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主任,歡迎!”
李學武從大廳里快步走了出來,同走上臺階的劉向前握了握手。
劉向前并未在意門口沒有李懷德身影,他打量著金碧輝煌的大廳笑道:“我還真不知道京城有這么一處好地方”。
“讓您見笑了,當初也是為了接待全國來京訪問學習的進步師生才準備的這么一處招待所”。
李學武一邊介紹著國際飯店的前身,一邊同他身后的張大勇等人握了握手,點頭過后算是打過招呼。
“我們廠本沒打算買下來,只是廠里的招待所距離城里太遠,有一些客人出差和工作不太方便”。
“所以就著招待的方便,把這里重新收拾了一下,恢復本來面貌,算是一個歷史的見證吧”。
他笑著抬手指引了走廊的方向,道:“李主任已經在會客室等咱們了,上午跟法國人談判,中午便休息了一小會兒”。
“哦?我聽府辦的人說了”劉向前似是很關心地問道:“談的怎么樣?還是大生意?”
“您這邊請——”李學武先是提醒了一句,拐了一道彎這才繼續介紹道:“不算是什么大生意,法國人肉的很,總投資才不到一千萬”。
才?才?才一千萬?
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
聽見李學武這話的劉向前真想罵大街啊,你們廠屌爆了!一千萬都用《才》來形容了!
跟在他們身后的張大勇和趙富春嘴角一撇,知道今天這個見面會不好談了,人家胃口忒大了!
“這是我們廠今年接待外商所談下來的最差的一筆貿易合作了”。
李學武語氣里似乎是在抱怨自己等人浪費了時間似的,不過還是轉臉對著劉向前問道:“可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嘛,您說對吧劉副主任?”
“啊,對對對——!”
劉向前有一句“不當人子”憋在心里沒有說出口,臉都僵硬了幾分。
“還是你們廠富裕啊,今年這是第幾個大項目了?沒少賺吧?”
“嗨——您光看見我們吆喝的歡了,實際上欠了外面一屁股債!”
李學武跟他也是熟悉了,更是故意在這扯幾把蛋呢,所以說話特沒溜兒,像是胡同里逗殼子的老頭兒。
“不說遠的,信用社那兒我們廠借了一千萬基建資金,您算算我們每天的利息都多少錢?”
他走到會客室門前敲了敲,撇嘴道:“給我們李主任心疼的呦,都要當褲子了——!”
休息室里沒有招呼的聲音,但隨即門被從里面打開了。
李懷德站在門口笑著伸出了手,對著劉向前歉意地說道:“抱歉抱歉劉副主任,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沒事!知道你上午忙來著,李副主任都跟我說了,你還休息呢”。
劉向前知道李懷德沒出去就是故意的,是跟他擺譜掉小臉子呢,這會兒他們禮下于人,活該他受著。
“怎么?我聽說又有大生意主動上門了?法國人的買賣?”
“嗨——!什么大生意啊!”
李懷德招呼了栗海洋趕緊泡茶,他則是跟市里的幾人握了握手,讓了他們往沙發上坐了。
“法國人想要搞補償協議,學小鬼咂搞機械設備代工代生產,場面吹噓的很大,還特么來個副總裁!”
看著李學武給他們幾個散煙點煙,微微搖頭道:“實際上投資不大,就是想占咱們的便宜”。
“我聽李副主任說有一千萬呢”劉向前抽了一口煙,挑眉問道:“這一千萬的生意還不算大生意啊?”
“一千萬是投資,生產呢?”
李懷德微微嘆了一口氣,哭窮道:“從基建到工人培養,再到設備和技術落實,補償貿易協議,等我們賺錢啊,十年以后了!”
“是嘛!我還真不懂這個!”
