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年輕人怎么說,怎么喊,從車上下來的冷臉漢子就是不停手,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著他。
而跟著年輕人跳下摩托車的倆人,以及站在門口的年輕人都不敢動地方。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著白加黑的疤臉男人走上臺階,漠視他們,擦肩而過進了辦公樓。
門口處,剛開始跳下車口出狂言的年輕人嘴丫子都被打出血了,臉更是眼見的腫的老高。
而到現在,他也是不敢求饒,不敢吵嚷,直接抱頭倒地,趴在那不敢動彈。
只是臉上的疼痛讓他不住地哼唧著,想著周圍這些同伴怎么還沒來救自己。
不是這些同伴不救他,而是不敢動手罷了,因為打他的那個男人一看就是練家子,面色兇的狠,像是殺過人的樣子。
倒不是這些年輕人慧眼如炬,能看出別人殺沒殺過人,而是看見了打人者腰上的槍。
別的不知道,敢在這打人的,還往狠了打,并且是一句話不說的打,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他們只是喊喊口號,推一下,打一把,甚至抓抓頭發而已,而眼前這人是能開槍的。
這種場面他們哪里見識過,都是象牙塔里的乖寶寶。
要說現在,最多也就是淘氣的乖寶寶罷了,萬萬做不出這么兇殘的一面。
沙器之叉了叉腰,抬起頭看了面前的大樓一眼,隨后舔了舔嘴唇,轉頭看向正在用手紙擦手的韓建昆。
他也是第一次見著韓建昆出手,果決、干脆、利落,不留情面。
甭管剛才從車上跳下來指著處長叫囂的是誰,是什么身份,韓建昆上去就敢打,也是繼承了保衛處的優良傳統了。
畢竟李學武以前也是好動手的家伙,只是現在當副處長了,不方便出手了。
韓建昆還不知道這個?
所以他跟著來了嘛,李學武不方便的,他方便,他不是副處長。
用手絹使勁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眼皮搭拉著瞥了伏在地上不敢動的年輕人,不屑地轉回身,望向摩托車邊上的兩人。
那兩人像是觸了電一般,腳步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隨后有些膽怯地看著韓建昆。
韓建昆也懶得搭理他們,轉頭看向了辦公樓門口的方向,剛才那些興奮地談論著什么的年輕人現在都成了淋了雨的小雞仔。
不僅沒了議論聲,更沒了跟韓建昆對視的勇氣。
辦公樓,李學武沿著樓梯上了三樓,沒有搭理站在樓梯口和走廊里的人,徑直往大嫂說的那間辦公室走去。
而越往里走,走廊里的人就是越多,吵吵嚷嚷的,好像是在評論某些人。
走廊里的年輕人看見身姿挺拔,面色嚴肅的李學武走過來也是紛紛看了過來。
倒是沒有人詢問,只是目光中的探尋和沖動在提醒著李學武,這些人都要瘋。
終于,有人攔住了李學武,因為他就要到正在激烈討論的核心,也就是那間敞開門的辦公室了。
“同志,你是哪個院兒的?”
一見李學武就不像是大學生,更是穿皮鞋的,定是哪個院里的辦公人員。
倒是李學武臉上的傷疤讓攔著他的人覺得這人好像不是學校里的。
若是哪個老師或者教職工臉上有疤,應該會被熟知才對。
李學武打量了這個年輕人一眼,示意了辦公室,以及辦公室里面的那間屋子,問道:“李學文老師在里面嗎?”
“你找李學文?你是誰?”
這年輕人見李學武問的是學校里的老師,便皺眉道:“這里是工作組開會的地方,正在研究重要工作,有事可以以后再說,現在請你出去”。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看向里面問道:“那依你的意思,李學文就在里面了?”
“你到底是誰?”
這年輕人往前上了一步,頂住了李學武的去路,面色嚴肅地質問道:“你來這里想干什么!”
