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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希望

  李懷德自然能聽得懂李學武的話,雖然嘴上還在嚷著,但眼睛已經瞇了起來。

  他并不反對李學武的這種做法,更不認為亂就一定是好的。

  今天這場鬧劇就是他搞出來的,演員也都是他攛掇的,所有的節目都是他設計的,唯獨那個用磚頭砸廠長的愣頭青跟他沒關系。

  不是推脫,是真的沒關系,他很篤定自己沒有安排這個人。

  都知道是在玩表演,卻是有人當真了,結果就是配合李懷德表演的楊鳳山遭了殃。

  剛才醫院來了消息,輕微腦震蕩,現在廠長還跟床上吐著呢。

  李懷德是想著把握尺度了,可他選的那些人能帶動氣氛,卻是壓制不住突然襲來的憤怒。

  現在李學武這么說了,他也是沒臉再讓李學武放人了。

  不過他已經把這件事想到了,打電話問到了被抓的那個,就是拿板磚敲了廠長的愣頭青。

  李學武能說什么,抓到了,正在審訊。

  李懷德吊了吊眼睛,夸了一句保衛處辦桉神速,隨后要求李學武嚴懲那人。

  這一次李學武卻只能順著李懷德意,回復說會按照規矩辦事,但還是要聽一聽廠長的意見。

  聽到李學武這么回復,李懷德表面上很生氣,摔了電話后的臉上卻是浮現起了笑容。

  嚴懲施暴者,李學武必須攔著的,因為這個人的本意是沒有錯的,居民區項目就是有問題。

  而被打的楊鳳山也一定不會讓保衛處嚴懲這個人的,不然楊鳳山一輩子都別想洗白了。

  李學武讓保衛科關著他,不想上項目,就是留給楊鳳山來做人情的。

  既然這個人都不嚴懲,那鬧事的幾個也就沒理由嚴懲了。

  李懷德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深知李學武的正治思維有多么的靈敏,更知道李學武會怎么處理這些人,所以兩人你來我往的,在罵聲中就把這些事情定了下來。

  要問李懷德為什么不在施暴者的問題上坑楊鳳山一下子呢?

  很簡單,這種事情只能惡心楊鳳山,但也更惡了李學武,得不償失。

  陰謀可以一時得勢,但做不到光明正大。

  李懷德玩的是高端局,陽謀為主,陰謀為輔,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

  看見李學武放下電話,沙器之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李學武的臉色。

  剛才在外面就聽見了李學武的對話,更知道李副廠長在罵人。

  本以為處長是難看的臉色,可現在看怎么都有種幸災樂禍的樣子呢。

  李學武就是在樂,樂楊鳳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樂李懷德機關算盡太聰明。

  兩個人下棋的技術在李學武看來都不咋地,但架不住棋逢對手,臭棋簍子遇見臭棋簍子啊!

  當然了,這也是李學武的眼光高,見到了太多的齷齪之事,現在的你爭我斗都很原始罷了。

  沙器之被李學武臉上的笑容搞的有些毛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李學武倒是沒為難他,看著他還是一身濕,便招了招手,示意沙器之叫車。

  沙器之不知道李學武要干啥去,但還是叫了韓建昆過來。

  等追下了樓,上了吉普車,沙器之還想著換身衣服呢,卻是聽見處長吩咐去廠醫院。

  這一次的亂象不僅僅讓廠長受了傷,讓工人受了傷,也讓保衛處的一線人員受了傷。

  李學武要過去慰問自己處里的一線人員,還要跟廠長匯報應急處置的情況。

  當時調動保衛處的命令是楊鳳山下的,那李學武的回復自然也是對楊鳳山的。

  等吉普車到了廠醫院,李學武示意沙器之跟著自己進去。

  沙器之不知道咋回事呢,他這一身濕噠噠的,明明知道處長去見廠長,這個樣子多寒磣啊。

  可處長說了,他就只能跟著,到了病房門口,見著廠長的秘書,還有開門的徐主任,沙器之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可他的這幅模樣卻是讓廠長秘書和徐斯年都玩味地看了李學武一眼。

  李學武沒搭理兩人的態度,推開了徐斯年往病房里面走了進去。

  “廠長,您還好吧”

  “嗯”

  楊鳳山的狀態不大好,眼睛瞇著,臉色很差,頭上用紗布包裹著,跟阿三有的一拼。

  不過他是廠長,即便是狀態再不好,也得見下面的干部。

  尤其是……怎么還有淋濕了的干部?