劉向前目光掃了一眼斜對面坐著的趙富春,似有詢問的意思,但嘴里卻是含糊著說道:“我還以為這一千萬是實打實的呢”。
趙富春借著他說話的功夫擠眉弄眼的給出了答案,看得劉向前眼角直跳。
他就說嘛,李懷德絕對是特么瞎扯淡,趙富春就是這個意思。
關于軋鋼廠,關于李懷德,關于李學武,在上次那件事之后趙富春就做了全面的調查和了解。
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
李懷德這個老東西他們還是有幾分了解和把握的,可李學武這塊貨不好糊弄啊,打聽到的人都說不好惹。
你要問他們因為啥不好惹,他們也說不上來,或者即便是知道的人也含糊其辭,就說不好惹。
以前他們認識的李懷德說話還算有準頭,沒這么滑不留手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老李說話也是尖酸刻薄,沒一個準屁了。
你聽他們胡說八道吧,還特么當褲子了,你看兩人誰光著腚呢?!
“別鬧了,不虧本就不錯了!”
李懷德訴苦道:“現在投建的工程有一個算一個,哪天不吃進去幾萬十幾萬的,我都快愁死了”。
他喝了一口熱茶道:“外商給的是技術和設備,我們得出人力和基建,生產出來的產品得先補償人家的投資成本,完事了才能算我們的”。
“李主任確實是惱火”李學武在一旁解釋道:“你要說合作吧,不算掙錢,不合作吧,工人子女沒地兒安排,都跟家仰臉朝天的啃老本啊?”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李主任說了,要想盡一切辦法解決生產待遇、工人福利和子女安置問題,絕對不能給市里添麻煩”。
“這話我信,紅星廠對京城的青年就業工作是做出了特殊貢獻的”。
劉向前看向張大勇認真地說道:“光是去年和今年就解決了兩萬人的用工問題吧?這屬實難得了!”
“是,是,紅星廠在這方面工作是做出了犧牲的,這我知道!”
張大勇收到了劉向前的信號,趕緊點頭附和道:“要說勇擔重任,甘于奉獻,還得說懷德同志”。
“唉呀——好人難做啊,做了奉獻就怕吃虧吃到自己都餓死了啊!”
李懷德才不會讓對方給自己架住呢,這會兒耷拉著個腦袋晃晃悠悠地說道:“總有心寒的時候嘛”。
“嗨,這都哪兒的話,心寒什么呀!”張大勇笑著示意了劉向前道:“今天我們不就是來幫你們廠解決實際問題來了嘛”。
“還是組織好啊,有組織關心著,我這心立馬就不寒了——”
李懷德現在也是一副扯幾把蛋的模樣給幾人點頭道:“熱乎乎的”。
劉向前和張大勇對視了一眼,知道這一刀要挨宰,早說晚說都一樣。
你要再跟他扯一會兒天都黑了!
“懷德同志啊,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談談關于土地征收的事”。
他端正了態度,認真地看著李懷德說道:“就你們廠的實際情況和上一次咱們見面時提出的訴求,我們回去后研究了一下”。
劉向前抬手示意了張大勇兩人道:“張副主任和富春同志是做了實際工作的,工作會開了不知多少”。
栗海洋帶著服務員端了兩盤水果進來,悄悄地放在了桌子上。
“結果可能并不盡如人意,但也請你們多體諒市里的難處,顧及兄弟單位之間的階級感情”。
沒在意服務員的進來,更沒在意桌上的水果,現在給他吃人參果他都沒興趣,只想早點擺平李懷德。
李懷德聽見他鋪墊的這一句微微皺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毫不掩飾的態度讓劉向前嘴里的話頓了頓,有些憋屈。
他比李懷德的級別高,資歷更比李懷德的深,兩人不是一個檔次的。
