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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鋼城

  李學武就不一樣了,他的目標和能看到的未來跟董文學、任曉宇這些天之驕子不同,他更注重實際。

  一個大夫的兒子,醫學世家的孩子,并沒有在仕途上的壓力,也不想承受那種壓力,工廠就很好嘛!

  現在是困難時期,有很多制約因素,但只要堅持發展幾年,以后就是經濟先行的時代了。

  普通老百姓能感受到的春風那都是應刮起來的春風,實際上經濟發展已經提上日程了。

  現在上面的會議天天開,開的是什么?

  還不就是這幾年國內經濟高速發展所帶來的機遇和危機嘛,怎么處理這種機遇和危機就成了頭等大事。

  這不是國內的單一經濟狀況,而是全球經濟在戰爭結束后的一種自我調節和復蘇。

  和平必然帶來經濟的發展,現在發展經濟是一條必行之路,爭的也只不過是應該走哪條路而已。

  注重經濟特性和注重思想管控,就是東風和西風的關系。

  現在的整體發展就一條剛剛上路的小船,看不清前面的河道,也調整不好風向。

  東風多一點,糟糕,那就西風多一點,又不行,主要是新手上路,掌握不好風向和方向。

  但整體上向著經濟發展方向前進是沒有錯的,從上到下,哪個不想多打糧,多生產?

  等幾年,方向和風向都調整好了的,這條船慢慢變成大船的時候,就是李學武走上前臺的時機了。

  現在?

  聽老師和前輩們說更合適些。

  “我還是比較在意基礎建設和理論發展相結合的思路”

  董文學疊著腿坐在扶手椅上,雙手隨意地搭在腿上說道:“無論是群眾基礎,還是干群基礎,亦或者是工業基礎和理論基礎,務實和務虛都要從這一點出發”。

  “建設和發展的潛力是由基礎的厚度和廣度來決定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董文學看向谷維潔和李學武的方向說道:“因地緣因素限制,我能在廠里執行的影響力度是有限的,不及煉鋼廠十一”。

  “那么這一次無論是副廠長也好,副書記也罷,都也只是一個回來后的基礎,是廠里給的一份認可和保障”。

  “我是跟元松書記有過談話的,我去鋼城也是帶著任務的,任務完不成,我就回不來,這邊到了什么位置都沒用”

  “呵呵這是鳳山廠長的意見”

  谷維潔這個時候接話點了董文學說道:“當初在書記辦公會上,元松書記提出這一建議,鳳山廠長是有別的人選的”。

  “我知道”

  董文學點了點頭道:“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剛剛接手保衛處,選擇我接手煉鋼廠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

  谷維潔見此,笑著點了點頭道:“也不能這么說,當時班子里的人還是都很信任和支持你的,只是在力度上有區別而已”。

  “顧慮嘛,誰都有”

  說到這里的時候谷維潔還看了李學武一眼,當初她不知道,后來想到了,當初李學武就在鋼城執行任務了,這里面的推手就一定有李學武了。

  李學武見谷維潔看過來,很自然地給了一個疑惑和迷茫的表情。

  谷維潔見他裝死也懶得搭理他,繼續說道:“不過你的思路是對的,至少這六年時間里,前三年的壓力是比較大的”。

  董文學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頓了一下,這才說道:“工業轉型,變革發展,往哪里轉,往哪里發展,這是一個關乎煉鋼廠和我個人未來幾年發展的重要選擇”。

  屋里眾人看得出他的壓力很大,去煉鋼廠這半年來,董文學確實是瘦了。

  掃清了前任留下的障礙,就是要到按照他的設計思路來發展的時候了,任重而道遠啊。

  “煉鋼廠的潛力很大,是可以有個好發展的”

  董文學慎重地說道:“學武跟我談過幾次了,我們就煉鋼廠的未來發展也定下了短期和長期目標,在這一點上我是堅定不移的”。

  “主要還是來自于軋鋼廠內的形勢影響和正治壓力,以及在肅清流毒過后的當前階段,煉鋼廠內部也是有些聲音的,何去何從,各有想法”。

  “我的想法是,軋鋼廠這邊還是需要您和學武的配合,給我留出時間和空間”。

  董文學看了谷維潔一眼,隨后繼續說道:“尤其是在大學習和大討論活動中,李副廠長是有愿景和希望的”。

  這話說的不是那么的直白,但在屋里的眾人大多都明白了。

  董文學是要遵從先前跟楊元松約定的,是要堅定不移的走煉鋼廠發展道理的。

  這沒問題的,芝麻和西瓜擺在眼前,一個副書記,又不是帶前綴的,與煉鋼廠相比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廠里給他的肯定和鼓勵而已。

