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來五味,難分酸辣咸甜苦,
酒過三巡,莫辨東西南北中。
晚上這頓酒喝的很隨意,就他們四個人,竇耀祖不算外人。
李懷德可能覺得周苗苗不可靠,李學武不可靠,但絕對不會覺得竇耀祖不可靠。
在這年月,竇耀祖這樣的人,還真就指著李懷德活著。
跟后世還有所不同,集體經濟可以獨立,也可以掛靠。
經濟獨立就代表著你得管所有人的吃喝拉撒,自負盈虧。
包括業務上也是一樣的,你有關系就能干,沒有關系就白玩。
后世還有招投標的一點點機會,這年月可沒有那么玩的。
都知道竇耀祖是李學武介紹的關系戶,也都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可你見有人說過什么嗎?
這種事完全是廠領導來定奪的,讓誰干,誰才能干,出了事也沒有說讓單位擔責的,廠領導自己闖的禍,自己扛。
所以你能聽說,或者經歷過七八十年代,有很多李懷德這樣的,砰砰從樓上往下跳。
當然不是蹦極玩,他們是讓人家當蹦極給玩了。
信任危機,拿錢跑路,或者老板還沒等跑呢,出納跟司機跑了。
真可謂蠻荒時期,兵荒馬亂,口子一開,牛鬼蛇神全來。
現在當然沒問題,竇耀祖是坐地戶,有家有口子的,李懷德最喜歡的就是跟這種人合作。
「飯呢,今天就到這了。」
李懷德喝的有點多了,全因為最近李學武參加的酒局多是白酒。
這會兒說話都沒有那么流暢了,說一句要喘一口氣。
但老李的眼睛是越喝越亮的,跟黃皮子似的,看不出他醉沒醉。
他拍了拍竇耀祖的胳膊,指了樓上道:「走!上樓玩兩把,手癢癢好幾天了,我早就想這個呢。」
竇耀祖看他兩只手往前伸著比劃,這動作有點不雅啊。
知道的是搓麻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搓饅頭呢。
「領導,我可不是謙虛啊!」
竇耀祖陪著笑說道:「我這人啊,會玩麻將,可老是玩不好。」
「我這從小到大,大大小小的牌局上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真就沒有一回是贏過錢的,唉呀……」
「啊?那咱們更得坐一起玩一玩了,我也是沒怎么贏過錢的。」
李懷德突然覺得竇耀祖這個憨厚的老黑面看著親切了呢,這哪里是老竇啊,這不是知己嘛。
「我這人啊,就愿意玩牌,可多是孔夫子搬家——凈是輸啊。」
「啊?您這個……」
這回輪到竇耀祖驚訝了,他也是萬萬沒想到,這么大的領導,又是叱咤職場這么多年的老梆子了。
「您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領導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啊——」
「沒關系,就是陪領導聊聊天,說說話」李學武笑著給他說道:「咱們也不是為了玩。」
「哦哦,那好,那我就陪領導玩幾把」竇耀祖自然是聽李學武的話,見他都說了,這會兒也不裝假了,站起身跟著往外走。
李學武拉著他慢了一步,悄悄叮囑了幾句,這才一起上了樓。
樓上,馮娟已經帶著服務員把房間整理好了,茶水也沏上了。
最關鍵的是,麻將桌也擺好了,正兒八經的硬實木方桌,最適合打麻將了,一磕牌鐺鐺的。
「馮所長,今晚值班嗎?」
「是,您叫我小馮就行。」
馮娟笑著回應道:「可千萬別叫馮所長,你要是跟我客氣,我就該做自我檢討了。」
「哈哈哈——!」
李懷德招了招手道:「既然你說不客氣的,那就坐下一起玩幾把,今天可都不是外人。」
他先找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下,點了點李學武對馮娟說道:「這,李副主任,當初可就是他點了你來招待所啊,力排眾議。」
「是,謝謝領導的支持和關心」馮娟笑著給李學武點點頭。
李懷德那邊又指了指竇耀祖,道:「這個,老竇,東風建筑公司的總經理,可就是靠給你們招待所修園子才跟咱們廠結緣的。」
「竇耀祖,馮所,咱們見過」竇耀祖跟誰都是這么客氣,即便馮娟的歲數看著就不大,可有李懷德的介紹,他還是主動過來握手。
馮娟自然知道他是誰的,可不敢在竇耀祖的面前拿大,主動接住了他的手客氣道:「竇總,您好,千萬別這么客氣。」
「小周,這你們都同齡人。」
李懷德給屋里人介紹了一圈,這才給李學武他們招了招手道:「坐下,坐下,站著看了眼暈。」
馮娟看了周苗苗一眼,笑著試探了問道:「領導,周副團長在這呢,哪輪得到我上桌啊。」
她在這跟著秦淮茹可是沒少鍛煉,這嘴皮子可比以前會說話了。
「還是請周副團長玩吧,我給大家伺候牌局。」
「馮姐,領導讓您上您就上嘛——」
周苗苗笑著推了她上麻將桌,依著李學武的身旁坐在了椅子扶手上,手就搭在了他身后的椅背上,看得對面的竇耀祖眼皮子直跳。
「領導們盡興,今晚就由我來伺候牌局。」
這特么什么情況——!?