李懷德在地下搞經濟工作的時候他可是正兒八經的政工干部,那是出生入死跟著隊伍走過來的。
可話又說回來了,誰叫他栽在李懷德手里了呢,這主理虧不饒人啊。
老李要耍捶,他也有辦法收拾對方,更能有無數的小鞋穿到李懷德死,可他不能這么做。
工作是工作,個人是個人,李懷德站在紅星廠的角度考慮問題沒有錯,就像他站在市里的角度一樣。
所以級別再高,在這個時候也得哄著李懷德說,把這個事情處理掉。
更主要的是,李懷德并沒有胡攪蠻纏,搞一些邪門歪道的攪和渾水。
就沖這一點他也得體諒體諒,更何況是紅星廠快速發展的列車勇猛前行,領導關注,擋著即死啊。
自去年五月份以來,市里的班子都換了三茬了,跟割韭菜似的。
現在形勢又變化了,頗有不穩的趨勢,沒人敢有大的動作,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地干工作才是。
“懷德同志,跟企業之間的談話是我去的,劉副主任是把企業負責人叫到辦公室挨個做的工作”。
張大勇接話道:“每個企業都有各自的訴求,眾口難調,我們只能盡量平衡,不可能盡善盡美”。
他坐直了身子,側看向李懷德介紹道:“有的企業說了,光為了一個紅星廠就攪和得大家不得安寧”。
“還有的負責人說了,整合資源不就是兼并嘛,從來還沒有聽說兼并后干部要考察考核后才能委任的”。
“當然了,關于干部管理和組織管理要執行考核和考察我們是支持紅星廠的制度和決定的”。
張大勇頓了頓又講道:“但也得照顧一下大家的情緒嘛,主要負責人的工作做不通,下面沒法談啊”。
“怎么照顧?”
李懷德微微瞇起雙眼看著張大勇問道:“封官許愿?當我這是山土匪窩了?湊在一起排交椅?”
他晃了晃下巴道:“整合和兼并的區別不用我來定義,我就說一個,我們廠兼并其他廠是不要干部的”。
“劉副主任,張副主任,我插一句啊,抱歉”。李學武突然開口說道:“這整合其他工廠流轉土地的意見不是我們的最初意見,談到現在我們是一直在做讓步和妥協的”。
他看了看李懷德提醒道:“廠里晉級和集團化的項目申報已經提交上去了,現在調進來怎么安排啊?”
李懷德就著李學武的話看向劉向前說道:“如果市里實在為難的話,這件事就再緩緩吧,等等再說”。
他故作大度地建議道:“畢竟時間太緊了,其他企業的領導也需要充分的考慮和研究”。
說完這一句,李懷德又示意了李學武這邊解釋道:“我們廠里其他同志對這個方案是有意見的,我也需要時間來做安撫和協調工作”。
得!老李要撂挑子了!
這一招是陽謀,以退為進。
站在這屋里的沒有傻子,都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可沒轍!
張大勇看向劉向前,詢問他如何處理現在這種狀況。
劉向前緩緩點頭,對著李懷德說道:“這件事還是在我們,當初也是沒有做充分的調研,征求大家的意見,才有了這些個麻煩”。
“當然了,軋鋼廠要空間,要發展,要進步,這我們一定支持”。
他看了張大勇一眼,說道:“人事的問題我們班子討論出了個方案,你聽聽再做決定也不遲”。
李懷德不說話,端起茶杯滋陰著茶水,耷拉著眼皮等著對方出招。
張大勇接了話茬道:“市里這邊也是抱著盡快掃清紅星廠發展障礙的決心,本著團結的目的,可以協調一部分干部職工的安置問題”。
“關于這一點,可以說市里是開了先河的,從沒有這么做過”。
李懷德仍舊喝著茶,對張大勇提出的方案不為所動。
一部分干部職工,那是多少?
沒有確切的人數,沒有具體的名單,一個人也是一部分,怎么算?
再說了,這句話明顯是有下文的,且先聽聽他們怎么說。
張大勇見著李懷德的僵持態度很是尷尬地頓了頓,看了一眼劉向前這才繼續硬著頭皮說道:“另外一部分就得咱們廠協調安置了”。
“特殊安置?戴帽子來?”
