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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 逃亡

  “嘶~~~”

  李學武晃了晃腦袋,不理解地說道:“那可真真的奇了怪了,要說十九年前他能算到這一天,我可不信”。

  “我也不信”

  青年吹了一口煙,看著遠方,道:“知道嘛,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已經十二了,小學三年級”。

  “說起這個”

  李學武插嘴問道:“你怎么十九歲了,才念高二啊?”

  見著李學武插話的這種不專業,青年對于李學武的能耐更是表現出了不屑。不過好不容易有個人來陪陪自己,倒也沒表現出來。

  他都用這種信息釣著這人了,可這人好像不知道一樣,瞎打岔。“我上學晚,十一歲了,才開始上學的”

  李學武的這個問題也是讓他很難堪,畢竟從小就跟一群比自己小的孩子一起上學,很不好的感覺。

  解釋完,又怕李學武誤會,補充道:“其實我在十二歲的時候跟他見面那是因為我十一歲的時候他才知道有我的存在,要不是他的安排,我還上起學呢”。

  李學武微微皺著眉頭,道:“不是我瞎想啊,你母親怎么······”。“是意外”

  青年急聲打斷了李學武的話,真怕李學武這個愣頭青說出什么不好的話來。“我母親跟他是一個村的,后來他念書走了,沒再回來”。

  “哦~~~”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說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那個時候這種情況也不多見吧?”

  青年撇了撇嘴,道:“陳世美難道是去年發生的事兒啊?這樣的哪兒沒有”。李學武驚訝地挑了挑眉毛,問道:“你恨他?”

  “呵呵,談不上”

  青年看了李學武一眼,有些意味深長,終于問點兒有用的了。

  不過他好像是很愿意配合的模樣,解釋道:“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工作組要清查她的時候,沒辦法了,她才帶著我從村里來找的他”。

  “之后就騙我說她不是我媽媽,其實是那個人寄養在農村的,跟工作組也是這么解釋的”

  “是不是很奇怪?”

  青年癟了癟嘴,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繼續看著遠方,道:“估計他知道我的存在的時候也是很奇怪”。

  李學武跟青年保持著一樣的姿勢,也是看著遠方。

  對于李學武這種沉默的傾聽者,青年倒是放松地講述起了自己的身世。在清晨的冷風中,抽著煙,好像在講述一段別人的往事。

  李學武有時會點點頭,但更多的時間都是在沉默著。

  青年終于講完了自己的人生,看著遠處的紅日初升,轉頭看著李學武笑道:“一個私生子的往事,是不是很乏味無趣?”

  李學武收回望向遠方的目光,好像電影結束后被驚醒一般,轉頭看了看青年,歪了歪腦袋道:“你有著超越同齡層的成熟”。

  “污~~~”

  遠傳的樓宇間出現了黑色的火車身影,汽笛聲更是響徹天際。

  青年望著遠方開來的火車也是愣愣的出神,嘴里說道:“可能是從小我就跟比我年齡小的孩子接觸吧,顯得更成熟一些”。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道:“比我這個參加工作了的人都有思想”。“呵呵,不盡然”

  這會兒聽見李學武的夸獎,青年倒是顯得謙虛了起來,搓了搓雙手,道:“我媽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其實一直都是這樣”。

  李學武點點頭,對著青年說道:“我挺理解你的,其實我也有一段凄慘的身世,我爸對我也不好,經常無緣無故地打我,我的家也很窮,我們兄弟姐妹······”

兩人都沒管火車由遠及近,進站,旅客的下車,上車,甚至連火車開走都沒在意  嘈雜的繁鬧聲并沒有打擾了兩人,這張長椅好像被施加了魔法一般,有了隔絕世界的外罩。

  站臺上行色匆匆的旅客哪里會管這兩個奇怪的人,最多也就是看上一眼,便追自己的車去了。

  李學武神情感嘆地講述著自己吃了上頓沒下頓還經常挨打的日子,講自己餓了只能偷東西吃等等。

  青年聽的很認真,也很共情,只感嘆自己沒有父親悲涼,有了父親的也不一定會溫暖,倒覺得自己不是最可悲的那一個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比得上病友之間探討病情讓人來的共情呢。你爸沒認你?