李學武注視了這年輕人一會,從兜里掏出一張證件,也沒打開了,晃了晃本子說道:“Xi城分局的,找李學文了解點事”。
年輕人狐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又往李學武的手上看去。
可這會兒李學武已經把證件重新裝回了包里,順帶著,年輕人看見了李學武手包里的手槍。
證件可以懷疑,但手槍是不用懷疑的,尤其是李學武本身的氣質,讓這位年輕人,以及周圍的一些人都有些異樣的神色。
年輕人是想看看李學武證件的,但看著李學武好像沒有給他看的意思。
能從樓下上來,就代表了李學武得到了樓下那些人的認可,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道:“你等著,我進去問問”。
說著話轉身就往辦公室里面走,而李學武也沒照著他的話做,跟著他就進了辦公室。
門口的年輕人還要攔著,卻是被李學武的眼神瞪了回去。
“周主任,門口……”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年輕人正在匯報呢,卻是見著周主任站起身指著他質問了起來。
他有些懵,剛想回答,卻是身子被從后面推開了。
這會兒他才發現,剛才跟自己亮證件的人已經跟著他進來了。
“你!”
年輕人剛想開口,卻只見這疤臉男人站在里屋辦公室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隨后后撤兩步,也不等周主任走過來質問,一腳踹開了辦公室門。
“你要干什么!”
“站住!”
“你是……”
隨著李學武的一腳,辦公室里瞬間炸營了,那些剛才盯著李學武看的,跟李學武叫嚷的,紛紛指著他,追著他喊了起來。
李學武沒理會他們,進了屋對著剛才還蹲在地上,這會兒驚訝地站起的大哥笑了笑,隨后從包里掏出M1911轉身對向了門口。
剛才還追問李學武是誰,怎么敢在這撒野的那些人好像遇著危險的王八一般,又從里間辦公室的門口縮了回去。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他們是想講道理來著,是想用話語質問、喝問、警告這個疤臉男人來著。
怎奈這疤臉男人不講武德,一言不合就掏槍,誰敢去賭他的槍里有沒有子彈啊。
李學武嚇唬了這些人,再轉頭,沖著大哥學文一擺頭,示意他出來,跟自己走。
李學文也是驚訝于自己二弟的到來,更驚訝于他救自己的這種方式。
這會兒邁步穿過同事們往出走,卻是感覺褲腿被拉住了。
李學文低頭這么一看,卻是辦公室里的一位女同志,這會兒正流著眼淚看著他。
而其他人也是目光渴望地盯著他,盯著李學武手里的槍。
李學武也看出了大哥的遲疑,這會兒見著大哥抬起頭看向自己,便開口道:“如果不想在這干了,可以跟我走,但有所顧忌的,那就別抬頭”。
只是這么一句話,剛才還盯著李學文和李學武哥倆看得眾人紛紛低下了頭。
唯獨那個抓著李學文褲腿的女同志,流著眼淚道:“我走,我跟你們走”。
李學文對著二弟解釋道:“是科里吳同志,有身孕了”。
李學武看了一眼英雄救美的大哥,心里有些懷疑這女的肚子里的孩子不會是大哥的吧?
他也是沒說話,只是沖著門口的方向橫了一下下巴。
李學文會意,伸手攙扶了那位吳同志,越過李學武,一起往門口走去。
見他們出來,那位周主任色厲內荏地對著李學文和那位女同志說道:“你們還沒有定類,如果就這么走了,后果你們自負”。
李學文沒搭理他,邁著步子繼續往出走,他知道,二弟就在自己身后。
那位吳同志倒是很害怕周主任,見他這么說,頭低了下去,腳差點軟了。
好在是李學文伸手攙扶了她,擠開了人群,往辦公室外走去。
李學武走出里間辦公室的時候看了那位周主任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槍,放回了手包里。
“我不管你們在這兒給誰貼標簽,或者給誰分類,我只告訴你,別特么給自己惹麻煩”
說完,將手包往腋下一夾,伸手推開了擠過來想要逞能的年輕人,邁步就往外走去。
剛才進來匯報的年輕人還想吵嚷兩句,卻是見著周主任面色鐵青,只好悻悻作罷。
李學武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也知道那位周主任所說的分類是什么。
這個時候,學校里的人會分為四類:好的,比較好的,有嚴重問題的,反……的。
鬧起來的這些人會先將大哥學文他們分類,然后對他們指定的對象進行攻擊。
李學武不知道便宜老叔李叢云現在如何了,更不知道吳有慶如何了,只看李學文出了事,李叢云都沒插手,一定是麻煩了。
而吳有慶這邊更是,他的車進來,竟然有人坐著保衛處的摩托車追過來,門口那個查證件的保衛就有問題。
等下了樓,沙器之和韓建昆見著李學武等人下來,尤其是見著還有個女人,便上前接了一下。
