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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年輕,這么普通的家庭背景,這么個文化水平和起點,要真是憑實力,怎么可能進步這么快!
一定是背后有人照顧,或者說是某些利益的輸送。
一個保衛處怎么可能支撐起這么多的項目,有這么多的資金來源和銷售渠道,說出去別人也不信的吧。
只要把保衛處掀起來抖落抖落,就不信查不出問題來。
沒有人比他們工作組更懂查人和爭斗了。
萬幸,李學武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主管紀監和審計的薛直夫必須到場。
剛才李學武給薛直夫打的那個電話就是這個意思,既然有人要查賬,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請大家一起來看看。
而薛直夫來了,保衛處有問題,那就是直接打薛直夫的臉。
反過來說,如果保衛處沒問題,那薛直夫就要動工作組的臉。
如果薛直夫不動手,那李學武就動薛直夫的臉。
這就是昨天李學武給書記楊元松打電話的意義,李學武搞正治,永遠都不會直接同人面對面對陣,一定是要把看熱鬧的拉過來當槍使的。
因為有的時候看熱鬧的人才是你最直接的利益關系者,不然他怎么會來看熱鬧呢?
李學武現在表明了態度,他是軋鋼廠的干部,他是讜委的干部,他是楊書記的人。
現在自己被調查了,影響工作秩序了,你楊元松應該怎么辦?讜委應該怎么辦?軋鋼廠應該怎么辦?
李學武現在就是要楊元松表態,軋鋼廠表態。
如果這些人都不管,那好了,以后看哪個處級干部會支持他們的工作。
今天挖的這個坑屬實有點陰。
李學武在給薛直夫打完了電話,那邊就有了動作。
由薛直夫帶隊,審計處、紀監處以及宣傳處的人一起來了保衛處這邊。
說是學習和參觀,可特么宣傳處的人拿相機拍照是幾個意思?
而審計處的人直接進了小會議室,看著外面來的這些人查賬,也不阻止,就是看著。
有人去了辦公室,只要是有被問詢的,就會有人就跟著。
有些更絕,說是已經準備好了,只要查出問題來,他們當場就要帶人走。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工作組的人怎么覺得是沖著自己來的?
薛直夫不說話,就坐在財務室等著出結果。
沒多大一會兒,主管財務和人事的副廠長景玉農也帶著人過來了。
不過她沒像是薛直夫這樣興師動眾的,她就帶了個秘書。
而她來這邊同薛直夫一起坐著等。
這下工作組被架起來了,不查出問題都不行了,查不出問題保衛處里這些橫眉冷視且不說,軋鋼廠的讜委和廠辦就打發不走了啊。
工作組帶隊檢查的靳良才看著他們兩個不說話,自己也是沒說話,坐在另外一邊,看著桌上的賬目,期待著能抓到保衛處的小尾巴,進而掀開保衛處一直遮掩著的面紗,看看背后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樓下來了這么多人檢查,樓上的李學武一點都沒受影響,他沒下樓,就在樓上辦公來著,全當不知道。
而樓下的人也好像是刻意忽略了李學武一樣,全等著結果出來再定。
財務室里眾人的面部表情各異,卻是沒有一個人亂說話的,全都屏氣凝神,等著工作組的“大發現”。
薛直夫耷拉著眼皮,面色深沉,手里拿著一份今天的人民大報看著,沒有任何要表達情緒的意思。
他身邊坐著的景玉農則是拿了一本財務室的賬目看著,好像能看出什么門道來著。
屋里靜悄悄的,只有審計和財務在對賬的聲音,還有一個聲音,那就是算盤被打的噼啪作響 而當將要凝固的時間慢慢滑到上午十點的時候,審計人員有了發現。
“這里不大對”
一個帶著眼鏡的女同志對著帶隊組長匯報道:“二月末到三月初,有一筆錢大進大出,掛的是物資采購和物資銷售,數目高達7萬多元”
“這里也有”
另外一邊的男同志匯報道:“三月下詢,還有一批物資采購,兩萬元整,去向掛的是……李副廠長?”
“我這”
小組長的臉綻放著笑容,就是眼睛有些不夠用了,這不查則已,一查都是大的啊!
