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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此后余生

  “什么時候來的?”

  顧寧一邊走進客廳,一邊將手里的包放在了門口的柜子上。

  李學武這會兒正坐在靠近門口方向的沙發上,見著顧寧進屋,將手里的煙頭掐了。

  “來了有一會兒了”

  顧寧換了拖鞋往里走,卻是瞧見周亞梅正擦著眼淚,在自己進屋這會兒正努力地整理著情緒。

  這是怎么了?

  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李學武,她的心思本就有些亂,見到這一幕瞬間冷了臉。

  不過見著李學武的坦然和周亞梅的沉默,顧寧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李學武沒有解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保持著沉默。

  直到顧寧走到沙發邊上挨著周亞梅坐下,周亞梅才捂著臉哭出了聲音。

  顧寧好像猜到了什么,李學武到這兒,能讓周亞梅哭出來的,無非就那么一個消息。

  她不太善于安慰人,這會兒也只能輕輕拍了拍周亞梅的背部。

  周亞梅只是低聲地哭泣著,多日來緊繃的那根弦突然被拉斷,她有些承受不住。

  情緒崩潰是忍不住的,即使周亞梅不想讓顧寧為自己操心。

  李學武來的時候并沒有主動說這個消息,是周亞梅自己看出來的。

  這個女人是專業的,李學武知道瞞不住她,也就沒想著瞞。

  上次跟付海波見面時就知道了大概的刑期,這一次見著李學武登門,她便有所察覺。

  一句都沒問便哭出了聲,沒有嚎啕大哭,只是哽咽和抽泣。

  李學武知道哄不好,便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抽煙,喝茶。

  顧寧看了看周亞梅,又看了看李學武,李學武卻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坐了有一會兒,樓上傳來動靜,登登登的踩樓梯聲,打破了客廳里的悲傷,周亞梅咬著牙忍了哭聲。

  “媽媽”

  許是睡的有點兒懵,付之棟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的拐角處,看著客廳有些呆呆地叫了一聲。

  “睡醒了?”

  李學武主動站起身,迎著付之棟走了過去。

  “叔叔”

  “呵呵,剛來的時候你媽說你睡覺呢”

  李學武走上樓梯,用手輕輕彈了付之棟一個腦瓜崩兒,見著孩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便帶著他又上了樓。

  付之棟看了客廳一眼,跟著李學武上了二樓后抬著臉問道:“媽媽怎么了?”

  “你知道的”

  李學武抿了抿嘴,一副無奈的表情道:“女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因為一部都能哭出來,多愁善感”。

  付之棟剛睡醒,小腦袋瓜反應的還慢,跟著李學武的話點了點頭,道:“唉不是第一次了”。

  “呵呵,伱得理解”

  李學武拍了拍付之棟的小肩膀,對著這個小大人一般的孩子說道:“這是女人的權利”。

  “嗯,我知道”

  付之棟了然地點點頭,隨后趿拉著小拖鞋跟著李學武進了書房,見著叔叔整理著東西,便挨著書桌后面的圈椅坐了。

  “叔叔,你好幾天沒來了”

  “是嘛”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付之棟,這會兒這孩子正晃悠著小腿兒,因為身子不夠長,靠坐在圈椅上像是葛優躺。

  “呵呵,工作有點兒忙,你呢?”

  “我也是”

  付之棟理解地點點頭,嘆了一口氣,道:“幼兒園的作業寫完我還得跟媽媽學外語,晚上還得跟小姨學鋼琴,有點兒累”。

  “不喜歡嗎?”

  李學武站在書架旁說道:“那就跟媽媽說少學點兒”。

  付之棟再次打了個哈欠,有些發囁地說道:“還是算了吧,我們班的燕妮就會說俄語,我也得會一門”。

  說著話又看向了正在整理書架的叔叔,問道:“叔叔,你會外語嗎?”