  要想出成績,還是要死心塌地地把煉鋼廠的基礎打好,三年后看發展,他卸任煉鋼廠廠長時是否能完成廠里對他要求的目標。

  三年后帶出來的接班人是否能站的住腳,撐得住煉鋼廠的發展。

  六年后才是他回廠的時候,也是他正式參與軋鋼廠決策層的時候。

  可以說,這一次的副廠長換成了副書記,對他未來的規劃還是影響較大的。

  尤其是在對煉鋼廠的態度上,他認同了自己和李學武做下的發展目標,勢必要實現它的。

  而在影響過后,煉鋼廠已經進入到了第二階段,人心思動,軋鋼廠這邊也有人著急了,董文學不得不考慮這個情況。

  無論是煉鋼廠廠辦還是讜委的幾個副手,身份和背景都很復雜,這在前半年的工作中不甚明顯,可共同的敵人沒了,就到了打亂戰的時機了。

  這是必然的,所有的班子重組都會出現這種狀況,軋鋼廠是不會管的,這是一種生態自然調節現象。

  只要不出現極端情況,還是利于整體發展和需要的。

  董文學既然想著從副廠這條路走不通了,那就把煉鋼廠這條路走好。

  在他定的發展方向上,一定有人不想配合,那就打掉他。

  這就是董文學要谷維潔和李學武給他支持和時間的原因。

  董文學在煉鋼廠未來一年的發展勢必要經歷這個階段的,也是要出現爭端的,就看他怎么做了。

  谷維潔沒說話,李學武也只是聽著,坐在董文學身邊的任曉宇是點了頭的,他認為董文學的這個想法沒問題。

  其實他沒有想到,或者說不了解軋鋼廠的具體情況,董文學的話最后還提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李懷德。

  這不是一個簡單角色,就連董文學自己也說了,李副廠長是有愿景和希望的,還是在大學習大討論活動上。

  關于這一點,李學武和谷維潔做過溝通,是不會讓李懷德把車開向深淵的。

  谷維潔拖后腿,李學武是要挖坑的。

  真要照著李懷德的想法來,估計軋鋼廠現在的班子連三分之一都剩不下。

  董文學這一句說完,李學武已經跟谷維潔對視過了,兩人眼神溝通過后,依舊是堅定先前的約定。

  董文學要借李懷德的風,這個可以,煉鋼廠早晚要吹這個風,由他來控制自然是好的。

  可就董文學所說的,配合李懷德來吹風,這是不可能的。

  李學武就是李懷德的剎車,谷維潔就是李懷德的絆腳石,董文學的這段話兩人只能配合一半。

  董文學沒有注意到李學武和谷維潔之間的眼神交流,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不會在意,這在談話中不是很常見嘛。

  “學武這邊的壓力也很大,既要鞏固現有基礎工作,還要協同其他部門發展關系……”

  谷維潔聽見董文學說起這個,不由得再次看了李學武一眼,她是覺得這對師徒都挺能扯犢子的。

明明是他和李學武占著保衛處的崗位不松手,現在倒是互相道起辛苦來了  軋鋼廠是沒人了嘛?連給保衛處補齊副處長都做不到嘛?

  哪可能啊!

  有能力的人不想跟他們起沖突,根本不愿去保衛處趟渾水,沒能力的不想去給個小年輕的當使喚丫頭,不上不下的這倆人鉚著勁的要開刀呢,誰敢去。

  還協同其他部門發展關系!