李懷德挑了挑眉毛,放下茶杯問道:“不用考核,不用考察,由市里下任命文件?”
他微微昂起頭說道:“那還問我干啥呀,副主任任命可不就得市里說話才算數嘛”。
李懷德的任命是一機部下文,景玉農等人的任命可以是一機部,也可以是市里,因為是雙重領導。
他這一句話算是堵住了張大勇后面的話,讓他憋著說不出來。
其實想想也是,隔壁廠的一把手到了紅星廠還得接受考核和考察才能擬任新的崗位。
要是合適的還好說,要真是給以前的副手當副手,說出去怎么算啊。
尤其是不知道軋鋼廠打算如何拿篩子考察他們,一個個的對這一次的資源整合都很有意見。
職工們當然是愿意的,是高興的,軋鋼廠的廣播傳出去以后一個個的都仰著脖子等天上掉餡餅呢。
軋鋼廠的福利待遇好,在周圍廠那是出了名的,以前大家都一樣,可誰叫人家的變革走在了前面呢。
可這份好在管理層的角度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老話兒講得好嘛,寧為雞頭,不為鳳尾啊。
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他們是領導,可到了軋鋼廠他們算什么?
外來戶嘛,得先聽人家招呼,讓你干啥你干啥,連身份問題都得查清楚了才能用,這算什么?
按照軋鋼廠給市里報的要求,所有干部先安置在三產管理處,隨后才是考察任用和調整。
現在軋鋼廠還沒有開始晉級和集團化呢,至少三年內不可能調整出太多的位置來,他們怎么分?
十幾個廠的領導,堆在一起快一百人了,軋鋼廠再大也安置不下啊。
那些職工也是想瞎了心了,真以為進了軋鋼廠就算到天堂了。
軋鋼廠已經在開始人事變革了,好多混日子或者手藝不精的都被調整了下來,不是去建筑隊就是換了次一級的工作崗位。
現在軋鋼廠新上崗的都是經過專業技術和安全技能培訓的年輕人,就算級別不高,可潛力高啊。
他們廠的這些人過去了能有幾個被安排到軋鋼廠啊。
多是其他服務崗位或者三產生產崗位,屬于分廠、小工廠。
十幾個工廠湊在一起也幾萬人了,軋鋼廠吃不吃得下暫且不說,養不養得起還是另外一回事呢。
整合工廠,到最后還不是換湯不換藥,把他們現在的工廠重新規整建設成為三產企業。
輕工業留下,重工業搬遷至東北,到時候職工是跟著去啊,還是不跟著去啊?
劉向前也覺得自己好話說盡了,老李油鹽不進,屬實不應該。
他皺著眉頭坐在那不說話,顯然也是有氣的,只是沒撒出來而已。
他不說話,張大勇就更不會說話了,這種決策的問題還得是帶隊領導才有發言權呢。
李學武同趙富春對視了一眼,知道這個時候該自己出面了。
他沒跟劉向前說,也沒跟張大勇說,因為他不夠資格。
但他借著李懷德在這,能跟趙富春說兩句,解開這個結。
“趙局,跟您打聽一下,下一步市里對軋鋼廠是怎么安排的?”
他怕對方沒聽懂,主動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紅星廠新軋鋼廠在鋼城建成并完成搬遷后,京城對軋鋼工業的安排和打算”。
“這個嘛——”
要今天是他自己來的,趙富春還能跟李學武說幾句,可現在他也不敢開口說話啊,萬一說錯了怎么辦?
劉向前聽見李學武這么問,便把目光望了過來。
他是知道李學武在紅星廠有地位的,也有頭腦和工作能力。
這會兒也沒在意他剛剛的懟回來的話,點頭示意道:“學武同志有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
他對著趙富春點點頭,交代道:“把你們工業的計劃跟他講一講,今天是就來解決問題的嘛”。
“是,劉副主任”
趙富春先是應了一聲,隨后看向李懷德和李學武解釋道:“暫時還沒有具體的規劃,但我們已經在做準備了,不會讓京城沒有軋鋼工業的”。
“既然還沒有具體的規劃,那我提一個建議供領導們參考,說的不對的還請領導多批評指正”。
李學武先是客氣了一句,語氣和緩地說道:“既然早晚要在現有軋鋼廠的基礎上創建新的軋鋼廠,那何不就從現在開始做準備工作呢?”