  “一點點”

  李學武嘴里跟付之棟聊著,手里將收集來的書籍放在書架上。

  現在的書籍不像是后世那么泛濫,可以說很珍貴。

  很少有盜版,每本書都是正版。

  只不過這個版和后世的版概念有些區別。

  “那你會說什么外語?”

  付之棟小孩子心性,學到新知識是想跟親近的人炫耀一下的,甚至是比較一下的。

  “媽媽正在教我學英語,媽媽會說四門外語”

  “那還是你媽媽厲害”

  李學武笑著回道:“我只會兩門”。

  “哇!”

  付之棟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驚訝了一聲,倒是叫李學武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說了自己媽媽會四門,自己說會兩門他就這樣,好像有點兒假啊。

  付之棟倒是不尷尬,從椅子上滑下來,走到李學武身邊抬臉兒問道:“叔叔你都會說哪兩門?”

  “俄語和英語”

  李學武跟小孩子談話的時候一樣保持著尊重的態度,并不拿他們當小孩子敷衍,所以李學武很有孩子緣兒。

  周亞梅會外語李學武知道,她會四門不是出國學的,也不是家里人有外國人,而是時代的產物。

  周亞梅所在的城市教育系統經過了幾次的改革,從日語和朝鮮語,再到英語,再到俄語。

  她的家庭環境不錯,從小的教育環境也好,所以這幾次學習變革都趕上了。

  厲害的是,周亞梅很有學習天賦,雖然不能說精通吧,但還算有所成。

  再加上她畢業后便結婚,這些年一直在家帶孩子,學習并沒有落下。

  李學武挺佩服學習好的人,所以現在還保持著學習的熱情。

  天賦不夠,努力來湊。

  書架上的書是他轉市場淘來的,或者是老彪子他們收拾破爛的時候整理出來的。

  倒不是為了有什么學術氛圍,搞個書架裝嗶,而是顧寧和周亞梅都比較喜歡讀書。

  以后結了婚,他也想在晚上讀一會兒書。

  “燕妮會俄語”

  付之棟見著李學武蹲下,也跟著蹲了下來,道:“她說俄語不好學,她爺爺只是教她發音”。

  “你呢,字母記住了嗎?”

  李學武收拾完便也轉過身,沒把這孩子當礙手的,一邊說著話一邊將地上的箱子收了。

  “唉還行吧”

  付之棟也不知道是學會了,還是沒學會,嘆氣倒是很認真的。

  跟孩子聊天就是這樣,說不定他會給你來上一句什么,天馬行空,童言無忌。

  李學武將書房收拾好便叉著腰看了看,幾個書架都滿了,有些書籍他給收在了下面的柜子里,都是顧寧她們看過的了。

  付之棟也跟李學武學著叉著腰,看了看比他高好多的書架。

  見著李學武沒說話,付之棟轉頭問道:“叔叔今天要在這兒吃飯嘛?”

  “不會”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準備帶你小姨出去吃,浪漫的二人世界”。

  “浪漫!?”

  付之棟倒是很驚訝,他倒是沒關注二人世界是啥意思。

  “羅曼蒂克,你學的英語,漢化就是浪漫”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一下,問道:“知道結婚是什么意思嗎?”

  “大概知道”

  付之棟點點頭,道:“人長大了就要做的事嘛”。

  稀里糊涂的回了一句,付之棟好像想到了什么,看著李學武問道:“你和小姨要結婚了嗎?”

  李學武笑了笑,道:“是的”。

  回答完,李學武覺得樓下也差不多了,便伸手拍了拍付之棟的肩膀,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你也快點兒長大,就能跟你喜歡的人結婚了”。

  “喜歡的人……?”

  付之棟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和叔叔說的是不是一個,小腦瓜又被大人們的話弄糊涂了。

  “在說什么?”