  巧了不是,我爸認我,但打我啊~

  “所以我并不是恨他,只是覺得自己很無奈”

  青年抽了一口煙,在李學武講述完了以后,說道:“至少等他走了,我和我母親能輕松一些”。

  說完還看了看李學武問道:“像是我這種情況,不會被抓吧?”“這玩意兒我可不知道”

  李學武笑了笑,將煙盒和打火機揣兜里了,道:“一般都是上面的領導定,我就是跟著讓干啥干啥的”。

  “也是”

  青年點點頭,道:“我跟你說這么長時間,你一句正經的都沒問出來,你們領導會不會收拾你?”

  “不會~”

  李學武很是爽朗地搖了搖頭,道:“我出來那會兒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在大堤上只找到了你爸的司機和你······”

  說到這,李學武突然止住了,挑著眉毛問道:“那個女人你是叫媽······還是······”

  “不是”

  青年看了看李學武,搖頭道:“我每次去他家都不跟我說話的,我也不叫她,沒什么話可說”。

  “哦~~~”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撇嘴道:“你的感覺是對的,她不是什么好人”。看著李學武的模樣,青年倒是好奇了起來,問道:“她怎么了?”

  李學武搖了搖頭,撇著嘴,一臉的鄙夷模樣,但嘴上卻是說著:“不能說,辣眼睛,太······咦~~~”

  見李學武這么嫌棄的表情,他更好奇了,跟那個女人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每次都是高傲的模樣,現在聽見李學武說的這么齷齪,他真是心癢癢。

  “哎,你跟我說說唄,反正又沒啥事”

  青年湊近了李學武,道:“你告訴我,我絕對不跟別人說,我就是想知道知道她怎么壞了,難道她做了······”

  “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啊,不是我說的”

  李學武還沒等青年說完呢,就手指著他強調了一句,好像青年真的猜對了似的。青年這會兒也是懵逼了,我猜到啥了,你就這副模樣。

  可李學武越是這樣,越是讓他想到了那種事情。“啥~!”

  青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你別騙我的模樣。“怎么可能呢,她看著可不是那種人”

  李學武撇了撇嘴,道:“知道啥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不?你可能思想成熟,但是一定沒我見識的多”。

  青年有點自閉了,呆呆地坐在那,看著李學武說不出話來。

  李學武也是嘆了一口氣,說道:“孤男寡女的,一個是虎狼之年,一個是年輕小伙兒,大半夜的,坐在黑燈瞎火的車里幾個小時,你說他們能像咱倆這樣閑磕打牙?

  “這······這······這怎么可能呢?”

  青年聽著李學武的話,心里信了,可嘴上還是不敢相信。

  李學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道:“我一說,你就一聽,出了這兒,我可不認”“是”

  青年茫然地點了點頭,隨后對著李學武說道:“謝謝啊,你人不錯,挺好的”。“呵呵”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捶了捶膝蓋,道:“沒啥事,我也是當個笑話說,一聽一樂的事兒”。

  “確實”

  青年點了點頭,問道:“那她······?”“不知道”

  李學武抿著嘴搖了搖頭,又撇著嘴說道:“從他們的車上搜出來好多東西,你懂的,可真是不老少,我估計·.....”

  他的話也是只說一半,剩下的都讓年輕去猜。

  同時觀察著青年的臉色,看著他沉默的瞬間,李學武也是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指。

  “那······”

  青年還想再問,卻是發現李學武已經站起了身。“你干啥去?”

  “回去啊”

  李學武對著一臉戀戀不舍模樣的青年笑了笑,說道:“我的任務只是跟你在這等第一臺火車過去,因為那邊已經開始收網了,你爸那會兒都沒被抓著,這會兒都不知道跑兒哪兒去了”。

  青年看了看鐵路的盡頭,又對著李學武問道:“下一趟車就快來了,你不等了嗎”

  “呵呵,沒必要了”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隨后說道:“我也很想跟你多聊一會兒,但你知道的,我跟你不一樣,我得上班養家”。

  青年看著李學武臉上的無奈,點點頭,道:“哦,是啊,天亮了”。李學武歪了歪腦袋,毫不猶豫地轉身往檢票口去了。

  青年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李學武,從候車室的窗子就能看出,李學武帶著幾個人出了候車室的大門。

  而一直負責監視他的那些人則是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包括檢查了一晚上鐵軌的那些工人,也都茫然地拎著錘子,站在鐵軌旁看著這邊。

  青年的嘴角扯了扯,再次看了一眼遠處天邊升起的紅日。如果,他沒有跟這個父親接觸,會是怎么樣?