“你的意思是——?”劉向前皺眉道:“講詳細點,別兜圈子”。
“所有整合工廠的干部職工仍然按照紅星廠既定的考核標注來執行考察任用,這一點不用變”。
李學武講道:“但選擇是雙向的,軋鋼廠負責十六個工廠的搬遷和安置工作,也提供技能培訓教育”。
“也就是說,軋鋼廠會在三年內篩選、考察任用干部,但保留對方的組織關系,不會調進紅星廠”。
“職工也是同等待遇,按照工作需要服從調配,但保留組織關系”。
“三年內任何時間點,在紅星軋鋼廠搬遷以后,我們保證會培養出一批合格的軋鋼工人和管理干部”。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在這一段時間里,干部和職工都可以慢慢考慮未來是留是走”。
“市里也有時間來選址建設新的軋鋼廠,時間一到,機械設備搬遷,人員直接上崗,不會耽誤生產計劃,更不用臨時培養管理干部”。
“你這么說……好像……”
趙富春是有些心動的,按照市里原本的計劃,是要保留一部分紅星軋鋼廠的工人來維持新軋鋼廠運轉的。
“依著你的意思是,紅星廠會在三年內把這些整合進來的工人培養成軋鋼廠所需要的崗位工人?”
張大勇雖然問的是李學武,可他看向的卻是李懷德。
只是李懷德這會兒跟老貓似的,又低著頭滋嘍茶水去了。
業務的事當然是交給主管業務的人去辦,李懷德只講大方面。
劉向前卻是聽明白了,看了一眼趙富春,對著李學武問道:“三年后的人事雙向選擇是怎么考慮的?”
“劉副主任,我是這么想的”。
李學武解釋道:“我們培養干部和職工,自然會列出一份需要名單,到時候會單獨跟對方談”。
“他們要是愿意留下我們就申請幫他們調動關系,要是不愿意留下,到時候直接去市里的新軋鋼廠上班就是了,不耽誤什么”。
“那我要加一條了!”
劉向前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道:“我不管你的名單定了誰,但前提是不能影響新軋鋼廠的生產能力”。
“還有,雙向選擇以市里的最終決定為主,我們要保證人才需要”。
“李主任,您看這……”
李學武只是提建議,可沒有說替軋鋼廠做主了,他很是規矩地把話題的最終決定權交給了李懷德。
李懷德就跟剛睡醒的老貓似的,睜開瞇著的眼睛微微一笑,道:“雖然很吃虧,但既然劉主任說了”。
他伸手推了推面前的果盤道:“就依著您的意思辦吧,該調走的調走,留下來的我們接收”。
劉向前剛剛話里的意思已經是在妥協了,李懷德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尺寸,所以兩邊僵持的局面瞬間消失不見,氣氛緩和了許多。
“到底是年富力強,這思路就是比我強”趙富春這個時候笑著開口道:“這算幫我完成一半工作了!”
“紅星軋鋼廠任用干部會以掛職的形式安排到崗”李學武繼續介紹道:“職級管理歸市里負責統籌安排,不隨紅星廠變動而變動”。
這算是對紅星廠接下來晉級和集團化目標做了限制規定。
讓那些干部們暫時忘掉這兩項誘惑,絕了他們一步登天的心思。
劉向前伸手從果盤里拿了一塊甜瓜吃了,點點頭說道:“這么做,你們能得到什么?”