  整理好情緒的周亞梅正站在樓梯拐角處,見著一大一小好像討論很嚴肅的問題,不覺得莞爾一笑。

  付之棟看了看母親,好像有些不一樣,眼睛紅紅的,笑容也有些勉強。

  “在說結婚”

  付之棟登登登跑下樓梯,對著母親說道:“叔叔說要跟喜歡的人結婚”。

  “是嘛”

  周亞梅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瓜,眼睛卻是看了走下樓的李學武一眼。

  李學武走過這娘倆兒身邊,對著付之棟嘰咕嘰咕眼睛道:“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小伙子,你得學會保密了”。

  付之棟見著叔叔這么說,趕緊抿住了嘴唇,做保密狀。

  “呵呵呵”

  李學武笑著下了樓梯,顧寧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這邊。

  客廳距離二樓樓梯并不遠,李學武和付之棟所說的話樓下還是能聽見的。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的眼睛,不知道這人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申請批下來了?”

  李學武走到顧寧身邊坐下問了一句,同時端了茶杯。

  顧寧點點頭,沒有說什么,她現在也不知道得怎么面對李學武。

  她有些不會裝假,更不會隱藏情緒。

  李學武沒大注意顧寧的表情,兩人挨著坐著,又有周亞梅在家,他也不好跟顧寧太親近。

  喝了一口茶,李學武說道:“晚上咱倆出去吃,帶你去吃西餐”。

  顧寧抬起頭看了看李學武,道:“不想去呢,想休息了”。

  “怎么了?”

  李學武這才看出顧寧的情緒不高,關心地問了一句。

  顧寧只是搖了搖頭,沒解釋什么。

  李學武看了看顧寧,道:“在津門培訓班的同學黃干,搞了幾張芭蕾舞的演出門票,他帶著妻子,約了我一起去看,我便也想著帶上你”。

  顧寧再次抬起頭,看著李學武的眼睛,注視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朋友?”

  “好朋友”

  李學武強調了一句,隨后笑道:“不過正因為是好朋友,如果你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就把票還給他”。

  顧寧嘴角微微抿了抿,再次問道:“是今晚的?”

  “當然”

  李學武看出顧寧的眼神有些不對了,微微瞇了一下左眼,問道:“能跟我說說怎么了嗎?”

  顧寧沒說話,只是看著李學武的眼睛,隨后低下頭說道:“沒什么,等我一下吧,我去換身衣服”。

  說著話便站起身,往樓上去了。

  李學武的目光一直跟著顧寧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隨著顧寧身影消失,李學武的目光突然變得犀利了起來。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情場初哥,要論敏感度,他有著豐富的經驗。

  “三四天了”

  周亞梅送了兒子去院子里玩兒,見著顧寧上樓,走到茶幾旁邊收拾茶具邊輕聲說了一句。

  李學武的眼睛瞇了起來,腦子里想了想。

  周三那天晚上他離開的時候顧寧還是好好的,說是回家問問父母意見。

  周四、周五、周六,發生了什么?

  李學武不知道,他沒注意,但一定有什么事情發生了,不然顧寧的情緒不會發生改變。

  他并不覺得是周亞梅說了什么,也不覺得顧寧是在意周亞梅。

  因為李學武知道,他跟周亞梅根本就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越界。

  可這幾天他也沒跟別人接觸啊,難道是聽說了什么?

  周亞梅不知道怎么說,也不知道怎么問,將茶具收拾了,便要往出走去看孩子。

  李學武卻是突然開口問道:“你,恨我嗎?”

  周亞梅的腳步一下子被釘在了地上,挪動不得。

  就這么背對著李學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周亞梅才哆嗦著轉過了身子,看著李學武,這會兒已經是淚流滿面。

  “你不覺的這么問,對于我來說很殘忍嘛”

  “對不起”

  李學武微微地點了點頭,道:“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不”

  周亞梅任憑眼淚流著,站在客廳里有些悲傷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沒有誰對不起誰,你不該告訴我的,讓我忘了不好嗎?”