  楊鳳山看過李學武身后的沙器之這才想起自己被砸后發生的事。

  他就說怎么記得是下雨了的,可現在看外面晴空萬里的,還以為腦子被敲懵了。

  “這是……?”

  沙器之被廠長看得有些不自在,好在徐斯年出言解釋道:“當時比較混亂,幸虧消防科的高壓水車解了圍,驅散了人群”。

  “是嘛”

  楊鳳山睜開眼睛使勁兒看了看沙器之,又看了看李學武。

  他現在腦袋有些暈,看眼前的人影也是虛的,雙重或者三重都有可能。

  李學武沒有說什么,只是握了握廠長的手。

  楊鳳山點了點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隨后閉著眼睛問道:“那人……?”

  李學武知道楊鳳山問的是誰,回道:“抓到了,就在保衛處”。

  “不要為難他,是我沒有做好”

  楊鳳山的聲音有些虛弱,每一句話都說的特別艱難。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保衛科一定會按照程序辦桉的”。

  聽到李學武這么說,楊鳳山轉過了頭,深深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即再次閉上。

  抓著李學武的手使了使勁兒,低聲道:“你做事,我放心,今天的事辛苦你了”。

  “都是保衛處應該做的”

  李學武將廠長的手放在了床上,招手示意等在門口的韓建昆進來。

  韓建昆也是剛跑回來,李學武下車的時候就吩咐他去買東西,進來的時候手里便是剛才去買的水果。

  李學武接過水果放在了床頭柜上,低聲對著楊鳳山說道:“您注意身體,好好修養,我就回去了”。

  說完見楊鳳山點頭便轉身同徐斯年和廠長秘書握了握手,出了門。

  徐斯年交代秘書照顧廠長,他則是送了李學武出來。

  站在走廊上,徐斯年苦著臉問道:“你不會真的要處理那人吧?”

  “你說呢?”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徐斯年,見他一副為難表情,便伸手點了點他的胸口,道:“別把保衛處想的這么低級,更別把我想的低級了”。

  “這是哪兒話”

  徐斯年見李學武的表情微妙,趕緊解釋道:“我這不是也怕你處理不好嘛”。

  “你擔心什么?怕什么?”

  李學武看了看徐斯年,說道:“我這兒是保衛處,不是廠辦,閻王老子來了也得按規矩辦事,有什么怕的?”

  “我就是……”

  徐斯年見李學武說完就走,忙追了出來,低聲叮囑道:“他是打了廠長,但廠長都不追究了……”

  “廠長不追究是廠長大度,但他打人的問題就不處理了嗎?”

  李學武一路走到了車邊,由著沙器之給開了車門子。

  “我可跟你說在前面,我李學武講人情,但保衛處可不講,別指望我影響下面辦桉”。

  “嘿!嘿!嘿!”

  徐斯年見李學武要上車,一把拉住了李學武,連聲提醒道:“你是真湖涂啊,還是假湖涂”。

  說著話使勁拽了李學武往一旁走了走,提醒道:“你處理了這個,那廠長可就跟工人勢不兩立了,你這可不是幫廠長,是在……”

  “你當我小孩子嘛?”

