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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獵人推理”破產了?

  內井達夫口中的“山鯨”,不是指生活在南美洲、飄在安第斯山脈里的那種傳說生物,他是曰本人,“山鯨”是曰本人對野豬比較委婉的說法。

  清見琉璃對這一點倒清楚,因為她媽媽有時也會管豬肉叫“山鯨肉”,大概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

  曰本斷斷續續有過很多次“食肉禁令”,各種規定亂七八糟,比如吃羊、兔肉的人要禁足五天,吃豬、羊肉的人必須反省兩個月,吃狗肉嚴重違法,要被吊起來打,吃牛肉更是罪大惡極,只有貴族才能勉強解下饞。

  嗯,那時牛肉是種中藥,貴族吃牛肉是在治病,是曰本古代版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就是因為這倒霉的“食肉禁令”,曰本當時家豬都被迫絕種了,獵戶僥幸打死野豬也不好賣,就給野豬肉起了個別名叫“山鯨肉”,支起攤兒來賣,別人問起來就說是山里的鯨魚,買的人也就能放心吃了。

  山里的魚嘛,當然可以吃,又沒說不準吃魚。

  當然,“山鯨”還有另外一種說法,是指野豬是山里的王者,就像鯨魚是海里的王者一樣。

  野豬其實很猛的,發狂了有時比熊都猛,橫沖直撞,獠牙鋒利,擦著就是傷,捅著就是亡,還裝備有天然盔甲,刀槍不入,生命力更是非常之頑強,拖拉著腸子還能跑一天,輕易弄不死。也就是人類開發出了火器,沒火器,就不是人追野豬了,野豬能追著一群人跑。就是有獵槍在手,一個人最好也別去惹它,那絕對是山林里排名前列的危險獵物,出意外的可能性極高,送了命都不稀奇。

  曰本很多地方,都默認野豬是當地“山神”的,畢竟古時候你想用竹箭竹矛弄死野豬,難度真的很高,野豬又不看重固定領地,經常溜達著就出了深山,跑進人類田地大吃大喝搞破壞,依曰本人的性格,當然要供起求它別鬧,連直呼其名都不敢,要叫尊稱“山鯨大人”。

  清見琉璃知道“山鯨”的意思,也清楚七原武是在試探內井達夫,對這些不關心,出了門就好奇問道:“你剛才說那個什么沖之島四支卷突然出現在平良野能說得通,這是什么意思?”

  七原武正在反復看沖之島四支卷的照片,隨口道:“他不是說了嘛,因為江戶開城才會流落到這里。”

  “詳細說說嘛。”清見琉璃知道“江戶開城”是什么意思,文科她不怎么走神,但才讀到高一,學習得不夠全面,再多就想不到了,很好奇。

  七原武心不在焉地解釋道:“倒幕運動尾聲,德川幕府不戰而降,江戶和平開城,沒流血沒發生守城戰,但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放棄抵抗,部分人以‘德川脫藩團’的名義流亡到北海道建立了蝦夷共和國。

  這些人不是空著手就跑來建國,他們或是募集,或是偷拿,或是明搶,從江戶卷走了不少財物,原本由德川幕府收藏的沖之島四支卷就是在那時失蹤的,但那陣子江戶很亂,經常發生人為縱火或失火,偷盜搶劫更是家常便飯,導致后來所有人都搞不清沖之島四支卷是被燒了還是被偷了還是被卷走了。

  所以現在這四幅畫出現在平良野能說得通,十有八九是那時就到了北海道,遺落到民間,或是干脆被某個逃亡北海道的家伙私藏了,也算另類意義上的傳承有序。”

  清見琉璃聽懂了,望著宣傳頁上的照片感嘆道:“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簡單幾幅畫,還有這樣的傳奇故事,那這就不是贗品了?”