那些門口的年輕人見李老師和吳老師下來,紛紛露出了驚訝和原來如此的表情。
李學武也沒搭理他們,看都沒看還在地上躺著的那位,示意了沙器之扶著那位吳同志上了副駕駛,隨后同大哥學文和沙器之坐在了后面。
韓建昆耷拉著眼皮瞥了一眼摩托車旁蠢蠢欲動的兩人,拉開車門子上了車。
瞧見指揮車轟鳴著躥了出去,摩托車旁的兩人才往門口臺階旁趴在地上的同伴跑去。
而門口的那些年輕人仍然看著正在遠去的指揮車,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那便是,李白所說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風采大概如是了。
李學武是姓李,但做不得李白,因為他喝不得酒,喝了酒也做不得詩,只會想女人。
車上,因為剛才的驚魂未定,李學文面色難看,沒有說些什么,前面副駕駛上的吳老師則是捂著臉哭著,哭她的大難不死。
而沙器之則是看著窗外,他不知道前面坐著的是誰,但他知道身邊坐著的是處長的大哥。
樓上發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樓下,韓建昆可是動了手的。
李學武這邊倒是沒大在意,見著車要到大門口了,輕輕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道:“門口停一下”。
韓建昆只點頭,不說話,等車過了桿,一腳剎車停在了大門口。
也沒熄火,直接便跳下了駕駛室,奔著剛才查證件后打電話的保衛就去了。
那保衛好像知道了什么,轉身就往值班室里跑。
他快,韓建昆更快,追著就進去了。
指揮車這邊,沙器之見著韓建昆下去了,他也跳下去了。
當韓建昆追著保衛進了值班室的時候,他也從跟著跑了進去。
車上的吳老師都驚呆了,不知道接李老師的這些人要干啥。
李學文倒是沒驚訝,也沒有往后面看,只是接了弟弟遞過來的香煙,由著弟弟給點了。
“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早知道周末的時候就答應你了”
“沒事,我能處理好”
李學武也給自己點了一根,轉頭往值班室看了看,那邊窗子擋著啥也看不見,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
吳老師轉頭看了看李學武,又看了看李學文,輕聲道:“他們……他們不會出事吧?”
“呵呵,沒事,去問個路”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看著吳老師問道:“您跟我大哥是同事?”
吳老師的眼淚還沒擦干,點著頭說道:“謝謝您救了我,不然我今天就危險了”。
李學文低著頭,使勁抽了一口煙,低聲道:“吳老師是從東南亞回來的,為了支援物理學……”
他的話也只是說了一半,因為他覺得如果再說下去,好像更加的諷刺了。
而副駕駛的吳老師轉過身子低下頭,顯然眼淚又出來了。
李學武見著大哥沉默,他也是沉默了起來。
他很理解大哥和這位吳老師的感受,信仰崩塌嘛,價值觀也崩潰了,整個人也就想不清了。
“啪啦”
也不知道這兩人“問路”怎么問的,還把值班室的玻璃給問碎了幾塊。
李學武回頭瞅了瞅,伸手在車窗外彈了彈煙灰。
這會兒大門口已經來了好多人,都是看熱鬧的,畢竟保衛挨打還是頭一次見著。
“吳老師準備去哪?”
“額……”
還沒從情緒中走出來的這位吳老師愣了愣,隨即茫然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我……我也不知道”。
李學武抓了抓耳垂,扭頭看向了大哥學文,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了。
沒有家,但懷孕了,還是外面回來的,不會真的是大哥的吧?
李學文看見弟弟的眼神手里的煙頭便是一抖,差點被嚇的掉下去。
“吳老師的愛人回港城了,他是教經濟學的,回去幫學校采購學術資料了”
“城里沒有住所?”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見著大哥一臉的茫然看向吳老師。
而這會兒的吳老師滿眼淚水,微微搖了搖頭,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送我去外事部好了”。
“外事部的話……”
李學武看了吳老師一眼,使勁抽了一口香煙,道:“現在恐怕也難,你去了有可能還得被送回來這邊”。
“那……”
吳老師也是為難了,手抓著電臺,不知道現在該去哪兒了。
李學武轉頭看了一眼值班室的方向,嘆了一口氣,問道:“您如果實在沒有地方去了,可以暫時去我大哥那兒”。
李學文猛地轉頭看向二弟,瞪著眼睛示意著:說了不是那種關系的!!!