  李學武反手甩開了徐斯年的手,反過來抓住了徐斯年的肩膀,低聲說道:“該怎么處理我自然知道,但你也得清楚,廠長現在是玩火自焚”。

  在徐斯年驚詫的目光中,李學武歪著腦袋笑道:“我這消防車能救他一次“火”,可裝迷湖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得坐下來談,把事情辦好了”。

  說完也不顧徐斯年的拉扯,李學武執意上了車。

  等指揮車開走,徐斯年不由得一咧嘴,他就知道這孫子黏上毛就是猴,廠長的表演水平哪里能騙得了他去。

  故意帶著淋濕衣服的秘書來,本就沒帶好心眼子。

  再見著廠長跟他打馬虎眼,更是不玩兒好招兒了。

  徐斯年只覺得這小子回去也一定憋不出什么好屁來,看似跟李懷德沒什么關系,實則游離于廠長和李懷德之間,玩的比兩人還高級。

  這軋鋼廠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一股腦的進來這么多妖孽,怨不得今年不得安寧呢。

  等徐斯年回到病房,見著廠長望著桌上的水果發呆,便示意秘書去洗水果。

  李學武的行動也真是快,那邊正在處理著緊急情況,這邊都準備了水果。

  這小子還是第一個來看廠長的干部呢,桌上的這些水果不知道一會兒會讓多少空手而來的干部們難堪了。

  楊鳳山被秘書打斷了思路,見他去拿水果便是一皺眉頭。

  再見徐斯年回來,便招手示意道:“坐吧”。

  徐斯年是深知廠長心思的,走到床邊坐在了椅子上,低聲匯報道:“我看他不像是有什么心思的,不然也不可能準備的這么充分”。

  “嗯”

  楊鳳山點了點頭,道:“就像山上看到的一樣,保衛處的行動很果決啊”。

  “這也是我要說的”

  徐斯年看了廠長一眼,低聲道:“這軋鋼廠亂不亂,李學武說了算,保衛處離不開李學武,李學武也不好離開了保衛處”。

  楊鳳山看了徐斯年一眼,倒是沒有反駁他的話。

  這句話說的有些猖狂了,但實際上想來,也確實如徐斯年所說,并不夸張。

  要是擱以前,楊鳳山不覺得付斌能妥善處理了這次的事件。

  即便是他,對于這么多工人涌進來鬧事也是頭大,可李學武只用了一臺消防車就解決了問題,不能不說李學武的急智。

  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徐斯年知道,年中了,軋鋼廠又要迎來一波干部調整的風口了。

  即是年中總結,也是任務梳理,也是干部調整,從根本上考慮,是不沖突的。

  徐斯年知道,廠長是有心動一動李學武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平調。

  他也知道廠長的糾結,別的單位副職都好調,唯獨保衛處的副職不好調。

  李學武之于保衛處已經不僅僅是負責人這么簡單的了,更深化到了組織建設的程度。

  現在保衛處的人越來越多的開始學習李學武的辦事作風,彪悍,狡猾,卻又很守規矩。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從底層殺出來的都有股子草莽氣,既兇惡,也仁慈。

