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產總公司的優勢您也是了解的」
張長明頓了一下,又道:「我們也很看好食品深加工這一行業」。
李學武微微仰了仰頭,并沒有急著回復他,還在等對方繼續說下去。
「當然了,海產總公司這邊也不是沒有過試水」
張長明自顧自地講道:「類似于蝦醬、海鮮干貨,以及海帶粗加工等小工廠并不匱乏成功經驗」。
「但在食品工業深化加工領域,海產總公司并不具備探索的條件」。
「所以,海產總公司是要學習先進經驗了?」
李學武笑著擺了擺手,見張長明還要解釋,便道:「軋鋼廠的食品工業也是摸著石頭過河,一切都剛剛開始」。
「不過我可以講出來,倒是希望能給你提供一些發展思路」。
張長明見李學武要說話,明白他了解自己的意思了,便選擇了閉嘴,聽對方說。
「軋鋼廠的食品工業主要有三個發展方向」
李學武掰著手指數道:「酒廠、罐頭廠、多功能食品加工廠,相信您感興趣的無外乎后兩者」。
「罐頭廠的合作方案其實很簡單,按照出資比例,以及內地的計劃經濟模式劃分」
「軋鋼廠主要提供包括地皮在內的例如機械設備、原材料供應鏈、成熟技術等等」
李學武手一比劃,給張長明示意道:「以上的這些,總共占的股份」。
「五豐行提供銷售渠道、建設資金,以及先進的企業管理,占股」
「多功能食品加工廠是純代工企業,軋鋼廠百分百獨有,就不給你解釋了」
說完這些,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看著張長明問道:「您覺得海產總公司能提供什么資源,又想要多少股份?」
「這……」
李學武的解釋說明,外加一個問題,直接把張長明給為難住了。
軋鋼廠在罐頭廠的合作中提供了不可取代的先天條件和生產保證。
五豐行在此項目合作中提供了對外銷售渠道,充足的技術和設備支持,外加一大筆投建資金。
可現在的股權分配比例是嚴重不對等的,這里面有著五豐行在渠道上的優勢,也有軋鋼廠所在一方的正治優勢。
海產總公司就算是能提供充足的原材料供應服務,可又能拿的出什么必須的資源,這是關鍵問題。
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這怎么談?
投資入股,誰都知道要賺錢的行業,是你拿著錢就能進來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資本市場的門檻也太低了。
等股票交易所成立吧,炒股不需要這么麻煩。
企業之間的合作,關鍵點永遠都不在金錢上。
資金問題,往往是最輕易能解決的,也是最不需要討論的。
好項目不缺資金,缺的是保證項目更好發展和運營的資源。
李學武講了合作的基礎,講了五豐行的條件,目的就是在提醒他這一點。
很明顯,張長明沒醉酒,腦子清醒的很,也明白李學武在講什么,所以這會兒開不了口了。
他最開始話里的意思,還不就是照著五豐行來的。
怕與外商接觸多了影響在單位里的情況,又眼饞這一種合作模式,想要搞點事情嘛。
除非,除非他能代表海產總公司決定,給軋鋼廠提供海產品資源的同時,提供一筆無上限的建設資金。
誰說這個世上的問題都是絕對的,用錢也能砸死人的。
只要他敢代表海產總公司說這句話,李學武立馬就能代表軋鋼廠出讓一部分股權 不設上限的資金投入?
這不就是在給李學武機會,讓他給其他項目的投建資金找冤大頭嘛!
李學武敢代表軋鋼廠,可張長明不敢!
拿真金白銀的往這里砸,都能砸出無底洞來!