“訓練經費支出三萬五千多元、裝備更新兩萬七千多元、項目建設八千多元……”
看看,這都是大數啊,小的都還沒看呢,這保衛處的耗子也太能吃了。
坐在一旁的靳良才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就說查李懷德怎么查不到呢,敢情小尾巴是在這藏著呢。
“查!查仔細了!”
靳良才得意地看了那邊坐著的薛直夫和景玉農一眼,大手一揮,告訴審查人員仔細了查。
這么多錢,就這么無緣無故的花了,這李學武和李懷德得吃多少。
還有更后面站著的楊元松呢,那一定是吃了個大頭的!
小組長那邊不斷地統計著賬目審查結果,臉上不住地笑著。
他們是別的工廠抽調來的,昨晚就準備好了,工作組的人說了,只要查出一項問題來,那就按一項問題給獎勵。
十項就是十項獎勵,多查多得。
這種事情還是好做的,只要是企業賬目,就沒有不出問題的,總有些不好入賬的,或者是負責人干別的用了的。
也不能說是自己貪了,也有可能是業務需要,但細查違規的那種。
但他們不管,只要查出問題來就得錢,這可有的查了。
尤其是一個小小的保衛處,竟然能查出動輒幾千、幾萬的經費使用來,這不是有問題是什么!
別看現在賬目做的沒問題,但數目過大本身就是問題,只要查開了,準能找到問題所在。
薛直夫手里的報紙抖了抖,換成了另外一面繼續看,他的時間有的是。
而景玉農已經看了幾本賬了,看完一本就讓李雪給她換另一本。
這會兒她也是聽見那些審計人員說的話了,只是一在心里對比時間,就知道他們查的是啥事了。
“跟保衛處的人要茶水”
景玉農對著李雪說了一句,便將手里的賬本放在了一旁,見靳良才看過來不由得冷笑了一聲,道:“這么多錢都花了,總不會沒有茶葉吧”。
靳良才看了她一眼,眉頭挑了挑,不知道景玉農跟李學武到底是個什么關系。
他們來軋鋼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是知道一些干部之間的矛盾關系,也知道李學武同景玉農之間那點事。
可這種事情還真就說不好,都說李學武跟她的關系不好,那為什么要挑李學武的妹妹當秘書,這件事最近可是沒少傳閑話。
不過從兩人之間的互動和工作之間的關系來看,是沒有多少交集的。
靳良才的目光看向了李雪,他不覺得現在去通風報信能有什么用了,但他想看看李學武的這位妹妹到底要去找誰。
可惜了,他有點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李雪誰都沒去找,而是在門口的茶柜里翻找了一下,拿著茶柜上的杯子泡了幾杯茶。
一杯給了他,一杯給了薛書記,一杯給了景玉農。
靳良才在接茶杯的時候只是掃了李雪一眼便沒有再去關注,這只是個姑娘而已,對保衛處,對李學武,對他來說沒有什么意義。
而在所有的賬目全部清查結束后,審計小組長拿著統計好的賬目同門口的審查小組長對接了一下,便回來匯報道:“靳處,所有問題都已經轉交給了審查小組”。
“好”
靳良才接了對方手里的問題清單看了起來,眉毛不時的跳動幾下,顯然是對上面的數字比較驚訝的。
一個保衛處是如何在半年時間花了這么多錢的,換個問法,一個保衛處如何在半年有這么多錢可花的!
這么多的項目里是否存在利益交換和輸送?