  廠長想動李學武也不是一味的尋求打壓李學武,因為李學武已經打壓不住了。

  當初提拔李學武上位,為的就是重新整肅保衛處的紀律,提振保衛處的士氣,恢復保衛處應有的嚴肅工作形象。

  現在李學武都很好地完成了當初他們的目標,只不過是速度快了一些而已。

  畢竟工作成績在這兒,畢竟李學武當初的獎章在這,畢竟李學武現在獲得的榮譽在這,輕易動不得了。

  楊鳳山的出發點是好的,想調李學武去生產管理處,既是磨煉,也是重用。

  生產管理處是軋鋼廠的核心部門,也是領導干部成長最快的部門。

  不懂生產管理的干部最多也就是到副廠級,還有那么多人在盯著呢。

  而懂管理,懂生產的干部前途不可限量,包括平級調動到其他工廠,或者升遷至其他工廠,這樣的全能型干部也是占優勢的。

  特別關鍵的是,李學武有一枚勞動模范獎章,這是抓生產,抓安全最好的憑證。

  楊鳳山對于鄺玉生是有些不滿意的,倒不是不滿意他的品格,而是能力。

  要是往前推十年,那鄺玉生的能力沒的說,但現在不行了,鄺玉生的學歷和水平都是一個限制。

  李學武一個保衛處的副處長都能在安全生產上面做文章,他一個主管生產的正處長卻只知道故步自封,蠅營狗茍,哪里能讓楊鳳山滿意。

  倒也不是上次會議鄺玉生背刺的表現惹惱了楊鳳山,而是聯合企業需要一個干部過去坐鎮,思來想去,楊鳳山覺得鄺玉生就很合適。

  故步自封換一個環境就是守成持重,越是激進的項目越是需要一個這樣保守型的干部負責。

  這件事楊鳳山只在私下里同徐斯年問過一嘴,還沒有上會討論,可在徐斯年這兒卻是當成了大事。

  無他,李學武的布局他是眼看著要成了的,要真是調去了生產管理處,甭說李學武,李懷德都要炸毛。

  保衛處的李學武動不得了。

  生產管理處雖好,但一個副處長絕對滿足不了李學武。

  即便是答應未來會提他升正處都不可能了,權利就像邁步上臺階,生產管理處再重要也是正處級單位,保衛處再有局限性也是正處級單位,級別是一樣的。

  李學武現在是保衛處的實際負責人,去生產管理處任副處長,權利上面就不可能平級,怎么能讓他滿意。

  再一個,這么年輕的保衛處長還不扎眼,但要換做是生產部門呢?

  李學武對自己的能力有一個很直觀的認知,更是對未來的路有了很目的性的規劃。

  徐斯年知道,李學武的下一步一定是接董文學的班,去鋼城。

  生產管理處有的鋼城都有,生產管理處沒有的,鋼城還有。

  鋼城煉鋼廠麻雀雖小,可五臟俱全,忍兩年,去煉鋼廠比去生產管理處要強的多。

  現在只看董文學穩扎穩打,今年進讜委,明年將保衛處交給李學武,以煉鋼廠一把手的身份升副廠級待遇是沒有問題的。

  再兩年,直接調副廠長,那李學武就會沿著董文學的路子,以保衛處處長的身份去煉鋼廠任職一把手。

  工廠生產、安全、讜務等經驗十足,三十歲前回軋鋼廠,必然就是最年輕的副廠長了。

  徐斯年不懷疑廠長的公心,也不懷疑廠長對于李學武的看重,但毀了李學武的路就等于結仇了。

  李學武跟李懷德還不是一個概念,李懷德都多大歲數了,跟董文學一樣,都是玩文的,李學武卻不一樣,說文武雙全都是扯了,那小子偏好動武。

  “嗯,這個再說吧”

  楊鳳山想了許久,看著徐斯年擔憂的眼神也是把心軟了下來。

  剛才他一度懷疑徐斯年著了李學武的道,處處都要為李學武考慮呢,現在看來,徐斯年的話還是很中肯的。

  徐斯年也不敢不中肯,一個是老板,一個是老虎,都特么不是啥善茬兒。

  “書記剛才來電話,他已經同聶副廠長等人出面安撫工人,消弭影響了”

  “知道了”