李學武也是看懂了大哥的眼神,回瞪著:人是你帶出來的,難道帶回我家啊!!!
瞪了大哥一眼,看向吳老師說道:“我大哥和大嫂跟我父母一起住,他在別的地方還有個住處……”
聽著二弟這么說,李學文碰了一下二弟,用眼神質疑著:我哪里有這么個地方了!
李學武卻是回了一個“你有”的眼神,隨后繼續跟吳老師說道:“暫時先有個落腳的,等回頭我問問看,說不定這邊消停了就能回來了”。
“不可能的了”
吳老師倒是清醒的很,使勁擦了眼淚,道:“我會想辦法回去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而這會兒李學文卻是眼神狐疑地看向了自己弟弟,他懷疑二弟的用心了。
倒不是懷疑二弟對吳老師有什么不軌的企圖,而是就覺得很不對頭!
先前還不愿意帶吳老師出來的,在里面辦公室還跟自己示意了不要帶的。
剛才也是,當吳老師說了沒地方去的時候,二弟還用眼神責怪自己多管閑事。
可怎么自己說了吳老師和她愛人的情況,二弟的態度瞬間發生了改變了?
不對!不大對頭!
李學文盯著弟弟,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可就是想不出。
吳老師去外事部有什么問題?
二弟為什么攔著?
那吳老師的愛人有什么問題?
只是一個經濟學者,此時還身在港城,這又有什么問題?
他想不出緣由來啊!
難道二弟還能跟港城有什么關系?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李學文把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直接給否定了,因為他們家根本就沒有港城的關系。
二弟的工作也跟港城沒有關系,所以沒有這種可能。
就是這么一個問題,讓他忘了自己現在都要被學校當典型處理了,也忘了剛才車上下去的兩個人去“問路”了。
這路問的時間并不長,當韓建昆同沙器之從值班室走出來的時候,圍觀的人群哄的散開一條路。
李學武回頭看了看,還行,沙器之的臉有些腫,其他地方看著沒啥。
等兩人上了車,韓建昆把車開上了大街,坐在李學文身邊的沙器之這才嘶呵了起來。
李學文也是瞅著二弟的秘書直咧嘴,剛才見著他推開車門子跑下去很勇的樣子,回來的時候雖然臉上腫了,但走起路來很牛嗶的樣子。
怎么車一開起來就縮成大蝦了?
李學武側著腦袋看了看沙器之,問道:“沒事吧?”
“沒事沒事”
沙器之咧嘴苦笑道:“不比當年了,胳膊腿兒都不好用了”。
“呵呵”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讓建昆去問路,你說你參合干啥”。
沙器之卻是笑著說道:“我怕他不會說話,問不明白”。
正在開車的韓建昆微微轉頭看了后面一眼,說道:“沙哥還行,挨了幾下都沒倒”。
沙器之被韓建昆夸了,瞬間便挺直了腰桿子,云淡風輕地說道:“我不行,還得是你”。
說完看向李學武匯報道:“建昆是真猛,一個打仨,拳拳到肉,剛才打小報告那個保證他媽來了都認不出他是誰來”。
李學武沒理會沙器之的話,伸手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道:“辛苦了,回家里吃飯”。
韓建昆一樣是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指揮車便奔著四合院開去了。
其實也沒多遠,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
路上吳老師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大哥學文也因為一根煙,一個疑問,沒了出來時的內疚和忐忑。
當指揮車停在四合院門口,李學武招呼韓建昆和沙器之下車吃飯。
韓建昆本來還有些遲疑的,卻是被沙器之提醒道:“咱們總不能在車上等著處長吧?”