這些問題不需要他親自去解決,只要審查組拿著這些疑問清單去問財務就是了。
所有的賬目都是保衛處財務室做的,預算都是有章可循的,那這些“特殊經費”又是咋來的,又是咋沒的,一定要查個清楚。
工作組的人很辛苦,就連中午飯都是在保衛處的財務辦公室吃的,而隨同監察的讜委四部門人員和景玉農的中午飯是廠辦送過來的。
徐斯年挺能整事,在送飯過來的時候看了靳良才一眼,特意跟薛直夫和景玉農交代了,這不是工作餐,回頭去招待所記得銷賬。
薛直夫沒搭理他,而景玉農瞪了他一眼,讓徐斯年悻悻地出了門。
就知道跟李學武在一起玩的都不是什么好餅。
剛才工作組的人發現了這些賬目同軋鋼廠其他處級單位有關聯,便將設計處的夏中全和生產管理處的鄺玉生請了過來。
隨同一起請過來的還有兩個處室的財務人員,以及相關項目的負責人。
這一場“反貪風暴”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工作組早就準備好的人也是四處出擊,帶著審查組問出來的東西一一去相關部門核查。
最遠的當屬紅星村了,那邊是保衛處特殊經費的消耗大戶,每個月使用的經費都超萬元,看著很是嚇人。
中午飯過后靳良才特意跟工作組的人問了李學武的行蹤,聽說李學武中午吃了飯回來后睡了半個小時又繼續辦公的時候,他還很意外地挑了挑眉頭。
這賬都嘰霸查到這種程度了,他還睡的著?
現在何必貪眠,以后有點是時間睡覺呢。
靳良才有點看不上李學武,昨天跟他又是虛的又是實的,竟然特么玩告狀。
這要是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真當工作組是軟柿子了。
李學武還真就沒當他們是軟柿子,因為李學武不想侮辱軟柿子這個詞。
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中午面對飯桌上眾人的調侃,李學武也是點著他們說了,這些人早晚也得有他這么一天,等著吧。
而眾人的反應是出奇的一致,都在心里想著自己的部門要是挨這么查會不會出問題。
答案李學武不需要去問,看這些人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就知道禁不住查。
而工作組的人在飯桌上將夏中全和鄺玉生叫走,更是給了這些人深刻的一擊。
雖然這些人都在罵工作組怎么老玩這一套,上次張國祁就是這么被帶走的,讓眾人沒了食欲,這次還特么玩,沒完了是吧。
上次張國祁被帶走時是面色窘迫,灰白一片,而這一次夏中全和鄺玉生走的時候卻是雄赳赳氣昂昂,李學武看鄺玉生的樣子像是特么英勇就義似的。
等他們看向自己的時候,李學武也是瞪了兩人一眼,要玩就好好玩,別特么串了場,這場戲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是特么渣滓洞。
中午飯結束的時候恐怕只有李學武吃飽了,這些人也都是無心吃飯了。
看見李學武這么心大,保衛處的檢查組還在,他在這邊狂吃狂吃,別不是鬧毛病了吧。
就算是你清正廉潔,可特么總不能一點事都沒有吧!
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所有人都在等著火星撞地球。
如果真的啥也查不出來,那么工作組會不會拿一些小問題來跟保衛處開刀。
李學武沒管這些人異樣的目光,吃午飯就休息,休息好了就工作。
正好今天在單位的時間比較多,治安大隊又沒什么事,他得把以前的工作回溯一下,查缺補漏。
剛開始沙器之還往下面去探探消息,下午他都懶得跑了,就跟李學武辦公室忙著文件的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樓下工作組正在檢查,李學武在辦公室里又接到了賴山川的電話。
“分局治安隊跟辦案隊要在各重要區域搞一次治安清理整頓工作,你們治安大隊出兩百人配合一下”。
“好”
李學武答應的很痛快,瞇著眼睛對著電話里說道:“王小琴政委在治安大隊值班,請鄭局給她打個電話,這個任務讓她安排一下”。
“鄭局不在”
賴山川的語氣從一開始就是不耐煩的,這會兒更是嚴肅地說道:“這次的行動很重要,市局的領導也會去現場,你先調人配合吧,就這樣”。
他說完就蠻橫地給了一個結束語,抬手就要去掛電話。
可李學武一點都沒慣著他,當即就回復道:“那動不了”。
“什么?”
賴山川的聲音驟然增大,厲聲喝問道:“治安大隊還是不是分局的行動隊伍?你李學武還是不是分局治安處的干部?”