  如果,他沒有來城里,會是怎么樣?如果,他沒有出生,會是怎么樣?

  候車室里,調查部在這邊的負責人看著李學武出站的背影嘆了一口。

  雖然很難面對失敗的事實,但這就是人生,總有一些不完美的殘缺讓人遺憾。

  可這種遺憾不就是人生中的趣味嘛,如果一個人真的順風又順水,那還有啥意思他了解李學武這個人,跟他們的科長一樣,都是年輕有為的積極分子。

  都是那種很少遇到挫折的天之驕子,這一次兩人的聯手,在鋼城吃癟,也許對于他們來說并不算是一個壞事。

  負責人端著茶缸子喝了一口熱水,溫暖了自己的胃。再看向站臺時,那個背影還在,還是孤零零的模樣。

  只不過早晨的紅日照射在他的身上,沒有凌晨時候的冷清,倒是有了溫暖的感覺。

  周圍布置的調查員都看向了這邊,不過負責人并沒有發出撤退的信號,就像他跟李學武保證的那樣,這個青年不走,他們就不走。

  一晚上都耗在這兒了,還差這半天了?

  讓這個小鬼耍了自己等人,實在是不甘心,即使耗,也要讓他在站臺上凍一陣。

  青年顯然也是這么想的,沒了李學武在這,兩方又開始了這種僵持。時間流逝,上班的喧鬧聲和候車室的嘈雜聲組成了車站早晨的旋律。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往日已不可追。

  “污~~~”

  紅日升起的方向傳來了第二趟列車的汽笛聲,站在鐵軌旁的調查員還能看見車頭飄散的白霧。

  負責人隨著檢票進站的人流上了站臺,隔著那張椅子不遠處站著。

  他知道自己等人暴露了,這個年輕人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和反偵查能力。

  倒不是說他們的能力有多次,而是從目標失蹤后,這邊的隱藏就已經失去了意義,更多的是一種威懾。

  喪家之犬,圍三缺一。

  青年轉頭看了看負責人,淡漠的臉上沒有了跟李學武在一起聊天時的活躍,全是會冷。

  可這種會冷,在朝陽的照射下卻又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背對著陽光站著,讓負責人看起來只有一個剪影。

  兩人對視著,好像兩個對決的劍客在等對方出招,僵持之間的形象跟周圍行色匆匆的旅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旅客總是比火車先一步到達站臺,而火車也在“褲衩衩”的聲音中進了站。