還能是什么情況,燈光一晃,金燦燦,明亮亮,還不知道什么情況?這姑娘知道誰給要的東西唄!
光是李懷德的人情可不一定這么頂用,巴結老李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著有人來找她送金首飾的。
怎么就李學武介紹的關系來了,給她買了好幾身衣服,還找手藝人給拿了全套的金首飾。
一件銀的都沒有,純黃金,戴上之后看著就跟地主婆似的。
不過這個時候的女人就喜歡這個,雖然財不露白,可就只是一晚上,在屋里戴著看,看著也爽。
明天?
明天還要上班呢,可不能叫別人看見了,以后想要看的時候,晚上回家了偷偷的戴唄。
有哪個女人不喜歡金子,或者說有哪個人不喜歡金子的?
竇耀祖是真敢出手,出手就是大招,一下擊垮了周苗苗的軟肋。
現在他要是說請周苗苗吹枕邊風,讓老李再安排幾個工程給他,周苗苗都敢先掏了老李的老底兒,然后使勁禍禍,逼著老李答應。
千萬別小看了年輕姑娘的狠勁,也別高看了她們的眼界。
當然了,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周苗苗算是人尖子了,聰明的很。
竇耀祖給她買了這么多的值錢的東西,你見她有去巴結對方嗎?
她很清楚是誰指使的這一切,也知道她在這個時候應該做什么。
甭說坐在李學武椅子扶手上了,就是坐李學武懷里,坐李學武手上,李懷德都不會在意的。
這才是關系親近的一種表現。
她跟李學武表現的越是親近,就代表李學武越接受了李懷德的錯誤和缺點,且光明正大。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其實沒有那么復雜,一堆金首飾就行了。
可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那么復雜,光是工作上的還不行,私下里還得有各種試探。
周苗苗現在就是幫李懷德試探李學武的態度,反過來講,也是在幫李學武 試探李懷德的態度。
李學武能接受周苗苗,跟著她玩鬧,或者說關系親近,也代表私下里同李懷德的關系近了一步。
不然今天李學武打電話約老李,他為啥非要來招待所吃飯,非要晚上玩麻將啊。
只是讓老李沒想到,又很是驚喜的是,李學武會安排的這么好。
而今天表面上的因果——竇耀祖,表現尤為突出。
在關系處理上,給了李懷德很足的面子,只看周苗苗的笑臉和笑聲就知道了,周苗苗滿足了,老李就少辛苦了,也滿足了。
在工程工作上,竇耀祖可謂是又貼心,又負責,從來都不會在工程上給紅星廠找麻煩。
已經建好的工程,私下里李懷德可是安排栗海洋帶著人去檢查過,就怕李學武的人不會辦事。
栗海洋夾在兩人中間,自然是不敢含糊的,拎著大錘,往墻上使勁掄了幾錘子,水泥石子崩了幾個,掉了些渣渣,墻體愣是沒事。
其實吧,他也帶著工程處的專家呢,人家驗證這玩意比他專業。
可是,為啥非要自己不懂裝懂掄大錘呢?
還得說栗海洋這小子腦子活啊,這錘子掄下去,是非黑白一清二楚,省得他夾在中間難受了。
現在好了,東風建筑的工程品質在他這幾大錘下去之后徹底穩穩當當的了,再沒有人懷疑外來的小集體工程單位能否勝任該工程了。
也是看竇耀祖這人真本分,說話辦事真敞亮,所以晚上這一局算是給了李學武明確的態度。
當然了,也是給了竇耀祖明確的態度,只要工程一如既往的高標準嚴要求,保證施工進度,沒有人可以在他這里換掉東風建筑。
說竇耀祖表現突出?