說完輕輕拍了韓建昆的肩膀,道:“走吧,吃處長的不算是違規”。
大哥學文先一步進了大院,李學武請了吳老師先走,隨后帶著沙器之和韓建昆跟著進了四合院。
這會兒都七點多快八點了,院里正是人多的時候。
見著李學武帶著人進了院,有人站起來打招呼。
李學武笑著用幾句話搪塞了過去,帶著沙器之兩人回了家。
進屋的時候卻是瞧見大嫂正拉著大哥的手掉眼淚,怕是擔心院里人聽見,或者是看見,所以沒有哭出聲。
劉茵也是抹了眼淚,見著大兒子、二兒子平安回來,嘴里直念叨著祖宗保佑。
李學武也沒怨母親把自己的功勞都歸了祖宗,示意了進屋后有些拘謹的吳老師,給母親介紹了一下。
大嫂這會兒見著吳老師也是驚訝了一下,隨后在大哥學文的解釋下明白了咋回事。
趙雅芳倒是比李學文聰敏的多,只是從李學文三言兩語的解釋中便明白了二小叔子的用意。
“吳老師,來咱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樣”
擦了臉上的淚水,松開愛人的手,走上前拉了吳老師的手說道:“今天都是緣分,啥都別說了,安心吃飯”。
兩人在學校里也是認識的,李學文的辦公室趙雅芳經常去。
都是一個學校的老師,并沒有什么隔閡或者生分感。
不管怎么說,來的就是客,理應招待的。
趙雅芳招待著吳老師,李學武則是招待了韓建昆兩人,幾人圍著八仙桌坐了,劉茵則是給打開了扣著菜的碗,示意大家吃菜。
雖然擔心大兒子,但既然得了二兒子的交代,劉茵還是忍著擔心準備了飯菜。
這會兒大家的心情都還沒有平復,看著桌上的飯菜也都是沒怎么動。
李學武示意了沙器之和韓建昆,道:“多吃點,回家了準沒伙食,不能餓一宿肚子吧!”
趙雅芳聽見小叔子的話也是勸著吳老師:“吃飽了,有什么事咱們吃飽了再說,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嗯”
吳老師點了點頭,由著趙雅芳給她夾了菜,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今天遭遇了許多事,膽戰心驚地蹲在屋里,她害怕極了。
李學武的突然進來,李學文的反應,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她知道,自己想要出去,只有這一次機會。
因為她的出身,她的成分,在這種時候,一定是沒有好結果的。
她什么都能忍受,就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忍受不了。
所以即便是李學武說了那句話,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跟著李學文走。
當初李學文當教研室副主任的時候她就知道李老師有些背景和關系。
李老師都敢走,她怕什么,在這里,她什么都沒有了,她可比那些同事果決的多。
趙雅芳見她哭,低聲勸道:“別哭了,對孩子不好”。
“嗯,我知道了”
吳老師抽了抽鼻子,笑著對趙雅芳點了點頭。
李學武和韓建昆吃的很快,沙器之也不慢,即便是劉茵讓了兩次依舊是說吃飽了。
見著李學武和韓建昆去了南屋,他也跟著去了。
南屋這邊,李學武拉著韓建昆低聲交代了幾句,見著沙器之進屋,便也叮囑了他道:“回去跟家里說一聲,明天帶著建昆出趟差”。
“處長……”
沙器之遲疑著說道:“是不是我……要不我在單位值班吧,你這邊沒人幫忙……”
“放心吧”
李學武輕輕拍了沙器之的肩膀,道:“去邊疆,上次我聯系了一些關系,說是年中的時候去那邊看看能不能采購一些水果的,現在也沒時間去,你們兩個幫我跑一趟吧,摸摸底”。
“是”
沙器之明白處長這么安排的用意,也知道是為了他們好。
本來他是不用走這一遭的,但當時的情況,他是如何都不好意思在車上坐等的。
不過經此一事,以后自己在處長這算是落下根了,未來能得到什么他不敢想,不過依著處長的為人,一定不會虧待了他。
李學武安排好了兩人,便送了他們出門,示意不用給自己準備車,讓兩人先走。
等再回了屋里,大嫂他們也都吃完了,母親正在收拾著。
“你們吃過了?”