  李學武點了點頭,他知道周亞梅看得出來他是故意告訴她這些的。

  如果他不想表達,那今天不來就好了。

  “我不想騙你”

  李學武嘆了一口氣,道:“希望你盡快走出來,好好開始新的生活”。

  周亞梅看了李學武一陣,隨后收了眼淚,拿著手絹擦好了臉。

  院兒里付之棟的聲音傳來,周亞梅說了一句“不要再提”便出去了。

  李學武謹慎小心出了名的,付海波不死,那放周亞梅在顧寧身邊還不會發生什么。

  但李學武知道,日期上是瞞不住的,不探探周亞梅心底的虛實他是不放心的。

  就像他跟付之棟說的那樣,女人是感性的,不知道她們會做出什么選擇。

  顧寧回來那會兒他就在觀察周亞梅,直到剛才最后一次試探,讓周亞梅惱羞成怒。

  李學武不覺得有什么,他知道周亞梅想要什么,為什么對自己做那種動作。

  更知道周亞梅的目的,他懂。

  沒有人比他更懂女人。

  不過見著周亞梅如此,他便放心了。

  不怕女人有目的的依附和討好,他更不怕女人功利的投懷送抱。

  周亞梅這會兒怕不是有些傷心了,傷心李學武的狠心,從來沒有對她給予信任。

  其實她還算好的,李學武能信任的人太少了。

  如果非要說出幾個他能信任的人,怕不是只能去城西那二百多個墳頭里去數了。

  “幾點的演出?”

  “七點”

  還是上次春游穿的那套,李學武的眼睛一亮,這姑娘是不是故意的。

  “現在才四點多”

  顧寧沒搭理李學武略帶侵略的目光,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咱們先吃飯”

  李學武笑著站起身,邊往出走邊說道:“知道一家西餐做的不錯,咱們今天去嘗嘗”。

  到了院里,見著付之棟在菜地里玩兒,周亞梅站在甬路邊出神,李學武主動開口道:“晚上我給你們打包一份帶回來”。

  “不用了”

  周亞梅轉過頭看著李學武兩人笑了一下,道:“我跟孩子對付一口就行”。

  “那就留著明天吃”

  李學武沒多說什么,先一步出了大門。

  顧寧比李學武走的慢,周亞梅拉住了顧寧的手捏了捏,顧寧了然地點點頭跟著李學武出了大門。

  要說西餐,這四九城說的最多的便是俄式西餐。

  原因大家都知道,畢竟前些年就那些毛子跟咱們關系最好。

  而說起俄式西餐,說的最多的便是老莫兒。

  其實老莫兒并不是俄式西餐的代表,只不過這個地方曾經是毛子的展覽館。

  因為本身屬性的原因,這里曾經接待過很多外賓,所以便被那些大院子女所向往。

  他們之所以向往,也是因為父輩們嘴里流露出的那些輝煌。

  四九城經歷了太多了,來過太多的人,這些人帶來了各自民族和國家的美食。

  四九城沒有自己的特色美食,因為它兼容并蓄,包羅萬象。

  西常安街,曾經被稱為美食一條街,四九城有名兒的八大春都在這兒。

  四五年的時候,一個津門的商人在此處開了一家西餐廳。

  也就是李學武今天帶顧寧來的這家大地西餐廳。

  相比于老莫兒,大地這邊樸素一些,墻上是帶著花紋的壁紙,幾根柱子立在大廳中間。

  跟老莫不同的是,這邊的服務人員和廚師都是國人,這也是李學武帶著顧寧來的原因。

  他的身份和顧寧的身份,不太適合去老莫兒,別看那些大院子女去,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身份。