  楊鳳山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又躺了下去,既然要裝就得裝的像一點。

  今天的場面,如果他不挨這一下,不“腦震蕩”還真是不好收場。

  苦肉計有的時候很好使,只看當時人群退避的場面就知道了,都是普通工人,誰又愿意背著打傷領導的名聲呢。

  再有,保衛處在工人心中的震懾力度還是很強的,就看當時躥出來的那些治安員就讓參與這件事的那些人后怕不已。

  多虧了他們沒有什么膽子,要真是動手了,說不定被按在地上的就是他們了。

  這一件事下來,后怕的可不僅僅是李懷德,還有楊鳳山、楊元松等人,包括在場的工人。

  都是在懸崖邊上跳舞的,都保持著克制,唯獨有人當真了,那就真的危險了。

  李學武回到保衛處同韓雅婷見了一面,仔細交代了幾句這才往樓上走。

  辦公區的現場被保衛處封鎖了,廠服務處的職工正在洗地,力求消除當時的影響。

  洗地是真的在洗地,消防科的高壓水車沖洗,保證什么都留不下。

  包括廠長留在臺階上的血跡,這并不是什么值得尊耀的,所以也沒人跳出來要給那攤血做個見證啥的。

  三樓,李學武回辦公室的路上,路過綜合辦的門口,正遇到周瑤一身干練的警衛服裝從辦公室出來。

  “處長”

  “嗯”

  李學武嘴里應著,挑著眉毛上下打量了一眼周瑤,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處長……”

  周瑤抬起手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臉色微紅地問道:“我有哪兒不對嗎?”

  “氣場不大對”

  李學武收回目光,對著身后沙器之說道:“你看呢?我說讓她畢業后先去訓練是對的吧?”

  “是,是有點兒”

  沙器之笑了笑,見李學武邁步回了辦公室,對著站在門口迷湖的周瑤解釋道:“你這衣服穿的不對,太大了,放槍的位置也不對……”

  就在門口,周瑤按照沙器之的解釋,這才知道自己銀樣镴槍頭,被處長看了個底兒掉,這不妥妥的貽笑大方了嘛。

  見周瑤臉紅,沙器之笑著擺了擺手,道:“沒事兒,處長沒說你的意思,等畢了業去訓練一段時間就好了”。

  說完饒有其是地拉著周瑤往旁邊走了走,隨后問道:“上次跟你問的,傅林芳的情況咋回事?”

  “沙主任,您怎么也這么愛打聽……啊”

  周瑤嗔道:“我都問了,她跟王處長沒有的事兒,王處長有家庭的,都是別人瞎說的”。

  “呵呵,是嘛”

  沙器之還是一如既往的輕笑,臉上的神色卻是不信的。

  這倒是讓周瑤有些著急了,這事兒事關她同學的聲譽,怎么能當玩笑來說。

  “我可是拿您當前輩,當老師看待的,可不能這么欺負我們新來的”

  “呵呵,我就問你一句”

  沙器之沒在乎周瑤的色厲內荏,眼睛瞇瞇著問道:“你跟誰打聽的?”

  “誰?我……”

  周瑤的回答有些遲疑,看著沙器之的微笑,有些牽強地說道:“我跟好多同學都問過了,沒有的事兒”。

  “好吧,我信了”

  沙器之已經能瞧出周瑤的意思了,笑著點了點頭便往李學武辦公室去了。

  而站在走廊里的周瑤卻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沙器之所問的問題她并沒有主動去打聽過,但也能從傅林芳的話語中聽得出一二來。

  傅林芳同黃詩雯一樣,都在服務處遇到了難題,不一樣的是,黃詩雯選擇了沉寂,而傅林芳選擇了逆向求生。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傅林芳便適應了服務處的工作節奏,更是在王敬章的面前有了話語權,服務處上下雖然看不上這些新來的娃娃兵,但也不敢得罪了傅林芳去。

  相比于站穩腳跟的傅林芳,黃詩雯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因為那些人不敢欺負傅林芳,轉而對她風言風語了起來。

  機關里就是這樣,一個蘿卜一個坑,哪里容許你占了別人的位置去。

  當初你有多猖狂,今天的你就有多狼狽。

  傅林芳倒是幫助過黃詩雯兩次,但終究不在一個科室,也不能天天跟著她一起工作,所以后來黃詩雯都是躲著她。

  傅林芳也是覺得沒意思,便沒再找過黃詩雯,反而是跟周瑤聯系的多了起來。

  周瑤好幾次見到傅林芳都想問來著,但都沒有開得了口。

  畢竟姑娘和女人的區別還是很明顯的,周瑤又不是傻子,怎么能看不出傅林芳的變化。

  就連頭發,傅林芳都不是剛來時的雙馬尾了,而是燙成了現在最流行的大波浪。

  男人最喜歡的無非就是少女或者少婦,那如果是最像少婦的少女呢?或者是最像少女的少婦呢?