  說的真好聽啊,至少比唱的好聽,就是聶成林沒聽見,聽見了都要氣死。

  李學武怎么就協同其他部門發展關系了,他倒是東一靶子,西一掃帚的搖處挖墻腳了。

  董文學隨后的話也給這種行為做了定義:“建立更廣泛的共同奮斗目標和思想溝通關系,進而完成與讜委委員身份相匹配的影響力建設……”

  好么,谷維潔直接挑眼皮了,這話說的再明白點就是要李學武發展和施加對中層干部和重點部門、項目的影響力了。

  董文學說到最后也覺得有些太過于直白了,在谷維潔的面前說這個好像有些過了,不過這也是對她的信任和一種“表白”。

  既然是要用對方的影響力和獲得對方的信任支持,那就要清晰的表明自己的正治立場和事業目標。

  沒什么矜持和不好意思的,都坐家里來了,需要什么,和能提供什么,直白的說,不寒磣。

  董文學也是說了自己能給谷維潔提供的“支持”,那就是建議谷維潔不要過度接觸基層,更不要打破這種新型的“庇護—依附”關系。

  他是有聽說谷維潔在接手了居民區項目后,接連走訪了困難群眾,實地考察了項目的建設情況,與一線職工進行了溝通和交流。

  這不是不好,站在基層的角度來看,谷維潔是一個負責任的好領導。

  可這也僅僅是站在基層的角度來看待的問題,換個角度,站在中層管理者和上層決策者的角度,她的做法無疑是在打破一種新型的管理秩序。

  在當前的所有工程序列里,廠長和廠讜高官就是企業的最高決策者。

  廠長負責具體執行企業的生產任務,書記則是負責本單位的人事安排、大政方針以及正治思想工作。

  通常來講,廠長和書記都不會跟普通工人直接接觸,尤其是在軋鋼廠這樣擁有數千或者上萬人的大廠里。

  “廠長根本不下來”

  普通工人:“可能只知道我們領導是誰,在櫥窗里看得到,平時看不到”。

  即便是只有數百人的那種,類似于軋鋼廠分廠的小廠里,工廠領導也同樣“和工人不搭噶”。

  “為什么?”

  這是谷維潔的問題,也是屋里很多人在思考的問題,董文學說的這些話,是個什么意義?

  不是喊著要群眾基礎和干群基礎的嘛,怎么到了谷維潔這里就行不通了?

  是的,董文學說要兩個基礎的時候,他是什么身份?

  即便是現在,即便是過了年中會議,董文學就要成為廠領導了,為什么一直強調他的目標在煉鋼廠?

  因為在給李學武說的時候,和在說他自己的時候,都是從中層干部角度出發來闡述這個問題的。

  谷維潔不是,谷維潔是廠領導,決策層,天生的就與基層帶著隔閡呢,與楊鳳山等人一樣,他們都不是執行層。

  楊鳳山還有可能是在車間里工作過的經歷,楊元松都沒有,李懷德就更沒有了,他都不知道車床的開關機按鈕在哪。

  景玉農是從上面下派的,谷維潔是從鋼鐵學院來的,薛直夫也一樣,都不是從車間里,或者基層中走上來的,他們無論怎么做都不會有那種切身體會的群眾基礎。

  誰有?

  李學武有,鄺玉生有,只有他們這種從一線走上來的干部才會有。

  以軋鋼廠生產部門為例,廠長、書記下面就是車間主任和讜支部書記,他們多是來自于基層,從普通工人干起來的。

  因為“肯吃苦、技術好、表現好”而獲得提拔。

  車間主任是生產任務和車間管理的第一責任人,負責車間里所有的大小事務,也負責工人在車間之外的表現。

  李學武在保衛科長的時候,前車間主任的兒子肖某犯錯,還是他們車間主任來辦的手續。

  那就問了,廠長下面不是還有副廠長和生產管理處嘛?怎么就直接到車間主任了?

  這個問題就像是鎮長和村長之間的關系是一樣的,在行政上,他們確實只差了一級。

  但在管理屬性上是差別很大的,村長能跟鎮長匯報工作,可在具體業務上還不得是專人專管嘛。

  車間主任下面又有值班長、生產小組長、工段長、班長等等。

  這些人是干部,是基層干部,日常工作中是要接觸到生產和工人的,跟谷維潔是不同的。

  決策層是要做好大方向管控的,是要對整個軋鋼廠的運行負責的。

  管理層是要執行這種決策,將決策轉化為任務,并且將任務分配下去,監督和反饋這種執行情況和力度。

  基層是要細化這種任務,將任務分配到機器,分配到人,將任務轉化為實際產品。

  如果決策層參與到管理層的工作中,并且接觸基層或者一線工人,直接溝通部署會出現什么情況?