“不用說這個”
李學武也沒心情再跟他虛與委蛇扯嘰霸蛋,拿著電話冷冷地說道:“要么聯系鄭局下命令,要么聯系高局下命令,治安大隊接到的指示就是如此,有任何事情請第一時間跟這兩位聯系”。
李學武跟賴山川可不一樣,他說要掛電話一點都不會跟你玩虛的,還特么玩強制語氣的。
“哐”
李學武說完直接就掛了電話,連給他個準備都沒有。
給你兩句客套話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只不過是李學武不想跟分局那邊的關系搞的太僵,更不想搞的一地雞毛。
要說狠,李學武對惡人狠,對同志還沒用過什么招數呢。
賴山川那一次也僅僅是小試牛刀,給他一個提醒,現在又要犯病。
這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問題了,什么人都能在這股風里覺得自己行了,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想要踩著別人爬上去。
或者是在工作中想要別人幫著自己達到某個利益,不花一分錢還能落著好。
這樣的小心思李學武看的太多,太清楚了,已經懶得說他什么了。
電話里不給他面子,其他的地方就更不會給他面子。
而李學武掛了電話也沒有給王小琴打,他知道賴山川不會給王小琴打電話的,王小琴比他還不客氣呢。
治安處是治安處的,正治處是正治處的,亂下命令是要惹人厭惡的。
賴山川要是拿治安處處長的身份讓李學武干治安處的活,這沒說的,李學武有能力就做,沒能力就說沒能力的。
但現在治安大隊是在文件上明確了的,由李學武管理,主管領導是鄭富華。
且不論這個時期,就是平時把兩百人開上街也是個大事,就他一個電話李學武就得服從命令?
想玩就玩點兒高級的,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沒得讓人瞧不起。
李學武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個行動,但只要他把人開出去,那就是個事。
上面那位最忌諱槍桿子了,真要是出了事,誰給你解釋的機會,等你解釋明白了,回來一看位置早沒了。
所以在工作中遇到這種明顯是故意為難的,當講原則的時候一定要講原則,否則就是把自己坑了。
“什么叫沒問題?!”
“說話啊!”
“我問你話呢!”
靳良才將審查組組長遞交給他的報告直接摔在了桌子上,滿臉氣憤地質問道:“剛才不是說有情況的嘛,怎么現在又成了沒問題了!你玩呢!”
看見靳良才暴跳如雷,屋里的審計組和審查組都是鵪鶉模樣,噤若寒蟬。
這個時候薛直夫的報紙終于看完了,他沒理會靳良才的張牙舞爪,將手里的報紙折疊好放回了原來的位置,起身邁步往門外走去了。
而景玉農也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了靳良才一眼,起身帶著李雪走了。
人來了一天,破馬張飛的查了好些個部門,到最后啥也沒查出來,這件事沒完了。
重點就在這了,工作組在保衛處真的是啥事都沒查出來。
這怎么可能呢!
靳良才也在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是自己調來的這些人搞錯了。
但看見薛直夫和景玉農一言不發的離開,他就知道這件事大條了。
來的時候他都想好了,如果大事真的查不著,那就在小事情上做文章。
可特么的李學武真是個屌人,一點漏洞都不給留,還特么玩了他一手。
“不是說二月末到三月初有一筆大數嘛!”
靳良才手哆嗦著翻找著剛才審計組交上來的問題清單,指著上面的第一條問道:“這筆錢是怎么回事?”
“是支援邊疆災區了”
審查組抬了抬眉頭,滿臉羞愧地說道:“保衛處同華清大學等部門有一筆訓練經費入賬,這筆賬走的就是物資采購,經辦人解釋是采購了牛羊肉銷售給了供銷社,賺取的資金又以物資銷售入的賬”。
“這合理嘛!?”
靳良才瞪著大眼珠子用手指敲了敲那份清單問道:“這么做賬合理嘛!這不是故意在引誘別人調查嘛!”
審查組和審計組的組長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不特么這么做賬還能怎么做,真寫保衛處采購牛羊肉賣啊!
關鍵是當時這種做法是出于幫助邊疆解決雪災問題,從問題的本質上來說沒法查啊。
還有就是這筆款項走的是軋鋼廠統一項目了,就是保衛處做了分賬單而已。
調查組的人去財務處找材料調查了,人家都說你不用查,有這個事,是軋鋼廠統一搞的項目,只不過保衛處單拿錢了,賺了一筆。
現在好了,這筆賬單獨掛了保衛處一份,任誰看著都像是特么個大問題。
“那三月末呢,給李副廠長的兩萬是咋回事?”