  無解,這兩樣對于男人來說最是無解。

  周瑤有些頹廢地耷拉下腦袋,像是丟了靈魂的貓,一步一步往更衣室走去。

  辦公室這邊,沙器之進屋后并沒有跟李學武說起什么,有些事不到一定的程度是沒有必要跟李學武說的。

  為什么秘書會被別人尊重,因為他們的嘴讓人又愛又怕。

  李學武還好,是甚少主動問起這些小道新聞的,沙器之也少有在李學武面前說這些是非。

  有些領導則不然,最是愿意聽一些廠里的花邊消息,秘書便投其所好,處處打聽這些。

  沙器之跟周瑤主動問起傅林芳是因為他覺得傅林芳來保衛處找周瑤的目的不單純。

  李學武同王敬章的關系就差動手了,王敬章的人來保衛處還能有什么事。

  也就是看在周瑤心思單純的面子上,沙器之才沒有說得狠了,要說小道消息,誰又能躲得過這些秘書的法眼。

  都是給領導服務的,誰跟誰都沒有仇,所以很多公共類的消息都是互通的,有些領導的秘書甚至會說些自己領導的小事來換取其他消息。

  當然了,沙器之融入這個圈子全靠李學武的威名,畢竟能打又能寫的領導太少了。

  都能看得出李學武早晚要平步青云了,巴結不上李學武,沙器之也成啊。

  王敬章在廠里的人緣可不咋地,要聽他點兒消息還不是輕而易舉?

  跟新來女大學生的齷齪之事,怕不是所有領導都知道了。

  要不怎么說廠里的領導各個都是好演員呢,誰又能看出他們心中想著什么,知道了什么。

  李學武中午吃飯前被李懷德喊了下去,同書記等人一道去車間找相關的工人組織了座談會。

  又去廠醫院慰問了受傷的工人和一線保衛人員。

  最后在書記的主持下,同在家的幾個領導一起開了個安全專題會議。

  李學武在會議上簡單介紹了今天的安全應急處置流程,講了保衛處的不足和接下來的工作方向。

  重點是,李學武重申了安全穩定和諧的工作環境對于安全生產和工人生活的重要性,堅決打擊治安犯罪現象,堅決抵制破壞當前穩定團結大好局面的行為。

  保衛處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將會嚴肅認真地集中整治這一類的不法行為和現象,著重治理車間內部和機關內部的造謠攻擊現象。