  谷維潔聽董文學說到這里的時候眉頭便皺了起來,她很明白這種危險是什么,來源于誰。

  是管理層,管理層會天然的反對決策層插手他們本來的工作和權力。

  而基層在跨越管理層向決策層反饋問題后,無論是否解決了他們都會對管理層產生質疑,進而影響整體管理。

  且在質疑的同時還會反思對決策層的反饋是否能進一步達成目的,形成一種惡性漸進的情況。

  這就是新型的“庇護依附”管理關系所帶來的慣性。

  就像你不喜歡伱們領導跨過你去指揮一線和溝通一線是一個道理的。

  你也知道一線跟領導說了某些建議后,領導做了,或者沒做,一線都會抱怨你,或者習慣成自然,直接去找你的領導匯報工作。

  對上下的管理都不是一種好的執行方式。

  可以說,谷維潔利用宣傳處做宣傳,并且親自下場做行動,兩邊不討好,還給自己惹了麻煩。

  廠班子成員對她的做法也是同樣的不理解和冷眼相對。

  谷維潔之前不理解,現在聽董文學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心里除了震驚,還有觸動。

  這可能就是今天這次聚會的意義了。

  不僅僅是互相幫助,還有提醒,是來自于中層管理者的提醒。

  至于李學武知不知道,他知道,但他不會說,忠言逆耳,李學武更知道自己沒有到了提醒谷維潔的地位和實力。

  這件事還是李懷德跟董文學說的,請董文學轉給谷維潔,勸她不要把路走歪了。

  很奇怪是不是?

  再回到問題的原點,董文學所說的雙基礎到底誰需要維護,誰需要獲得?

  后世為什么會頻頻出現決策層跟基層直接溝通,去探訪基層?

  到底是哪個環節和層面出了問題,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現在董文學說完,谷維潔已經反應過來了,她是學院過來的干部,對工廠的管理結構還是存在著盲目性的認知,這一次算是不虛此行了。

  當然了,也不是說決策層就脫離了群眾隊伍了,沒有人能脫離群眾干工作,但他們可以通過中層管理者來實現這一目標。

  當前的中層管理者還是很有質量保證的,無論是業務能力和思想擔當上面,都值得決策層信任。

  董文學也充分的表達了他和李學武會在中層管理者繼續“加深影響”,在群眾基礎方面繼續深耕,同樣也會在這一方面支持谷維潔的進步。

  谷維潔要做的是,以更優秀、更加專業的態度和形象在軋鋼廠立足。

  已經到了這個位置了,不宜再劍走偏鋒。

  董文學跟李學武的想法是一樣的,風大就請個高的先走,并且頂著個高的前進,總有個擋風的不是。

  任曉宇見董文學說完,這位軋鋼廠的副書記還在沉思中,便看了看對面坐著的李學武,微笑著問道:“學武最近怎么樣?”

  “呵呵,還行”

  李學武輕笑一聲,隨后看了董文學一眼,道:“正在‘加深影響’和‘深耕基礎’呢”。

  “盒盒盒”

  “嗬嗬”

  屋里眾人聽到他的話均是笑了出來,谷維潔也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看著他輕聲笑了一下。

  李學武微笑著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一副只會聽,不會說的模樣。

  任曉宇笑過之后沒有再為難他,而是對著董文學輕聲說道:“簡單的了解過你們廠的情況,比較有代表性嘛”。

  說著話點了點頭他又抿著嘴把目光看向了自己腳尖,想了想,又繼續說道:“照你說的,和形勢的發展,無論是就廠辦來說,還是就廠讜委來說,都會出現一種挑戰和危機了”。

  “我不否認這種悲觀的預判,但我也不支持這種發展趨勢”

  谷維潔接過話茬很是正色地說道:“穩定壓倒一切,發展離不開穩定,這是根本性問題”。

  “我知道,但局勢也不以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意志所轉移和變化,這是現實情況”

  任曉宇看向谷維潔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重點在于你們這里有個突出部,那位李副廠長”。

  說完微微昂起頭,目光掃向了在軋鋼廠工作的這幾人,看著他們都皺眉思索,便知道自己的話他們都是認同的。

  “剛才文學也說了,他是有‘愿景’和‘希望’的,那他在行為態度上就必然是要表現出攻擊性的”