“吃不下”
劉茵回了兒子一句,示意了后院道:“老三陪著李雪去后院看書了,他們吃過了”。
李學武伸手握了握母親的胳膊,輕聲說道:“啥事都沒有,都在掌握之中,您放心吧”。
“知道了”
劉茵也是強顏歡笑,點了點頭,把桌上的碗筷撿了放在了鍋里,也沒刷,擦了桌子,對著幾人說了去后院,便離開了。
她是知道兒女們要談事情的,她在這邊也說不上話,干著急,便給他們騰地方。
屋里現在就剩下趙雅芳兩口子,以及李學武同吳老師了。
看著大哥大嫂沒開口,李學武便主動說了,他時間寶貴,十點前還得回家呢。
“吳老師,我跟您說過的話您還記得吧?”
“是”
吳老師看了看李學武,點頭道:“我叫吳淑萍,您可以稱呼我的名字”。
李學武抿了抿嘴,看了嫂子一眼,道:“您比我大,跟我哥哥嫂子又是同事,那我就稱您吳大姐吧”。
說完看著吳淑敏解釋道:“您的情況我現在有了個初步的了解,外事部那邊的情況比較復雜,說實話,是不太利于您現在去溝通的”。
“我懂的”
吳淑萍點頭表示了認同,剛開始她沒想到,現在想明白了,她現在是不能出去的,也不會讓她出去,至少不能帶著怨氣出去。
李學武點了頭,確定了這一點后,示意了自己大哥,道:“你們現在的狀況不太適合再從事教學工作了,這您應該也能理解”。
“理解”
吳淑萍再次點頭道:“您是李老師的弟弟,也是我今天的恩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我一定會仔細考慮您的意見”。
“那好”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道:“我大哥會調職離開學校,去一個比較封閉的,比較安全和穩定的環境,繼續從事學習和研究”。
“有這樣的好地方?”
吳淑萍瞪大了眼睛,看了李學文和趙雅芳一眼,見他們沒有反對這句話,又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
“我知道我提出這種請求很冒犯,但我現在沒有去處,更沒有辦法照顧自己,所以”
吳淑萍看著李學武懇求道:“您能不能再幫我一次,大恩不敢言謝,更不敢提報答,請您幫忙”。
“不用這樣”
李學武伸手虛扶了站起身鞠躬的吳淑萍,見嫂子已經伸手扶了,便對著她說道:“您跟我哥哥嫂子是同事,也是同志,這個忙我一定幫的”。
“只是說在前面”
李學武見嫂子和她都站著,便也就站起身,看著吳淑萍,道:“那邊的環境比較封閉,您和我大哥這種情況,不太方便隨意進出,所以……”
遲疑過后,李學武在吳淑萍探尋的目光中說道:“短時間內你們去了就出不來了”。
“我懂”
吳淑萍點頭道:“李老師都能受得,我也能受得,只是麻煩您了,您多辛苦”。
見她又要哭,李學武趕緊擺手道:“那就事不宜遲,行李回頭我讓人去您宿舍收拾,先借我嫂子的一套行李給您先住著,那邊安頓好了再說”。
說完對著大哥說道:“準備行李吧,先可著今晚的,再需要啥讓彪子給你送去”。
李學文答應了一聲便去準備了,他的心態倒是很好,本來想著完成這個學期教學再說的,但事與愿違,沒辦法,他只能離開教學崗位了。
這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一監所的環境他跟著老彪子去過一次,到了那邊見著黃干給他安排的住所,一眼就相中了。
特別安靜,房間也大,冬暖夏涼,可以放心的看書,沒人會打擾他。
吳淑萍本來對李學武所說的地方還有些忐忑和不安的,畢竟這么好的環境好像不太好找。
依著趙雅芳所說,供吃供喝,還不用干活,只是看書做學問,愿意干啥就干啥。
李老師的弟弟在哪兒給他哥哥找的好地方啊!
尤其是看著李老師離開了學校,聽說要去那個地方一副如釋重負、滿眼期待的表情,她只覺得自己搭這個便車是不是太麻煩人家,占了人家太多便宜了。
趁著嫂子幫吳老師,幫大哥收拾行李的這會,李學武又出門去了倒座房。
他本想著老彪子如果不在,就繞一下去那邊接了老彪子一起去一監所,這會兒見著他正跟傻柱他們玩牌呢,便叫了他出來。
“去著車,送大哥去一監所”
“這個時候?”