  隨后的一聲“嗤~”讓站臺上所有人都知道起跑的發令槍已經打響,排在隊伍里的人使勁兒往前擁擠著,好像要沒了座位一般。

  乘務員站在門邊嘶聲力竭地大喊著秩序,手上還要幫助行李多的旅客抬一下。有干部身份的,則是在列車長的示意下直接上了臥鋪車廂。

  火車司機和幾個同事跳下火車,他的這一段工作完成了,一會兒要換班下一趟列車回去。

  而接班的火車司機和幾個搭檔則是說笑著上了火車。

  忙碌的站臺就是這樣,各人有各自的工作和責任,各人又有各自的方向和目的地。

  在一個時間節點讓他們匯集在此,卻又分乘不同的車廂,奔赴不同的遠方。

  其實這個時候的火車都有座位,擁擠只是人們對于車廂里未知的情況一種預判和謀劃。

  就像國人都喜歡儲蓄,包括糧食、錢財,甚至孩子,這是幾千年來勤勞樸實的國人在面對各種災害和困苦總結出來的血的經驗。

  無論素質,這是一種思想的本質,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種習慣。

  如果有一天出現了排隊的現象,那便是秩序的建立,和文化素質提升,使人們面對未知有底氣和氣度來應對恐懼。

  在一陣慌亂過后,站臺上的人少了,除了工作人員,只剩下幾個送行的親人。柱子與柱子之間,長椅多是空著,只有青年和負責人還在對峙。

  時間如果在這一刻永恒,那他們也擦不出愛情的火花。

  信號員已經在打旗幟,短暫的停靠過后,火車拉響汽笛,代表了下一段行程的開始。

  列車的啟動速度很慢,卻也更穩,親人們追隨著車廂走著,慢慢的變成了小跑。這個時候路途遙遠,信件很慢,見一面也可能是件困難的事。

  所以他們都倍感珍惜。

  小跑送行,可能是他們對于親人最后依戀的倔強。

  而在小跑過后跟不上火車的速度后,這些人往往不會再選擇快跑。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都知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的道理,所以便把這份思念留藏在心里,好醞釀著,等下一次重逢時綻放更歡快的笑臉。

  突然,一道身影突然從站臺上躥了出去,跟這些正在放慢速度的人相比是那么的突兀。

  “站住!”“別跑!”“快打電話!”......

  身后的呼喝聲關海山聽不見,即使聽見了他也不會在意,現在他的耳邊只有風聲,急速劃過的風聲。

  在他跟負責人對峙的時候,在火車慢慢加速要從眼前劃過的時候,他動了。動如脫兔,動若脫了韁的野狗一般肆意,是那樣的調皮,那樣的得意。

  “砰!”

  火車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嘶喊就會停下來,更不會因為有人掛上車尾欄桿爬上火車而停下,更不會因為有一群人努力追趕破口大罵而停下。

  “哈~哈~哈哈”

  關海山胳膊使勁兒一拉,吊著的身子翻上了行李車廂的后尾平臺,這里是裝卸行李的位置。

  而他現在站在平臺上,正在大喘著氣,嘴咧的大大的,對著身后跟著追趕不及的各種穿著的那些人揮手致意。

  這致意和臉上的笑容帶著濃濃的嘲諷,讓車后追趕的負責人氣的要死,可他確定是追不上火車了。

  更讓他生氣的是,行李車廂的后車門打開了,一道他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跟關海山說了什么,隨后兩人一起進了行李車廂。

  “呼~是~是目標!是關東!快去打電話!”

  火車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迎著涼爽的春風快速前進,路邊的枯木在春風的吹動下露出了新芽。

  而同樣獲得新生的父子卻是難得地擁抱了一下,露出了逃出生天后勝利的笑臉。“略”

  “嗯”

  被負責人發現的確實就是關東,這會兒正微笑著看著兒子,道:“怕了?”“沒有”

  關海山搖了搖頭,腿雖然還哆嗦著,但臉上還是笑著,好像完成了一次大冒險一般。

  “呵呵”

  關東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遞過水壺道:“喘勻實了,慢慢喝一點兒”。

  關海山接過水壺喝了一小口,又對著父親笑了笑,說道:“在車站坐了一宿,差點沒跑動”。

  “辛苦了”

  關東摸了摸兒子的胳膊,點點頭,道:“走吧,帶你去休息一會兒”。“成。

  見父親要帶自己去前面,關海山遲疑著問道:“不會有危險嗎?他們知道咱們在車上,會不會在下一站······”

  “還早”

  關東笑了笑,說道:“到下一站還得兩個多小時呢,你還有時間來休息”。“不會有事吧?

  剛才的冒險還是讓關海山心有余悸,現在倒是顯得謹慎小心了起來。關東也知道孩子終究是孩子,即使年齡大一些,還是有些膽子小。“沒事,我都安排好了”

  說著話,帶著兒子過了行李車廂,回手用鑰匙鎖上了門,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客運車廂,腳步不停,直走過了幾個熱鬧的車廂,過了餐車,找了個沒人的座位坐了下來。

  這趟列車根本坐不滿人,這個車廂前后左右的位置都空著,倒是讓關海山放松了不少。

  “你歇一會兒,咱們在下一站前下車,然后乘車回去,再坐車去奉城”關東對著兒子說道:“讓你買的車票買了嗎?”