  紀監書記薛直夫很是贊成李學武的行動意見,針對當前軋鋼廠的紀律亂象著重強調了幾點,均是附和李學武行動的主旨和方針的。

  更是指出軋鋼廠當前的重點工作應該把工人的思想建設放在首位,穩定人心同維護機器一樣重要。

  其他幾位廠領導都做了表態發言,一致地認為維護當前局面的穩定勝于一切。

  會議的最后,書記楊元松做了總結發言,開篇便講了廠長被打住院的事情,嚴肅批評了會場內相關人員的工作。

  副廠長鄧之望、聶成林、景玉農,保衛處李學武等人都受到了書記的批評。

  可以說,廠長在辦公區內,被自己的工人打了,這是一件很嚴肅的正治類事件,影響很壞,很不好。

  在會議上,楊元松也是同李學武強調了施暴人員一定是要嚴肅處理,整頓工人紀律問題。

  在會議的最后,楊元松也是贊成了李學武的行動方案,但也強調了尺度問題,維護穩定的大方向不能變,打擊報復要不得。

  李學武從會場出來,李懷德的臉色很難看,雖然會議上沒有點名批評他,但不點名才是真的批評啊。

  本來他是想叫李學武去辦公室談談的,但已經到了中午飯的時間,也不好不讓李學武吃飯。

  可等到下午一點多,再往保衛處打電話的時候,卻是得知李學武去訓練場了。

  很突然,李學武中午吃過飯后,便叫了保衛處的負責人,制定了相關的紀律宣傳和整治方案,一份交去了宣傳處,一份交到了廠辦,隨后就出發去訓練場了。

  下午接到廠辦轉來的文件,李懷德還著重看了看李學武用一中午制定的方案內容。

  且不說方案的內容,光是那厚厚一疊的文件紙就能知道,這份方案絕對不是特么今天制定的。

  這也側面地證實了一個傳言,都說李學武的辦公室保險柜里裝著很多行動方案。

  這些方案都是李學武組織各科室按照保衛處將要面臨的各種問題制定的,如果遇到問題了,直接拿出來改一改就能用。

  其實這就是應急雙預桉的引申,看似是個笑話,但時至今日,誰還敢笑話李學武的杞人憂天?

  雙預桉正在全國推廣,來軋鋼廠參觀的單位絡繹不絕,那份獲獎證書和榮譽獎章就在李學武家,誰敢小瞧了他。

  保衛處的辦公制度正在全廠推廣,不是廠里要求的,而是各個處室的一把手自覺地學習和實施的。

  每一份簽字文件都有回執可查,每一份下派文件都有反饋信息登記,每一次會議都有文字記錄,有跡可循。

  杜絕推諉,杜絕蠻干、亂作為,保衛處的新氣象正在影響軋鋼廠,從中層干部開始。

  李懷德坐在辦公室里,看著外面的天,他現在同楊鳳山一樣,想的都是李學武。

  短短大半年的時間,還真就叫這個年輕人把事情做成了。

  一個干部最失敗的作為莫過于這個單位離不開你,就像張國祁,就像王敬章。

  而一個干部最成功的作為也莫過于這個單位離不開你,就像李學武。

  同樣是離不開,兩相對比卻是兩種境界。

  一種是自己想離開,領導不讓你離開,一種是自己不想離開,領導想要你離開卻是不得。

  到底哪種更牛嗶全看自己怎么想了。

  李學武倒是沒覺得自己有多么的牛嗶,只覺得有點兒累。

  這訓練場短短幾天他來了三趟了,今天進山名為檢查工作,實則是看罐頭廠的設備安裝與調試。

  并沒有經過廠里,李學武以訓練場的名義,保衛處小金庫出資,同八一六團和紅星村一起,把這個小作坊先弄起來了。

  罐頭廠的廠址就在訓練場旁邊,安全又方便運輸。

  現在不是農忙季節,村里和團里的人手還算是可以,土地平整,廠房建設都很快。

  說是廠房,其實也就是幾間磚瓦房,專門為了機械設計的加工場地,看著倒是立整的很。

  李學武和齊耀武站在罐頭廠大院里正說著什么,尹滿倉卻是滿臉笑意地同村里的干部們比比劃劃地暢享著紅星村美好的未來。

  “一瓶罐頭就能賺三毛,十瓶罐頭就三塊”

  尹滿倉右手扶著腰,左手揮舞著,臉上的笑容一直都沒有斷了。

  “你們想想,一個月生產它個一千瓶是多少錢!一萬瓶是多少錢!哈哈哈”

  “哈哈哈”

  尹滿倉笑,村里的干部們也跟著笑,看得站在一旁的李學武和齊耀武也是不由得笑了起來。

  “尹書記也是真敢想啊”

  齊耀武抽了一口煙,笑著看了一眼那幾間簡陋的罐頭廠,微微搖頭道:“第一瓶罐頭都還沒生產出來,就敢想一個月一萬瓶了”。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嘛”

  李學武倒是沒想著打擊尹滿倉他們的樂觀情緒,不用他來打擊,等罐頭生產出來,遇到一個個的問題時就會讓他們有個清醒的認知了。

  不過要真的說起來,李學武倒也不是對這處罐頭廠失去了信心。

  這個年代,別說不賺錢,干啥都賺錢,就是不讓自己干而已。

  這罐頭再不好,再土,它也是罐頭,賺不到三毛,還賺不到兩毛嘛?