  七原武輕輕點頭:“至少我沒看出什么問題,從歷史角度看,能被撿漏也說得過去。”

  清見琉璃好奇心得到滿足,從內到外都覺得很爽,又有些羨慕地說道:“那這四個破爛卷軸,不是,這四張名畫,就是兩億円了?”

  兩億円啊,這可是一筆巨款啊,換成五百円硬幣,她都想象不出該是多大一堆。要是她有這兩億円,第一件事就是把七原武吊起來打,打完給他錢,給完錢再吊起來打,出完惡氣后再給他錢,讓他當助手給她洗碗擦鞋煮飯吃。

  七原武也有點流口水,恨不能穿越時空先去把這漏撿了,遺憾道:“不止兩億円,當時猴子已經死了,一瀨范不再怕殺頭,雖然還是定居在沖之島,但已經和舊友又有了來往,好幾個人拜訪他時,他很得意地展示過這幾幅畫,在那幾個人留下的手札筆記中都有提到過,有的看到的是草稿,有的看到其中一兩幅,有的看到了完成品,算算時間……”

  他簡單回憶了一下,綜合了一下那幾個人的筆記內容,“他是在慶長九年、十年花了兩年時間來完成創作,而他就死在慶長十年底的雪天,那沖之島四支卷就是他最后的作品,收藏價值更高,要是只賣兩億円,哪怕更多一些我也會入手,這價格相當于白撿。

  要是正常拍賣的話,賣出三億以上很輕松,預熱夠好,現場氣氛夠熱烈,吸引到有興趣金主夠多的話,賣到四億円以上都有可能,這種存量極少、不存在貶值可能,又可以穩定增值的藝術品,保險公司會非常喜歡,溢價拿到手都不介意,更何況他們本身就很喜歡推高這類藝術品的價格。”

  四億円啊……

  清見琉璃忍不住更加悠然神往,要是她有四億円,依七原武的貪財性格,她都能讓他以后倒立走路了吧?不會沒事就欺負她,肯定會24小時給笑臉,天天供著她吧?

  她正在想象七原武像舔狗一樣跟在她身邊的樣子,旁邊傳來輕輕鼓掌聲,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大叔在那里贊嘆道:“這位就是七原同學吧,沒想到對藝術品行業也有這么深入的了解,難怪可以成為警署的特邀顧問。”

  中野惠理和清見琉璃馬上望了過去,清見琉璃小心問道:“您是……”

  中年大叔笑得很開朗,“鄙人就是平館一男,剛才內井館長讓我等候幾位過來,協助警方調查。”

  他這人很有曰本服務業特有的那種表面熱情,這是特意站到走廊來等,剛巧聽到了七原武的話,而清見琉璃和中野惠理連忙道謝,客氣的說了幾句“打擾了”。

  平館一男也說著客套話就把他們請進了一間辦公室,給他們上了茶,而清見琉璃好奇的續上了剛才的話題,問道:“真的能拍賣出四億円嗎?”

  平館一男矜持笑道:“我們會努力的,讓藝術瑰寶體現出它本該有的價值和地位是我們的工作,但拍賣結果現在還說不好,只能說有很大希望。”

  混蛋,四個破爛卷軸還真能賣到四億円啊,清見琉璃決定回家就去翻翻自家倉庫,她隱約記得自己家里好像也有一些破爛卷軸,要是里面也有幾百年前的名畫就發了。

  但她還沒忘了案子,還抱有這是贗品的最后希望,又試探道:“公展期間,有專家鑒定過嗎,有沒有有人提出過……”

  平館一男啞然失笑:“館長都賭上身家和名譽了,這么大的生意我們怎么會輕忽。收取前就反復鑒定過了,從顏料到紙張到繪畫風格都進行過分析,三位鑒定師都沒有提出質疑,特別是我們不只收取了這四幅作品,那戶人家手頭還有不少德川旗本家傳承下來的老舊物件,我們也一并收取了,全是真東西。

  說起來也有點幸運,內井館長最初就是看到那戶人家在擺攤賣舊貨,發現了一把有德川家紋的殘破打刀,這才好奇去他家查看,無意中發現了沖之島四支卷,完全沒有偽造的可能。”

  七原武若有所思,聽著這套路有點耳熟,但清見琉璃已經徹底死心了,言歸正傳問道:“好吧,平館桑,聽說松內桑遇害那晚,您和內井館長在一起?”