  “具體到思想和業務上,他是要在這兩方面都要抓,都要有作為的”

  任曉宇點了點董文學的方向,對著谷維潔和李學武說道:“文學剛才說的其實很在理,當約束條件不成立的時候,泄洪區和泛洪區就是一個必要的選擇”。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更針對谷維潔來說的,畢竟今天坐在這里,就代表了董文學的態度,也代表了谷維潔的態度。

  年中會議可以說是一種局面的開始,也可以說是一種局面的結束,就看大家怎么理解了。

  董文學剛才話里不無請谷維潔支持李懷德的意思,尤其是在大學習和大討論活動中,加深對李懷德意圖的掌控和理解,進而尋找合作的可能。

  在經過任曉宇的解釋后,李學武看了谷維潔一眼,他不知道谷維潔理解沒有,任曉宇的意思更可能是變約束為放縱,進而形成一種大范圍的約束掌控。

  這是一種冒險的行為,但也是一種迫不得已的行為,重點不在放縱,而在掌控。

  任曉宇站在市府的角度看問題,自然能知道很多軋鋼廠還沒有接觸到的問題,尤其是前沿的思想和要求,這也是在給幾人做提醒了。

  谷維潔理解到的要比李學武了解到的要深刻一些,這意味著董文學和任曉宇都在建議由李懷德往他向往的廠長方向發展。

  而作為互補,她可以往廠辦的方向努力,這樣就會形成螺旋結構的組織架構和上升空間。

  直白的來說,谷維潔想直接進一步成為書記是不可能的,這里有著天然的溝壑,她沒有基層管理經驗和決策部署的能力。

  結合任曉宇先前所說的軋鋼廠危機和挑戰,她便知道,李懷德在成為廠長后,再進一步就是書記了。

  而那個時候才是她轉去廠辦的機遇,畢竟她比李懷德的年齡小,也比李懷德在軋鋼廠的資歷淺。

  李懷德能上,她上不了,跟董文學一樣,她也有著這種制約。

  不過能到廠長的位置上走一遭,那再進步的空間就已經打開了。

  這是來自于任曉宇的提示,背后代表了什么,這提示又有多少含金量,需要谷維潔細細思考。

  昨天晚上是李學武、董文學跟李懷德溝通,今天換了個主角,是兩人同谷維潔溝通,目的就是要協調好兩邊,雙方的矛盾和目標。

  這個不難,在任曉宇的闡述中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谷維潔在仔細思量過后也給出了自己的觀點,那就是穩定和發展。

  任何為達到目的所施展的手段和方法,都應該是以穩定和發展為前提的,無論是在鋼城或者京城,只要是在這一前提下,她就會支持。

  她所想的是,極端情況下的手段不宜過激,否則就是亂之根源。

  終究是搞理論出家,在指導意見和思想上是有嚴格標準和追求的,這在李學武和董文學的行動過程中是值得反思的。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嘛。

  可以說,今天的話題說到這,大家把心中所想,所求,都做了深切的溝通和交流,各有所得。

  董文學、任曉宇和谷維潔都對彼此的觀點和意見進行了質疑和闡述理解,算得上是一種學以致用了。

  而在幾人思考間,谷維潔又看向了身邊這個一直裝透明的李學武,她想聽聽來“大智若妖”之人在當前形勢下的發展觀念。

  “今天我們這可是來交流的,李副處長不會是來取經的吧?”

  谷維潔笑著說道:“唐僧到了雷音寺尚且知道以紫金缽和寶袈裟換經書,你這聽了半天了,但有所獲?”

  “所獲頗多啊”

  李學武笑著點頭承認了自己的收獲,也意味著他要講一講自己的想法和觀點。

  “我嘛,以現在所處的位置去放眼全局還是有局限性,所以我當前的主要目標還是立足根本,發展為主”。

  李學武的語氣很輕和,語速很慢,但很連貫,并不會出現卡殼的情況,顯然是胸有成竹的。

  “當前針對保衛處,針對與其他部門合作,與煉鋼廠配合和發展的方向上,我的觀點是六個字:出得去,回得來”

  “詳細說說”