現在的竇耀祖都要死了——!
他說自己打牌不行,一回都沒贏過,那自然是謙虛的,是跟李懷德客氣呢,說的都是含糊話。
可是萬萬沒想到啊,李主任說的都是真話啊!
這牌打的,是真特么的臭啊!
他也是沒想到,這么大的領導了,管著這么大的單位,竟然還有說真話的時候!
怎么說呢,也不是今天李主任的運氣不好,也不是他坐的位置風水不好,跟喝酒更沒關系。
純粹的、正兒八經的,就是李主任的手忒特么臭,就是牌打不好,就是沒有這個牌腦子!
要是一般人,沒有打麻將的天賦不玩也就算了,可偏偏李主任人菜癮大,就喜歡點炮的遺憾和快樂。
這才幾圈啊,光是一家輸錢的李主任樂呵呵的沒咋地,咔咔的玩的可盡興、可有意思了。
而那邊想著點炮都趕不上李主任手快的竇耀祖腦門上卻見汗了。
我特么是誰啊!
我特么在哪啊!
我特么是不是飄了,怎么特么就贏錢了?
這特么贏了錢該咋整啊!
「快,給竇總拿毛巾擦擦。」
李懷德也是逗趣,越是瞧著竇耀祖驚慌失措的,越高興。
尤其是對方必須胡牌,必須贏錢的那股子勁,讓他更是覺得老竇這個人忒實在了,可交,有趣。
「哎!我這就去給您拿毛巾去,等等啊——」
周苗苗從李學武側面的椅子上站起,笑著去了衛生間。
竇耀祖尷尬地說道:「不用不用周領導,我這……唉呀,太不好意思了,真是丟人現眼了。」
「沒事,喝了酒都這樣。」
李懷德笑著說道:「我現在看麻將牌都是重影的,可這樣暈的乎的玩起來更 有勁,更有意思。」
聽見他這么說的馮娟嘴角都忍不住扯了扯,偷偷看了李學武一眼,心想您是咋忍住不笑的?
還特么重影,這二條是不是能看成九條打出去?
李學武也贏錢了,但是沒有竇耀祖贏得多,他玩牌沒癮,可心里會算計,手里也好使。
馮娟的牌技就差很多了,完全是會玩,但不會算計的那種,有風就胡,沒風硬挺著的那種。
周苗苗從衛生間洗好了熱毛巾,沒用竇耀祖經手,幫他擦了腦門上的汗,這動作弄到老竇汗越擦越多,八成是嚇的。
今晚上在飯桌,李懷德虛著喝,周苗苗淺著喝,李學武是喝沒喝,他則是誠心喝。
所以他比李懷德等人喝的多,剛剛李懷德說看牌重影了,他看牌都快特么花了。
可這會兒酒氣全都隨著汗出來了,腦瓜子特別的清醒,跟吃了仙丹似的。
「這汗可不白擦,竇總。」
李學武打了張二餅,叫馮娟吃了去,他笑著提醒了對面坐著的竇耀祖說道:「有啥好事想著我們周副團長點,這可是咱們自己人。」
「那是,那是,我一定,一定」竇耀祖笑著給周苗苗道謝,隨后只敢看牌,可不敢看周苗苗。
周苗苗逗趣道:「啥好事在我這都沒有您這一句自己人重要。」
「嗨,你早說啊,你早說我不也就早說你是自己人了?」
李學武的嘴,誰能說得過他,周苗苗被逗得哈哈笑,不依地又坐在了李學武的身邊扯著閑話。
她另一邊坐著的馮娟卻是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周苗苗。
李學武跟周苗苗是啥關系,她不太清楚,可周苗苗跟李懷德是啥關系,那她可是太清楚了。
大早晨的多少回了,眼瞅著她從李主任的房間里出來。
后面吊死的劉嵐,往這邊來鬧的時候撞見的不就是她嘛。
現在見著她穿金戴銀的,巧笑嫣然地坐在李學武身邊,知不道的還以為跟了李學武了呢。
可知道的,馮娟才不會這么想呢,李學武是什么身份,什么身段的,能相中這種破鞋?