他不傻,所以這會兒只鼓搗煙,輕易不敢再開口說話了。
兩人之間短暫的進行了一次交鋒,倒是讓坐在一旁賣呆兒的安德魯看了個熱鬧。
安德魯尤其欣賞李學武的經商頭腦,更欣賞李學武的做事能力,這是自進入到內地以后,見到的第一個以市場導向為準則制定經營策略的企業管理人。
剛剛明明知道海產總公司的人是來談業務合作的,可他就是賴著沒走。
安德魯真想看看內地人與內地人,企業與企業之間到底是如何談合作的。
倒也真如了他的愿,無論是李學武還是張長明,都沒有攆他走,更沒有背著他,直接談了起來。
安德魯看到這里,其實還想聽聽李學武的左擺拳打完后,會出什么招數。
他饒有興趣的眼神惹了外事部門的警覺,就在張長明沉默,李學武喝茶的工夫,主動走到安德魯身旁,提醒他該休息了。
安德魯看了「礙事部門」負責人一眼,心里大喊我不困,可嘴上依舊道了謝,隨后跟李學武兩人說拜拜。
被李學武稱為老牌資本家的他,也是有著教養和禮儀的,人家沒攆他還好說,真提醒他了,怎么能賴著不走。
張長明的思路被這安德魯的離開所打斷,再看向李學武的時候,就忍不住要開口。
他是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終究是不知道該怎么開這個口。
李學武見他實在為難的厲害,自己瞅著都費勁,便主動開口道:「張副總,有沒有興趣做供應鏈?」
「供應鏈?什么意思?」
張長明似乎記得李學武在剛剛解釋罐頭廠合作基礎的時候有提到這個詞,但他不是很理解。
李學武舉了一個不是很恰當的例子,但為了讓對方充分的了解這種老百姓普遍接觸不到的行業。
「我們廠在搞汽車廠這事您一定早就聽說了,可我們廠生產汽車所需要的零部件都是怎么來的,您知道嗎?」
張長明當然清楚,昨天上午在軋鋼廠考察的時候,可沒少看那臺車,也聽了不少相關介紹了。
「可這……是兩回事吧?」
「我講的是業務」
李學武強調了一句,兩人都是企業的高管,話不用說的太透徹,彼此都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海產總公司的海產品只能就近處理銷售,尤其受季節影響!」
「四九城這么大的海鮮市場,在除了冬季以外時候,又能吃到多少津門的海鮮?」
李學武提醒他道:「這其實就是一個重要市場錨定的問題了」。
「這個我不認同」
張長明微微皺眉道:「我們的海鮮商品并不愁賣,甚至有出口份額需求」
「可就你所說的供應鏈,即便是在其他三個季節有冷凍列車支持,運的再遠,這吃得起海鮮的人,又有多少?」
軋鋼廠有冷凍列車,且又新增一列的事張長明聽說了,是李懷德吹給韓慶偉的。
在裝嗶這件事上,李懷德從來不會讓別人專美于前,更不需要其他人代勞。
尤其是在跟合作伙伴的交往中,最是能吹噓軋鋼廠的成績。
當然了,人家是老江湖了,裝嗶也是有資歷、有段位的,你當他只吹噓自己?
那太幼稚了,太低端了李懷德是夸軋鋼廠的成績 ,夸政策執行程度,夸項目發展時機。
反正只要不具體到個人,他是軋鋼廠一把手,這個嗶還不是落他身上。
李學武也是發愁這一點,自從去了羊城一趟,這老李好像是喜歡上了裝嗶的感覺。
尤其喜歡于無聲處聽驚雷式的裝嗶,就是那種不是故意但讓你知道他很牛嗶的類型。
軋鋼廠去羊城的展銷團隊沒飄,他先飄起來了。
當然了,他也不是防著張長明,人家知道冷凍列車的事不算稀奇了。
「冷凍列車不是關鍵」
李學武敲了敲茶杯蓋兒,好笑地看著他道:「你還真敢想零售的事?」
「與個人商業對接這件事上,沒有供銷系統發話,誰敢破壞規矩?」
為啥叫特種經營,或者叫特許經營啊,很多對外商店,或者內部供應都是需要跟供銷社搞好關系,就是基于這一點。
張長明也反應過來了,李學武提到的這個供應鏈,是中間的某段環節,并沒到消費者的那里。
原因嘛,可能有經營上的,也有規則上的,他倒是想差了。
但就算是如此,沒了零售,這業務該怎么做?