  任曉宇往前探著身子,拿了桌上的茶壺給幾人分別續了茶水。

  謝大姐是一直沒怎么說話的,韓殊更是一直聽著幾人講,她和顧寧都不是軋鋼廠的人,對這些東西是有認知局限的。

  不過三人在看向李學武的時候都沒有那種看熱鬧的意思,因為李學武的觀點在其他幾位軋鋼廠干部眼里很重要,對任曉宇來說也很重要。

  從任曉宇主動問起,和谷維潔的強問,都能看得出李學武的觀點對于他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值得一聽。

  李學武謝過任曉宇的茶后,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一只手隨意地搭在疊著腿的膝蓋上,顯得很是輕松。

  “軋鋼廠是一個重工業基礎工廠,并不是制造業的前端,也不是制造業的主要環節,天然的帶有制約性和危險性”

  李學武面色嚴肅地說道:“現在軋鋼廠只是處于整個制造業中最基礎的一個環節,沒有研發,沒有產品,也沒有其他轉型方向,且是體量巨大的制造環節,扛風險性太過于薄弱了”。

  眾人聽著李學武的“危言聳聽”便是一愣,這種觀點早有人提出來過,不過都被當成了杞人憂天。

  軋鋼廠是兼并了其他幾個鋼廠而形成現在這種規模的,京城已經沒有比它更具專業和大規模生產能力的軋鋼企業了。

  這意味著什么?

  只要整個鋼鐵行業不出現危機,上下游制造業不出現斷檔,軋鋼廠就不會出現問題。

  上面交代生產什么,軋鋼廠就從上游接收鋼材,轉而生產任務零部件,供應給下面生產企業進行組裝和再加工。

  在董文學等人的認知中,鋼鐵可是這個國家的經濟命脈,跟交通和煤礦是同等地位的行業。

  鋼鐵行業有自己的直管部,有自己的整個工業體系,有自己的成系統的配套體系,怎么會出現問題呢。

  當前鋼鐵行業的地位在國內來說是首屈一指的,就連谷維潔的原單位,鋼鐵學院都是比肩華清的存在。

  現在要說考大學,報華清和報鋼鐵學院是一個性質的,可能鋼鐵學院要求的更加嚴格些。

  為什么今年年初的時候就傳出軋鋼廠要整體升級的消息,還不就是鋼鐵業在全國工業體系中的占比日益加重的緣故嘛。

  誰會覺得鋼鐵業會出現衰落的情況,這不跟說煤炭行業會出現衰落一樣讓人笑話么。

  可這個“笑話”在這些專業人員面前一點都不好笑,因為李學武所說的問題就擺在他們的面前。

  國內缺鋼鐵嘛?

  缺,很缺,供不應求。

  可缺到什么程度,市場需求量又是多少,誰能知道?

  這個是跟經濟和相關產業行業發展是有很大關系的。

  如果汽車都改燒煤了,那煤炭行業一定發展的好。

  可不管行業發展如何,數據是擺在董文學和谷維潔等人的辦公桌上的。

  鋼鐵行業建立初期全國產鋼量多少?

  15.8萬噸,生鐵年產量僅為25萬噸。

  經過初期的發展,六零年開始經濟調整,大批高爐停產,生產中的高爐則維持低冶煉強度操作。

  六三年到今年,大部分煉鋼企業都在轉型,并且基本上都完成了冶煉技術的調整。

  應用國內自主研發的高爐噴吹煤粉、重油以及釩鈦磁鐵礦冶煉等技術,技術經濟指標達到鋼鐵業建立以來的最好水平。

  也就是在今年,就谷維潔和董文學了解到的,鋼鐵產量任務保持高進度運轉中,有望實現年產量1550萬噸的生產目標,這是什么概念?

  這種產能就意味著鋼鐵業在持續蓬勃的發展,比較鋼鐵業建設初期直接翻了一百倍,且在以每年25以上的增長率在發展。

  依照這種增長率發展下去,一定是要比整體經濟增長率要高的多得多的。

  多了就不值錢了啊!

  雖然現在是計劃經濟,但所有工廠是在整個經濟框架內生產和工作的啊。

  當鋼鐵需要逐漸出現飽和的時候會出現什么狀況?當鋼鐵工藝或者新材料需要出現變革的時候會出現什么情況?