  四六不懂張牙舞爪的小年輕,能有什么身份,他們的父輩才有身份,跟李學武一樣的那種需要學習保密手冊的身份。

  有傳言說,老莫兒餐廳里的服務員和廚子是……

  因為毛子的外事人員經常去,其他外事館的人員也去。

  甭管是不是真的吧,反正李學武不會因為一頓飯就去沾那個麻煩。

  大廳里是長條桌,高背椅,一桌四個人的配置。

  進來看人還真不少,李學武帶著顧寧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了。

  雖然靠窗,但拉著白色的窗簾,無論是外面的人往里面看,還是里面的人往外面看,都是若隱若現的。

  既然是西餐廳,那便是西式的服務,服務員走過來遞了一本菜單。

  “你們這兒人不少啊”

  “是”

  服務員見著李學武開口,便回道:“周日嘛,人多些”。

  李學武將菜單遞給顧寧,讓她先點,自己則是跟服務員說著話。

  “平時呢?”

  “三分之一吧”

  服務員的服務態度還好,餐廳的屬性已經決定了來這里吃飯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兩個人稀松平常都要三四塊錢,一般家庭是吃不起的。

  “奶汁兒烤鱖魚,紅菜湯”

  顧寧點的不多,點完后見菜單又遞給了李學武。

  李學武看也沒看地跟服務員問道:“哪些菜適合北方口味?”

  服務員顯然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笑著道:“我建議嘗嘗罐兒燜牛肉,酸甜口兒的,應該適合您”。

  “聽你的”

  李學武跟服務員笑了一下,又問道:“還有其他的嗎?”

  服務員見李學武只想聽他的建議,便也就收了菜單,繼續說道:“我們這兒的大菜重油重色,以甜酸辣咸為主,要不您也試試這位同志點的奶汁兒烤鱖魚?烤豬排也不錯”。

  說著話還給李學武著重推薦了這里的特色,蒜香面包。

  “呵呵,今天不成”

  李學武笑著擺了擺手,拒絕了這么口味重的主食,道:“一會兒還想帶著對象跟朋友去看演出,你說的烤鱖魚和烤豬排都幫我來一份兒吧,另外也要紅菜湯,面包就要牛角包”。

  服務員笑了笑,道:“我也不喜歡列巴,齁硬”。

  說完又問道:“要酒嗎?”

  “可以嗎?”

  李學武看了看顧寧,隨后笑著對服務員說道:“來瓶果酒吧,葡萄的就行”。

  “稍等”

  服務員必然是看人下菜碟的,不是來這里吃飯的就不會斤斤計較。

  反而因為這里的菜價更高,計較的人也更多一些。

  他們也是人,做服務的,客人越省事兒越好,他們最喜歡的便是李學武這種問都不問價格,也不會計較菜樣區別和價格高低。

  尤其是李學武這種主動聊幾句,比較尊重他們,更容易得到笑臉。

  顧寧已經習慣了,對于李學武跟服務員幾句話的工夫就能開玩笑并不感覺驚訝。

  “來過這邊嗎?”

  “沒”

  顧寧搖了搖頭,道:“我很少出來吃飯”。

  “我也是第一次來”

  李學武笑著說道:“這是以前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說著話拿起桌上的銀質刀叉道:“這種貴族式的用餐工具倒是讓我得到了不一樣的體會”。

  顧寧看著李學武問道:“你以前是什么樣的?”

  見李學武挑眉頭,顧寧又補充地問道:“我是說你的生活”。

  “包括感情生活?”

  李學武看著顧寧的眼睛反問了一句。

  顧寧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李學武。

  “好吧”

  李學武笑了笑,道:“是該坦白從寬的時候了”。

  很是無奈地抬了抬雙手,表示了放棄抵抗。

  顧寧倒是微微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開口道:“如果可以說的話”。

  “沒什么不能說的”

  緊跟著顧寧的話,都沒有給顧寧停頓的時間,李學武回道:“只是你沒有問過,我以為你不感興趣”。

  說完便挪了挪椅子,由著拿了酒過來的服務員幫著兩人倒好了果酒。

  道了一聲謝,看著服務員放好酒瓶離開后才繼續說道:“我曾經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的困苦,但也并不是富裕的,吃肯定是吃了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

  說了一句小時候的生活,李學武又繼續說道:“可能是有過挨餓的經歷,又或許是討厭了貧窮,我這個有些貪婪”。

  “比如感情?”