“是地震捐款”
審查組組長低著頭解釋道:“我們查了軋鋼廠當時的工作日志,李副廠長確實是在災區賑災來著,這兩萬并保衛處捐款買了物資一起送過去的”。
“捐款就特么寫捐款,寫毛給李副廠長啊!!!”
靳良才氣的直拍桌子,這賬是特么哪個二把刀會計做的!
有這么備注用途的嘛!
這是在做賬啊,還是在做陷阱啊!
不死心的靳良才拿著問題清單一一找審查組組長問了,尤其是訓練場的花費。
到最后看見審查組將辦事員從訓練場拿回來的賬本遞給靳良才,靳良才這才知道,他們看的都是綜合賬,明細賬還有一份呢。
在這份賬本上,詳細地羅列了所有單位,所有受訓人員每天的開銷,以及訓練場每天的物資消耗、經費使用等情況。
最特么讓審查組受不了的是,在賬本每一項開銷的背后都貼著一份費用支出使用僉,很簡單,所有經手這項經費的人員都要簽字按手印,一直追蹤到發票。
你說保衛處的財務人員是不是有病,有大病,把賬本做到這么極致,你們是不是當自己是財務處的了!
靳良才全身無力地看著手里的問題清單,這上面明明都寫了有問題的啊,怎么就沒問題了?
從辦公室里做完調查走出來的夏中全和鄺玉生看了財務室里面一眼,隨即冷笑著一起往出走了。
昨天李學武的那通電話確實及時,真是萬幸,該做的都做了,該準備的都準備了。
今天的工作組果然詳細查驗了他們兩個部門同保衛處所有合作項目的財務清單。
尤其是找了工人詢問是否有這筆補貼發放到位。
而設計處和生產管理處的技術工人看著補貼發放表后面的簽字和手印,再看向工作組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嗶一樣。
你問這錢是不是給我了,倒不如問我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鄺玉生和夏中全被審查了一下午,自然是不能就這么善罷甘休的。
從保衛樓里出來也沒回各自的辦公室,直接去了書記辦公室。
在這邊廠長和景副廠長也在,薛書記也在,書記正在同徐斯年了解情況。
這還用了解什么,從李學武主動給薛直夫打電話的那一刻起,他們不就是在等這個結果嘛。
結果不出他們所料,不是工作組太幼稚,而是李學武太狡猾。
誰能想得到他做兩本賬,總賬和明細賬是分開做的,還特么交給了上下兩個部門各自做,這樣對賬麻煩,但特么沒法作弊啊。
兩本賬都是真正的賬本,總賬挖坑,明細賬埋土,不掉坑不給你看明細賬,也就是不給你埋土。
死都讓你按照他的步驟死,這人損到家了。
薛直夫從保衛處回來也是沒說什么的,由著徐斯年簡單的將情況介紹了一下。
其實都不用介紹,誰不知道書記這邊一定有耳報神,時時都在關注那邊的消息。
說不定工作組失利書記要比靳良才先知道的呢。
現在該來的人都來了,唯獨李學武沒有出現,據說還在辦公室里忙著文件。
這一整天李學武都是穩坐釣魚臺,任爾東西南北風,像極了一個老銀幣應該做的事。
什么叫風淡云輕,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叫氣度和風度。
上位者勞心,應該做的就是自己不用動,讓勞力的人去動。
因為他喜歡這個姿勢。
現在壓力從李學武的身上轉移到了這間辦公室,就等著他們做決定了。
怎么辦?
