學武端起茶杯吹了一口茶葉說道:“這幾天就算你們義務勞動了,無恥之人的好處你一身正氣的姬衛東是不會看得上的”。
“你敢!”
姬衛東打開門扶著門把手挑著眉毛嬉笑道:“我覺得勞動換取的報酬并不會帶著無恥的屬性”。
“滾吧你!”
李學武拿起桌兒上的煙盒就要砸向門口,嚇的姬衛東趕緊拉上了門。
“怯膽小鬼!”
笑著撇撇嘴,李學武叼了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燃了,隨后拿起電話便要了出去。
“喂,我是李學武”
“二哥”
趙雅軍拿著電話看了值班室的外面一眼,隨后說道:“我們正在倒班吃飯呢”。
“嗯嗯”
李學武應了一聲,笑著問道:“誰做的飯?”
“是迪麗雅”
趙雅軍聽出了李學武的語氣,也笑著回了一句。
從電話里聽見李學武的聲音他就覺得安心了。
這邊的倉庫很大,也很偏僻,就他們四個人在,還真是有點兒膽兒突。
李學武也能聽出趙雅軍的情緒,笑了笑,說道:“今天晚上機靈點兒,他們忙的時候你多注意安全,必要時可以使用強力措施”。
“是!”
趙雅軍看了一眼進來的幾個人,隨后說道:“帕孜勒他們回來了”。
“嗯,讓西琳接電話”
“是”
這是李學武第二次打來電話,這邊的幾人已經知道了李學武的計劃,正在積極準備著。
“是我,西琳”
“嗯,今晚客人應該就能到”
李學武拿著電話隨意地說道:“隨時保持電話聯系,辦好了事兒你就隨帕孜勒他們去站前賓館等著我”。
“好”
西琳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很是痛快地應了,隨后便把電話掛了。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掛了電話以后又打給了京城。
“我就說他這幾天得來電話”
穆鴻雁笑著站在客廳拿著電話對著餐廳說了一句,隨后對著電話里的李學武開玩笑道:“我們正在吃飯呢,你這個時間打來的不大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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