都知道周苗苗有對象,可就是不知道周苗苗的對象圖意她啥。
長得當然是標致好看的,可這大姑娘干的都是娘們的事,也不嫌這碗飯太餿吧了?
馮娟也不是傻子,看看今天的局兒都有誰就知道咋回事了。
她不眼氣這個,那些個金子確實晃眼睛,可也太過于晃眼睛了。
實打實的,周苗苗為了一句自己人樂得夠嗆,可李學武沒說她是自己人,更沒說過點了她來招待所的事,這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呢。
現在連自己人這個詞都被周苗苗這種人玩的不干凈了,她心里也是膈應的慌,惡客也不敢惹對方。
這牌局足足玩到了十二點多,周苗苗打了幾個哈氣,馮娟也打錯了幾次牌。
當馮娟第三次打錯牌的時候,李懷德知道該散局了,便笑著玩完了最后一把,點著水給他們結賬。
竇耀祖尷尬地接著錢,很是不好意思,可李懷德甘之如飴。
「拿著,必須拿著,領導最是清白,一是一,二是二」李學武將李懷德給結的錢揣進了兜里,笑著說道:「咱們這是下班時間,玩牌贏來的錢當然得揣著。」
「就是就是,趕緊的,不然下次不找你玩了啊!」
李懷德笑著擺了擺手,道:「今晚上玩的盡興了,等以后有時間的,歡迎你多來廠里玩。」
這話算是畫龍點睛,給竇耀祖結了今晚他來的目的。
竇耀祖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很是客氣了幾句,這才跟著李學武他們往外走。
周苗苗跟著到了門口,便被李懷德叫住了,說有點事要談。
李學武連頭都沒回,只裝作沒聽見,下了一層就到了三樓。
他今晚回不去,只能住在這邊,李懷德也早跟這邊說過了,給他安排好了住宿的房間。
馮娟先是安排服務員送了竇耀祖回房間,她則是送了李學武往房間走,路上還說著閑話。
直等快要到門口了,李學武這才回頭笑著問道:「咋地?有話要說?還是怕我找不著房間啊?」
「怕您找不著房間行了吧?」
馮娟笑著鬧道:「我不看著您進房間不放心,喝這么多,又玩到這么晚,萬一睡走廊上怎么辦?」
「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走到了房間門口,示意了房門道:「你開吧。」
馮娟看了他一眼,走上前開了房間的門,卻冷不丁的被李學武推了一下,直接進了門里。
她是真被嚇了一跳,等扶著門站好后,驚愕地看著李學武,不知所措。
李學武卻是站在門口,身子微微后傾,目光傾斜地看著走廊另一頭的樓梯口,嘴里稀里糊涂地說道:「你晚上就住在這吧。」
馮娟驚嚇過后也反應了過來,卻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小聲地問道:「后面有人跟著?誰啊?」
李學武沒回答她,往里面走了一步,回手關了房門,發出砰的一聲,而后就站在了門口停著動靜。
馮娟也是好奇,側著身子把耳朵貼在了門上,沒一會兒便聽見了鞋踩地磚的咔咔聲。
她突然就擰緊了眉頭,沒想到還真有人跟過來,誰這么可惡!