  這還不考慮鋼鐵業內部體系變化的情況呢,考慮那些會讓這種思考變得更急復雜。

  李學武杞人憂天的話語在他們聽來就是居安思危的良言。

  危機就在軋鋼廠的上方懸著,看不見,摸不著,但掌控局勢和未來的人都需要去理解和感受。

  所以當李學武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軋鋼廠眾人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

  “危機和機遇是兩個好兄弟,肩并肩,手拉手的”

  李學武輕聲說道:“既然軋鋼廠有了這樣的風險,那就降低風險,尋找新的發展方向和突破口”。

  “工業生產體量大是一種缺點,可也代表了軋鋼廠的生產能力足夠滿足轉型和發展需要,這一點可以看做是優點”

  “而依照此觀點,軋鋼廠由制造環節向完整制造業過渡就成為了必選之路”。

  李學武輕輕抬了抬手,示意道:“變缺點為優點,依照本身現有實力完成整體的逐步轉型”。

  “制造業?完整的?”

  谷維潔皺眉道:“就像你在保衛處同技術處和生產管理處搞的造車項目?”

  “聽著有點懸是吧?”

  李學武反問了一句,隨后回答道:“不僅僅是這個項目,整個聯合企業都是我設計出來,為完成這種轉型而進行的一種補充”。

  “聯合企業……”

  谷維潔遲疑了一下同時也看向了董文學,說道:“這……”

  她是擔心李學武要聯合董文學對景玉農下手了,以為李學武這是要重新奪回對聯合企業的掌控權呢。

  不過董文學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聽下去。

  李學武這邊頓了頓,繼續說道:“制造業應該包括完整的工業和工藝流程,從基礎原材料到產品的包裝完成,這一生產和服務體系”。

  “自有研發和設計更是制造業的靈魂和發展命脈,所以才先有了發動機研發中心”

  李學武笑了笑,又說道:“軋鋼廠有能力造車,就有能力造其他的東西,包括造船、造武器、造工具、造生產物資”。

  “同樣的,重工業利用三產和聯合企業發展輕工業也是一種便利”

  李學武越說越順,手里簡單地做著手勢,給眾人解釋道:“皮革、醫療、食品、鍕工、科研等等,不再受整體環境和行業的束縛”。

  “你的意思是說……”

  謝大姐聽到這里心潮澎湃,可腦子又提醒她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所以嘴上忍不住打斷道:“軋鋼廠要發展成綜合型的工廠,什么都生產,而鋼鐵需要減少的時候就生產其他的?”

  “不,有兩點是不一樣的”

  李學武轉過頭看向了謝大姐示意道:“第一,聯合企業和三產都是要依托軋鋼廠本身具有的優勢和現有生產條件來進行發展的,不是什么都生產”

  “至少收音機咱們就不方便產!”

  “呵呵呵”

  在眾人的輕笑聲中,李學武又繼續說道:“第二,軋鋼廠的主要業務永遠都是鋼鐵行業,三產和聯合企業所設計和研發的產品都是一種補充和引導”。

  李學武做著手勢解釋道:“是為了讓主要業務發展的更好,提升抗風險性,即便是出現了鋼鐵行業經濟的退縮,外面不需要了,咱們也可以造自己產品需要的”。

  “也是給鋼鐵行業找到一個轉型和發展的方向,更是為鋼鐵行業發展新材料等工業一個自我提升的能力”。

  “這種能力就是……”

  李學武捏了捏手指,他不用解釋,眾人也都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了。

  發展離不開資金,建設離不開資金,轉型會出現產能退縮,更需要資金的支持。

  包括李學武現在搞的研發也是在吃資金,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沒有商品就等于沒有錢,沒有錢以上說的那些東西就都是妄言。

  谷維潔是深知資金對一個項目困擾和阻礙的,就像居民區項目,如果沒有錢,喊口號可蓋不起居民樓。

  “所以,以軋鋼廠為基礎,發展聯合企業,發展三產產業,幫助企業完成風險抵抗和轉型就是成為了當前的重點工作”

  李學武攤手道:“相比于選址亮馬河的聯合企業,我更看好在鋼城建立一個綜合性三產工業區”。

  董文學的眼睛瞇了瞇,面對谷維潔看過來的目光并沒有變換臉色,而是對著李學武問道:“這就是小五金研發的未來?”

  “對”

  李學武點頭道:“小五金能造的出來那只要把成熟的技術和工業工藝搭建起來,就能實現商品的工業生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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