李學武看了李懷德一眼,坦然地說道:“新的軋鋼廠搬遷后,我們廠也會甩下來一批不愿走的工人,這些人首先要進入到市里的新廠工作”。
劉向前捏著甜瓜的手頓了頓,連嘴里的咀嚼動作都停了下來,他覺得這甜瓜突然不甜了呢。
好家伙,他就想著紅星廠不可能做虧本的買賣,怎么能白白培養工人和干部呢。
首先,干部任用是篩選過的,補充掛職到現在的生產管理崗位上。
這一點絕對能給軋鋼廠提供更多的人力資源支持,鍛煉這些干部的同時也在培養軋鋼廠自己的干部。
其次,篩選下來的干部也不會丟開不管,那不是要成立更多的三產工業嘛,都過去當管理。
最后,軋鋼廠現有的職工隊伍建設處于微飽和狀態,完全沒有達到三班倒的情況。
也就是說,即便調來了這幾萬人參與到生產工作,那也是經過新建三產工業填充,然后再協調一部分優秀職工到軋鋼崗位上參與工作的。
這樣軋鋼廠不僅僅能實現全崗位三班倒,還能加深自有人事變革的空間,提供更多的人才培養時間。
新軋鋼廠成立以后,是需要大量有文化、有技能、有思想的年輕工人的,這些人都要從職業技術學院中培養。
但培養和教育是需要時間的,現在有這些“臨時工”幫忙打工,那自然就給了軋鋼廠充足的時間來準備。
而且還不用擴招人員來滿足現有的生產計劃,因為未來的新軋鋼廠擁有新式設備和工藝,需要的工人數量要減少很多。
再加上搬遷時不愿意跟著工廠走的,會有一大批人出現在紅星廠的人事花名冊上亟待解決安置問題。
這些人擁有豐富的工作技能,良好的品質,以及優秀的思想態度。
但是,新時期,新要求,紅星廠對未來的規劃是大集團,專業廠。
無論是造船廠、煉鋼廠、軋鋼廠,還是后勤服務功能單位,均要實現專業化調整。
到時候一定會出現人員縮編的情況,也會出現干部大調整的格局。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李學武給李懷德出了個餿吧主意,把困難和未來要持續產生問題的主體以支持新廠建設的名義轉嫁給市里。
這些不愿意走的,或者軋鋼廠用不到的工人可以歡歡喜喜地去市里新軋鋼廠上班了,反正工資都一樣。
至于說待遇,紅星廠完全可以把市里軋鋼廠納入到聯合貿易中來嘛。
到時候市里的軋鋼廠有錢就能買,買了就能發,發了工人就有干勁,就有凝聚力。
至于說后面出現什么問題,或者因為時代變遷而產生了政策上的變化,那自然是歸市里來管理的。
劉向前想到的就是這一點,他不知道軋鋼廠在布置什么,但他知道鋼城軋鋼廠要用專業技術人才。
對于未來的時代變化,他要是懂了,絕對要掐死李學武的。
不過就看著目前這種狀況來說,市里不算虧,軋鋼廠開工資養活這些人,總比他們養活著強。
再說了,能在軋鋼廠工作的工人,到了新的軋鋼廠自然沒道理不會干活了,也是能完成生產計劃的。
說不定市里在城區外找到面積大的,條件合適的地塊再打造一座比紅星廠還闊氣的軋鋼廠呢。
到時候這幾萬人又不用市里養活,何樂而不為呢。
人都有個占小便宜的心理,總覺得自己在合作中是吃虧了的。
所以這會兒劉向前吃完了瓜,要求道:“我提兩點要求,首先這些干部職工在紅星廠干一天,就要享受紅星廠干部職工同等福利待遇”。
“這沒問題,應該的”
李學武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我們李主任對誰都是一視同仁,只要是給廠里做出貢獻的,都不會讓他們吃虧受委屈的”。
“其次,你們廠的培訓教育資源要同等向這些干部職工開放”。
劉向前在紙上擦了擦手,強調道:“到時候分給市里廠的全是老弱病殘,可別怪我不認賬”。
“我說一句,關于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學校建起來也是為了祖國工業培養人才的”。
李懷德開口保證道:“我們坐在這里談以后,談各自利益,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組織一條心嘛”。
“懷德同志說的這話我認同!”