李學武聽了聽,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了房間里,帶著她按在了椅子上,同時示意她把外套脫掉。
馮娟皺著眉頭想要拒絕,卻見李學武一本正經地用食指指了指門外,眼神示意讓她快點照做。
她也是沒辦法,只能是把自己的藍色小夾克外套脫了。
還沒等她想著要怎么放呢,就被李學武接過去直接扔在了地上。
「你——!」
「噓——!」
李學武皺眉點了點她,瞇著眼睛示意她安靜。
也就是這會兒工夫吧,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
「李副主任,您休息了嗎?」
「啊——誰?我這就來!」
李學武裝模作樣地應了一聲,隨即給馮娟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這才往門口去了。
剛打開門,便見周苗苗端著一盤水果要擠進來,嘴里還笑著說道:「領導讓我給您送……呦!」
李學武當然不會硬頂著門,面色有些尷尬地讓開了,露出了坐在椅子上穿著蘭色襯衫頭發散亂,面色有些驚訝的馮娟,地上還散落著她剛剛在樓上穿的那件外套。
「啊,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沒想到……那個……」
周苗苗嘴里說著抱歉的話,好像也有些尷尬了似的。
「小馮說有工作要跟我匯報」李學武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領吊打全軋鋼廠,他讓開了門,很自然都走進屋撿起了地上的衣服,掛在了柜子上,道:「快進來坐。」
「不了不了,就是領導讓我把這個給您送來,真是不好意思。」
周苗苗尷尬地走進屋里,在馮娟異樣的目光中將果盤擺在了桌子上,不等李學武客氣便招呼著離開了,走的時候還把門給帶上了。
馮娟氣呼呼地走到門口貼在門上聽了聽,好像聽見了對方說:神氣什么,還不是 跟我一樣……
「她……!」
「吃葡萄嗎?」
李學武沒等她氣急了抱怨,而是撿了果盤里的葡萄給她問道。
馮娟瞪大了眼睛,問道:「您難道看不出來她是什么意思嗎?」
「她這是在……我……」
「我要是看不出來,也不用你幫我忙,打這個掩護了。」
李學武看了看手里的葡萄,隨手扔進了果盤里。
「行了,跟這坐一會兒,把果盤端下去,跟同志們分了吃吧。」
「您還有心思關心吃?」
馮娟有些不忿地說道:「她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好人,這世上就沒有好人了唄,都得跟她一樣?」
「哎,哎,急什么呀?」
李學武打量了她一眼,道:「剛剛還想夸你,今晚上表現不錯的,怎么這點虧兒就受不了了?」
「哼——!」
馮娟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氣哼哼地坐在了椅子上,道:「我是覺得委屈,憑什么被她懷疑——」
「懷疑這東西,還用找原因?她覺得是就是嘛——」
李學武坐在床上,看著她說道:「她要懷疑你,你就讓她懷疑,并且給她證據懷疑就是了。」
「等到你需要的時候,她所有的懷疑都會成為攻擊你的手段,而你,會怕這種手段嗎?」
他斜靠在床頭上,腿搭在了床沿上,輕笑著說道:「這些都會成為你反擊和隨時打擊她的手段。」
「我……我就是個招待所的所長啊,還是個副的!」
馮娟氣憤地說道:「我用得著這樣嘛,非得落得一個靠了您、跟了您才得著這崗位,才能踏實?」
「嗯,確實委屈,可你用得著在乎嗎?」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你干的不好,一樣有人說你,你干的好了,總有人給你找理由。」
「所以,與其讓他們胡編亂造,還不如自導自演來的痛快呢,至少你還知道男主角是誰不是?」
「嗤——」
馮娟被他的話突然氣笑了,無語地看著他問道:「合著廠里傳出的那些流言都是您自己編的啊!」
「我就說越聽越不對勁呢!」
她噘著嘴,好像被騙了似的,看著李學武好笑地說道:「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真有人看見了您跟誰誰誰干啥了似的。」
「都說我啥了?跟誰了?」
李學武斜躺在了枕頭上,笑著說道:「我給自己造謠可多了,一時都分不清誰是誰了。」
「還說呢,哪有往自己身上潑臟水的,就像今天——」
馮娟噘著嘴看了他一眼,道:「要不是我趕上了,知道了您的為人,站在門外邊還以為那啥呢!」
「呵呵——」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跟你說江湖險惡,身不由己您是不是會覺得我小題大做,自討苦吃?」
馮娟微微搖頭道:「以前會這么覺得,但是經歷了剛剛的事,我明白您說的意思了。」
「嗯,你理解了就好,都是為了工作嘛。」
李學武瞇著眼睛像是要睡著了似的,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把工作做好了,做穩了,旁枝末節,融匯變通,圖一個做事方便。」
「我理解您的苦衷了。」
馮娟敬佩地看著李學武,心里想著他為了廠里的工作,為了協調關系,不惜給自己潑臟水……
「以前聽說您和秦所還有張所的事,我還覺得含含糊糊的。」