「公對公的做!」
李學武點了點沙發扶手,解釋道:「你很清楚,市場絕對的有,但分怎么掌握」
「軋鋼廠這樣的倒是簡單,一口氣能吃下一列火車皮的,可這樣的例子不現實」
「因為似是軋鋼廠這樣具有食品加工廠兜底的企業在京城都不是很多,尤其是深加工企業」。
「但一斤、二斤的賣給老百姓那種,消耗的時間和精力完全不值當」
李學武看著張長明抬了抬眉毛,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企事業機關,以及大型工廠需要這種資源供應」。
張長明懂了,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意見和思路,他們以前也有這么做的,就是不太方便。
「是說跟工廠或者單位聯系,批發給他們吧?」
「更復雜一些」
李學武的回答倒是讓張長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這里面還有什么文章可以做。
「相信你們以前也是做過這種嘗試的,比如在年節附近,與各大工廠單位聯系,批發帶魚之類的海產品,對吧?」
「您繼續說」
張長明不置可否地抬了抬手,請李學武繼續,他是海產總公司的副總,自然不能自揭其短。
這種銷售模式如果成功了,他又何必來找李學武呢。
兩人在談話的時候都有明確一個情況,那就是海鮮并不愁賣。
他自己說了,李學武也說了,這玩意兒是緊俏物資,雖然貴,可只要到了市場上,絕對能賣干凈。
但是,怎么賣,賣的好,怎么按照他們的心意賣,才是關鍵問題。
「你們是銷售部門牽頭搞的這個對吧?」
李學武笑了笑,道:「不僅麻煩,還累人,容易得罪人,到最后還剩不下仨瓜倆棗的,對吧?」
不用張長明掩飾,也不用他直接回答,答案都在他臉上寫著呢。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道:「供應鏈的意思就是解決掉你們遇到的,我說的這些問題」。
「中間部分?」
張長明微微皺眉,看了李學武問道:「這不需要手續?」
「當然需要」
李學武聽他這么說,立馬嚴肅了表情,強調道:「我現在給你說的,可全是在規則之內,合規合法的,我可是正經人!」
張長明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服氣地點點頭,承認了李學武的批評。
這么義正辭嚴,殊不知他也懂人越是缺少什么,越是強調什么!
什么特么正經人!
正經人有玩下三路,故意叫人誆騙自己那些同事出去玩的嘛!
「海產總公司負責生產」
「軋鋼廠車皮負責運輸」
「車站配貨站負責分流」
「某單位負責購銷存款」
李學武用手指比劃了一個環,道:「所有環節,各司其職,形成一個閉環」。
「這樣制造供應鏈,優點是誰都不沾誰的業務,誰都不用多花錢拓展業務」
「就是在已經做的業務中多做一份,供應鏈就是把這些資源整合串聯起來,懂了嗎?」
張長明很顯然已經聽懂了,但他的眉頭依舊在皺著。
思索片刻,看向李學武,問出了今晚談話的關鍵:「那怎么賺錢呢?」
賺錢!
當然是各專各的了 海產總公司賺海鮮錢;
軋鋼廠賺冷凍貨運錢;
配貨站賺送貨辛苦錢;
某單位賺管理運用錢;
如果這么回答,那今晚的談話就算是到此為止,徹底談崩了。
大晚上的,在非工作時間,兩個企業的高管坐在一起談的能是工作嗎?
都這么的敬業嗎?不可能的!
再想想,張長明問的是啥!
賺錢,只有個人獲利才會用這個詞,企業叫資金回籠!
從一開始李學武就知道張長明的小心思,當著安德魯的面,跟自己指東問西的瞎幾把扯閑蛋。
這叫什么?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憑空想象,憑空捏造……
他真要談合作,會當著外商的面兒談這么機密的問題?
鬼扯!這小子明顯在打馬虎眼!
海產總公司是專營公司,在津門沒有競爭,也沒有銷售壓力,搞特么什么食品深加工啊!
真要搞,真喜歡外資,那華潤在津門也有食品深加工基地,何必舍近求遠呢。
他就是在問個人如何在這么復雜的環節中賺錢,而且是特別安全的錢!
繞了這么大的一個圈子,他想的其實這就是這么個狗屁倒灶的事。
要不怎么說混機關的心都臟呢。
李學武太了解這些人了,無論年輕的還是歲數大的,拉在一起隔一個槍斃一個都有漏網之魚!
照東北話講,就是沒屁跟他在這咯了嗓子呢!
「供應鏈賺錢啊……」
李學武敲了敲沙發扶手,腦袋微微往后仰躺在了靠背上,語氣隨意地說道:「當然要賺供應的錢,畢竟無本的買賣最好賺嘛」
張長明就知道李學武要跟他扯閑蛋,特么的他還不知道無本的買賣最好賺?