  “買了”

  關海山的兜里有一堆火車票,凡是路過這邊的他都買了。“好”

  關東笑了笑,打量著兒子,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而關海山則是握著水壺,有些緊張地問道:“咱們還回去的話,會不會有危險啊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關東看了附近一眼,這才繼續說道:“兵行險計,虛實結合,他能想到的你要更先想到,還要比他想的更多”。

  關海山點點頭,隨后低頭想著父親的話。

  如果說讓自己吸引目標,是為了幫助父親脫困的話,那自己扒火車則是幫助父親給那些人一個往遠跑的印象。

  父子兩個既然匯合了,那怎么還可能回鋼城呢。

  而父親反其道而行之,折回鋼城,讓那些人滿火車站去找人,則是虛晃一招。等他們發現這個的時候,怕不是自己和父親已經乘車又去往了奉城。

  到了那邊,再想找到他們,怕不是要多難就有多難了。

  關海山在父親的話語中找到了自己的作用,說白了還是利用,但他不敢問,也不敢說。

  關東倒是看出了兒子的沉默,掏出煙盒點了一支,對著兒子問道:“在車站沒發生什么事吧?”

  “沒有”

  關海山搖了搖頭,說道:“這些人真是個棒槌,把我當傻子監視著,就那些布置,是個瞎子也都能看得出來了”。

  “呵呵,也不算”

  關東微微搖了搖頭,道:“他們是想把我關在鋼城,不想讓我上車,怕事情出現意外牽扯罷了”。

  說完晃了晃手里的煙,對著路過的幾個乘務人員看了一眼,隨后跟對門的兒子眨了眨眼。

  關海山沒看見身后過來的乘務,但見父親眨眼,也是安靜了下來。乘務等人也沒搭理他們,許是換班打掃衛生,低聲說著話便過去了。

  關海山看著那些帶著白色棉布口罩的乘務過去后,這才對著父親開口道:“車上沒有聯系的工具嗎?

  “多數是沒有的,至少這趟車沒有”

  關東點了點頭,知道兒子小心,抿了抿嘴,道:“等一會兒咱們下車后,車站那邊的人就會撤了,你不用擔心”。

  關海山點點頭,隨后遲疑了一下,問道:“爸,那個······家里······”看著他遲疑的模樣,關東挑了挑眉毛,問道:“家里怎么了?”

  關海山動了動嘴角,說道:“我······我媽可能被她們抓了”。“哦,我猜到了”

  關東抽了一口煙,點點頭,說道:“以他們的能耐,查到你,查到你母親,這都不奇怪”。

  “那······你怪我媽嘛?”

  關海山還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父親的態度,從自己被監視的情況就能知道,母親一定是被抓了,而剛才那人所說的情況,看樣子母親也交代了一些情況。

  “不,不怪”

  關東瞇著眼睛搖了搖頭,對著兒子說道:“我誰都不怪,都是我的錯,讓你們遭受了這么多的困難”。

  說完這話以后,微微一笑,問道:“你跟她叫媽了?”

  關海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聲音有些小地說道:“以前是我不對······“挺好的,看到你能這么想”

  關東點點頭,彈了彈煙灰,看著兒子安慰道:“你媽什么都不知道,他們不會拿她怎么樣的,等咱們出去后,我再安排人去接她,到時候你們就能團聚了”。

  “那·····."

  聽到父親的安慰,尤其是對于自己母親的,關海山又抬起頭想問關于那個女人的。

  自古以來有句話,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

  李學武是看過關東一家人的資料的,所以初見庹瑞芬的時候覺得她很普通。但也僅僅是普通罷了,關海山自然還是向著自己的母親的。

  而對于母親的態度,他的冷戰也全來源于父親的突然出現,和對于母親欺騙自己。

  當時的他以為母親不要自己了,送給別人了,這才生氣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跟母親更多的還是依賴,以及小伙子的不好意思認錯罷了。如果父親能接母親一起去國外,那一家人就又團聚了。

  可那個女人是父親妻子,這一不爭的事實擺在他的面前。

  關海山想到火車站臺上那個剛參加工作的菜鳥跟自己透露的消息,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出來。

  他也想著試探一下父親的態度,再選擇說與不說。

  關東自然看懂了兒子的意思,抽了一口煙,解釋道:“她不舍得的太多了,什么都不肯撒手,不肯放下,就像落水的旱鴨子,卻死死地抓著一大坨金子”。

  說著話,對著兒子形容了一下,然后問道:“你說,如果咱們帶著她,會發生什么?”