她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說道:「現在我知道了,您是個好人,是正直且清白的人。」
「呵呵——這么早下結論?」
李學武笑著說道:「萬一你猜錯了呢,我是個流氓怎么辦?」
「就依著您,會用耍流氓?」
馮娟抿著嘴笑道:「多少人想往您身上撲都來不及呢。」
她站起身說道:「時間可以了吧?那我可不打擾您休息了。」
「嗯,果盤端走,我晚上不吃東西,且不吃甜的東西。」
李學武點點頭,交代道:「今晚的事不用理會,即便有風言風語傳出來也不用解釋,隨它去。」
「我知道了,是我占了您的便宜」馮娟紅著臉說道:「也許過了今晚,人家就都知道我有背景,有靠山了,沒人敢欺負我了。」
「這些都是虛的,沒啥用。」
李學武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叮囑道:「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然該沒有進步的機會一樣沒有。」
「我明白了,一定好好干工作」馮娟走到門口鞠躬說道:「還是得謝謝您安排我來招待所。」
「行了,去吧,大晚上的還這么客氣」
李學武送她到了門口,笑著說道:「你再客氣我可留你了啊。」
「咯咯咯——您不是這人!」
馮娟捂著嘴笑了笑說道:「再見李副主任,您好好休息吧。」
李學武站在門口目送她離開,這才回身關上了房門。
老李學壞了,竟然敢讓周苗苗來刺探軍情,這不是找倒霉嘛。
自己是不想跟他一般見識,這種風月事還是背著人點好,鬧出來雖然不至于丟官罷職,可面子上也忒難堪了一些。
尤其是周苗苗,這就不是個老實且,李學武讓竇耀祖去試探試探她,沒想到她是真敢拿啊。
得嘞,老李且等著倒霉吧。
當初拿了竇耀祖東西被李學武拽下車的那個副廠長叫什么來著?
呵呵——
風月之事這個時候當然不算是嚴重的問題,可風月之事套上了利益輸出,那就不是小事了。
這次僅僅是試探,下一次當然不可能是竇耀祖親自出馬了。
就算以后查起來,竇耀祖今天的行為也沒什么,現在的周苗苗是單身,到時候就說竇耀祖在追求周苗苗不就完了嘛。
李學武這邊送走了馮娟后風平浪靜,睡的踏實,樓上的槍炮聲倒是噼里啪啦的響了一陣……
老李今天可屬實累壞了。
早晨,在餐廳里吃早餐,周苗苗見他一個人便坐在了對面。
「李副主任,早——!」
「嗯,你起的這么早?」
李學武看了對面的周苗苗一眼,問道:「也是早起鍛煉嗎?」
「習慣了,我見您也沿著湖跑步來著」周苗苗坦然地吃著早餐,道:「平時也鍛煉嗎?」
「嗯,家跟前兒也有個湖,天天早晨帶著閨女溜一圈兒。」
李學武隨口說著閑話,完全沒在意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周苗苗倒是大膽,見這會兒餐廳里沒什么人,小聲地問道:「您跟馮娟……?」
「嗯?呵呵——」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輕笑著看了她問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兼了調查處的差事了?」
「您當我是愿意的——?」
周苗苗耷拉下眼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有幾個膽子敢往您架前耍猴戲去,我真是……」
「所以呢?」李學武低著頭繼續吃著早飯,問道:「你是覺得我應該怎么著?不該配合你演戲?」
「我知道,我就知道您不會在意我的這些小把戲的。」
周苗苗笑了起來,坐直了身子道:「我也知道您跟馮娟沒什么,她明顯不如您演得好,嘴唇都干著,還愣裝剛剛親熱完——」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看了她說道:「演戲演全套,你可別中途掉鏈子啊,小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不怕竹籃打水,我就怕您不讓我打這桶水。」
周苗苗看著李學武說道:「沒有您的話,我這心里始終不踏實,上次跟您在船上說的那些可都是我的心里話,您別不相信我。」
「路是自己走的,我可從來沒說過你什么」李學武看著她提醒道:「任何游戲都是有規則的,憑你能耐,能撈走多少沒人管你。」
「但你也要有虧本的準備,別到時候罵這個,損那個,砸桌子可不行,小心把自己折里面去。」
他吃完了飯,將筷子放在了一邊,繼續說道:「你跟誰,全是你情我愿的,沒有人逼著你,更沒有人想害你,多少度你自己把握。」
李學武站起身,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道:「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這點事難不倒你的。」
看著李學武離開的身影,周苗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飯吃的夾生了,真沒勁——
想要兩頭押注,可這種好事上哪找去,李學武這邊不接她的投誠,反而警告她恪守本分。
什么是本分?
說來也是好笑,給人家當情兒還得守本分,不能飯吃不好砸鍋。
咋地?這口鍋只能是你砸唄!