  顧寧已經猜到李學武要說什么了。

  “呵呵,是”

  李學武很是大方地點頭承認道:“這就要分幾個階段來講了”。

  就在李學武兩人說話的工夫,比較簡單的紅菜湯和面包上來了。

  其他的大菜要等一會兒。

  李學武端著酒杯跟顧寧碰了碰,沒理會顧寧沒喝酒,自己先喝了一小口潤潤口。

  “第一個階段,情竇初開,第二個階段,百花齊放,第三個階段游戲人間,等等等,你想聽哪個?”

  顧寧瞪著李學武,鼻孔里呼氣都有些粗了。

  這個混蛋!

  不過這是她問的,跟對面兒的壞蛋也較不起真兒。

  “我屬于哪個階段?”

  “你?”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有些認真了的顧寧,道:“我想應該是誤入敵營吧”。

  “那我應該斃了你”

  顧寧故作兇狠地瞪了李學武一眼。

  李學武倒是笑的更開心了,看著顧寧就要惱羞成怒了,便說道:“逗你的,小時候誰沒幾個玩的好的女同學”。

  “除了女同學呢?”

  顧寧顯然很是在意李學武所說的這些,不由得追問了一句。

  “當然了,高年級的女生,或者已經畢業了的”

  李學武話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挑了挑眉毛,示意顧寧這大家都懂的。

  “不過你也知道,十幾歲的少年,說的和做的都如那個年輕一般,比較幼稚,并不值得敘述,留作記憶比較好”

  顧寧沒在意李學武的小時候,她知道胡同里的孩子跟她們小時候還是不同的。

  她也不是小孩子,更不會去揪著那些過去的無理取鬧,她糾結的是現在。

  李學武當然知道顧寧在乎的是什么,他是在故意插科打諢,說這些以前的事兒。

  顧寧不知道該怎么問,也不知道問出來自己應該是個什么反應。

  李學武倒是沒想到這個敏感的姑娘這么的在乎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

  顧寧正在猶豫著,糾結,沒想到對面的壞蛋竟然還笑的出來!

  “呵呵呵”

  李學武笑著端了酒杯再次去跟顧寧碰杯,氣的顧寧將桌上的酒杯挪了,不給李學武碰。

  李學武笑的更歡了,酒都沒敢喝,怕噴出來。

  顧寧氣呼呼地瞪著李學武,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呵呵,并不是”

  李學武擺了擺手,忍住了笑意,道:“只是有點可愛”。

  顧寧根本不理會這壞蛋的花言巧語,她就知道這人總有話說。

  李學武整理好情緒這才喝了一口酒,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我啥了?”

  顧寧看著李學武的眼睛,頓了頓,反問道:“你有什么可被人說給我聽的?”

  “那可多了”

  李學武很坦然地說道:“我做的壞事我自己都記不住了,要不你提示一下,我給你說說?”

  顧寧看著李學武,只覺得自己才是誤入敵營的那個。

  “你喜歡我嗎?”

  李學武沒想到顧寧問出了這個問題,就像上次在別墅門口一樣。

  顧寧盯著李學武的眼睛說道:“我并不奢望永遠的愛情,但也不想過沒有溫度的婚姻,相比于傷痕累累的沉默,我更希望彼此留一些體面”。

  李學武往前探了探身子,胳膊肘拄在了桌子上,很是認真地說道:“我從未對你撒謊,包括上次回答的你這個問題”。

  顧寧認真地看著李學武的眼睛,兩人僵持了有一陣,顧寧開口問道:“你確定?”