  關海山遲疑了一下,點點頭,說道:“會被連累,會一起沉入水底”。關東點點頭,他是個有文化的人,在教育孩子上面跟庹瑞芬的理念不同。孩子的媽媽只想著孩子好,用那種全然包圍的愛來照顧兒子。

  而他不是,他選擇用一段故事,或者親身經歷,教會給兒子,讓他自己想明白。想明白了的關海山再次抬起了頭,對著父親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我聽到了一些消息”。

  “是關于她的?

  關東能猜到兒子的心思,這個孩子雖然少年老成,但終究是自己的孩子。“說說,她怎么樣了?”

  “您······”

  關海山咬著嘴唇,好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似的,虛著聲音問道:“您是安排她跟司機在碼頭上等了嗎?”

  關東看著兒子的臉頓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我是這么安排的,而且咱們到奉城也是轉乘船出海,不過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一個剛入行的”

  關海山隨口解釋了一句,這并不是他所要表達內容的重點。“他說他們去大堤上去了,看見······看見····.”

  關東皺起了眉頭,看著兒子問道:“看見什么了?”“看見······”

  關海山低下了頭,嘴里的聲音很低,但關東還是能聽的見。“看見她和那個司機······和司機······”

  :吊”

  關東不用兒子再往下說了,已經能猜到發生了什么。

  手里的煙盒直接被他捏成了皺巴模樣,咬牙切齒的模樣讓他文質彬彬的臉上出現了猙獰的神色。

  當初安排鐘家人去,就是為了讓鐘家其他幾個兄弟放心。

  而執行那些刺殺任務的根本就是要帶著他們一起走,并且將自己的積蓄獎給他們一部分。

  可關東怎么會帶著他們這些蠢貨一起走呢,目標太大了。

  所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選擇讓自己的妻子跟著鐘家老幺在碼頭等。而他,則是跟其他幾個兄弟分頭行動,來給那些抓捕者制造困難。

  鐘家的其他幾個兄弟確實賣力氣,因為老么在車上,夫人也在車上,那些金銀珠寶也在車上。

  只要他們不回去,關東是拿他們沒有辦法的。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啊,關東根本就看不上那些金銀珠寶了,就連那個端莊典雅的媳婦兒都棄之如敝履了。

  可關東所做的這些都不能成為鐘家人騎在自己脖子上拉一泡屎的理由。我可以對不起你,但你不能把我媳婦兒給......

  “好了~”

  關東長出了一口氣,閉著眼睛說道:“過去了,反正都不是咱們的了,隨她去吧一想到那些珠寶,殷梅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尤其是在他跑路的情況下。

  庹瑞芬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在社會關系上面完全是兩條平行線。

  所以他篤定那些人不會為難庹瑞芬,即使有人監視著,可他人已經在國外了,還能拿他怎么著。

  而殷梅不同,殷梅是他的妻子,是共犯,而且是人贓俱獲,所以他不生氣。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媳婦兒······嘛啦嗶!

  父子兩個一個低頭,一個閉眼,都不想看見對方此時的表情。

  在沉默了許久以后,關東這才睜開眼睛,對著還低著頭認錯的兒子問道:“說說吧,那個人為什么要跟你說這個?”

  “他······!”

  關海山見父親態度緩和了下來,語氣也沒了怨恨,這才抬起頭準備回答。

  可當他剛一抬起頭的時候,卻是看見又有一列乘務員走了過來,登時將嘴里的話憋了回去。

  關東也發現了兒子的異常,選擇了看向窗外,等待身后的人過去。

  可這些乘務員走到父子兩個身邊的時候站住了腳。

  關海山早就看著過來的乘務員眼熟,也說不上是哪兒眼熟。眼睛?身材?走路的動作?

  這些人穿著統一的鐵路制服,臉上都帶著棉布口罩,還真就沒看出怎么眼熟來。可當這些人在自己跟前站住了的時候,當為首的乘務員坐在了自己身邊的時候,關海山想起來了!

  “呵呵,還特么挺不好找”

  乘務員一拉臉上的口罩,露出了一張有著疤痕的臉,臉上還有著調侃的笑容。“是你!!!”