周苗苗早就看出來了,李懷德對李學武有了防備之心,李學武對李懷德也不是赤膽忠心。
兩個人在一起合作,雖然不至于勾心斗角的,但互相也是忌憚和防備,更添了幾分保護和依存。
李學武需要李懷德的支持和幫助,更需要李懷德坐在這個位置上扛下所有他不能扛的東西。
而李懷德需要他的才華,需要年輕力壯的他頂在前面,把廠里的工作做好,給他更多的精力和時間。
雙方互相利用,互相鉗制,你一把鎖,我一把鎖,都想站在上風更有利的位置,拿下對方。
所以添鎖的時候,還得找到解開對方鎖的鑰匙,就是這么復雜。
現在周苗苗被他們鎖在了中間的位置,左右不得,十分難受。
她有心把李學武的虛偽面目以及實際情況都告訴李懷德,可李懷德知道了又能怎么著?
難道能開除了李學武?
但李學武是真的有辦法開除她,甚至搞死她。
所以,她按照李懷德的要求,跟在李學武的后面送果盤的時候,看見李學武和馮娟進屋了。
但她走到走廊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腳步聲,就是給房間里提個醒。
可是沒想到,李學武還真就配合她演了那么一出戲,給了她上樓后匯報的借口和內容。
但是等后半夜了,周苗苗怎么都睡不著,越想越不對勁,這才知道自己差點掉進陷阱里。
好在是跟李懷德說的那些沒有問題,早晨起來了,見著李學武在樓下鍛煉,便跟了下來。
找李學武表忠心是不可能的,李學武不會像二三十年代用女人當情報竊取工具的,更不會沾她的因果,她只想要李學武一句話。
很簡單,要廢掉李懷德的時候,一定要給她一條出路。
她堅信,干掉李懷德的非李學武不可,廠里沒有人有李學武的這種魄力和能力,更沒有人具有去掉李懷德之后定江山的能力。
跟李懷德時間越久,她越能感受到老李對李學武的依靠和無奈。
紅星廠業務 少的時候,李懷德走上了正管主任的位置上,就應該著力了解和學習,掌握生產管理。
但他把給更多的精力用在了人事經營上,用在了個人享受上。
而一味地覺得李學武年輕,資歷淺,沒有妨礙他的可能。
所以把更多的重擔放在了李學武的身上,也造成了今天尾大不掉的局面,讓自己陷入了尷尬境地。
李懷德現在就算是再想把廠里的業務和工作拿起來,也晚了,連辦公和企業管理結構都是李學武帶著人做的,千頭萬緒他怎么拿?
規矩是李學武定的,就連他都得按照李學武規矩做事,這廠里到底是聽誰的,誰說了算。
跟李懷德在一起,也終于見識到了李學武的厲害之處,真不是一般人駕馭得了的。
要用精明來形容,那絕對是這個詞有問題,不足以形容李學武。
所以她是越來越害怕,尤其是在跟李懷德在一起的時候,很怕那一天李學武突然帶著人沖進來抓著他們帶上銬子,對著他們說:「你們的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要弄死李懷德,她是沒什么意見的,只要別把她捎帶上就行。
再一個,她辛辛苦苦賺來的能不能別收回去,這也是她擔心的。
馮娟站在廚房門口,早就看見周苗苗了,看著對方的頹廢模樣她真是想笑。
就這種貨色也想勾搭李學武?
再一個,她憑什么覺得自己能從李學武那里要到一個承諾?
周六這天,李學武盡可能地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完全。
尤其是安排廠里財務、保衛、審計等等幾個部門配合市里完成工業整合的清退和梳理工作。
給人事處那邊還得協調好干部考核和安置工作,雨露均沾,這一批的干部還是撒開來使用,省的他們自己抱團,融不進紅星廠。
最后是他自己的工作,得在出差前把能做的做了,不能做的安排下去給別人做。
李懷德昨天晚上除了聽他和竇耀祖的匯報,還說了個事。
遼省邀請紅星廠去奉城做客。
駐京城辦事處副主任胡可親自代表遼省主管工業的領導下邀請。
李懷德已經答應了下來,周日晚上出發,周一早晨到奉城。
在奉城盤桓兩三日,再徑直隨遼省的工業負責人去鋼城調研。
這一次不算是還上次的債,這是人家表達地主之誼了。
紅星廠投資太大,就連對方都覺得不表示表示,已經不合適了。
所以,要表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