  “我確定”

  李學武看著顧寧的眼睛說道:“如果你想知道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任何事情”。

  將面前的酒杯挪開,再次往前探了探身子,讓顧寧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眼睛。

  “我都將毫不保留地告訴你”

  “不需要”

  顧寧很是確定地搖了搖頭,用湯勺攪拌了一下碗里的紅菜湯,道:“我有我的要求,你也有你的責任”。

  李學武看著顧寧,現在的顧寧才是他第一次在手術臺上見到的那個顧寧。

  “那咱們吃飯?”

  “最后一次”

  顧寧點點頭,道:“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確定你對我的感覺”。

  李學武伸出手,對著顧寧道:“此后余生,請多關照”。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放下手里的勺子,也伸出了手,放在了李學武的大手掌里。

  “既見君子,兩不相疑”

  “謝謝顧女士”

  “謝謝李先生”

  服務員端著盤子站在過道上,不知道應不應該走過去上菜,那邊的兩人在做什么?

  剛才不是說對象嘛!

  怎么又像是談生意的了!

  婚姻本身就是一場交易,李學武愿意付出真心,顧寧愿意付出真意。

  李學武很贊同顧寧的觀點,婚姻和愛情是兩回事兒,但婚姻不代表沒有感情。

  結婚若為維持體面,那婚姻便是長期賣音。

  大地西餐廳的燜牛肉確實不錯,不過比那道奶汁烤鱖魚就差點兒了。

  倒不是廚子的手藝不成,而是材料。

  這個時候的牛肉很稀缺,別看李學武他們一火車一火車往回拉,但真正形成供應鏈的很少。

  李學武感覺這牛肉好像是罐頭產品,有些不喜歡。

  當然了,這個時候就別挑四眼齊了,這五塊錢算是體驗一把四九城老百姓眼里的頂級美食了。

  聽著李學武嘮嘮叨叨地品評著剛才的菜,顧寧走在李學武身邊已經平復了這三天以來糾結的心情。

  “面包挺好吃的”

  “呵呵,我說這頓俄式西餐不好吃,不代表真的是俄式西餐不好吃”

  李學武轉頭看了顧寧說道:“我想點里海鱘魚子醬,他一定說我裝嗶”。

  “噗”

  顧寧聽見李學武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用手擋了一下嘴,隨后撇了李學武一眼。

  李學武絲毫不在乎顧寧略帶嗔怒的眼神,繼續說道:“正經的俄式西餐還是很豐富的,至少比法式西餐豪奢”。

  顧寧抿抿嘴,跟著李學武走到車邊,回道:“就好像你吃過似的”。

  “這叫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李學武跳上吉普車打著了火兒,這會兒天色還大亮呢,路上的行人還不少。

  都是得著周日的空閑出來逛街的,有點兒錢的便約著來這邊打打牙祭。

  八大春就剩一家了,但菜品絕對地道。

  顧寧挽著裙子上了車,開口道:“書架上的書我都看過書名和目錄,怎么沒見有寫這些的?”

  “瞧,誤入歧途了不是”

  李學武調侃了一句,踩著油門開著吉普車上了馬路,嘴里笑著說道:“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把書中的知識看在腦子里,總結出來的才是自己的”。

  顧寧撇了撇嘴,斗不過李學武的嘴,她選擇無視他的自夸。

  李學武從懷里抽出一封信封遞給顧寧。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伸手接過,問道:“啥?”

  “演出票”

  李學武一邊開車一邊說道:“一會見著黃干和他媳婦兒你就說這票是你搞到的”。

  顧寧看了看信封里的四張票,轉頭看向李學武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剛才李學武明明跟她說的是他的同學搞到的票,這么做是為了騙他同學的妻子?

  顧寧不愿意撒謊,便要將信封還給李學武。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顧寧,笑了笑,沒有收回來,解釋道:“他叫黃干,在東城一監所上班,他還有個妹妹,也是我們同學,在部里上班”。

  顧寧明白了,看著李學武問道:“所以是你搶了他妹妹的票?”