這個問題是楊元松問向廠長楊鳳山的,問向薛直夫和景玉農的,更是要問給鄺玉生和夏中全聽的。
雖然書記和廠長都對這兩個人靠向李學武感到不舒服,覺得這倆人沒救了,處長跟著副處長一起玩,越玩越回去了。
可誰能擋著夏中全和鄺玉生兩人樂此不疲呢,就喜歡跟保衛處的李學武玩,因為實惠多多啊。
這倆人從進了屋也不說話,就等著他表態呢。
抱委屈什么的沒有必要,大聲喊叫,耍脾氣和抱怨也是沒有必要的,這么看著比做那些表現要合適的多。
“給馮副主任遞交溝通函吧,請工作組就未通知軋鋼廠讜委的情況突擊檢查保衛處,影響保衛處正常工作一事做出解釋說明”
楊鳳山使勁抽了一口煙,說出了這個大家心里都是一致的意見。
包括夏中全和鄺玉生都想到了廠里會這么做,也只能這么做。
這么做也是對工作組這一做法最大,最嚴肅,最直接的質疑和回擊了。
書記或者廠長去當面溝通是不會留下痕跡的,互相留面子,協調了事。
但只要用了函,那馮道宗就必須代表工作組給予軋鋼廠滿意的答復,并且就此事進行道歉或者通報。
如果真的在回復函中這么做了,那工作組基本是就離滾蛋不遠了。
沒能力還認輸,不撤回去留著丟人現眼啊。
這也是軋鋼廠在直接打對方的臉了,很直接的那種。
正治處理并不是像普通人想的那樣,跟村里二嬸和三姨打架那樣手爪腿踹的,于無聲處聽驚雷啊。
且看李學武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方式,就是軋鋼廠這些干部都要學習的教科書,典范。
從一開始的年輕氣盛,到現在的成熟內斂,誰還敢去試探李學武的保護色。
這家伙就是一條變色龍,會在他需要的時候表現出適當的性格和處事方式。
你看著他像小年輕一樣行事乖張,年輕氣盛,回頭他就用老謀深算,智珠在握打你的臉。
廠里多少人被他玩了被他耍了,都長記性呢,關于李學武的任何事情都要斟酌再定,否則就是在給他送把柄。
在這一點上徐主任有切身之痛,至今仍只能以四十歲的高齡同李學武這二十歲的毛頭小子論哥兄弟,還得是特別親密的那種。
如果不能給李學武一個滿意的結果,那辦公室里的這兩個恐怕會跟李學武站在一起搞事情。
書記和廠長怕的不是兩人,而是會有更多的人抱著共情的心一起鬧,那到時候工作組沒臉,他們也沒面。
楊書記也是在看過屋里眾人一眼后,點頭同意了楊廠長的意見。
當即就要吩咐讜委辦的人起草文件。
可站在窗邊的徐斯年卻是在此時提醒道:“是馮副主任”。
眾人神情微微一頓,不由得都把目光看向了徐斯年。
而徐斯年在出言提醒過后示意了窗外解釋道:“馮副主任往保衛樓去了,一個人”。
眾人見他這么說,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楊書記。
事已至此,這件事又得怎么做?
答案是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函照發不誤。
讜委的態度不是以某個人的意志和利益來決定的,雖然事出有因,李學武就是那個因,但不能以李學武的喜好來做最終決定。
但馮道宗能主動去保衛處同李學武溝通,這倒是讓屋里人很是驚訝于他的勇氣和擔當。
這處辦公區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保衛樓,他的出現一定是在第一時間被機關的人所發現了。
他在第一時間就去保衛樓解決問題,可能就是為了讓眾人發現。
這個躲不掉,也不得不讓人發現。
現在去解決問題,至少李學武這邊不會再追究,剩下的只要解決楊元松那邊的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一點一點的解決,誰讓他們栽了呢,誰讓他們輕信于人了呢。
這種決絕倒像是個老組織干的事了,楊元松等人并沒有去窗口看馮道宗孤絕落寞的背影,沒必要。
贏了,也是李學武贏了,輸了,也是工作組輸了。
工具人有什么好高興的。
李學武是在辦公室里接到的馮道宗,值班室打電話了,但他就是沒動地方,故作不知。
而當馮道宗由著于德才請進屋的時候,李學武也是適時地表現出了驚訝的表情。
“馮主任,您這是……快請進”
李學武一邊站起身同馮道宗打招呼,一邊示意了文件柜旁邊的沙器之說道:“器之泡茶”。
“呵呵呵,聽他們說你是好茶之人,機關里就屬你這的茶葉最好了”
馮道宗笑呵呵地由著李學武請進了沙發,嘴上跟李學武寒暄著。
李學武卻也是笑著坐了下來,話里有話地說道:“您也知道機關這點毛病,聽風就是雨,屁大點兒事都當樂子說,有糊涂人就是會當真”。
看著沙器之將茶杯端給馮道宗,李學武客氣著示意了一下道:“您喝茶”。
說完自己也接了沙器之端過來的茶杯繼續道:“其實我哪里會喝茶,是我們董處長,人家是謙謙君子,六藝精湛,我這些茶葉都是董處長留給我學習提高的”。
“您也知道”
李學武看著對方喝了一口熱茶,笑呵呵地說道:“我這個人文化水平不是很高,又是行伍出身,憑借一腔熱血干工作,有的時候就是會做一些冒冒失的事情,我們董處長惜才,讓我學這個修身養性呢”。
馮道宗聽著李學武連敲帶打的話,抿著嘴笑了笑,點頭道:“品茗確實能修身養性,我看你修煉的已經很好了”。
他才不信李學武是個莽撞人呢,有莽撞人管理會這么細致的嘛?