他是海產總公司的副總不假,可他到現在這個位置,好聽的叫年輕有為,不好聽的就是根基不穩。
真要想賺無本的錢,跟特么白西元晚上去找的那種職業一樣,上下都得有人!
他要真想賺這種錢,又何必來找李學武呢。
張長明就是看出了李學武的神通廣大,在軋鋼廠吃的開混的開,還有幾分威名在。
要說業務能力,工作才能,他是不服李學武的,但在綜合能力,尤其是人際關系上,他還是認同李學武的牛嗶之處。
在來京城之前,他也托了多方面了解李學武這個人,知道他的社會關系復雜,不僅僅在軋鋼廠混的開,在四九城也算是年輕干部里的佼佼者了。
要說名聲不顯,還得是人家保密工作做的好,為人又低調務實,正是讓張長明欣賞和認同的。
側面看,李學武這么的年輕,要維持這么大的社會關系網,家里又不是土財主,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他不想深挖,就想讓李學武給他指點迷津,他也想要這樣的支持,來拓展他的關系網。
李學武知道他的小心思,會防著他,不告訴他嗎?
當然不可能,他編的是網,不是線,不搞姬衛東那一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既然叫網,那當然是越大越好,張長明想要從他這里接網,那他自然不會放過將觸手伸進津門的這個機會。
我懂你的故作矜持,你也要懂我的欲蓋彌彰。
「海產總公司既然缺少對外經銷能力,又不具備業務拓展優勢,完全可以搞合作嘛」
「就像我們同五豐行之間的合作一樣,不是做罐頭就非得親自把罐頭賣到港城老百姓的手中」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看著張長明說道:「由海產總公司出面,組建一個多種經營公司,引入一家在多地具有經銷能力的單位共同合作參股」。
「有海產總公司的背書,完全可以將計劃外的海產品交給這家三產來經營嘛」
他很是隨意地講道:「到時候你們總公司只管收錢,同時還能解決一部分職工子女就業問題,何樂而不為呢」。
不是!等會兒!
張長明有些懵!
津門海產總公司什么時候缺少對外經銷能力了,這不是扯幾把……
「巧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我正好有幾個朋友,他們有個集體型單位,就是做這個的」。
「這么巧?」
張長明眼睛一亮,腦子也不懵了,笑著點頭道:「你還別說,我也是才發現我們海產總公司還真就缺乏這種對外經銷的能力!」
「是吧」
李學武眼睛微微瞇著,笑意頗深,臉上一副還是我懂你的表情,道:「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這是咱們當干部的應該做的事」。
張長明雖然對于他的無恥表示遺憾,但仍自點頭認同,并且深以為然!
「那,咱們那幾位朋友都在哪幾處城市有經銷能力呢?」
「不多」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用‘都閃開,我要開始裝嗶了"的語氣淡淡地說道:「暫時以京城為基準,往北到吉城和鋼城,往西到烏城」。
他全是講的實話,絲毫沒有吹牛嗶的成分,沒有開發的城市,絕對不能亂說。
張長明也懂了,這就是李學武維系關系的那張暗網了。
雖然李學武才說了四座城市,可坐鎮京城,真能把商品遠銷到邊疆和東北,這充分體現了李學武關系網的財力。
「沒想到集體單位也能把經銷規模做的這么大!」
「嗯」
李學武微微搖頭笑道:「不大,微型單位」
這一句微型單位深得某煙草公司的真傳,充分體現了低調的內涵。
「就是幾個人的小集體,也不賺什么錢,純手工作坊式的瞎折騰,也沒人在乎他們什么」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打消了對方的顧慮。
「哦哦,那倒是……」
張長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對方這么說,明顯在給他吃定心丸。
可真要引入這個單位成立三產公司,他們海產總公司的內部也要進行一番討論的。
這次關系的并不是總體工作布局,僅僅是成立一個空殼公 司,目的也是賺錢。
當然了,他不是單位的一把手,也不可能吃獨食,蛋糕是他買的自然他能吃多一點。
就是這買蛋糕的錢……話題又重新回到了,他能拿的出什么資源來買蛋糕呢。
李學武沒急著催他表態,這完全是長久的合作,時間的買賣。
說搞供應鏈,完全就是明著搞小金庫,可資源就是在他們的手中,這錢就該他們掙。
為啥說幾個人的集體單位可以提供經銷服務張長明就信呢?