老彪子驚訝了一下,隨后明白這個時候才不應該問這句話呢,擺了擺手,也沒用李學武再說,直接去了西院。
李學武安排好老彪子,又去了后院,跟擔心著的母親說了對大哥的安排,便去給黃干掛電話。
劉茵倒是沒覺得大兒子出去住一段時間有多么不得了,跟李順一樣,這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驚訝。
見著二兒子打電話安排事,她又起身,回去前院幫著去收拾行李了。
李學才聽著二哥打了電話后這才問道:“二哥,大哥沒事吧?”
“能有啥事?”
李學武點了點李雪的鼻子,看著妹妹擔心的表情,微微一笑,隨后對著李學才說道:“你去前院看看大哥的表情,要不是大嫂剛剛哭過,他知道要去一監所怕不是要笑出來”。
“呵呵”
李學才跟李雪聽到這個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臉上的擔心也稍稍熔化了。
他們是了解大哥的,也早就知道二哥對大哥的安排,大哥也去過那邊看了,回來后只能說十分的滿意。
既然大哥都滿意,都樂的地方,他們好像沒啥理由替大哥難過。
人家送親屬去監所一定會難過,畢竟這是去蹲苦窯的,可大哥不是啊,大哥是去躲清靜的。
好么,平日里大哥就總念叨著教學任務耽誤他看書了,現在可好,沒誰再敢打擾他了。
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如果他們現在表現出難過的表情,好像還真是不合時宜。
所以聽著二哥說完,李學才和李雪都也就不擔心了,這四九城好像沒有比那個地方更安全的了。
李學武看了弟弟一眼,問道:“大哥的事兒了了,你的呢?”
“我?我不著急”
李學才聳了聳肩膀,道:“我跟爸都商量好了,只要學校不上課了,我就上山,學校有事隨時再回來”。
“行,你有這個認識就行”
李學武點頭贊了弟弟一句,老三清醒的很,知道那些鬧事的都是啥角色,自己講的他都清楚,沒有頭腦發熱的想法。
再把目光看向了妹妹李雪,李雪也沒等二哥問,便答道:“現在學校還在上課,我想堅持下去,如果……”
李雪也是遲疑了一下,看著二哥的眼睛,道:“如果真的不能上課了,就聽二哥你的,去軋鋼廠”。
“不用著急下結論”
李學武知道妹妹的糾結,笑著說道:“慢慢想好了,去哪兒二哥都支持你”。
說完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邁步往外面走去。
李雪坐在書桌前看著二哥離去的身影,莫名的對未來少了幾分迷茫,多了幾分底氣。
沒辦法不多底氣,畢竟她如果不能念書了,她只能去選擇跟大哥做學問,或者跟三哥一樣去跟爸爸學醫,或者跟著二哥當警查……
總不能麻煩二哥找關系去供銷社、調查部、保密部、外事部、監所、司法、紀監、部隊、林業、鐵路、街道、區里……吧 她想過了,還是跟著二哥去軋鋼廠的合適,畢竟是自己親二哥,照顧自己也方便。
再有,家里人就夠讓二哥擔心的了,如果自己去了二哥眼皮子底下,也能少讓他操心。
李雪是個懂事的,李學才是個聽話的,李學武倒是沒覺得家里人給他添負擔了。
即便是大哥和大嫂,還有父親,也都是很認真地在考慮他的意見。
父親更是聽了他的意見去了山上,大哥也如愿以償的從學校里離開,準備依著他的意見去一監所。
他為家里人做的無非就是提供一種可能,而家里人給他的只是一份家人之間的信任。
雙向奔赴,這才有了今天的一切順利。
大哥他們收拾的很快,畢竟也沒多少東西,李學武也是說了,就準備今天過夜的就成。
倒是擔心吳淑萍不方便,大嫂給帶了兩套她的衣服換洗。
在院里人不解的目光中,李學文滿眼歡喜地拎著行李去了西院,而趙雅芳和劉茵則是送了吳淑萍一直上了車。
李學武跟著上了副駕駛,四人就著這臺戰損版的嘎斯69直接去了東城大名鼎鼎的炮局。
而當坐在車上期盼了一路的吳淑萍看清李學武所說的目的地大門口的白底黑字牌子時,差點暈了過去。
這就是自己盼了一路的“世外桃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