劉向前笑著點點頭,對著張大勇幾人說道:“那,人事的問題解決了,說說財務的問題吧”。
“人事這么難的問題咱們都解決了,我相信在財務問題上一樣有解決的辦法”。
張大勇笑了笑,講道:“我們班子商量了一下,關于這十六家工廠的財賬和資產問題”。
“畢竟這一次的整合動作是市里協調的,更是大動作,大手筆”。
他先是強調了一下背景關系,隨后又講道:“其實市里也在等著這碗米下鍋來解決一些其他困難的”。
“我的建議是先解決一部分資產核銷的問題,賬目可以慢慢算嘛”。
“張副主任,您的意思是按比例先支付整合工廠的資金,扣留一部分資金作為財賬沖抵的保證金?”
李學武看著他說道:“但人員安置、保險補交、工廠拆遷、設備更新調整安置這些怎么辦?”
“還有,財賬沖抵是要以設備折舊來綜合計算的,短時間絕對完成不了整合工作”。
就在張大勇再次要開口說話前,李學武提議:“除非放慢整合速度,一家一家的清理折算,集中力量下狠手,翻個底兒朝天”。
“這個……”
張大勇聽見李學武的話頓時不好說出心里的準備了,他遲疑地看向劉向前,詢問他有沒有什么意見。
倒也不是他廢物,連這么個決定都不敢發言和做主,一個市里的副主任,怎么干工作的?
其實話說起來就另有隱情了,這里不多說,只是他處理完這件事就不再負責京城工業這一塊工作了。
所以這件事的尺度他能把控,但不好直接做決定,萬一帶著問題走了怎么辦,還要背一輩子?
劉向前倒是走不了,這件事最終還得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沒理會張大勇的遲疑,看向李學武示意道:“你繼續說”。
“我們廠可以不參與審計工作,但要求指定審計單位和負責人,同時協調紀監部門參與核查”。
李學武挑眉道:“在核查財賬的同時也要核查資產,同時確定設備折損和拆遷需要款項”。
“這不可能的,你說的簡單,但我短時間內組織不了這么大的力量長時間、單方面處理十六個廠的財賬和資金問題”。
劉向前看著他問道:“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意見或者建議,說一說”。
“有是有,就是……”
李學武先是看了李懷德一眼,隨后講道:“考慮到新的三產工業建設和拆遷搬遷的條件,在時間上是有一點點空余的,但不足以滿足全面核查條件”。
“所以說,在這段時間內,這十六家工廠可以先自行解決賬目和資產核查以及折舊的問題”。
他是真的狠,這一刀他可以不砍,也可以不讓審計砍,他是讓對方自己砍自己啊。
不是要整合嘛,我們資產全面核查后才能給予資金清算清繳的,所以你們先自查自改唄。
自己的工廠,自己做的賬目,都虧了啥,損了啥,他們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該補補,該銷賬的銷賬,別給紅星廠找麻煩,給大家找麻煩。
“定一條紅線,整改徹底的,不追究責任,過往的財賬和資產問題既往不咎,只要補齊了就行”。
李學武是干過紀監的,對干部心理再了解不過了,他就這么看著市里的幾人說道:“整改不徹底的,只要查出來,直接送紀監法辦”。
“反正他們把賬目處理好了,也把資產核對好了,到時候我們廠的審計人員大面積抽查就是了”。
“這個辦法倒是可行,既減少了審計時間,又提升了工作效率”。
張大勇著急處理這件事,好盡快到新的崗位去赴任,所以比較認同李學武的觀點。
劉向前求的是穩,哪里能一口就答應下來,他問道:“然后呢?”
“殺雞儆猴唄——!”