生產有廠家,運輸有軋鋼廠,分銷有京城配貨站這樣的物流關系網……
實際上,所謂的分銷經營活動,就是這幾個人找好了關系,全憑一張嘴在做事。
甚至在關系確定以后,這些人都不會再去那些單位走動了。
除非是逢年過節,那也是去家里走動,公對公這點事完全表面化,透明化,誰都查不出一點問題來。
真要是往死了查,最值得懷疑的其實就是經銷商的名字了:
京城廢品公司交道口南鑼鼓巷三方收購協議特別關聯廢舊品回收、二次銷售站。
你查吧,別的且不說,就這一串文字都夠你研究半天的了。
有回收,有銷售,你說他們有沒有資格做分銷?
海產總公司說他們的螃蟹是廢品了,你真去螃蟹池子里問那螃蟹你是不是廢品?
這些暫且都先不說,你要是能從這家單位的名稱里找到主管單位,李學武算你牛嗶!
當初干媽幫忙給辦營業執照的時候也懵了一下子,愣是不知道該準備哪方面的資料。
要不是老彪子拿出供銷社和廢品公司之間的協議,干媽也看不明白。
「當然了,正是因為人手緊張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他們一直都有心在津門開展業務的,可你也聽到了」
他故意地攤了攤手,替自己那幾位朋友表示了遺憾。
隨后又像是無意地問道:「不知道張副總在津門人脈廣闊,交友廣泛,有沒有這方面可以推薦的人才」。
「哦!這……」
張長明聽到這里就什么都明白了,雖然還不知道李學武話中所說的那家集體單位叫啥名,可他已經了解了這里面的門道。
「我也不是經常去城里,但我可以幫你問問」
他雖然說的含糊其辭,可臉上已經以后了笑容。
這錢多干凈,多安全,不僅把錢賺了,還從京城扯了一根網線過來,得以同他在津門的關系網對接。
多個朋友多條……去暗巷的路。
多個敵人多堵……帶鐵窗的墻。
「這次來營城,我算是長見識了」
張長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笑著抓換了話題,一改先前的態度,主動說起了這次的形成。
可以用四個字總結啊,那就是特別滿意!
他滿意營城造船廠的實力,白西元等人滿意營城的招待真心實意,大家都滿意,都有光明的未來!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一大早上,在徐斯年率隊歡送下,眾人登上了南下京城的火車。
張長明依舊保持了與白西元等人的不對路數,早飯的時候就沒怎么說話。
上車后更是直接去了軟包睡大覺去了。
白西元等人吃好了玩好了,還完成了韓主任交代的任務,自然不會跟張副總頂著來。
所以他們上午補覺,下午吆五喝六的便在包廂里玩起了撲克牌。
安德魯 這一行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路上跟李學武談了好多,他準備到京后便趕回羊城過路去港城。
他要盡快飛回意大利,完成這一次的產業布局,光是技術人員和設備就夠他倒騰的了。
李學武也保證,只要到京城,絕對不耽誤他的時間,立馬安排簽約事項。
與一般的單位合作不同,安德魯的公司畢竟是外企,軋鋼廠是沒有權利直接簽合同的。
但李學武已經跟李懷德溝通好了,外貿部門已經給備案,其實就等安德魯點頭簽字了。
他的爽快得到了安德魯的信任,果然,列車到達京城站,上了軋鋼廠來接的車,直接回廠。
一行人雖然精神有些疲憊,但做事的腦子并沒有落在營城。
到軋鋼廠招待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按照李懷德的意思,那必然是要先吃飯,再簽合同。
可安德魯受外事部門限制,不能長時間在外面,更不能隨意參加宴會邀請。
所以,海產總公司的韓慶偉在同張長明等人開了個小會議之后,也在安德魯的簽約儀式后,接著簽署了合作方案。
又是兩個項目落地,李懷德喜出望外,大笑著今晚都不許走,要開心。
安德魯哪里敢在這玩兒,同外事部門的人一起簡單吃了一些,寒暄則個,便由著李懷德攜李學武共同送上了車。
等外商離開,就剩下「自己人」了,這下氣氛要起來了。
韓慶偉在這邊玩了好幾天了,跟李懷德是臭味相投,兩人各自把對方奉為知己。
李學武同張長明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在酒桌上過了幾回招,都認同對方是正經人這一點,所以關系也是很好。
今天晚上又下大雪,他們回來的時候就在下,送安德魯離開的時候都過腳脖子了。
瑞雪兆豐年啊,是個好兆頭。
這一晚李學武根本就沒打算回家,李懷德也不可能放過他。
若是平時還算罷了,這一次兩個大項目都是李學武搞定的,李懷德如何能不表示。
喝酒吃飯是基礎的,吃完了飯又叫了文宣隊的姑娘們來跳舞。
李學武看得出來,這些姑娘們早就被要求準備好的,不然他們吃得了飯,怎么就這么巧,她們都在招待所啊。
二樓的活動室已經被改成了小舞廳,窗簾都是厚厚天鵝絨的,絲毫不畏懼會有靡靡之音泄露出去。
再加上沒開全的燈光,這里可真特么適合跳舞啊!