昨天他帶隊來檢查工作是走馬觀花,自然看不出什么太細的門道。
但是今天一較真兒,保衛處的管理真是給工作組,給他上了一課。
細節決定成敗,這細節做的也太絕了。
馮道宗聽靳良才匯報時就在想,這李學武到底在保衛處干了什么,招惹了多少敵人,會把自身完善到這種地步,會挖這么多的坑。
現在仔細看這個年輕人,他有所感悟了。
年紀輕輕,事業有成,必定是有股子銳意進取之心的,踩著誰了也是備不住的。
關鍵就在于這股子進取之心帶著匪氣,帶著舍我其誰的勇氣,踩你了也活該的那種蠻橫。
憤憤不平,必有怨氣。
今日之保衛處,今日之李學武,全身都是尖刺,碰不得,惹不得,等哪天他們真的把這些刺修煉到了身體里,骨子里,那李學武在軋鋼廠,在這個系統真就成氣候了。
看著人間清醒的年輕人,馮道宗知道,靳良才輸的不冤。
以有備打無備,以逸待勞,保衛處的這些坑也不是給他們挖的,恰逢其會罷了。
他從辦公樓里走出來的時候就想了,大不了回部里繼續干工作就是了,能拿他們怎么樣。
而嘲笑他的那些人以后是要對付這頭狡詐餓狼的,誰吃虧多還說不定呢。
不爭一時之短,須爭一世之長。
有了這個態度,馮道宗在面對李學武的時候也是有了解決問題的決心和坦誠溝通的態度。
李學武并沒有為難馮道宗,一個部里的副主任,無論未來如何,兩人都不會成為競爭者。
馮道宗先前夸李學武的這一句只是鋪墊,確定友好的談話氛圍而已。
而當李學武表明了態度后,馮道宗也是道出了今天的來意。
“靳副處長剛剛回去跟我匯報了,保衛處的工作禁得住考驗,也禁得住調查,是他工作以來,看見的,也是經手的,為數不多的,這么精干的單位”
馮道宗用一連串的肯定句表達了自己對保衛處的態度,也表明了工作組對調查過后的態度。
“尤其是在四個整頓清理方面,保衛處做的十分優秀,正治清明,經濟合理,組織合規,思想先進,是我們都要學習的對象”。
李學武微微昂了昂頭,看了馮道宗一眼,道:“不就是個普通的檢查嘛?
“今天上午給各部門負責人開了個文件學習會,回來德才主任跟我說來檢查了,我還沒注意呢”
李學武故作驚訝馮道宗的這種態度,隨后點了點頭說道:“我負責保衛處的工作時間還不長,上一任領導卸任的又太快,所以沒什么經驗,都是在摸索著前進,您多批評”。
馮道宗擺了擺手,微笑著說道:“我是沒有什么意見能說的,工作組也沒有這個能人了,都只有佩服的話呢”。
“您過獎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端著茶杯喝了一口茶,隨后說道:“剛才德才主任跟我說這次檢查的結果是……還行?”
“呵呵”
馮道宗就知道越不過這個坎兒去,今天他必須把頭低下來道歉的,兩人是沒有矛盾,但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擱在他的身上也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出現的,可以談,但先道歉。
“我得跟你說聲抱歉啊”
馮道宗的態度很是誠懇,點頭道:“我們是收到了確切的舉報信,以及大量的證詞,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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