李學武挑眉道:“只要這十六家工廠同意拆遷計劃,那就從第一家開始,后面的都看著”。
“抓典型,把問題查清楚,槍斃幾個后面的工作就順風順水了”。
什特么順風順水……!
聽聽他說的都是什么話,還抓幾個典型出來……槍斃掉?
真要這么干的話,那后面十幾個工廠的負責人還不得哭爹喊娘的跑路啊,沒活人了就。
紅星廠的工作是順風順水了,真不管其他人死活了啊。
看得出市里三人皺眉頭好像不愿意的樣子,李學武倒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道:“我相信大多數是好人,是清正廉潔的干部”。
“所以,如果有工廠不同意整合的,紅星廠可以墊付一筆拆遷資金,保證該工廠搬遷至新址重建工廠”。
“當然了,這筆錢會從其他廠的綜合核算資金中扣除的”。
沒有給劉向前等人誤會的機會,李學武很是明確地強調了這一點。
劉向前的目光里也是:果然如此,不出我所料的意思。
想要不審核,可以,從軋鋼廠這里領一筆搬遷費用走人,市里給地,紅星廠給錢,前提是糊弄住自己廠的廣大職工。
反正紅星廠開始大面積宣傳了,要開誠布公地把所有問題給紅星廠的職工,給那些工廠的職工交代清楚。
別等著以后出現分配不公或者政策調整了有人來喊冤。
“如果照你這么安排,市里最快多久才能拿到結算資金?”
劉向前很是直白地說道:“三年時間是不可能的,就算那些工廠愿意,我也不會同意的”。
他根本沒有去問李懷德,就看著李學武提出的這個問題。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前面建廠,中間查賬,后面結算30”。
“三廠工廠建設需要時間,搬遷需要時間,查賬也需要時間,全部匯算清楚后給付30的資金到市里”。
“剩下的70在十六家工廠完成整合后,核算掉紅星軋鋼廠的設備價值,剩余部分全部劃撥給市里”。
“但前提是職工安置的問題紅星廠不管了,這一點要說清楚”。
李學武特別強調道:“三年時間很可能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軋鋼廠要優先保證自身的價值和利益”。
“所以到時候有清退這些臨時工人的時候,市里不要說我們心狠沒有擔當意識”。
看著李懷德嘴角忍不住那一抹得意的笑容,市里的三人牙根直疼。
神氣什么!又不是你的意見!
“60給付,工人安置由市里負責”劉向前沒有再多猶豫,快刀斬亂麻道:“我現在就能答應你們”。
“不可能的,40的資金不足以完成這些工廠的核算工作保障”。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最多給付35,這不是討價還價的事,而是我們在為市里的全盤工作考慮”。
“50給付!”
劉向前就是在跟他討價還價,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嘛,他見李學武搖頭苦笑,連價都不還了,再降第一次道:“40給付!市里負責干部整頓工作!加快核算速度!”
“成交——!”
沒用李學武答應,李懷德先出口答應了下來,有著一錘定音的態度。
他一說完,劉向前就想拍大腿罵自己心急了,特么的,要少了!
絕對的,不用想,李懷德懂個錘子業務啊,絕對是李學武跟他商量好的,定了一個心里價位等著他喊呢。
李學武倒是會說話,這會兒裝模作樣地跟李懷德請示道:“是不是太多了,不保險了”。
“得得得少跟這演戲了!”劉向前站起身擺手道:“這件事就這么著了,等市里的文件和通知吧”。
“哎!您這就走啊!快到飯點了劉副主任!”
李學武見對方看穿了自己的虛情假意也沒在意,笑著追了出去留客道:“我們領導可真心請您吃飯”。
“謝謝了,吃不下,沒胃口,鬧心的很”劉向前點了點李學武說道:“尤其是你!”
說完便往出走,直到出了大門要上車的時候才轉回身看著李學武問道:“李學武同志,有沒有興趣來市里工作?”
好哥哥,好姐姐,月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