靠近墻邊的是一圈沙發,茶幾上還有熱茶和水果,看樣子這小舞廳不是第一次舉行舞會了。
他們剛坐下,文宣隊的姑娘們便從門口魚貫而入,巧笑嫣然地走了過來。
「文藝生活,文藝更應該融入生活!」
李懷德是東道主,主動唱高調:「今天咱們是勞逸結合,生活與文藝結合,要……」
李學武聽老李的組織能力見長啊,能把這種事說的這么緊貼思想前沿,說的這么清新脫俗,實在是難得。
來的姑娘們他都認識,周苗苗、韓露、周小玲、瀟瀟、郝雯雯……
不是!于海棠怎么也在這!
什么時候播音也算文藝了!
播音員文藝,播音就算了?
「不要站著,坐坐,自己找地方坐」
栗海洋輕聲提醒了還在站著的姑娘們,都兩天了,咋還這么的放不開呢。
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就是文藝嘛,交流嘛,溝通嘛。
正經的!這當然是正經的!
這個時候舞會要是不正經,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大家在一起跳跳 交際舞可以,真要是兩個人跳著跳著去了單獨的地方,那就是找事了。
你說這有傷風化?
可最上面其實才是最喜歡跳這玩意的,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反正李學武不喜歡,他是正經人的!
「李副主任」
周小玲搶在于海棠的前面開口,直接坐在了李學武的身邊。
于海棠瞪了瞪眼睛,只能被栗海洋安排著坐在了張長明的身邊。
張長明也是正經人來著,笑著跟于海棠點了點頭,便沒再搭理她。
李學武倒是想休息休息,哪怕是跟周小玲磨牙呢,可張長明不打算放過他。
合同都特么簽了,接下來是該討論討論合作的細節了。
李學武就覺得很艸了,明天你是著急走咋地,還是特么這合作有多著急啊。
在這種場合你要跟我談工作,我都懷疑你是故意裝正經了!
「唉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李懷德在那邊發牢騷:「要不是我們廠有接待任務,今天何必在這里呢,六國飯店好不好?!」
「今天是第幾次了?」
韓慶偉喝了一口熱茶,嘴里仍舊吐著酒氣,身邊的韓露微微一皺眉,又在周苗苗的眼神示意下恢復了工作需要的笑容。
周苗苗就坐在李懷德的身邊,兩人之間正好隔著兩位大領導在談事,她們也在私底下眼神交流著。
剛才兩人所說的第幾次,其實就是上面在大廣場上接待進步師生。
這一次李學武記得是第八次了,也是他記憶里的最后一次。
實在是太冷了,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其實他就知道那些進步師生忍不住了,有好多都返鄉了。
可依舊有些二溜子滯留在京,在六國飯店,原因無外乎怕回去了要上課。
這原因只讓李懷德眼睛里冒火,小崽子們不離開,六國飯店就沒辦法裝修。
錢特么花了不老少,可招待這些人的實際效果并不是很好。
他得承認,自己想的這個主意成了餿主意,李懷德也是直想抽自己大嘴巴。
可今天他又給財務寫條,支付了這些人在六國飯店的白吃白喝。
冷沒辦法,但不能餓著!