  “怎么可能”

  李學武抱屈道:“是他主動約我的,想約他媳婦兒見見你”。

  顧寧見李學武不收,便也就拿在了手里。

  李學武繼續說道:“我說過的,不會跟你說謊,但他媳婦兒跟他妹妹關系比較好,這不是為了減少尷尬嘛”。

  “我不說”

  顧寧才不參與李學武他們耍壞呢,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行行行,我就說我搞到的”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要是這么說了,他媳婦兒一定以為我是故意的呢”。

  顧寧不想聽這人的解釋,他的這張嘴就會說。

  車輛來到劇院,門口已經有很多人了。

  三個一伙兒,五個一團兒的,嘰嘰喳喳地興奮地討論著什么。

  其實芭蕾舞這種藝術形式高雅不高雅?

  李學武不知道,他對藝術的理解很膚淺。

  京劇他聽不懂,不喜歡,電影嘛,他看的多了,驚險刺激的,曲折感人的,已經見慣了,已經有了免疫力了。

  每天晚上通過小怪獸聽一聽相聲就算是豐富娛樂生活了。

  芭蕾舞他是兩輩子第一次這么正式的看,印象里對芭蕾舞的理解就是噔噔噔噔那個小天鵝的音樂和視頻。

  吉普車直接停在了劇院樓前的空地上,自行車保管員看了這邊一眼,沒敢過來。

  李學武跳下車,挑著眉毛看了看往這邊望著的那些年輕人,隨后轉過車頭接了顧寧的手。

  兩人的這個組合很是惹眼,門口聚攏的都是來趕時髦的小年輕。

  說白了就是這個時代娛樂極度匱乏,但凡是個熱鬧的,甭管高雅還是低俗,他們都愿意攙和一腳。

  李學武沒搭理這些探究的目光,帶著顧寧往里面走,隱晦地露出了衣角下面的槍套。

  眼睛賊的已經轉過頭不往這邊看了,還瞪眼珠子的也被同伴懟了提醒了。

  李學武長得本來就不好惹,又是開著吉普車來的,身上還帶著家伙兒,這些人都明白這是明晃晃的大鐵板,踢不得。

  顧寧不懂李學武為什么這么做,但她知道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不想知道李學武在做什么,只要李學武懂得負責任就行。

  其實李學武也是打個保險,門口的這些孩子多半是沒搞到票的,蹲這兒碰瓷兒呢。

  逮著面的,或者窩囊廢就勒索一張。

  李學武怕這些混蛋找不著票拿他的車撒氣,尿尿,扔磚頭,搞破壞,這些孫子啥都干的出來。

  進了大廳,便見著黃干正跟一個大波浪發型的女人說笑著。

  得,一定是黃夫人了,不然依著黃干的膽子,今天是不可能跟別的女人撩騷兒的。

  “哈哈,這是弟妹吧!”

  黃干見著李學武帶著顧寧進來,笑著打了一個招呼。

  李學武則也是笑著對顧寧介紹道:“這是我好朋友,黃干”。

  顧寧微笑著點了點頭。

  李學武這會兒見著黃干媳婦兒轉過身看向這邊,便也笑著招呼道:“弟妹你好,我是黃干的朋友,我叫李學武”。

  黃干的媳婦兒翻了個白眼,笑著伸出了手,道:“你們這是怎么賃的?”

  李學武:“各賃各的!”

  黃干:“各賃各的!”

  “你們是小孩子嘛?”

  黃干的媳婦兒見著兩個沒正型的,跟李學武握手自我介紹道:“蘇幼芳,對你早有耳聞了”。

  “那一定是黃干說我壞話了”

  李學武笑著松開了蘇幼芳的手,給黃干兩人介紹道:“我對象,顧寧”。

  蘇幼芳看出顧寧的性格了,大方地笑著伸出了手,道:“你好,聽黃干說了你和李學武緣分天成,一見鐘情的故事了”。

  顧寧看了李學武一眼,笑著道:“那故事一定很精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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