  罐頭廠的工人都是臨時叫來的,技術是尹滿倉學來的,一筆一劃地記在筆記本上的。

  最先實驗的草莓罐頭,因為現在只能找到草莓來來實驗,才五月份,哪兒來的水果。

  說是復雜,其實也簡單,無非就是那么幾個步驟,等李學武他們聊的差不多的時候,車間里也傳來了驚喜的歡呼聲。

  尹滿倉第一個跑了進去,等李學武同齊耀武趕到的時候門口已經被堵嚴實了。

  還是尹滿倉想起門口還堵著兩個大“股東”呢,這才連推帶踹的把圍觀的人趕走了,手里捧著兩瓶紅彤彤的罐頭遞道了李學武兩人的面前。

  李學武看著尹滿倉的笑臉,不比這草莓罐頭掉色多少,一樣的紅光滿面。

  同齊耀武對視一眼,李學武在圍觀眾人的注視下,接了一瓶草莓罐頭仔細觀察了起來。

  這玻璃瓶倒是不錯,京城第三玻璃廠的產品,其實也是別的罐頭廠訂制的樣式,老彪子同那邊都圖意省事兒,就用了大肚子樣式的玻璃瓶了。

  這樣的罐頭瓶在內裝了水果和液體后顯得很是好看,尤其是草莓的顏色,更顯得喜慶。

  李學武試了試罐頭蓋,還別說,密封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上下晃蕩了一下,瓶口也沒有溢出。

  內里的草莓也是比較完整,并沒有變得粉碎。

  那邊齊耀武是個急脾氣,已經使勁兒擰開了蓋子,在一陣驚呼聲,直接口對瓶口地往嘴里倒了半下。

  “嗯!嗯!”

  齊耀武眼睛瞪的大大的,用手指了指罐頭,咽下嘴里的草莓后對著李學武說道:“還真不賴,是那個味道”。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這草莓本身就甜,再加上糖水,還能不好吃?

  他是個文明人,咋能像齊耀武那么粗魯,擰開蓋子后先是品嘗了一下罐頭的糖水,再嘗了嘗罐頭里的草莓。

  “有點酸”

  李學武吧嗒吧嗒嘴,還是覺得那草莓能酸倒了牙。

  不過能到現在這個效果已經很不錯了,李學武還是在齊耀武等人的期盼中點了點頭。

  “噢!”

  “噢!”

  “成功嘍!”

  “哈哈哈!”

  李學武端著罐頭瓶哭笑不得地看著熱烈慶祝的尹滿倉等人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那幾間簡陋的廠房映襯下,這慶祝更顯得寒酸和好笑。

  不過李學武和齊耀武一樣,都是衷心地希望罐頭廠能夠越來越好。

  畢竟只有尹滿倉等人才知道這小小的罐頭是有多么的難能可貴。

  訓練場終究是軋鋼廠的,農墾終究是八一六的,唯獨這處罐頭廠,是紅星村的。

  不是股份結構,而是用工,這處罐頭廠李學武同齊耀武商量了一下,暫時用紅星村的人來負責。

  齊耀武是認可的,畢竟他們的人來做不大合適,且山上的開墾任務還沒有完成,沒工夫來管理這個。

  倒是趙振華對這個罐頭廠比較上心,因為就在訓練場的對面,他是決定每天都來看看的。

  當前罐頭廠還是以這種雜果罐頭為主,畢竟水果還沒有到大面積下來的時間。

  因為沒有冷庫,也沒有大份量的儲存車間,所以罐頭廠是具有時間限制的。

  不過明天是美好的,尹滿倉滿臉的老褶子映襯著太陽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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