同時李懷德也跟京城市匯報,索要這筆招待費用。
京城那些管事的也在訴苦罵娘,都特么跟他們要錢,他們跟誰要去。
當初這些人涌進來是你們一個個敲鑼打鼓把人接回去的,現在送不走了才想著找我來了,活該!
京城也想給接待站結算費用,可怎奈他們從地方也要不來錢,這特么成三角債了,打羅圈官司。
尤其是前段時間上面發布的通知,結束大學習的交流活動,地方上就更有的說了。
一個個的都說自己的人已經回來了,怎么還要錢!
要以前的錢?
以前欠的錢你現在跟我要什么!
李學武遇著這些人都得直呼內行,他耍無賴都沒有這么無恥的。
反正啊,李懷德自己也清楚,這筆錢算是爛了,就當打水漂了。
他跟韓慶偉發牢騷,無非是看出上面已經有風向的變化,不然你當他敢說這個?
另一層原因也是在裝嗶炫耀!
當初韓慶偉在津門招待他們一行人的時候,是有小舞廳和海鮮宴會的。
現在人家來了,就用這招待所,實在是有些寒磣。
雖然招待所大師傅的手藝讓韓慶偉也點頭贊了的,可終究是在氣勢上沒有人家的恢弘大氣。
就以李懷德這小心眼,他能弱了自 己的威風,在酒桌上不講武德地帶了李學武,還特么叫了專業舞蹈隊的姑娘們來陪跳舞。
現在又提起大飯店的事,那意思不是我不愿意用更好的環境招待你,實在是條件不允許。
韓慶偉也知道他是啥德行,一邊點頭勸著,一邊聊起了高興的事。
聽著他們嘻嘻哈哈的大聲笑,李學武喝張長明對視一眼,也都開始跟著哈哈哈。
周小玲很自然地摟著李學武的胳膊,好像很親近的關系一樣。
李學武這人對姑娘一向是三不原則,她愿意摟著,那就隨她。
舞曲叮咚,李懷德拉了周苗苗的手,給韓慶偉示意了一下,又邀請了海產總公司的其他人,大家一起步入了舞池。
看見李學武沒動地方,張長明也不打算去的,可怎奈何有栗海洋示意了于海棠,他也是被于海棠拉著去跳舞了。
沙發這邊空了下來,周小玲卻是不敢主動去拉李學武的,她可很清楚李哥的臉有多酸。
「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幫您捏捏?」
她沒話主動找話,手就要往李學武肩膀上挪。
李學武卻是拍了拍她的手,笑著說道:「不用忙活了,坐火車累什么」。
周小玲見他主動開口說話,便也笑了起來,道:「您板著臉,我還真以為您累了呢」。
說著話示意了舞池里的那些小動作,捂著嘴偷笑道:「您是不喜歡這個嗎?」
「嗯?」
李學武看了一眼,原來是特么李懷德在借著跳舞玩恰恰。
「不是,我是不會跳舞」。
「你騙人!」
周小玲噘嘴故意嬌嗔道:「李雪都說了,你會跳舞的!」
「嗨她哪里知道這些」
李學武心里翻白眼,這妹妹怎么什么都往外說啊。
還有,自己什么時候跳舞讓李雪瞧見了!
別不是這小丫頭在詐自己吧!
「我人長的高大,不適合跳舞的,踩著腳少了說也是一片淤青,更嚴重的都能踩斷了」。
「我不信」
周小玲看了看自己的腳,又看了看李學武的大腳,想著這要是一腳踩上,得多疼……
她嘴里嬌嗔著,身子卻是靠了過來,輕聲說起了舞蹈隊的事。
這些小丫頭,沒一個是老實怯兒,心眼子都跟蜂窩煤似的。
你瞧瞧,這才說上話,就已經往主題上引了,一個個的也不知道怎么了,都想著往上爬。
當然了,這個往上爬不能單純的理解成晚上爬,可這股子風氣好像還真愈演愈烈了。
他知道的就有周苗苗吧,下一個會是誰?
周小玲想要當第二,他也得給對方機會才是啊!
她也不想想,到了招待所這塊地盤,李學武要留宿,會有她溜進房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