  看著兒子驚訝的目光,關東也是瞇著眼睛盯著李學武的臉。

  跟來的幾個乘務員已經掏出了手槍戒備著,這節車廂里其他位置上的人都站起來看著熱鬧。

  這邊卻是風平浪靜的樣子,因為李學武根本沒打算跟這個文化人動粗。

  唯一身體不錯的,還被他堵在了座位上,而關東的身邊也坐下了一個特勤。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關海山那張驚恐至極的臉,嘰咕了一下左眼,給了他一個驚喜的表情。

  隨后又微笑著夸贊道:“跑的真特么快,站臺那些人被你耍的團團轉,累的跟傻狗一樣,回頭兒我要用這件事磕磣他們帶頭領導一年”。

  關海山極力地將自己的身子往后面靠去,想要遠離這個他認為的菜鳥。太尼瑪不是人了,連高中生都騙!

  李學武沒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對面,笑著打招呼道:“關東是吧?呵呵”

一邊說著,一邊從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煙,點著了,對著關東示意了一下,道:我昨天剛下的火車,一直想跟您認識一下,沒想到你走的這么急,只好出此下策了  關東吊著眼睛看著李學武,說道:“其實我還會回來的,你可以不必急于一時的,咱們下次再見不好嗎?”

  “嗯~~~~”

  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否定了關東的這個意見,挑著眉毛說道:“你們鋼城人說話不講信譽,我信不過”。

  關東微微側頭,表示不明白李學武話里的意思。

  而李學武在抽了一口煙后,解釋道:“瞅瞅,我從下火車開始都看見了什么?聽見了什么?”

  李學武一副失望的模樣,攤手數落:“于敏跟我說好的來鋼城請我吃飯,我到了,他不見了,還有,聶連勝勾搭胡惠生的媳婦兒,胡惠生的內侄勾搭你媳婦兒······”“你!”

  見李學武提起這個,關東的臉色再次變得鐵青,咬牙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說是假的,你別咬牙切齒的模樣了”

  李學武一副怕怕的模樣,捂著心臟道:“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假的,假的,行了吧”。

  關東的恨意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現在又被李學武勾搭起來了。可他知道現在自己的狀況,只能暫時壓制著。

  “雖然沒見過,但我是不是應該稱呼你為李副處長啊?”“都行”

  李學武抿著嘴點點頭,補充道:“不過他們一般都省略那個副字,額~”

  李學武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道:“我不知道你們這邊的習慣是不是都這樣,不過我不大在乎這些,真的”。

  聽見李學武的強調,關海山只覺得人生觀崩塌了,說好的好人一生平安的呢,在站臺上他還覺得這個人很好,挺不錯的。

  年輕,懂得傾聽,說話也很好聽,還知道安慰人。

  尤其是說到證件的時候,不是說好的是假證的嘛,那父親嘴里的李副處長是諷刺還是真的?

  關東也是拿不準李學武的性格了,他得到的消息是,李學武是一個年輕的,但很有能力的干部。

  這是京城那邊傳過來的消息,也是那邊那人對李學武的評價。

  這個評價就不低了,可見那邊對這個人的重視,但跟現在的“活潑”模樣有點兒不搭啊。

  李學武看著父子的表情卻是聳聳肩,繼續說道:“我這次來主要是忙煉鋼廠的工作,真的只是想跟你見一面,沒別的惡意”。

  “好!”

  關東也是笑了笑,挑著眉毛說道:“人你也見到了,有沒有什么想說的?”“有~~當然有”

  李學武也是笑著拍了拍關海山的大腿,看著關東說道:“都說你在鋼城很有能耐,我這不是想著也賺點兒養老錢嘛,就來跟你問問計,說不定有一天我也得拎著領了卷滾蛋跑路呢”。

  “那我祝你也跟我一樣”

  關東抿了抿嘴,挑著眉毛說道:“也遇到一個像你這般死咬著不松口的追兵”。李學武對于關東的諷刺毫不在意,死鴨子嘴犟罷了,勝利者就要有勝利者的驕傲和氣度。

  “但我絕對不會把女人跟司機放在一起”

  李學武瞪著眼珠子,壞笑著說道:“哈哈哈,我現在回想起后半夜在車里看到的那副場景都覺得······哈哈哈~賠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關東咬著牙保持著風度,但嘴角的微笑已經變形,顯得又落魄又悲涼。“我給你黃金,你就當沒看見過我,以后說不定咱們還能成為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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