  “是的,我很奇怪你們為什么總來問這問題。”平館一男隱晦地抱怨了一句,笑道,“公展剛開始反響就很好,吸引到很多業內人士注意,甚至有人已經在私下詢價了,那天閉館后館長很高興,叫我一起去喝一杯慶祝一下,聊聊拍賣會籌備的事情,我也就去了。

  我們先去了芝元屋,在那里喝了一杯啤酒和幾瓶小燒,然后館長覺得有些乏,又請我一起去溫川屋泡了澡好好按摩放松了一下,小瞇了一會兒,出來后他好像有點酒勁上來了,我就把他送回家,但他還想聊,又要內井夫人打電話訂外賣,我反正也是一個人住,回去也沒事做,就又陪他繼續喝繼續聊,最后也喝多了,就在他家的客房睡下了。”

  七原武笑瞇瞇插話道:“休息時的時間還記得嗎?”

  “十點多吧……”平館一男笑道,“當時我有點醉了,暈暈乎乎的沒注意時間,但送他回家時是九點零七分,所以我能保證九點到十點這段時間我一直和他在一起,還喝了很多酒,期間他連洗手間都沒去過,跑出去殺人完全是不可能的,你們真的想多了。”

  七原武笑問道:“九點零七分?怎么這時間記得這么清楚?”

  平館一男毫不在意道:“下出租車后,內井館長有點暈,也怕內井夫人怪他回來的太晚,隨口問了我一句幾點了,我就看了一眼表,所以有印象。”頓了頓,他把抱怨的話說得更直接了,“內井館長和松內桑幾乎沒怎么打過交道,我實在不能理解他為什么會在嫌疑名單里,他根本沒理由那樣對待松內桑……”

  七原武點頭沉吟道:“確實,我現在也沒想明白他的理由是什么。”

  平館一男愕然,而七原武馬上笑道:“我是說如果是他殺害了松內桑的話,我也沒想到他有什么理由。”

  平館一男這才釋然,又說道:“內井館長不可能做那樣的事,他待人很好。”

  七原武微笑道:“能看得出來,他個人修養很不錯,那當時內井夫人訂外賣,從哪里訂的外賣?外賣送來了嗎?”

  “當然送來了。”平館一男回憶了一下,笑道,“大約十五六分鐘就送來了,是羊丸屋的羊肉料理拼盒,熱氣騰騰,又鮮又咸,當下酒菜很合適,我吃了不少。”

  清見琉璃翻著她的小記事本,很快找到了關于警方簡報上提到的羊丸屋,警方前期調查已經去問過了,羊丸屋事發當晚確實在九點一刻左右接到了內井夫人的訂餐電話,也確實派人送到了內井家交到了內井夫人手里,再加上平館一男的證詞,已經可以證明內井達夫沒有作案時間,人不可能是他殺的。

  最關鍵的是,完全想不到內井達夫有任何作案動機,總不可能他無緣無故就要去殺一個交情泛泛的人吧?

  在推理小說中倒是有可能,但警方要把一名嫌疑人送檢,必須提供兇手明確的作案動機、不容質疑的人證或物證,不然檢察官第一個不干,不可能送上法庭的。

  那一共就兩名嫌疑人,第一個假獵人,肯定不是,第二個看起來倒是真獵人,但人家有人證還有佐證,不在場證明完全成立,不可能犯案,難道“獵人推理”破產了,兇手另有其人?

  清見琉璃很憂愁,一時望向七原武的目光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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